来如飞花去似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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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系原创非首发，首发平台：美篇，ID：王府堂前燕，文责自负。

【楔子】

初遇陈婉，是朋友举行婚礼那天，毫无征兆惊现在我26岁的单身世界里。

这个端庄秀丽、温文尔雅的女孩让我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仔细搜寻着脑海里的过往，好像只在梦里相遇。

新娘下车刚站稳，在周围人群热烈的欢呼声中，纷纷扬扬地彩色纸屑洒满新娘全身。一位身穿粉色衣服的伴娘紧随其后下车，那清秀的容颜，曼妙的身材，就像一泓清泉，流进了我的眼眸。

整个婚礼过程中，我一直留意着这位美丽的伴娘，她的言谈举止、一颦一笑在我的瞳孔里频频驻留。

婚礼仪式结束了，送亲的人也该回去了，在她上车那一刻，我的内心突然有了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就像突然丢了一件自己最心爱的东西，记得好像放在某些地方，想找的时候却怎么都找不着。

她待人接物很有涵养，说话细声细气，笑起来也很有分寸。她的手机外壳是白色的，图案是一只胖胖的橘猫，屏保是花的世界，姹紫嫣红。

恰好春风和煦，恰好燕过柳梢，恰好那满树桃花，我曾立于树下；恰好锦瑟年华，恰好情窦初开，恰好那扇心门，被你悄悄叩开。

恰好我在，恰好你来。

那个女孩短暂而又华丽的出现，成为了留在我情感世界里的唯一证据，好似错过的美好，又似一段无法弥补的空白，令我久久难以释怀。

我非常想从新娘杨莉那里得知关于这个女孩的消息。隔天找个借口去杨莉家串门，才绕着弯说了两句，我的心思就轻易被杨莉看穿，她心领神会地笑着，告诉我女孩名叫陈婉，刚好和你同岁，还问我说是不是看上她了。

毕竟有求于人，我只好厚着脸皮承认。杨莉告诉我，陈婉是她幼师学院同学，刚调到县直幼儿园不久。

我迫不及待问陈婉是否“有主儿了”。杨莉笑着说：“看你这猴急模样，恭喜你，她还单着，你要是看中了她，我这个新娘就给你们当回红娘，她要没意见，就在我家约你们见个面，成人之美的事儿。”

杨莉是个爽快人，当着我的面就和陈婉微信通话，说要给她介绍对象，然后把我的年龄、性格、工作、家庭情况等信息告诉了对方。

叫陈婉的女孩并不知道电话这边还有个人在听着，杨莉问她要不要考虑的时候，她支支吾吾地说，我还没想好呢，你给我时间考虑考虑。

为了帮我提高成功的概率，杨莉故意吊对方胃口说：“我结婚那天他一直在女桌这边晃，你可能见过。”

这句话立竿见影勾起了对方兴趣，对方急匆匆问道：“哪一个？穿什么衣服？”

杨莉说：“就那个穿白衬衣、黑色西服，长得文质彬彬，身材有些削弱，给咱女桌倒水那个。”

电话那边开始思考起来，好半天没吱声。我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儿。

杨莉抓紧时机继续追问：“你要是觉得还行，明天就来我家见个面，要是不愿意，我就另给他介绍别人。”

电话那边开始纠结起来，好半天才回了一句：“人家……看得上我这个农村丫头吗？”

两个关系挺好的人在一起说话，当一方不知道有第三方在偷听的时候，透露出来的思想和语言无疑是真实的，陈婉的回答明显表示出同意。

我心花怒放。真佩服杨莉的睿智和“坑妹”本事，极力想帮我“脱单”。

也难怪，我朋友和杨莉从恋爱到结婚全过程，我都了如指掌，平时也常在一起吃饭、一起玩儿，所以杨莉也非常了解我，我也认识杨莉两三个女性好友，但其中并没有陈婉。

人在一生当中会遇见很多和你产生情感交集的人，真心帮你的人是贵人，背后算计你的是小人，只认识不交往的是路人，杨莉无疑是我的贵人。

在杨莉的“不懈努力”下，我终于又一次见到了这个叫陈婉的女孩，好似做梦一样。

初见惊艳，再见依然，她似天女一般从云端走来，点亮了我内心那片浩瀚无际的花海。

她正在沙发上坐着，见到我来了，嘴角流露着清浅笑容，然后礼貌地站起身。她笑得很美，犹如徐徐绽放的花儿，令我沉醉。她衣着得体，黑衣白领，庄重不失优雅。

杨莉客套几句便借口有事到别的房间去了，把时间留给了我和陈婉。

“我好像见过你。”她的眼睛开始闪烁亮光。

“我也见过你，杨莉结婚那天，你是伴娘。”

她羞涩地笑了，拿起了茶几上的水壶，帮我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茉莉花茶，客厅里茶香四溢。

从工作到家庭，从求学经历到个人爱好，一直到最近彼此经历的那些开心事情，尽管我们是第一次相处，感觉却像早就认识的朋友那般，觉得话总也说不完，并且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相见恨晚”。

当我侃侃而谈的时候，她一直会认真倾听，手指轻轻地转动着茶杯，透露着内心丰富的思想活动。当她说起一件事的时候，我也会全神贯注，一直等她说完再发表看法。

不随意打断他人说话，是对他人的一种尊重。不知不觉半个小时过去了，要不是杨莉过来给水壶添水，我还真没意识到我们已经聊了这么久。临走的时候，我和陈婉互相加了微信。

从这次“相亲”以后，我们就开始保持微信联系，有时候聊很久，有一方都说过“现在有事，一会儿再聊”了，可是稍有空闲还是忍不住给对方发信息。

陈婉家在20多里外的农村，每天傍晚下班之后都会骑电动车回家，所以平时见她一面时间也短。我问她阴天下雨咋办？她回答说幼儿园有单身宿舍。于是我产生了一个奇葩想法，就是盼着下雨。

