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絮望着面前这个姑娘,无计可施,她从坐进来到现在一直低着头在哭,就没消停过。一开始何絮抽纸巾给她时,她连伸手去接的勇气都没有,对她说话语气重一些,她更是哭得差点撅过去。每一次问话的中断,就会浪费很多时间来给她缓和情绪,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何絮的耐心已经被逐渐消磨殆尽,只剩领导的提醒反复出现在耳边:不能任何事都拿拳头来解决问题。
他也不知道究竟应该怎么给这个姑娘下定论,说她“有关人员”吧,但通过侦破发现的一系列证据又纷纷指向她;说她是“嫌疑人”吧,又没有任何一项证据能够证明就是她,而且所有带指向性的证据也都缺乏印证,谁也不敢拍板说就是她。
另外还有一点令人想同情她的是,她从进门开始,就留给人一种怯生生的形象,仿佛是真的害怕,而不是装出来的恐惧。
更麻烦的是,这姑娘自述在进来之前,就已经接近三天没有休息了,现在又经过一夜的问话,她的精神已经处于极度紧张的状态,多和她说一句话,她都有可能因为情绪崩溃而再度哭出来。
“师父,跟贺如月单位上核实过了,她确实已经熬两三天了,”站在一边的方粒说道,“要不,让她休息会儿?”
“让她休息,每浪费一分钟,可能就更多一个受害者。”何絮严肃地说道,“你同情她,就不怕害了更多人?”
“可是,为什么案子就认定了与她有关呢?”方粒表示还是不太理解,她翻翻手里的文件,上面赫然印着屋里坐的贺如月的资料。
这个名叫贺如月的女子,她的档案和生平看起来都非常的平凡,一个普通高校毕业生,毕业后在本市的电视台就职,职务是剪辑师。由于不善与人交流和寡言的性格,她的朋友圈仅限于她的同事和同学。
警方是怎么盯上她,这得从一年前她参加的一个美术培训班说起。
这本是一个线上的培训班,绘画大师高寒以直播互动的方式来教授绘画的技法,最后一堂课临时改为了线下,因此将时间空出来参加现场课的学员不多,仅有十人,贺如月就是其中之一。
到现在为止,参加过这次培训课的人,仅有贺如月一个人还活在世上。
“高寒去世的时候,她说不清楚自己在哪里,同时,她的电脑曾使用过高寒家里的IP地址,以及,《孤岛》游戏的启动画面,是她绘制的。”
刑事案件和游戏摆一起已经很扯了,再以游戏的启动画面来抓人就更扯了。可是下发逮捕令时的理由,又令人不得不相信贺如月确实有问题:她和死者高寒的行动轨迹高度相似,她不仅说不清楚高寒去世时自己的去向,连前面九个人去世时她的去向也说不清楚。她说是因为自己长期熬夜的缘故,因此记忆特别的差,还一再强调自己的行动轨迹很简单,一般都是三点一线,工作、吃饭、回家。
而且,更可疑的是,她还是高寒去世前最后的一个联系人。
“联系的内容她也说自己记不清了,无非就是闲聊,”何絮摇着头说道,“不可能这么巧,而且,高寒是一个有名誉傍身的画家,如果按照她的说法,他们根本就不熟,那高寒无端联系她做什么?还闲聊?”
这些案件能够被扯一起,作并案调查,在方粒看来就已经是天方夜谭了,如果昨天画家高寒没有被杀,或许也没人能将这十起案件扯在一起。
最早出现的案子,是一个名叫秦朗的程序员失踪了,在他失踪三天之后,他的单位来报了案,很快,警方发现了其投河自尽的遗物;
接下来是一个叫雷之寿的年轻人,在自己的家中用一把美工刀割喉自杀;
再往后一是对在校的大学生情侣,孟子衿和乔炜,被发现从住处坠楼而亡;
而后的老教授、广告投资人、企业中层、富太太、慈善家,都以“意外”或者“病故”而结案,没有任何人想过把这些事情联系到一起去。直到昨天,画家高寒在家中被杀,在他的家中发现了一份学员名单,上述案件的死者赫然在列,唯一一个还活在世上的人,便是这个名叫贺如月的女子。
“快要24小时了,我们再查不到有力证据,我们就得放了她。”
这个问题何絮也清楚,但就算再怀疑,没有证据也没办法继续把贺如月留在局里。
“小方,”他说,“放了吧。”
“啊?”方粒不解,“放了?”
