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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入冬了,这两天我突然发现自己多了两个邻居。一个是衣衫褴褛的流浪汉,还有一对外地来的一对夫妇。
遇见流浪汉的那天,是我值早班。单位离我家有点远,车程近乎两个钟头,于是我五点就起床,天没亮就出门了。我住得单元楼不像现在都有安全门,而是完全敞开,没有任何防护,任何人出入自由。楼道的感应灯坏了几盏,我使劲拍拍手跺跺脚,依然黑灯瞎火。当我小心翼翼,借着电筒微弱的光,一步一台阶往下挪,身后的灯突然亮了,很是诡异。
从三楼走到一楼,全身后背汗水直流。刚要走出楼口,突然左侧楼梯下方有一团黑色的物体动了动,我吓得呆在那里,看不清眼前的它究竟是什么,只能靠着墙壁缓缓向前移动,那团黑色又扭动了一下。
“这究竟是什么?熊瞎子?鬼?”我的脑子已经开始胡思乱想,越想越怕。“不行,得看个究竟。”我哆哆嗦嗦地举起手中的电筒,一个披头散发的野人突然坐了起来,吓得我丢掉电筒,撒腿就跑,不记得跑了多久,当我跑到车站,坐上车,坐到办公室时心仍有余悸。
同事们陆续都来上班,我的灵魂像是出了窍,云游不知何处,一天过了竟不知做了什么。
“你们听说了吗?昨天拉到市二院的车出事了。”一个同事悄声地说。
“市二院?就是那个精神病院?”大家好奇地问道。
“对!”
“怎么了,出啥事了?”
“里面的病人都跑了!”那个人绘声绘色地讲着车是如何翻的,那些精神病人是如何逃离的。有人说:“能不跑吗?精神没问题的人,在那种地方呆久了也会成神经病。”也有女同事担忧:“那些人疯起来,会不要命的。要是跑到我们这里来,那可不麻烦了。要知道精神病人杀人可不偿命的。”
我竖起耳朵听着,想起早上遇见的那团黑物,难道他是逃离的精神病人?
下班回家,走到一楼再看楼道下,那团黑物已不在了,一点痕迹没有,不会是我眼花了吧?带着疑问走上楼,开门的时候,对面的门打开了,走出一对男女,约么四十出头的样子,虽然身着朴素,不言不语,给人的感觉却并不一般,儒雅有礼。
我看了他们一眼,他们冲我微微一笑。
“刚搬过来的?”我问。
男人点了点头,笑着说:“是的,昨天刚来。”我看他们面目挺慈善,又是邻居,想要多说两句,但是女人的一双眼睛闪烁不定,轻轻地拉了拉男人的衣服,轻声地说:“我们还有事,改天再聊。”
我只好打住话匣,看他们慢慢地走下楼。回到家,想到早上被吓到的一幕,还有刚才的情景,脑子觉得有些迷糊。自从隔壁老宋走了几个月,再也没有人和我一起喝茶下棋,连抽根烟也索然无味。
我们都是漂泊在外的人,却比不上北漂深漂,他们在繁华的都市起早贪黑,而我们是漂泊在偏僻的鸟不下蛋的地方,因为工作的要求,为了挣得更多一点,半辈子都在这里了,而老宋连半辈子都没过完,魂就归了故里。
渐渐地,我的眼皮开始打架,躺在沙发上睡着了,直到晚上九点多才醒来,肚子强烈地抗议,是被饿醒的。打开冰箱空空如也,没办法只能下楼去商店买些吃的。当我再次下楼时,发现楼道的灯好了,十分明亮。
“呦,谁干的好事?”我吹着口哨轻快地走到一楼,发现那团黑物再次出现在眼前。一楼的灯也修好了,明亮的灯照在那团黑物的身上,这次我清晰的看到他的样子。他穿着一件破棉袄,裤子却是单薄的红色秋裤,光着脚,躺在地上,头底下枕着一个包裹,头发很长很乱,眼睛都被遮挡了,长长的胡子乱糟糟地贴在脸上。
就在我呆呆地看着他的时候,他突然开口说话了:“是你早上拿电筒照的我?”我再次被吓了一跳,心想:“这人居然开口说话了。”我没回答也不知该不该答,便转身离开,去店里买了几包面包,再次回来,他依然躺在那里。我停住想了想,蹲下身将一包面包放在他身边。
晚上,对面的夫妇似乎还有没回来,他们实在太安静,安静得彷佛房子依然空着,像是老宋刚走的那几个月,越是空荡荡的安静,越有种万千的流浪魂魄的涌入。
第二天休息,我照常下楼再次看见流浪汉,他原来的破棉袄被丢在身边,身上穿着一件半旧的羽绒服,腿上多了一条新的棉裤。我有些好奇:“这又是谁做的好事呢?”流浪汉看到我,咧嘴一笑:“谢谢你昨天的面包。”他的一言一行和常人无异,根本看不出精神异常。
第三天下楼,看到他依然在这里,脚上多了一双鞋,竟然是耐克的,身下多了条毯子,旁边还有一两本书,上面一本是《精神的力量》。我心想:“谁这么有钱?耐克都舍得给? 还是他偷的?” 我依然笑着和他打了招呼:“你这条件越来越好了!” 他也是笑了笑,不再说话。
几天过去,流浪汉已经把这里当成他固定的栖息地,其他的邻居似乎也没有人抱怨,我偶尔会停下来和他聊聊天,天南地北他都能聊,唯一问道关于他个人的信息,他彷佛重回自闭,一句话也不再说。我没想到他知道的还很多,语言逻辑清晰有条理,我愈发坚定地认为他肯定不是逃离的精神病人,可能是遇到了一些伤心事,离家出走而已。
某一天,我下楼碰到隔壁的女邻居,她通红的双眼像是刚刚哭过,我跟她打招呼她低着头没有回应,而是匆忙地跑上楼,打开门一闪就进了家,门轻轻地关上了。
“真是奇怪,怎么神神秘秘的。”
好不容易盼到探亲假,我终于可以回家几个月了,回老家之前,我把家里的一些旧毯子和被子给了流浪汉,有些担心在这寒冬腊月,他会冻死在这里,我敲了敲隔壁邻居的门,敲了很久也没有人开,就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门开了极小的一道缝隙。是男人开的门。很久没见面,看到他的脸色愈发苍白,像在黑暗处过久导致的白,他问:“什么事?”