和陈婉认识第四天那个傍晚，天空飘起了细密的雨丝，整个小城雾色朦胧。

我给她发信息问她今天还回去吗？她的回复带着几分俏皮：干嘛？周旭升，你要请我吃饭吗？

我当然求之不得，问她喜欢煎、煮、炸、炖哪种口味，再选择去吃什么。她说你这几种都没有猜中，我想吃“烤”。

我开车去幼儿园接她，然后去了县城最有名的那家烧烤店，烤羊肉串、烤羊排、扇贝、生蚝、蔬菜点了满满一桌子。

她说，你点这么多想撑死我吗？我说只要你高兴就好，如果我为你做的一切能打动你的心，哪怕只有一点点，我都愿意倾尽所有。

听到这句话，陈婉笑起来非常开心，就连吃相也顾不上了。当一个女孩在你面前不再刻意保持形象的时候，说明你的心离她已经很近了。

吃完饭把她送到幼儿园门口，又在车上聊了一会儿天，她说，天冷，去我那里喝杯热茶吧。

她的房间陈设简单整洁，我刚坐到她的单人沙发上，一只胖胖的橘猫不知从哪里跑出来，来到我的脚边撒娇地用头蹭着我的裤腿，然后跳到我的膝盖上卧了下来。

陈婉惊奇地说：“真是奇怪，大橘平时很认生，见了你不知怎么这么亲昵。”

我开玩笑对她说，因为它把我当成了男主人。陈婉笑着骂我，去你的，真不正经。

我说下次来给大橘买几袋猫粮。陈婉说，你对大橘真好，它以后就更喜欢你了。

在陈婉宿舍又聊了很久，不知不觉快十点了，陈婉突然想起来说门岗老师傅要锁大门了。我这才意识到天不早了，和陈婉在一起，总是觉得时间过得太快。

我很想能像今天这样经常和她在一起，当她把我送到幼儿园门口的时候，我小心翼翼对她说道：“以后……我们能经常像今天这样一起吃饭、一起开心聊天吗？”

她想了一会儿，没有说话，而是默默地凝视着我，冲我轻轻点了点头。

车还没到家，就收到了陈婉的微信留言：以后我每周一三五晚上都不回家，留下来陪你，可以吗？

我太喜欢陈婉了，喜欢她的秀外慧中，喜欢她的善解人意，总之喜欢她的一切一切。我爱慕她的心至死方休。

不是因为寂寞才想你，只是因为想你才寂寞。我清澈的相思，美丽如诗。

每周一三五，我晚上都会约她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逛公园、去超市，一起散步，两人渐渐难舍难分。

她说总在外面吃太花钱，有时候就在宿舍里给我包饺子、做手擀面，或者炒上两个小菜，有一次还喝了碗玉米面粥。

这或许就是幸福的味道。现在会做饭尤其会做传统农家饭的女孩真是太少了，我从未介意陈婉的农村出身，这样一个心灵手巧的女孩，遇见不容易。感谢上天能让这样的女孩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并与我的情感产生如影随形的联系。

有时候晚上两个人不想出去，她见我总是看手机，就对我说长时间看手机对眼睛不好，便买来跳棋和五子棋，让我陪她一起下棋。

桌上的茉莉花茶散发着温热的香气，大橘卧在我们身旁，安静地打着呼噜。

我总是输多赢少，玩儿几局就闹着不想玩了。陈婉说，那就玩你擅长的，你平时说话经常咬文嚼字，我们玩儿成语接龙吧，谁输了谁喝茶，输一次喝一茶碗，喝到有一方求饶为止。

我读书多，所以自认为不会输给她。她先说一个成语，我按照尾字接龙说下一个成语，几轮过后，她就开始冥思苦想，后来实在想不出来只好认输。

她屡败屡战就是不服气，但就是一次都赢不了我。罚她喝茶的时候，我取笑她说她笨得无药可治。然后她手一哆嗦，茶水洒了一身。

“讨厌讨厌”，她一边撒娇一边用拳头捶我。

看着她故作生气的样子，我笑着念出了纳兰词中的那句“赌书消得泼茶香”，这句诗曾讲述了一个温馨而又美好的爱情故事。

陈婉没有读过这句诗，她问我什么意思，我便给她解释，说这句诗引用了李清照和赵明诚典故，夫妻二人经常在一起猜某事在某书某卷某页，猜错喝茶，结果在笑声中打翻了茶具，打湿了衣衫。

“有时间把你的《纳兰词》给我带来吧，我也想看看，另外我要买本成语字典，总有一天我会打败你。”

我和她开玩笑说：“你知道‘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出自谁的辞赋吗？又知道是比喻谁吗？”

她茫然不解：“谁呀？”

我说：“你要承认你笨，比我读书少，就说句我佩服你。”

她说：“呸！”

但她好奇心又很重，很想知道答案，问我说：“到底是谁啊？”

于是我告诉她：“这个句子出自于三国时期文学家曹植的《洛神赋》，洛神是一位天姿国色的美女，‘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云鬓峨峨、皓齿内鲜’就是曹植形容洛神的，洛神是曹植最喜欢的人。”

她不知所云，睁大眼睛等着下文。

我故意停顿一下，然后在她期许的目光中说：“我看到你，就好像看到了我的洛神一样。”

她笑得快喘不上气来了。她说：“你敢戏弄我，下次罚你做饭！”

我说：“你知道我做饭难吃，我不做。”

她顶嘴道：“你‘爱’做不做！”

我应声答道：“做！”然后对她露出了狡黠地笑。

她愣了一下神，终于反应过来了，跳过来用拳头捶我：“你这个坏蛋！”