何絮肯定地点点头。
“杨老师那边儿也没有发现什么有力证据可以暂时把她留下来的?”方粒追问道,“留下她,让她睡一觉,会不会更清醒?”
“让她回去睡吧,”说话的是痕迹科的杨光,“高寒的死亡现场找不出与她有关的任何信息,而且,她在加班这件事,已经得到了电视塔监控的证实,她这两天来确实没有离开过。”
“没有离开过?”
方粒回头看看何絮,只见师父仿佛也陷入了沉思,的确,表面看去,这些案件里只有高寒之死是可以和“凶杀”两个字划等号的,若不是因为那份授课名单,谁也不会把这长达一年内发生的事联系到一起去,师父是第一个把这些事情串到一起的人,贺如月就是他从千头万绪中捻出来的一丝线索,放弃了她,也就等于放弃了线索。
“师父,要不要我再去高寒那儿找找线索,画的画儿也行,甚至他做的那个游戏也成……”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何絮,他回头在徒弟脑袋上蹦了一下,却面不改色地说道,“对,贺如月说,不知道高寒把她的画做成了游戏启动画面。”
“所以……”方粒揉揉额头,诧异地望着师父。
“你送她回家去,等她好好睡一觉休息一下,然后,你再陪她玩玩那个游戏,看看她能不能想起些什么。”
方粒哭笑不得,开始拉着师父的袖口撒娇道:“师父,送她回去、照顾她,我保证没问题,但是,打游戏这活儿……换你来行不行?”
米娜握着鹅毛折扇走在岸边,听着风吹浪潮拍打着岸边岩石的声响,越是嘈杂,反而越觉得宁静,她喜欢这种隔着树林若隐若现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像小时候庄园里用灌木丛装扮起来的迷宫一般,神秘,又充满活力。
刚刚经过了这片树林后,她已经甩掉了随从和仆人们,她心里有些小激动,来来回回地在海岸的峭壁上踱着步,将心里准备好的台词反复演练,想要用最完美的状态来表达自己的情感。
身后传来沙沙的响声,夹杂着人在缓缓穿过树林踩在落叶上的脚步声,她故意将后背对着来者的方向,想假装不知道,然后等着情人汉诺特的惊喜送达。
然而,她等来的没有惊喜。
方粒满头大汗地摘了脸上的VR眼镜,扭头望着旁边同时摘下了眼镜的师父何絮,问道:
“看到了没?”
何絮摇头。
“你不在我后头?”方粒又问。
“我是在你后头,可是那个人动作太快了,在这游戏里又设定了我的速度怎么也跟不上他,我就只能看到他把你推了下去,然后再一回头把我也给推了下去。”
他们这是坐在贺如月家的客厅地毯上,被他们师徒俩吵成这样,贺如月也睡不着了,从房间里推门走了出来。
她望着电视上正在重启的游戏画面,金色的沙滩,黑色的山,还有沙滩与海水交界处那弯弯曲曲的海岸线,一个画师模样的人坐在沙滩上,年龄不大,戴着一顶贝雷帽,半掩着他金色的头发。他的背上背着一副画板,斜挎包的口袋里还漏出了一节画笔来,但看不清他的脸,更看不清他的表情。
这是一副用色粉和彩铅画成的画,看上去不是那么精致,或者说看得出来有点粗糙。
“我在高寒家里看到过这幅画的原画,游戏里用的扫描版效果太差了。” 见贺如月立在面前半天没有发声,何絮开口说话了,“我是个外行,不太懂你们画作里的寓意。”
“你说在高老师的家里,只发现了我这一副画?”贺如月开口了,只不过,从她低着脑袋看地板的这种神情看来,她对面前这位何警官还没能放下戒心,即使是在自己家里,也没敢随便坐下去。
“他作为一个有名的画家,家里的画特别多,只是,和游戏相关的画作,只有这副画能辨别出来。”
画作的背面有贺如月的签名,而且游戏启动画面会停留很长时间,一目了然。
这幅画他们之前聊过,不过,是坐在警局的小黑屋里,贺如月哭着,说得断断续续的,不过,何絮还是能理解她说的:这幅画是在最后那堂现场课上,高寒布置出来的现场作业,供学员们大展身手,别的学员有人刷油画的,也有人画水粉的,而贺如月则选了更为简单的色粉和彩铅,绘制成了这副尺寸并不大的画。
当时高寒给出的题目是,画一座孤岛,一座有城堡有树林有花园有海岸线的孤岛。
贺如月选择了画这座孤岛的沙滩、海岸线。
“那其他人画的是什么?”方粒听罢,一咕噜翻个身从地上爬起来,问道。
贺如月点点头,指了指电视上游戏的画面,“有人画了城堡,有人画了峭壁上的森林,还有人画了城堡里的各个场景,我想,他们大概和我一样,并不知道自己的画作被用进了游戏中吧。”
言毕,她抬起头来看了看脖子上还挂着VR眼睛的方粒,只见后者吐吐舌头朝自己卖萌,仿佛是想把自己逗笑。“贺女士,我可以叫你、叫你如月姐吗?”在争得同意之后,方粒继续说道,“如月姐,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无人生还》?”
