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生非男儿身，否则，也不必困于深宫，自可以在北境大天大地肆意而活，说不定就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下一任北境统帅。
“小姐，可是这饭菜不合胃口，来了两日越发清减了。”霜儿看桌上四碟斋菜几乎还没动，葳蕤已经停筷了。
葳蕤在行苇寺别院，暮鼓晨钟、诵经祈福、斋戒清修，是难得清静，可插脚红尘之人，终究不能真正清静。如今外头愈发静，只觉心里愈发乱了。
“我你还不知道么？素来不甚讲究吃穿，哪有什么是不合胃口。”葳蕤说着，又拿起筷子挑段青菜放进嘴里，没滋没味地嚼起来。
“小姐可是害了相思病了？”雪儿正收拾葳蕤散在一旁书桌上抄的经书，看她这两日恹恹的样子，定是想姑爷了。
霜儿听了也不免红脸看着自家小姐笑。
“你们到底是谁家的丫头？这会子偏在我跟前逞伶俐，怕不是你们动了些活泛心思，我可不敢用你们了！”
葳蕤满腹心事，被这俩丫头闲言一逗，倒是开心些了。
“小姐惯会冤枉人的，我只求一辈子长长久久地服侍小姐……”雪儿心思单纯，让葳蕤这半嗔半恼地一吓，话音就带哭腔了。
“我劝你们还是歇歇心吧，在外头也不见说这些话，怎的到了人家清规戒律的地方，都思起凡来，真是阿弥陀佛！”
霜儿边说边开了窗子，山里凉得早，屋里熏笼暖呼呼的，加上些饭菜味，一点也不爽快。
“哈哈，还是咱们霜儿懂事，这会子竟忘了过来干嘛的了，你们俩别忙，快坐下吃些，省得外头去吃了，怪冷的。”
葳蕤说着已经起身，接过雪儿手里的活计，推她二人吃饭，真真是好一派闺阁风情。
这趟几乎算得上林风驰最惬意的差事，在如此出尘净土，护卫三位娇俏佳人。只是他多少有些想不明白，自己这趟到底有什么必要。
京西本就归盛帝一手掌控的京师卫戍司管，有没有他没什么实在干系。何况靖边侯入禁中是何等要事，却把他支开了，莫非盛帝如今连自己也信不过？
又或者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盛帝有无数个“林风驰”可供差遣？不论如何，总归他只当好差事算完。
“今儿就是靖边侯府入禁中的日子了，想必又是席开承煦堂，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雪儿扶着葳蕤从诵经室回去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山寺之中，不过偶燃烛火，想必她是远远看着禁中掌灯了。
“我不明白，大婚时老爷都不能将小姐送上京，怎的靖边侯大老远说来就来了……”
“雪儿又乱说话了！可是当着山寺之中便能任意妄为了？回与不回，都是前朝事，远不与我们相干，你这样拉扯，让别有用心的人听了，只当我们存心挑拨，岂不坏了大事。”
葳蕤心心念念是这件事，可只字不提也是这件事，偏雪儿这无心之人敢挑明。但凡有些脑子，也该知道靖边侯本就是来兴师问罪的。
自议定叶氏为后，萧氏一直隐忍不发，如今必是抱着一击即中的信念来的，让葳蕤怎能不忧心忡忡？
“是了是了，雪儿再不敢妄议国事。若再犯，还请小姐把我这嘴巴缝上了事！”
“嘘！”雪儿还沉浸在犯了错的情绪里，忽得被葳蕤反抓住手臂，这一嘘，把雪儿吓得大气不敢出——
还记得前年也是初冬，他们晚上偷跑出去玩，远远碰见狼群的时候，葳蕤便是当下这副样子，莫非这京西山中也有狼么？
刚是雪儿抚着葳蕤，这一霎早已转换成葳蕤扶着吓得半死的雪儿，她们仿若无视照旧往前走着，只是更轻巧了，不是怕被发现，而是怕脚步声太重便听不清远处的声音。
待她仔细分辨，像是衣袂略过竹尖的声音，旁人耳里也许与风声无异，但葳蕤是管叔也不得不承认的天生目力、耳力俱绝，是以虽然骑射功夫马马虎虎，每次却能猎回不少猎物。
不过待到她们回到别院禅房，倒也没有什么进一步的举动，却不好判断是敌是友了。
“山上夜里真是冷，赶明儿出去可得预备大毛的披风了。”葳蕤尽力用正常的语气讲话。
可霜儿看她二人进门那精神紧绷的样子，心知定是有事，赶忙把门窗关好，“怪我们虑的不周了。”
“快给雪儿倒杯热茶，她可冻得够呛了。”葳蕤看雪儿还是吓得噤声，忙暗示霜儿照顾她，自己却往书桌前去了。
“今儿诵经颇有些心得……”说着，她写下“无事”二字拿出去给霜儿雪儿品鉴。
霜儿认得此二字，忙低声问，“怎的外头有什么危险么？雪儿怎的像见了狼似的，真是不中用，看这样子，真碰了狼，也还是得小姐回护你。”
“不好说……应该是有高人出没，只是不知是敌是友。”葳蕤亦低声回，“不过我们既能平安回来，想来一时也不会怎样。”
三人皱着眉，好一会子面面相觑，还是葳蕤找出些针黹活计，一起没头脑地做了一会儿，心神方定。
这寺本就占据天险，加之卫戍司重重戒备，对那人来说仿若空设，自然是来去自由的绝顶高手。若是刺客，既已露了行迹，为何不一剑封喉结果了她们？
若不是，又该是什么人？葳蕤翻来覆去一夜，终究没有想通。
辗转难眠的又何止是她，风驰与她的疑问几乎一样。是的，那人不是林风驰，还差点让他曝露行迹 。
他本以为这世上已没有事情会让自己觉得意外，这一晚上就发生了两件——
他没想到有人的轻功之高真可飞花逐叶，那人仿佛有意刺探、无心出手，否则不能如此悄无声息，更不可能马上抽身如此之快。可若真是如此，他是谁派来的便更难猜了。
更没想到的是叶葳蕤一介弱质女流，却有如此天赋胆魄，能在他之前发觉异样。
可惜生非男儿身，否则，也不必困于深宫，自可以在北境大天大地肆意而活，说不定就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下一任北境统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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