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意

文/暖阳录

01

陆景天坐在车里，使劲儿吸着烟，忽明忽暗的微光打在他脸上，他没开车灯，又猛吸了一口，摁灭了烟蒂。上了电梯，心里的憋闷还没有散掉。

第二天。
陆景天像往常一样来到办公室，坐定，抽出文件看了一会儿，心里暗想：那小子才来公司几天，竟然要骑在老子头上了。

电脑上的邮箱闪烁着，打开来，公司中层以上领导十点开会。走到会议室，陆景天看到了云鹏。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干净的五官，头发微卷，穿着随意。

陆景天低头看了看自己，梳得溜直板正的大背头，西装革履，一副成功人士的打扮。心里不由冷哼一声，就坐后，公司陈总，先是让每个部门汇报这一个月的运行总结， 整理完毕，最后宣布任命云鹏为项目处主任。

云鹏款款起身，致感谢词，也布置了这一季度的工作安排。大家掌声雷动，表示着欢喜和庆祝。

陆景天拍着不热烈的巴掌，不说别的，就现在这个项目，他可是跑前跑后为公司效了全马之劳，也看要收官，却换了人，他怎能不气？

陈总的官方解释是：陆经理，这阵子太劳累了，毕竟岁数大了，好好休息，身体要紧，云鹏年轻有冲劲，让他替你一阵子。

我身体怎么了？不就说这几天睡眠不好嘛，哪个职场人身体没点毛病，替我一阵子，替着替着鸠占雀巢了，至于吗？“咳咳″ ，陆景天咳嗽几声，试图咳出那些不快。

私下消息：云鹏是陈总同学的儿子，听说两家关系极好，陈总有意把女儿许给云鹏，这可是老丈人提拔女婿的节奏啊！

今儿晚上的睡眠更加不好，翻来覆去大饼子也烙不熟，后来还是老伴翻他白眼，被迫强制睡眠。

02

云鹏新官上任烧得第一把火，就是接受大家的道贺。然后衣袖一挥，情归情，理归理，不能审批过的绝对不通！

下午谢飞给陆景天打了电话：

“ 陆哥，我那项目的事儿咋整？听说你们项目组换人了？”

“ 谢大，你消息挺灵通，这么着吧，下班后老地方见！”

二楼的雅间，香茗环绕，舒缓恬淡的音乐缓缓流淌，装修考究的茶室内，两人面对面坐着。茶艺小姐表演完了她的绝活儿退了下去。

西湖龙井浓郁的茶香，沁人心脾，杏绿色茶汤晶莹透亮，根根直立的芽尖，如舞者般轻盈妩媚。

“ 还是原来的味道啊，香馥若兰，回味无穷！” 陆景天端起茶盅细品着。

“ 是呀，这西湖龙井，传承了上千年，品味不改，初衷不变！” 谢飞应喝着。

俩人喝着，聊着，谁也不想提及主要话题，最后还是谢飞没耐住性子。

“ 陆哥，我项目的事，你倒是出个主意呀，也看就差最后一关了！″ 谢飞问道。

“ 别急，听人说云鹏那小子特爱收藏好酒，你看我给你带了啥？” 陆景天从桌子下面翻出礼盒。

“ 贵州茅台， 据说现在这酒假得多，花了高价也未必能买上真货啊！″ 谢飞不安地说着。

“ 放宽心，你忘了我小舅子在贵州茅台酒厂了，今年过年是他亲自带回来的，保准一顶一得真！” 陆景天拍胸脯保证着。

云鹏上任后把相关的项目都扒了一遍，该回款的、该撤资的、该烂尾的、该信贷流通的、该截流的、该调整的，都一一下达了命令。

当看到谢飞这个项目，云鹏让秘书叫来了陆景天，谢飞亲自给他冲泡了一杯咖啡，两人一手执一杯，静默了一会儿，云鹏说道：

“ 陆经理，谢飞这个项目是你在一直跟进吧？″ 云鹏微笑问着。

“是呀，云主任有何指教啊？″ 陆景天摸着咖啡杯，抬眼看他。

″ 指教谈不上，陆经理，只是这个项目很庞大，里面的旁枝末节，还需要你帮我梳理，可以吗？”云鹏期待的目光注视着陆景天。

“可以呀！" 陆景天略一停顿，便答应了下来。陆景天再次打量这个年轻人，瞧着他阳光的外表，灿烂的星眸，忽然感觉在哪里见过。

随之，陆景天的语气、神态和缓下来，觉得眼前的这位年轻上司，也不像他外表那么张狂，谦虚好学的精神，值得表扬。

云鹏亲自给陆景天搬来一把太师椅，两人并排坐在偌大办公桌前，像两个好兄弟般，一问一答，一会儿，反过来一答一问，又过了一会儿，满满的三页纸，写满了要点和注意事项，以及建议等。