如果可以用一辈子来爱一个人，我真希望还能有下辈子，让我和陈婉继续相遇相知相爱，生生世世永不停息。

一天傍晚，有个文案领导第二天一上班就要用，赶上陈婉不回家，我微信告诉她说需要加班，估计要很晚。

她回复我说，那你怎么吃饭呢？我说点外卖就可以了。她说，你提前没说，我以为你下班后会来我这里呢，我已经调好了饺子馅，是你最爱吃的韭菜虾仁，我煮好以后给你送过去吧。

我本不想麻烦陈婉，但想着能吃到她亲手做的热饺子，还能陪我加班，想想都惬意，于是便同意了。

陈婉说，煮熟了以后我装饭盒给你送过去吧。

正在电脑前工作，忽然听到雨滴开始敲打窗户玻璃，我起身来到窗前，天空如同墨染，而雨点刹那间也开始急促起来。

我给陈婉打电话说让她不要来了。她说饺子已经煮好了。我说那就等雨小了再来吧，她说饺子要趁热吃。

我又说那你打个车来吧，天黑路上又全是积水。她说不用，才一公里距离，我打伞去吧。

十几分钟过去了，陈婉没有来。一公里的路不紧不慢也就十几分钟，或许是雨大路又不好走。又过了十分钟，她还是没来，微信也没留言，打电话也没接，我终于坐不住了，担心她在路上出了什么事。

我开始焦虑起来，冒雨匆匆下楼来到一家已经打烊的文印店屋檐下等她，这是她必经之路。

万幸电话终于接通了，我告诉她我在等她。

远远地看到她冲我走来了，撑着一把黑色的伞，手里还拎着一个塑料袋。

当她来到屋檐下，我突然发现她的白色上衣和牛仔裤上全都是泥水，脸上也蹭破了一块皮。

她故作没事般说：“路上积水多，躲车不小心被井盖绊倒了，摔了个跤，那会儿没有接你电话，怕你担心影响你工作，没有事。”

我接过她手中的伞，关心问她摔坏了没有，要不要去诊所看看。

她说：“不用，只是一点儿皮外伤。”

可是过了一小会儿她就委屈地哭了，哭得非常伤心：“我不小心摔倒了，饭盒也摔破了，饺子全撒了……呜呜……我包了那么久，在每个饺子里都包了一个你喜欢吃的虾仁，呜呜……都是我的错……害你吃不上晚饭了……”

我感动着把她搂在怀里，就在这个大雨瓢泼的世界，就在这个雨淋不到的屋檐之下，我紧紧拥抱着在我怀中哭泣的陈婉，给予她一丝温暖。

“别哭了，我带你去饭店，我们还吃韭菜虾仁饺子……”

当初和陈婉接触时间不长，我就和父母说起过杨莉给我介绍了个对象，说女方家是农村的，在县直幼儿园工作，家里除了种地，还在村里开着一家小卖部，父亲在村里丝网厂打工，有一个初中毕业的弟弟在北京工作。

母亲说，家是农村倒无所谓，只要你看着对眼，闺女懂事，家里人明事理就行，总之以后也是你们在一起过日子。

和陈婉接触快两个月了，双方还都没有去过对方家里，毕竟婚姻大事须经家长做主，于是我问母亲是不是见见陈婉。

母亲说，如果你觉得是时候了，就邀请她来家做客，叫杨莉一起陪着吃饭，你姑姑和你二姨也还没见过呢，她们对你的事也很上心，到时也让她们见见。

我把父母的意思告诉了陈婉，她也征求了家里的意见，于是母亲和我就定下了陈婉来家做客的时间。

陈婉问我父母分别喜欢什么，不能空着手去。于是我就陪她去商场，结账的时候她说什么也不让我付钱，她说那就不是她的心意了。

陈婉去我家做客那天，我姑姑、二姨、杨莉都去了，陈婉表现落落大方，待人接物很讲礼节，二姨偷偷对我母亲说，看着还行。

二姨夸陈婉相当于夸我有眼光，所以我很高兴，菜都是从饭店定的，杨莉和我表姐、表妹一起陪陈婉吃饭，我们这里有女朋友第一次来不空手走的风俗，母亲给陈婉包了一个6000元的红包，陈婉推辞不过只好收下了。

几天后陈婉告诉我说，她家里也想见我一面，于是我也提前开始准备。

母亲说，第一次到人家去，你要懂礼貌，别像平时一样咬文嚼字显得华而不实，另外和陈婉商量一下，礼物别太轻了。

我也同样问了陈婉父母的喜好，由她参考着给她母亲买了一身品牌服装，又给她父亲买了两箱好酒和两条好烟，还有几箱食品饮品，总之把车后备箱都装满了。

她家在村子里临街的地方，四间房带院的格局，南屋是三间配房和大门洞，同时也是沿街商店，商店两间屋面积不大，主要经营一些油盐酱醋和日常生活用品，另一个屋还有一群人打麻将。

陈婉父母客气着把我让进堂屋，桌子上早已摆满了瓜子糖果和水果。

沙发上半躺着一个正在玩儿手机游戏的小伙子，见我来了叫了一声“哥”，也不起身，然后继续玩他的游戏。

陈婉母亲说：“这是陈婉的弟弟陈曦，听说你今天要来，前天从北京回来的。”

然后陈婉母亲对陈曦说：“曦曦，来客人了，别玩了。”

陈婉弟弟支吾一声，也顾不上和我说话，一边低头继续着手机游戏一边躲到其他房间去了。

陈婉有些生气，冲着弟弟的背影板脸数落着：“这么大了还这么不懂事，都快娶媳妇的人了。”

