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本文纯属虚构)
01
九十年代初期的那年冬季,寒风凛冽,把京城树叶吹个精光依然不停。我穿着蓝色的羽绒大衣,一路疾走,来到了离家一里地远泡酒吧。这里灯光暖意融融,让冷清的世界热闹喧嚣。这几天我正愁买单位分房没钱,到这里来借酒消愁。
“兄弟,好久不见,你怎么也在这里?”
我在这里看到了的大学同室森茂。森茂在建筑公司混得不错,当上了建筑室主任助理,让工作在事业单位依然是白丁的我好羡慕。
“杨帆,我到这里其实就是想找你说说话。本来还想着等会儿联系你,没有想到你自己送上门来了。来,坐吧,我们一起喝几杯。”
森茂穿着灰色毛衣,看上去脸色微红,银色眼镜把一双失神的眼睛显露无疑。
“找我啥事?不是说出差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坐下后与森茂开始说话。
“不瞒你说,就是一个幌子。我到深圳看艺文去了。”
森茂这么一说,我想起了艺文,大学里漂亮的学妹,与森茂有过一段恋情。这么些年了,森茂居然还要去看她,可见艺文在森茂心里的地位不可动摇。
“这么快回来是没有见到吗?”
森茂听我这问话,又一口干了杯中的啤酒。地上已经有几瓶空啤酒瓶了,他拿起啤酒瓶又倒满了一杯。
“没见着,更没有在一起过几天,计划落空了。”
“活该!满肚子花花肠子,也不怕你老婆发现,搞得灰头土脸。”
我知道森茂与艺文是真心喜欢彼此,世俗的力量让他们最终各走一方。我由衷的说: “相忘江湖吧。好好与嫂子过日子。”
森茂听到我说话,非常伤感的说:“我现在终于明白自己就是贱命一条,不作不死,你嫂子也要离开家了。”
我的心提到嗓子眼了,看着森茂,听他说他伤感的故事,非常同情他的遭遇。
酒吧背景墙上电视节目“读书”,主持人正与几位文青在讨论“一语成谶、尺寸天涯”等情感话题,酒吧播放的音乐是“还记得我吗”。
02
森茂离开大学花了五年的时间,当然离不开他的名牌大学加刻苦钻研,他在年轻人队伍里凸显而出,成了同龄人眼中的红人。她媳妇是这家公司办公室秘书,离领导近,给他事业上加分不少,又添了个胖儿子,人生看上去也是十分完美。森茂长得文质彬彬,一米七五,身材匀称。他离开农村环境约十年了,脸上还留着一些农家子弟那种憨厚劲儿。
森茂过了二十九岁,眼看到了三十而立之年,可惜这次鬼迷心窍一失手,他感到命运在作弄他,像坠入深不见底沟壑,越想越后怕。起因就是大学的初恋,他无法忘怀,每次提起,他就心疼自己当年无能把最心爱的女人留在身边,然而这次依然还是一样无能。
杨帆知道森茂在大三时,追了艺文一年才追到手。艺文是蛮有情调的女生,如她名字一样风情万种,肤色美白,有极美的歌喉,是大学每次过节唱歌表演台柱子。要不是森茂利用学生干事的身份接近艺文,在众多的追求者中,他这段恋情应该不会发生。
森茂来自北方农村,艺文来自南方大都市,他们像大多数大学生恋爱一样,有过你情我愿的好时光,又被毕业去向折磨,最后被家长固定择偶标准拆散。
“杨帆,你是知道我背景的。我家没有任何靠山,全凭自己努力争取,才有今天这样小优越感。当时在大学我没有办法让艺文留下,我倒是想与艺文一起分配到南方,可她双亲一张不可抗拒的指令:‘立刻中断与他来往,不要因此影响毕业去向’,于是我们无力反抗,天各一方。
其实我当初也是联系了用人单位,可以接受我们俩在一起,只是那个单位比较小,不像我现在这个单位有实力,更比不上艺文现在的国家公务员机关。当时我知道有单位接受我倆还特别庆幸,但发现艺文一直摇摆不定。那时离毕业已经很近了,每次见面我们总是在谈毕业问题,艺文只会低声抽抽嗒嗒的哭。她越是这样,我越没有信心,就感到我们之间有巨大的危机。”
“森茂,这些都过去了,为啥不能放下?各自过各自的生活,大家不也是越来越好了吗?”
