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
李老抠把大粪看得跟黄金一样重要。
他每天天不亮就早起,斜背着粪篮子,胳肢窝夹个粪铲子,去村中大路上拾粪。
初冬的大清早,寒气逼人,地上下了一层薄薄的霜,树枝上的霜挂美得像白色的珊瑚,模模糊糊中带着晶莹剔透,干草垛被霜雪覆盖,像一个个雪白的蒙古包,房顶上,田野里都一片雪白,天空一片雾蒙蒙,虽然没有月亮星星,但那片白霜却提高了能见度。整个村庄,变成了童话里的世界。
可就在这童话般的世界里,那边走来了穿着破棉袄,破烂棉裤,头上戴顶破得翻卷边的黑毡帽,背上斜背个柳条粪篓子,胳肢窝夹个粪铲的李老抠。
他一边走一边两手放到嘴边哈着热气,眉毛胡子上挂了一层白白的霜雪。
总以为童话世界里,会来个驾着辆马车,穿圣诞服戴圣诞帽,车上拉满礼物的圣诞老人。可他来了,真是大煞风景!!
他捡了一会儿,天才蒙蒙亮起来。
(二)
他听见一辆马车打老远就驶过来了,赶车的车夫“啪!啪!啪!”地甩着鞭子,马儿打着响鼻儿,车轮子“轱辘轱辘”响!在寂静的清晨声音尤其刺耳。但在李老抠听来是无比地舒服啊!
不一会儿,马车驶近,是村里刘小刚一大早出去收高粱米。
他坐在车辕上,“啪!”地甩了下鞭子,看到了夹个粪铲等在路边的珍珍爹,打了个招呼:“起这么早啊大叔,”
“啊,那个,你怎么,又要去收秫秫?真能挣钱,钱都让你们这些人挣去啦!”
“什么呀,大叔,哪有您老有钱,您那么会节约,得好好跟您学着过日子,才算有钱人哪!哈哈”
小刚调侃着,一边逗他,一边赶着马“驾……驾……”
那马儿突然间站下不走了,后尾巴朝着天撅撅了起来。
珍珍爹高兴地咧着嘴,就等着那马后屁眼往外冒粪蛋子,他想这一冒还不得一大串?够我装半篮子了。
他正做着美梦,而小刚眼疾手快,他一看马儿尾巴撅上了天,就赶紧从车上拽下个空化肥袋子,把袋口对准马屁眼,那马儿开始一嘟噜一串地往外冒着鹅卵大小的粪蛋蛋,都落到了小刚撑着的袋子口里。
他还一边接一边跟珍珍爹说着话:“唉呀大叔,您看俺这不是跟您学的,肥水不流外人田,这马粪,得有半袋子吧?这要是撒到地里,还不得养活半亩麦子?哈哈哈哈!”
他一边笑,一边勒起马儿“驾……”!那马儿撒开四蹄,仰天长啸一声,然后绝尘而去。
珍珍爹气得啐了口唾沫:“他娘的,什么玩意儿!马粪都自己接,接回去自己吃了吧!有什么出息,还说个媳妇儿不?这么财迷,谁家闺女愿意跟你才怪!啊呸!!!”
而小刚,赶着马车走出村子,就把那袋子马粪扔给了路边同样捡粪的孤寡老人刘玉贵了。同时扔下的还有半袋子花生:“大爷,这两天我有点忙,没顾上给您送去,这花生是俺娘炒好的,您捎回去吃吧!”
他说完,马车风驰电掣般从老人身边驶过去了,剩下刘玉贵老人夹个粪铲站在原地,脸上那核桃皮般的皱纹里藏不住地笑。
(三)
珍珍爹让珍珍回家上厕所,不许她把一点一滴的东西留在外面,有次珍珍内急,就去了学校公厕,可她看见那一排七八个坑前蹲着好几个同学,窘的不行,憋得难受,可就是脱不下裤子来。没办法,她只好一路弯着腰抱着肚子一路小跑回家。
回到家时,已来不及,她的排泄物粘满了裤子。
她总觉得上厕所时同学们都在看着她。
其实谁还管那么多?