看到我带来的礼物，陈婉父母很高兴，她母亲在堂屋陪我说话问长问短，主要问了我一些家里的情况。

农村和城里不一样，知道我今天来，村里人像走马灯一样来看“初次上门的女婿”，搞得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饭桌上有陈曦，还有陈婉大伯家的堂哥，叔叔家的堂弟，陈婉的表妹等七八个人，我说我开车来的，尽管陈婉一个劲儿拦着，他们仍然嚷嚷着劝我喝酒，还说一会儿帮我找个代驾。

无奈我只得硬着头皮喝了两杯白酒。陈曦在酒桌上也手机不离手，也很少说话，我端着酒杯站起来敬他酒，他坐着喝了一小口，然后就又开始和别人微信聊天。

看到陈曦确实不懂事，我心情多少有些不快，陈婉也是一个劲儿用眼睛瞪他，几次喊他不要玩手机了，可陈曦不听。

酒席终于结束了，代驾来了以后，我起身告辞，陈婉母亲说：“家里没有什么好的，有几箱苹果你带回去吧。”

陈婉对弟弟今天的表现很不满意，事实上以前我也很少问过她弟弟的事，在车上她发牢骚说：“你别在意陈曦今天的表现，太不懂事了。”

我说没关系，陈曦毕竟年轻。她说：“年轻啥啊还年轻，比我小两岁，从小就贪玩，初中毕业就不上学了，我妈还一直向着他，在家什么都不干，地里有活儿也不去，我妈还对他有应必求，要什么给买什么，我可倒好，洗衣做饭、脏活累活什么都干，我妈就是重男轻女。”

我说：“你少唠叨几句，陈曦再长大几岁就会慢慢懂事的。”

陈婉说：“在北京昌平一家厂子打工两年了，整天搞对象，吹了好几个，上个月带回来一个，和他一个厂的，打算结婚呢。”

我说：“你妈什么意见？”

陈婉说：“那个女孩太会说话，我妈还一直说她懂事，但我怎么都觉得那个女孩心机太重。”

我不再和陈婉讨论她弟弟的事，怕影响她情绪，便转移了话题。好在我能拥有陈婉，我是那么喜欢她，我会爱她一辈子，宠她一辈子。

几天后一个中午下班回家，母亲说上午家里来了两个人，一位是陈婉的大姨，还有一位是她们村里的媒人，说是来商量陈婉和我订婚的事。母亲热情接待了她们，还问了她们那边的订婚流程。

有些出乎意料，我和陈婉事先没讨论过订婚的事，即便上午我们微信聊天，她也没告诉我有人到我家来。

母亲说：“你让人家一个女孩儿主动提出来多难为情？显得人家非得赖着嫁到咱家似的，这时候是该轮到长辈出面了。”

母亲接着说：“她们坐了大概一个小时，听她大姨讲，她们村那边订婚也不复杂，就是男方在饭店摆几桌请女方亲戚，再给闺女一个6万的红包，说再过两个月就年底了，商量着如果年前来得及就把婚事给办了。”

我问母亲怎样答复她们，母亲说：“看着你们两个也都愿意，咱这边亲戚也说过闺女还行，我就应下来了，事后我打电话和你二姨还有你姑姑商量了一下，她们也说订就订吧，就按人家那边风俗办。至于年底结婚，时间也来得及，反正咱们车和房都有，你们结婚了就搬到咱刚装修好的三室一厅去住。”

我们当地农村有订婚传统，订婚一般给女方2万至6万不等的红包，结婚时除了车、房、“三金”之外，彩礼大概在10万至18万之间。

我给陈婉打电话问她订婚的事。陈婉说：“今天早上我来城里，我妈问过我，我说和旭升事先还没商量呢。我妈说，既然你和旭升都看着对眼，后面的事情就得由双方家长出面做主了。我想想是这么回事，于是就默认了。我上午忙还没来得及和你说，谁知道我大姨和村东二嫂这么快去你家了，我妈刚给我打电话，我也正说问你呢。”

我们两个都认同双方家长决定，一切都按照长辈商量的结果进行，那边陈婉的大姨出面，这边杨莉出面，商议好了订婚日子。

订婚那天，陈婉家亲戚来了大概三、四十人左右，加上我们这边陪席的亲戚，我家在县城最好的饭店准备了6桌酒席，并且找了辆大巴去村里接女方来客。

陈婉的父母和陈曦都来了，事先母亲和陈婉大姨商量过了，按照女方要求该准备什么档次的烟酒，酒席大概多少钱一桌，我们这边都照办了，整个酒席我方殷勤款待。

宴席结束母亲当着所有来宾的面，把一个厚厚的红包递给了陈婉的大姨，里面是6万元崭新钞票。

按照陈婉村子的风俗，订婚当日女方亲戚每家都会带一个篮子来，篮子里一般准备鸡鱼肘肉、糕点什么的，是给男方的贺礼，陈婉大姨和我妈以及我姑姑商量过，篮子里的东西留下，按照礼数，篮子是不能空着带回去的，要给每个篮子放20块钱回礼。

我方亲戚正在清点女方送来的篮子里的礼品，杨莉把我妈叫到一旁，然后悄悄议论着什么，因为怕什么事没有准备周全，我和姑姑也凑了过去。

杨莉小声对我妈说：“她大姨刚才和我说，亲戚们这次准备的东西比其他人家要好，来一次城里也不容易，商量一下让咱们把回礼提高一下给到50，每个篮子里再放上一盒烟，也让亲戚们知道闺女嫁了个好人家。”

姑姑一听就急了，嚷嚷着：“事先怎么商量的，这都完事了又弄这么一出，东西好什么好，我见多了，比别人家的强不到哪里去。”