“ 好久没有这样酣畅了，谢谢陆经理！″ 云鹏感叹着。

“ 客气啥，都一个部门儿的。″今天陆景天打开了话匣子。他也不由感慨着：

“是呀，现在的冷冰冰办公软件，扼杀了人们的交流，这样热火朝天地讨论，确实痛快！″ 一老一少二人再度举起杯，以咖啡代酒，一饮而尽，有些苦味儿的咖啡，呛了陆景天的喉咙，他轻咳了两声，然后两人看着空了的咖啡杯，笑出了声。

接下来几天，在公司的外围会客厅里云鹏接待了谢飞。有陆景天的帮忙，繁复冗长的项目变得清晰明了，两人相谈甚欢。谢飞让人把早准备好的茅台精装送了上来。

“ 云老弟呀，这是大哥的一点心意，你一定要收下！” 谢飞双手奉上，诚意满满。

“ 我要不收吧，太矫情。”云鹏看着东西，正色问谢飞。

“确定是物，不是别的吧？”

“确定，确定。″谢飞一个劲儿地点头。

“那好吧，我收下了！” 云鹏接过礼盒，瞟了一眼外包装，轻轻放在旁边。

两人起身握手告别。

03

十天后，公司派云鹏去新疆考察另一个新建项目，云鹏的好哥们，泽瑞在新疆工作，好几年没见了，借此机会正好聚一下。

在喀什机场，云鹏看到身着迷彩服的泽瑞向他急急走来，见到云鹏，二话不说，拳头先挥了过来，云鹏双臂架拳，胳肘弯儿外翻顶出去，然后内臂转换，只听“啪啪”两声，拳拳相撞。

"哈哈哈″ ，二人同时发出了愉快的笑声。泽瑞给云鹏来了个熊抱。两个大男人竟有些眼眶湿润。

“老七，身手不减当年，不过，你瘦了，更帅了！″ 泽瑞仔细端详着云鹏，眼里满是笑。

“ 老大，过奖过奖，你的功夫也没落下嘛，你黑了，更壮了！″ 云鹏学着泽瑞的语气调侃着自己的好哥们。同窗四年的友情，在此刻像潮水般涌来，心里彼此的牵念，竟一览无余。

泽瑞帮忙推着行李箱，两个人勾肩搭背，也不在乎别人异样的目光，只管嘻嘻哈哈一路走来。此刻云鹏旅途的颠簸和疲累早已烟消云散，剩下的是满心满眼的欢喜和雀跃。

泽瑞给老同学接风洗尘，先是洗浴、桑拿、捏脚，鱼疗、按摩后，浑身畅然的云鹏随着泽瑞来到了国际饭店，山珍海味摆了满满一桌，还上了新疆特色菜像：烤全羊、大排鸡、胡辣羊蹄等。云鹏有些不好意思。

“ 老大，这也太奢侈了吧，你升官了？发财了？”

“ 刚升了个小头目，不过对你，我不能寒酸了，要不你这大少爷吃不惯，我不白欢喜一场？再说了，名以食为天，该吃吃，该喝喝，不要跟我客气啊。” 泽瑞爽朗地招呼着。

好嘛，12个餐位的一大桌子，只有两人就坐。

" 老七你现在喝什么酒，白的，红的还是啤的啊？
" 今天咱们就喝乌苏啤酒吧！” 云鹏答道。

“ 光这一样哪行？我记得你喜欢喝茅台和五粮液。” 泽瑞打了个响指，服务员会意出去了，不一会儿两瓶茅台，六瓶乌苏啤酒，还有几瓶果子酒全部上了桌。

“ 老大，莫非想掺着喝，而且要这么多，就我们两个呀！” 云鹏提醒着。

“ 老七，你啥时候变得婆婆妈妈的，这些全要喝，不醉不归。哦，对了，醉了也不归！”

云鹏和泽瑞，边吃边聊，从回忆大学校园生活，到宿舍里的囧事，那些年追过的女孩子，又谈到现在的生活、工作、人际交往；人生、理想、困惑等。蓦然间，云鹏忽觉说得最多的还是念书时候的事。原来在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中，所有的美好光阴都融在了浓郁的酒香里……

醉了，真得醉了，往事如云烟，青春已定格，只是朦胧中校园里的人和事更加清晰。

那年校园的秋天，金黄而烂漫，树荫下的学妹，长发飘飘，她被一个男孩拉拉扯扯，女孩挣扎不过，扇了那男孩，男孩一怒之下，强行往树丛里拽，女孩不知为什么没有呼救，然后男孩出来了，女孩却没有动静。