”大哥,我想拜托你个事。”他小心翼翼地又问同样一句话:“什么事?”
“我要回家了几个月,楼下的那个人,你能不能帮忙照应下。”男人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然后很快的关上门了。
回家的路很远,但一旦踏上归途,似乎近在咫尺。远方有家,身体总有归宿;心中有牵挂的人,灵魂总是踏实的。列车路过郊区,田边走着几个人,同楼下的那个人一样,穿着破烂,沿着火车轨道,来往的火车呼啸而过,而他们却像行尸走肉一般,没有任何反应的向前走,走向不知何处。
和家人团圆的快乐,让我逐渐忘记老宋逝去的难过,也忘记了楼下和楼上邻居的神秘。有天看新闻,说是国家在重锤反贪,很多逃到国外的贪官都已经被抓捕归案。其中有个官员曾经在国内呼风唤雨,别墅豪车,东窗事发后逃到国外,躲在地下室不敢出门,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钱财被人抢了也不敢报警。
家里人看到新闻都说:“干了亏心事,逃到天涯海角,还不和流浪汉一样。”
我心想话糙理不糙,可能有的还不如流浪汉,乞讨也得提心吊胆。
假期结束后,我继续回单位工作,远离热闹的家乡和家人,又回到了搬砖的地方。回去了一个礼拜,再也没有看见流浪汉,但是当初我给的被子叠得很整齐的放在那里。也没有看见对门邻居出过门。
“难道楼下的那人去别的地方了?”
刚请假回来有很多工作处理,每天都很繁忙,我没有去多想。过了一个月,碰见楼下其他邻居闲聊,他们看见我说:“小李你知道不,你对面住的那两个男女,可是通缉犯。”
“通缉犯?”我很惊讶,虽然觉得他们神神秘秘的,但是怎么也想不到是通缉犯,“他们......犯啥事了?”
“你是错过了那天的阵势,来了好几辆车,几十号警察。”
“可,他们犯了啥事?”我心想该不会杀了人吧,温文有礼,丝毫感受不到杀气。
那个人继续说:”据说是某市高官,贪污犯,贪污了好几百万。这种人就该早点被抓。”
“对啊,吃人血的狗官,咋不跑到国外逍遥去,躲在这旮旯角落里,还不是照样被抓。”其中两人愤愤地说。
“你们不说,咱可看不出来他们是这样的人,我们楼道的那灯不都坏了半年了,人家一来就给我们修好了。就连楼下的那个流浪汉,一开始穿得破破烂烂的,后来也是人家又给穿的又给吃的,怎么也想不到他们是贪官啊。”
“那你就不懂了,为富不仁天打雷劈,他们呐,也就是寻个心安,不然他们一天天魂不守舍,能熬过一天?可能几分钟都坐立不安了。”
说起流浪汉,我打断他们的话:“那个流浪汉去了哪里?”
“被拉走了。”
“被谁拉走了。”
“市二院,不是说前阵子市二院的病人跑了不少嘛,都给拉回去了。”
我犹豫了半天说:”可是,他的精神没有问题,和正常人没区别,也没做什么伤害人的事。”
那个邻居瞟了我一眼,漠然地说:“流浪汉有几个是正常人?正常人有几个会去流浪?咱也不清楚他为什么流浪,但是大家都说他不正常,就没有人以为他是正常人了。”
我默然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转身离开的时候,听到他们继续说:“要不是有人盯上流浪汉的那双鞋,可能还没人知道有个贪官住在我们这里呢。”
他们的声音渐远,我的脑袋愈发混沌,想起刚才那个人说的话:“流浪汉有几个人是正常人,正常人又有几个人会去流浪。流浪,流浪,我们都流浪在异乡,只是在远方有人等待,身边有人信任,心中有所期待,灵魂有所寄托而已,否则和他们有什么区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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