我妈提醒姑姑小声一点，说订婚是件高兴事，都是为了孩子，既然事已至此，就按照她们说的办吧。

于是我妈吩咐我二姨夫赶紧开车出去买烟，标准和宴席上的一样。

陪着笑脸把陈婉以及女方来宾送走后，饭店剩下的都是我们这边自己人了，姑姑愤愤不平嚷着：“原先都说好的事，来了就变卦，闺女她爹娘肯定知道的，这是一家什么人啊，占便宜没够。”

我妈赶紧说：“算了算了，是个高兴事，什么多花点少花点的，都是为了孩子们。”

我也有些不悦，陈婉是陈婉，她们家如此计较，我的立场自然偏向我们这边。母亲叮嘱姑姑不要再议论这件事了。

订婚以后，陈婉的身份也由女朋友成为了我的未婚妻，我们整日柔情蜜意，如胶似漆，我妈也正式接纳了这个“准儿媳”，每隔两三天就让我叫陈婉来家吃饭。

转眼快到腊月了，一天陈婉给我打电话，说她母亲和几个亲戚看了日子，商量准备年底结婚的事，过几天她大姨会到我家去见我妈。

我妈知道后对我说：“你问一下她们什么时候来，我和你姑姑、你二姨一起见见她们，定一下结婚具体日期。咱们这边还有很多事要提前准备呢，要给亲朋好友下帖子，订饭店，事情定好了，你就和陈婉抽空去结婚登记。”

我和陈婉都沉浸在爱河里，等待着双方家庭做主我们的婚姻大事，还提前去家具城看了中意的家具，路过一家婚纱店，看到店面正在搞活动，预定整套婚纱照可试穿两套婚礼礼服，免费拍摄两张婚纱照。

对于一个女孩来说，穿着婚纱留影，无疑是人生中的最美时刻，我和陈婉一起到店里预定了整套婚纱照，并且穿了婚纱店里的西式婚纱和中式婚礼礼服，拍了两张婚纱照。

第二天影楼就通知我去取照片，一张是陈婉身着一袭白色婚纱裸露香肩，脸上流露着灿烂笑容，我穿着白色西式礼服，陈婉紧紧依偎在我身旁。

另一张陈婉穿着古典婚礼礼服，喜庆的红色映衬着她那张娇艳如花的俏脸，她坐在古香古色的座椅上，我站在她身后，穿着印有金色团纹的大红马褂，守候在她身旁。

看到陈婉很喜欢这两张照片，于是我就买了两个相框摆在她宿舍的书桌上。

几天后一个早晨，陈婉给我打电话告诉我她大姨今天上午到我家去商量结婚的事，我随即打电话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我妈。

中午回家一进客厅，发现父母和我姑姑、二姨和二姨夫都在客厅里坐着，感到气氛明显不对。

姑姑见我回来了，脸上带着情绪冲我发脾气：“周旭升！你看你这是找了个什么样人家啊，结婚彩礼管咱要30万，这不是讹人吗！她们家咋不把女儿明码标价卖了！”

姑姑的话让我一时愣住了，我一脸迷惘望着客厅里的人，不知发生了什么。

我妈对我说：“那会儿陈婉的大姨和她们村那个二嫂来了，说看了日子，商量着腊月十六结婚……”

我妈话没说完，姑姑就把话抢了过去，她喊道：“全县那些条件最好的村彩礼最多也就18万，好几年也没涨，亏她们一家子想得出来，少不得看着咱们旭升愿意她家女儿，管咱们要30万，真不说理！”

二姨接过话头说：“你先别急，这是闺女她大姨说的，还有商量余地呢。”

姑姑气愤地叫道：“这明明就是闺女她娘的意思，她大姨做得了这个主儿？说什么养大这么一个闺女不容易，说陈婉她弟弟明年也准备结婚，想在北京买房付个首付，让咱们也帮一下，凭什么啊！她们买房与咱们有什么相干？这话也好意思说出口！”

我终于明白了今天发生了什么事，脸色也随之变暗起来，站在客厅门口，既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妈本着息事宁人说：“要不咱就答应了吧，孩子们一辈子的事，不能因为多出来这十几万块钱误了孩子们。”

“坚决不行！”姑姑由于愤怒脸色变得通红：“你当咱们的钱是大风刮来的？你家把彩礼涨到30万坏了规矩，传出去今后别人家怎么办，你家炫富呢，别人不背后戳着咱脊梁骨骂咱？说咱是不是有短儿让闺女那头儿攥着。”

客厅里气氛十分压抑，除了姑姑谁都默不作声。

我妈电话响了，是陈婉母亲打来的，为了让大家都跟着拿主意，我妈用了免提。

陈婉母亲以商量语气和我妈说：“妹子啊，她大姨不会说话，咱们再商量商量，是个喜事，到年底时间也不富余了，你们也想想办法。”

我妈知道现在自己已无法做主，为难地说：“嫂子，咱们都是为了孩子们的婚姻大事，但这个头儿在我们这块儿不好开呀，你也知道，十里八乡最高18万，咱商量商量，我们按18万拿行不？”

我姑姑插不上言，在一旁气得直攥拳头。

陈婉母亲继续说：“如果你怕坏了规矩，那这么着行不，你们先私下给我们12万，等孩子们结婚的时候再给18万，咱们两家对外称还是18万的彩礼，这样哪边也坏不了规矩。”

当着几个亲戚家人的面，母亲很为难：“嫂子，这个谎不好撒啊，这样行不行，孩子们结婚我们给18万，再拿出两万来给陈婉和旭升买些东西。”

陈婉母亲说：“妹子，你不知道，我儿子在北京看上了一套房子等着结婚，首付催得紧，我们很有难处，咱们马上就成亲家了，当你们支持我们一下度度难关。”

我姑姑简直被气炸了，“噌”地一下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要不是有人拉着她，估计她就要破口大骂了。