我又一次提醒他,现在的生活才是他应该珍惜的。
“人真的很贱,得到的东西都不再用心,得不到就如毒瘾,引诱你一步步走向不可收拾的地步。”
森茂喝得有些多了,他接着说:“现在想起《红楼梦》里的戏词‘没缘法转眼分离乍’,可惜我做不到‘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我知道森茂和艺文毕业后分开了,艺文去上海,把森茂留在了这座让他郁闷又骄傲的大城市。
“我一想起大学时光就心疼,我是真心爱着艺文,现在也一样。家里的冬晴需好,就是隔着一段时光和艺文。我一直与艺文保持联系,刚分开时还抱着和好希望,后来各自结婚了,结婚后我们还在保持联系,越是这样,心里那点小愿望就常常被撩起。而这次假出差总算是了断了这一切,我再次失望了,让我看到了自己渺小、无能和低贱。”
03
森茂不愿意在杨帆面前提起他与艺文一起生活过一周的事实,那段经历在森茂看来就是天堂。
他们倆毕业第二年秋天,森茂到上海出差,邀着艺文一起去杭州玩,赶巧艺文工作上也走得开,他们就在杭州西湖周边旅馆里一起生活了一周,像夫妻一样出入对对。那时这样住在一起还是有风险的,亏得森茂提前准备,搞了一个假结婚证蒙混过关,照片还是他们倆大学的合影照。
白天他们倆在西湖各景点欣赏美景,吃着南方小吃、西湖醋鱼等,他们在美景画廊中穿行,令他们彼此忘记现状,聊着雷峰塔的故事,三潭映月成了他们合掌发愿的地方。傍晚起他们就窝在被窝里,厮混想一辈子这样多美!
临到又要分别,艺文又开使哭泣,她在森茂怀里哭成泪人,楚楚动人。
“艺文,你不要伤心了,我一定混出个模样,让你局长的爸爸妈妈看得起我,我混好了就到上海来娶你!”
艺文听着森茂这么说,更哭得稀里哗啦,让森茂以为她舍不得分开,抱着艺文也热泪盈眶起来。
可是年底,森茂在北京接到艺文的电话,说让森茂忘了她,她的婚礼在元旦举行,她要嫁给水利部某领导的公子。得知消息后,森茂把自己灌醉了,伤心欲绝,他听见了自己心碎了的声音。第二天他醒来后,明白艺文永远不会回到他身边了。
森茂因这事学会了抽烟,话少了,就埋头工作,像架机器,连周末也在办公室加班。他也算因祸得福,把一整套工程英文书翻译完,这在公司一度引来大家羡慕目光,还专为这事给他颁发了青年进步奖。办公室秘书冬晴为这事,找森茂无数次,给他准备报审资料,她就是在那阵子看上了他。
冬晴是按部就班、一丝不苟的女子,没有多少浪漫情怀,把办公室日常工作和家规整得有条不紊。冬晴是老北京人,对森茂用尽美食诱惑,领着森茂逛北京胡同,吃北京炸酱面,涮羊肉火锅等。森茂慢慢接受了冬晴,况且冬晴家有现成的婚房,在艺文结婚的第二年,森茂与冬晴也完婚,过上了让旁人羡慕的夫妻生活。
04
“杨帆,这些年我与艺文是一直保持联系,关系仅仅维持在逢年过节彼此问候的程度,没有再见过面。有段时间时间电话打得很密,因为她不开心,总在电话那头哭,说她丈夫背地里跟别的女人不清不楚。她诉说她这两年的家庭生活时,语气里总是充满懊悔和绝望。
关键是我心里一直没有忘记过她,就不由自主跟着她情绪走,她一哭,在电话这头的我就心痛和愤怒,总觉得与自己有关,想飞过去抱着她,像在大学校园哄她那样。”
“森茂,也是你小子有艳福,这么一位出色的妞落在过你怀里。不过,现在她结婚了,清官难断家务事,你这一是远,二是你也有家庭,能躲还是躲远点,省得引火烧身。”
“早想到这点就好!可惜晚了,这次玩大了,把自己搁了进去,快没法收拾了。”
“不会吧?你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
“我一直想见见艺文,以前一想大家都有家庭就作罢了。不料前一周,艺文在电话里哭着说,她想见我,这才又撩起我的欲望,我恨不得马上见到她。”
“你就开始计划、撒谎,直到现在这般丧家之犬样子?”