珍珍在父亲的管束下,性格软绵绵的,在家什么话都不敢说。
钱只要到了她爹手里,是再也要不出来,没办法,珍珍娘只得偷偷地跟别的妇女出去卖香,她先赊欠着人家的香钱,卖完后再给人家,那家人知道她的难处,也就放心赊给她。
珍珍娘偷偷攒俩钱儿,给破衣烂衫的珍珍买了新衣服,十六七岁的女孩子,实在不能再补丁摞补丁了。
等珍珍穿上新衣服,珍珍爹眼珠子都瞪出来了:“哪来的钱买衣裳?你们这一个个的?啊?背着我都干什么了?是不是偷我钱了?”
珍珍娘白了他一眼:“谁稀的偷你那俩钱儿,俺自己挣的!”
“挣的?”珍珍爹一听两眼放光:“挣多少?都给老子拿出来!还攒上私房钱了!反了你俩!都拿出来!”
珍珍娘只得拿出一部分,偷着留一点。
珍珍娘们儿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熬着。
转眼间,四年过去了!
(四)
珍珍和韩树关系越来越亲密,俨然是一家人了。
韩树经常去珍珍家送东西,为此也花了不少钱,你想想,珍珍那爹,能轻饶了他吗?还不逮着使劲儿宰啊!
但是韩树,为了珍珍,他什么都做,什么都舍得,在他看来,钱算什么?钱哪有珍珍重要啊!
珍珍经常在在韩树家住下,就像结了婚一样生活,而韩树家人,也把她当准儿媳妇儿,珍珍比起在娘家,那是到了天堂。
婆婆拿她当亲闺女疼,韩树拿她当宝贝宠,她总以为,幸福的生活就这么一直过下去了。
后来,韩树家人按照我们那规矩,春节刚过,过年喜庆的鞭炮硝烟味儿还没散去,爷儿俩还有村子里的亲支近派共四个人,就带着厚礼,正式上门,向珍珍爹提起了婚事!
我们那,是结婚前,先订婚,这是个过程。
礼物是韩树爹杀了一只养了大半年的猪,还有两大柳条筐白白胖胖的大馒头,十条将军烟,十瓶精装景芝特酿,还特意去城里买了上好的点心,光东西装了满满一大马车。
另外,韩树在村子里饭店订了一大桌子好菜,给珍珍爹送去,算是珍珍爹招待他们,他不用珍珍爹花一分钱。
酒菜上齐,酒也过了三巡,珍珍爹红着脸,喷着满嘴酒气,开口了:
“这个……订婚是可以的……但是,咱得有个条件,俺把闺女养这么大,你们家,怎么也得有所表示,是不是?”
“是是是!”韩树父亲忙不迭地答应着!
“我们是,打算给他俩买辆摩托车,要金城铃木的,盖房子的材料都备好了,只等着开了春起屋,至于家具家电,我们出钱,让两个孩子自己去县里买,看中什么买什么。
衣裳被褥让珍珍看着办,人家兴六铺六盖,咱来个十铺十盖,人家买六身衣裳,咱买多少身都可以,只要孩子喜欢,您放心,珍珍只要进了韩家门,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俺打包票!”
韩树爹也喝得差不多了,他拍着胸脯一个劲儿地保证着。
韩树忙着给未来的老泰山倒酒:“叔,您老就放心,珍珍跟了我,我会一辈子对她好……”
珍珍在一旁呡着嘴看着韩树,眉眼鼻子绽开着柔柔的笑。
所有人都以为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理所当然的事,可所有人都会错了意。
珍珍爹要的,不是珍珍的幸福,也不是那处新房子,家电家具,更不是什么十铺十盖新衣裳,什么金城铃木摩托车。
他喝了一口酒,瞪着布满血丝的死鱼样的眼珠子:“这些,都不重要!老兄,都不是重要的!”
(未完)
网友评论
是的友友,那时农村的牛粪可是上好的肥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