云鹏在那附近看书目睹了这一切，原打算他是不想管的，可是女孩好久没有一点儿声音，云鹏忐忑不安，他上前查看，发现了女孩身下有血迹，云鹏掏出手机想给医务室打电话。

“ 不要打。” 微弱的女声响起。

“ 你没事吧？” 云鹏询问着。

“ 没事，麻烦学长扶我起来。″ 云鹏慢慢掺扶女孩站起来。女孩脸色苍白，倔强的泪水在眼里打着转儿。

“ 学长，还麻烦你送我去校外的医院吧，不告诉别人好吗？” 女孩紧咬着下唇。云鹏轻轻点头。

医院的熟人帮女孩检查了身体，大夫终究不放心打给了女孩的父亲。云鹏着急去上课，女孩的父亲只看到了擦身而过的云鹏侧脸。

第二天，泽瑞打了好几个电话，晚上两个好友又聚在一起胡吃海喝了一顿。 总算泽瑞的热情之火略微小了些。

接下来泽瑞陪云鹏在周边转了转。领略了“大漠孤烟直”的凄美风光。还参加了几场异域风情的篝火晚会。该吃的，该玩的，该乐的都弄了一遍。

04

云鹏认为自己熟悉了地形，开着彪悍的越野车考察起了项目。沙漠的孤寂让人荡气回肠，苍凉之感穿透灵魂、催人泪下。又看了一回“长河落日圆″ ，云鹏悠悠叹道：“ 上帝何苦把孤独寂寥的人变成诗人？”

云鹏开足马力返程。这路线怎么不对，越走越荒凉，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呀，车抛锚了！云鹏掏出手机，发现没信号，哎，这也太衰了吧！

云鹏不再犹豫，钻进车里，想着熬过这一宿，起码泽瑞联系不到他，会想办法的。尽管是夏季，沙漠夜晚温度很低，云鹏把车里的备用毛毯拿了出来，盖在了身上。

第二天大太阳出来了，晃得人直迷糊，应了那句：天苍苍，野茫茫，风吹沙粒乱人眼。车里的水已喝光，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忽然云鹏想起那次在公司，谢飞送给自己的两瓶茅台酒，应该还在车后备箱里。虽然是酒，不是水，但总比没有强。

05

回到公司后，云鹏召开了新项目研讨会。散会后，云鹏示意陆景天留下。

“ 陆经理，晚上我约了谢飞，你也一起去吧，我要好好感谢你们！” 云鹏说完后离开了会议室。

陆景天一颗心忽上忽下，额头冒了汗。

晚上，一家高级会所里。

“ 谢大哥，我要感谢你送我的两瓶茅台，是那两瓶酒水，救了我的命！我先干为敬！” 云鹏豪爽饮下。

“啊？啊，不客气，不客气，是云主任福大命大，常言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呀！”谢飞边道喜边说着。谢飞看看云鹏，又瞧瞧陆景天，一副不解的样子。

陆景天羞愧地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吭。云鹏拍拍陆景天肩膀，笑呵呵地说：

“ 是我的朋友，怕我喝太多酒伤身，多亏把茅台换成了水，才让我支撑到朋友的救援部队啊！″云鹏再次端起酒杯致谢。

陆景天的尴尬和内疚感逐渐被化解，酒足饭饱，洒兴渐酣时，陆景天盯着云鹏的那张帅脸，心中的确定感越来越重。

“ 小鹏，我可以这样叫你吗？″醉眼朦胧的陆景天忽然想这样称呼云鹏。

“ 可以啊，陆大哥，我的小名儿就叫小鹏啊！” 云鹏也有些醉意了。

" 我也要叫你小鹏，你谢大哥——我，以后罩着你。″ 谢飞的舌头直打结。

″好啊，陆大哥，谢大哥再干一杯。″ 三个杯子，‘咣当’又碰在一起。

“ 我看着你好熟悉，哦，我想起来，那年我姑娘在医院，有个小伙子送她去的，是不是你？” 陆景天两眼放光。

“ 是我，进公司的第一天，我就认出了您。″

“ 那你为啥不说？我们全家本打算好好感谢你的。可我那姑娘却说不认识你。” 陆景天老泪纵横。

“ 医生说，多亏及时送来，否则会落下后遗症的，我陆景天快50岁的人了，从来没真正佩服过一个人，你是第一个。小鹏，我代表我们全家谢谢你！以后你有什么事尽管找陆大哥， 哦，不对，是陆大叔，你这个忘年知己，我交定了！″陆景天诚恳地说着。

″好，陆叔，非常荣幸！”

这时候，谢飞早已醉得趴在了桌子上，不醒人事了。

陆景天拍着云鹏的肩膀，二人的酒杯再次发出如天籁般美妙的“咣当”声。

窗外，一束烟花在温暖的夜色中华丽绽放！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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