我母亲想了想，然后问陈婉母亲说：“这也是陈婉的意思吗？她知道吗？”

母亲的话问得好，这也是我迫切想知道的答案。

陈婉母亲说：“知道。”

这两个字声音虽不大，但对我来说无疑是一种巨大震撼。这不可能！陈婉绝对不是这样子的，她是一个善良的女孩，是个处处替别人着想的女孩，她所有的心事都会对我说，我不相信陈婉会和她的家人一起做出这件事。

母亲说：“嫂子，我和家里人再商量商量吧。”

陈婉母亲说：“那好，我等你们消息。”

电话打完后，不仅我姑姑，我二姨、姨夫也纷纷开始发表意见，认为女方那边简直就是不可理喻，纯粹拿女儿做交易，让咱家拿钱给她家儿子凑首付。

我姑姑最激动，她指着我的鼻子骂道：“你要是还姓周，是周家的人，就不要娶这家的媳妇！你听不出来吗？她娘眼里只有儿子，把咱的彩礼钱都给了儿子，连陈婉都没份儿！你就算把她娶过来，今后在丈母娘那里也没好日子过，因为这家人人性就有问题。你趁早和那个陈婉断了，我再给你张罗合适的，比她们家条件好的人家多了，本来就门不当户不对，非得吊死在一棵树上不成！”

俗话说宁拆十座桥，不毁一桩婚，姑姑能骂出这番话来，显然气昏了头，这些话也同时严重伤害了我，令我大脑一片混沌。

我突然明白，两个人有时候仅有爱情是不够的，有些事自己做不了自己的主。

除了我父母默不作声，其他亲戚意见几乎一边倒，都开始数落女方不是，就连平时脾气好的二姨，也认为彩礼这事对方做得有些过分。

可我怎么办？一边是家人，一边是陈婉，我怎么做都对，却怎么做也错。我更清楚，我和陈婉两个人之间什么事情都好解决，但是身后两个家庭若产生巨大矛盾，我和陈婉夹在当中就像纸片一样单薄，只要是纸，都有被撕碎的可能。

我不相信陈婉会联合家人向我家索要30万彩礼，认为这只是她母亲和她大姨的意思，所以我迫切地想印证我的判断。

给陈婉打电话，她好久没接。又连续打了好几次，电话依旧没人接听。她手机经常带在身边，即便在办公室，在宿舍，她都会很快接听，她曾经对我说过，从不把手机调成静音，因为怕错过我的一切信息。

正值中午，她午饭都是在幼儿园食堂吃，应该在宿舍。

我来到她单位，用她以前给我的宿舍钥匙打开房门，一眼就发现她面对空白墙壁默默坐着，桌面上放着她的手机。

这么说，她是知道我给她打电话的，大橘还和往常一样，看到我来了，一溜儿烟跑到我腿旁，抬头冲我“喵”了一声。

我走到陈婉身后，她转头默默望了我一眼，什么话也没有说，然后又转头面对墙壁。

“陈婉……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她背对着我，没有回头，就像自言自语一样说：“你应该都知道了吧……”

我的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因为从陈婉的语气当中我意识到，我们面临的事情可能比想象中还要复杂。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语气沉重地说：“对不起，旭升……我不知道我妈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她从小就溺爱陈曦，陈曦买房缺钱，她根本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我默不作声望着她的背影，继续听着她幽怨地诉说。

“彩礼的事她事先没有和我商量，我原以为会和村里其他人家一样都是15万……我妈告诉我今天大姨到你家去，原以为大姨回村以后，会给我带来令人期待的消息……”

陈婉突然激动起来，迅速转身面对我，眼角开始显露泪痕，她大声冲我喊着：“这么多年，我妈眼里只有陈曦！陈曦的首付家里能想办法凑的都凑了，我甚至都把我自己的钱都给了家里，首付还差20多万，我妈想出这么个主意来，连我都替她感到羞愧！”

我茫然无措，不知该怎样安慰陈婉，而我也深知，我仅能代表自己，无法替我的家庭作出承诺。

陈婉开始抽泣起来，两行眼泪在脸颊上曲折蜿蜒，她哽咽着断断续续向我倾诉着：“对不起……对不起……让叔叔阿姨为难了，大姨还和你姑姑吵了几句嘴，我会努力劝我妈，我告诉她……我去借钱帮陈曦凑首付，求她不要耽误女儿幸福……”

我心情无比压抑，尽力安慰她说：“做父母的都会为自家孩子终身幸福考虑，相信家长们会好好商量的，一切都会有结果的，我们那么相爱，相信那句话，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几天你也先不要来找我”，陈婉说：“我也没脸到你家去吃饭了，省得给阿姨心里添堵，过几天，我会给你一个结果。”

“陈婉，你为什么要这样，你这不是让我为难吗？千万不要和家里斗气，相信我们双方长辈，他们不会耽误我们的幸福。”

“旭升，你先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我很理解陈婉此时的心情，我默不作声拿起她的水壶，替她倒了一杯茉莉花茶，然后慢慢倒退到房间门口，轻轻带上了门。

本以为双方家庭都退一步的话，事情总会有转机的，可是，我估计错了。

接下来的几天，陈婉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和我微信总是时间很短，有时候回复很慢，甚至有时根本不回复我消息，她还告诉我每天都要回家，让我不要再去宿舍找她。