“嗯。经过一番思想纠结,那天晚上,我回到家,故作平静地对冬晴说我要回家一趟,可能要个把礼拜,家里来电话了,老人身体不好。
你知道,我每次出差、回老家,冬晴总是把我要带的东西收拾的整整齐齐,临走前还会楼着我脖子亲了又亲。有时会有一种幻觉,希望冬晴就是艺文,常常不由自主精神抛锚,与冬晴在一起就心不在焉,感动、伤感交织在一起。
抛开这些,我更多的是与冬晴有不同的精神世界,她喜欢的世界热闹,我喜欢的世界安静。她喜欢流行音乐,尖叫的歌手,我喜欢古典音乐,乡村歌手。
不过有一年多了,只要我一回家,她就关掉这些闹哄哄的东西,家里安静了。我以为她肯定是喜欢上了我喜欢的东西,其实我错了,暗地里离我的世界越来越远。”
“看你说得,这么像演戏,难道冬晴有外心了吗?”
森茂自嘲地笑了起来,听起来就像是冷幽默。
“先不提冬晴。我这不是到了上海,一直处在极度兴奋之中,不断地想着与艺文重逢场面,那些电影、小说里浪漫的爱情画面,在我脑海里过了一遍又一遍。一出机舱,我心底就冒出‘胡汉三又回来了’的那种杀气,想当年,这座城市无情的隔断了我与心上人的机缘。
站在人来人往的出口,我打电活给艺文,没有人接。我当时还傻傻地想,她肯定就在这附近。
那时已是黄昏,美丽的上海市在余晖中灯火阑珊、尽显繁华。我在那里一直张望,脖子有点酸了,但我一秒也不肯把目光从人群里撤回,生怕因此错过了艺文。
我不甘心地看着周围的人,一次次来回搜索,当然没有艺文,我从头凉到脚,有一种被捉弄的恼火。”
“艺文就没有出现吗?”
“没有。又过了一个多小时,我手机响起,我依然兴奋,可电话那头的声音平静如水。”
“当时你还在机场,她在哪里?”
“她说她在家里,刚才不方便与我通话。还说,我们就不见面了,都有家有孩子了。我当时听到头快炸了,想没事你给我哭个啥!她吞吞吐吐的说她就是一时不开心,想找人倾诉一下,说很多事情都回不去了,还是不见面的好!我当时就想找人打一架,把心里的火全释放出来。”
“我说你傻吧!男人痴情真不是啥好事!”
我说完竟然看到森茂泪流满面,他看起来是走到了绝境之中。
05
“冬晴也不想要我了,我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森茂一边说一边用纸巾抹眼泪。
“不可能啊?你家宝贝儿子多可爱,冬晴就是为了孩子也舍不得!”
森茂这时有苦难言,在杨帆面前,他不能将他最不幸的一面撕开给杨帆看,打掉的牙齿要往肚子里咽。他不能给杨帆说,他那晚买了机票回家,一路上如丧家之犬,回家又被泼一盆冷水,他家里竟然有野男人在。当晚冬晴一改往日宁静模样,发疯一样耍泼,她一不做二不休,跟那男人走了,还带走了儿子。森茂感到冬晴可恨,才过了两天,冬晴就托人带话给森茂,让他尽快搬家。森茂在单位想见冬晴,听办公室人又说她请年假了。总之眼下森茂就是无路可走,只能喝酒解愁。
我劝森茂去他丈母娘家说说情,森茂说不敢去,不知道冬晴和她母亲说过啥,还是要先与冬晴沟通。
“你这冷不丁又回来了,不是露馅儿了吗?冬晴就因为这个不理你?”
森茂想起那天夜里返回京城,他一路上心很乱,给冬晴说临时取消行程,飞机延误还是家里来电话说无事了?又想还不如实话实说,反正也没有干成“坏事”。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迎接他的不是妻暖暖的被窝,而是客厅里穿着睡衣,端着一杯水的男人。卧室里的妻叫着那男人名字,还有那男人惊慌失措的脸。这些统统如一股烈焰点燃了森茂的怒火。他冲进卧室,一把将妻揪起来,又狠狠摔在床上,一眨眼他又如烂泥一样摊在床沿下,无力的看着他们慌慌张张离开这个家。
“我一言难尽,也不知道如何往下走。在京城好不容易有个家,说散就散吗?”
森茂心里其实是咽不下妻背叛行为,他耳边又一次响起妻的哭声:“你不爱我,从头到尾都没有爱过我。如果你想离婚的话,我们就离婚吧。”这还没有几天,她就铁了心要真离婚了?森茂心里想要离婚也得是自己提出来才有面子!
“你还是大度点,多给冬晴赔礼道歉,女人都心软,过几天就会好起来。”
“是的,我想我会找她好好谈一谈。离婚究竟对谁有好处?我还没有想清楚呢。”
我看着森茂他沉默不语,他想着他的心事,一个劲喝酒,原本我还想问他借钱买房子的事,自然不敢再提。我们喝着闷酒,直到这家酒吧打烊。酒吧的音乐依然是“还记得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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