我知道陈婉可能遇到了很大困难，至少她还没有说服家人，而我也知道，我也无法说服我的家人，即便我妈肯为我拿出30万，我家那帮亲戚知道了也不干。

星期天早晨我接到了陈婉发来的一条微信，信息的内容很简单：今天上午我大姨和二嫂到你家去。

于是我选择在家不出去，我妈通知我家亲戚一起来跟着商量事，这一次，两个家庭积累的矛盾终于爆发了。

陈婉大姨说，陈婉这些日子经常在家不吃不喝闹脾气，看着闺女心里挺难受，已和陈婉父母商量过了，都是为了孩子们，彩礼钱降成25万。

没等我妈说话，姑姑就开始冷笑，我妈拦都拦不住，姑姑咄咄逼人地说：“你们是不是还得让我们感谢你们开恩啊，这算盘打得好啊，你们明码标价卖女儿，卖的钱还都给儿子交了房子首付，我们就出18万，这已经是全县最高价儿了，这事儿没得商量。”

陈婉大姨的脸色非常难看，说话也不中听起来：“我们已经给你们面子了，你要是这样说话，这婚事就不好办了。”

“你的意思是不给就不结婚了？威胁谁呢！拉倒就拉倒，谁怕谁啊，先把订婚给你们的6万块钱拿回来！告诉你，就我们的条件，随便再找一个就比你家那个强！”

“你们反悔在先，那6万块钱我们不退！我们那就这个规矩，男方毁婚订婚钱不退，你们还耽误了我们家闺女呢。”

“你们还要脸不！你敢不退我叫人去堵你家门口，拿着大喇叭满大街喊你们还钱！要不咱就试试！”

我姑姑和陈婉大姨越吵越厉害，我妈越是拦两个女人的声音就越大，我悲哀地望着眼前的一切，无计可施。

也许能坐下来好好商量的事终于上升成为两个家庭的战争，战事一开，对于两个家庭来说，后果已无法挽回。

陈婉大姨愤恨地回去了，陈婉也由此和我失联了。

电话不接，微信不回，我去幼儿园找她，她同事说，陈婉请假已经有几天没来上班了。我能去她家里找她吗？不能。

一天中午她主动给我发了一条微信：我一会儿到单位宿舍，我们见一面。

来到陈婉的宿舍，刚打开宿舍的门，大橘迅速扑了过来，冲着我一个劲儿叫着，猫盆早已空了，水碗也打翻了，我给大橘的猫盆倒满猫粮，看着大橘大口大口吞食着，想起我和陈婉下棋时它安安静静卧在我们身旁的时候，忧伤逐渐涌上心头。

陈婉还没有来，坐在她的床上，默默望着我们两个人的婚纱照，照片上的她依然是那么美丽动人，我喜欢看陈婉笑，自从见到她的第一面起，她的笑容就像有一种巨大的魔力，让我很轻易地上瘾，并认为这辈子都无法戒掉。

宿舍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蓦然回首，陈婉出现在门口，一脸忧愁。

我站起身，默默地望着她。她一声不响地走到单人沙发前坐下，大橘跳到她腿上卧下。

整个房间非常安静，因为，我们之间都怕说起那个共同的话题，可是终究又无法回避。

沉默了好久，她慢慢站起身，把我经常用的茶碗放在桌上，在我注视当中打开茶叶盒，拿出一撮茉莉花茶放入茶杯，当她拿起桌上的水壶，才意识到壶里根本没有水。

她又回到沙发上，沉思许久缓缓抬起头面对我，平静地说：“旭升，我想好了，我们……分手吧……”

这句话犹如平地惊雷，顿时震碎了我的五脏六腑，我先是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但又确认这句话确实出自她口中。

“陈婉……你……你刚才说什么？”

“我们分手吧！”

她语气异常坚定。

“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她看着我的眼睛说：“我妈……不同意我和你在一起了，我们两家闹得那么凶，一切都不可挽回了。”

“陈婉，你听我说”，我的心从未像此时这般焦虑：“事情还有商量的余地，我们两个都是无辜的，我们都要努力说服家人，没有那个家长会狠心掐断孩子的幸福。”

“不可能了”，陈婉凄婉地说：“我们两边的家庭都不同意我们继续交往，没有家人支持，我们注定是没有结果的，我也向你和你的家庭真诚道歉，但我代表不了我家，我自己做不了自己的主……也无法怨恨我的家人。”

“陈婉……”，我说话开始语无伦次：“不会的……我们相爱那么久……第一次遇见你，我就喜欢上你了……不行……她们吵她们的，我们一起逃走吧……”

她冲我苦笑了一声：“旭升，你已不是小孩子了，还在意气用事，活在自己的童话世界里，我问你，在亲情和爱情之间只能选一种，你会选择背叛哪一个？”

我表情非常痛苦，无法作出答案。

陈婉悲伤地说：“即使有天大的怨恨，我们也不能把父母视为仇人，我们可以恨这个世上任何人，但唯有父母除外……他们给予了我们生命，养育了我们这么多年……我只能说，我们的缘分就是如此……因为亲情是与生俱来的，有一种连在一起无法分割的东西，叫做血缘。”

我心如刀割。她慢慢从沙发上站起身，走到我们的婚纱照前，把那两张婚纱照从镜框里取出来捧在手里仔细端详着，两行热泪夺眶而出，她的手剧烈颤抖着，开始撕扯手里的照片，却怎么撕也撕不动。

“陈婉！不要！”

我扑过去想要把照片从她手里抢走，她迅速转身，开始加快速度用力撕扯，然后反手一扬，照片碎片就像雪花一样，从空中款款飘落。

“该来的来了，该走的也该走了”，陈婉泣不成声：“你走吧……今后不要再来找我，我会删掉与你有关的一切联系方式，也许，还有记忆……你家给过我的6万6千块钱……我妈不还，我会想办法还你的……因为我陈婉，从不欠别人的！”

我面如死灰，内心无比煎熬，因为我知道，一切已无法挽回。眼眶中突然有一股温热的液体开始涌动，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而我终于体会到了伤心的味道。

“旭升……你走吧，你在的话，我会更伤心……以后我不能再照顾你了，也许，是我再也无法被你照顾了，谢谢你这些日子的陪伴……你经常不吃早饭，记得以后要改一改这个坏习惯，还有……你总看手机对眼睛不好……”

她在和我做最后的告别吗，我终于忍不住自己的眼泪，也开始跟着泣不成声。

“旭升，别这么没出息，男人不哭，别让我看不起你，离开我，会有更好的女孩在你生命中某处等着你……你走吧。”

“陈婉……为什么……为什么我们那么相爱却不能在一起……”

陈婉流着泪大声冲我喊着：“你走吧！快点儿从我眼前消失！把钥匙留下，这个地方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我心如刀绞，将她的宿舍钥匙放在桌子上，同样流着眼泪开始向门口倒退……

她泪流满面，断断续续说出最后一段话：“人这一辈子……会走很长的路，也会遇见很多人，一路相聚，也会一路失散，但我从不后悔我们曾经相爱……再见……旭升。”

三天之后，手机短信提醒我的银行卡收到了6万6千元的转账信息，我不知道这6万多块钱是陈婉母亲同意退还我的，还是陈婉用自己筹来的钱还给我的，总之已经没有意义了，该结束的已经都结束了。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到年底了，我再也没有见过陈婉，她已经从我的生活里彻底消失。我也无法再去找她，没有了她的微信，没有了她的声音，没有了她为我做的韭菜虾仁饺子，更没有了我们“赌书消得泼茶香”的日子，我的情感世界变得残缺不全。

“赌书消得泼茶香”的下一句是“当时只道是寻常”，想起当时那些看似平常的事情，却更令人刻骨铭心。

姑姑通过同事给我介绍了新对象，女孩是工商银行前台经理，名叫小慧，性格非常活泼，父母都是干部，家庭条件非常优越，我们也是通过“相亲”认识的，我一开始并不中意小慧，因为我还未从和陈婉的失恋阴影当中走出来，对她的态度也是若即若离，但小慧是个不仅主动还挺会粘人的女孩，就像我当初追求陈婉一样。

有一次我忍不住对她说：“我身上究竟有哪些优点让你如此青睐？”

小慧忽闪着大眼睛，用几乎崇拜的语气对我说：“因为我对你一见钟情呀。”

曾几何时，那个叫陈婉的女孩，也让我一见钟情，我当时想，能拥有陈婉这样的女孩陪伴，不枉此生。

但我们最终没有“有情人终成眷属”，我和陈婉的经历，证明这句话只是一种美好向往，向往与现实，有时近在咫尺，有时远在天涯。

和小慧交往的时候，我曾把她和陈婉做过对比，小慧基本上不会做饭，更不会包韭菜虾仁饺子，不喜欢喝茶而是喜欢喝饮料，不管我和她赌什么，她从来没有赢过。也许除了陈婉，这个世上再也没有其他女孩更懂我。

姑姑说，不会做饭算什么，只有小慧这样的才和咱们算是门当户对，现在的女孩儿有几个精通家务的，不同的人都有不同的生活方式，当你适应了，发现就是那么回事。

我最终接受了小慧，三个月后，两家开始商量结婚的事，小慧是家里的独女，她家说，结婚按照城里一带规矩办就可以了，彩礼也不要多给，不然给别人家开了头儿不好。

至于女方陪送多少嫁妆，通常是没有标准的，小慧家准备陪送所有家具家电，另外再给女儿买辆30万左右的车，送一套140平已装修好的楼房，因为那个小区离父母家也近，女儿回家也方便。

五一劳动节，我和小慧结婚了。第二年中秋节，我和小慧的女儿出生了，取名周媛。

女儿一岁了，有一天天气很好，我和小慧带着女儿去公园玩。

我们推着婴儿车边走边转，一边聊天一边欣赏着公园美景，我累了提出要在长椅上坐一会儿。

小慧说：“你才推了多久就累了，平时又不锻炼，你歇会儿，那边有个卖儿童玩具的，我带媛媛先去转转，一会儿你跟上啊。”

小慧推着婴儿车走了，坐在椅子上抽了一支烟，视线中已经看不到小慧和女儿的身影了，于是我起身准备去找她们。

初秋时节，公园的小路上洒满五颜六色的落叶，我悠闲地走着，金黄色的银杏叶子不时从半空中款款飘落，一会儿掉在我头上，一会儿又落在我肩上，一片叶子刚好飘到我手里，我把那片落叶放在手心，叶脉是那样清晰，感觉秋天就握在手中。

秋天到了，冬天也就不会远了，岁月总是在悄无声息中流逝。我感慨着放开那片落叶，叶子从手心飘落，融入脚下那片薄薄的落叶层，无从寻觅。

小路的尽头是一个转角，我隐隐约约听到了对面传来的脚步声，我想不少游人也正在和我一样，一边行走欣赏着大自然的美景。

刚刚走到那个转角，我突然发现一个曾经无比熟悉的身影已近在眼前，仿佛昨日重现。我们同时止住脚步，没有言语，先是错愕，随后彼此眼神当中都开始流露出复杂的情感。

爱上一个人，要用一生来忘记。回忆犹如一根针，很轻易便会刺入骨髓。

我们彼此默默注视着对方，纵有千言万语，却无从诉说，只有她怀抱的婴儿，先是目不转睛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扳着手指抬头望着妈妈“咿咿呀呀”不明所以。

她抿着嘴轻轻对我笑了，三年前那场婚礼，我第一次遇见她，她是这样笑的，三年前在杨莉家我和她正式相识，她也是这样笑的，三年后的今天，她依然这样对我笑着。

我也对她缓缓露出牵强的笑容，她笑着笑着，眼角突然滑落一滴眼泪，我分明感受到了这滴眼泪的温度，因为这滴眼泪落进了我的心里……

THE END

《来如飞花去似烟》

王府堂前燕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