贺如月望着她,好久,才缓缓点了点头。
“我觉得,这个剧本杀游戏大概就是根据小说改编的,然后,用你们在课堂上画的场景,来制作了这个游戏。”方粒加快了语速继续说道,“先前师父没有跟你提过,那是因为我们想从你知道的事中了解更多,但现在看来,你大概也……”
“剧本杀?”贺如月的眼神里还是透露着茫然。
“我在游戏里已经嗝屁不下十次了,”方粒露出可怜巴巴的模样,然后用余光瞄了瞄何絮,“师父也没好哪儿去。而且,这VR的效果太真了,刚才挂的那次,我被凶手推下了悬崖,就好像真地被推了下去一样!”
贺如月接过了她手里的VR眼镜,本想带上去看一眼,接过眼睛刚凑近,才发现里面一片漆黑,电视机屏幕上还显示着“登陆”。
“游戏中……有什么?”贺如月开口问道。
“要不,你试一试?”何絮说着,伸手将VR眼镜帮她戴上,“别担心,我陪你。”
言毕,他也带上了眼镜,然后登陆了游戏。
瑟伊夫人下了船,一旁立着的管家汉诺特赶紧上前,扶了夫人走下了码头,再小心翼翼把她送上了马车。
马车的模样颇具少女心,就仿佛是灰姑娘故事里的南瓜车。
在这座孤岛的城堡里即将举行一场舞会,而瑟伊夫人就是这台舞会的主办者,因此汉诺特就算驱马前行时也小心翼翼,生怕把马车上的夫人颠着了,一直穿过城堡的草坪,来到城堡的门口。
马车的后车轮,挂倒了画师的支架。
正在调色的画师下意识去扶了一下,却没能扶起来,画倒了,他手上调色盘里的色彩也泼了一地。
瑟伊夫人的脚步停下了,下意识想去帮忙,这时候汉诺特已经抢先一步,帮画师将画板扶起来,但可惜的是,画已经被弄脏了。
“我进入游戏若干次,每一次就跟开盲盒一样,登陆不同的角色,但从未登陆过这个画师,这大概是个NPC。”汉诺特轻声说道。
尽管如此,瑟伊夫人还是将画师的手轻轻牵住,然后用怀里的手帕帮他擦了擦满是颜料的手,还不忘帮他把歪掉的贝雷帽扶正。
画师赶紧后退了半步,深深躬下了腰,恭敬地行了个大礼,然后将路让开来,目送瑟伊夫人和汉诺特进去。
“我已经是第四次登录上管家这个角色了,”汉诺特接着说道,“前几次这个夫人都是很嫌弃地走了,把画师留在原地。”
“举手之劳。”瑟伊夫人轻声说道。
走进大厅,城堡主人米德罗先生笑着迎了上来,瑟伊夫人笑着由他牵着手走到了大厅这正中央,“来来来,美丽的夫人,请由我为你一一介绍今天的来宾……”
“不必不必,”瑟伊夫人笑道,“这次舞会本就是由我召集的,只是借了先生的城堡作为举办地,因此,大部分的宾客,都是我的好友。”
大厅里人挺多,执着鹅毛扇的贵族小姐米娜笑盈盈地望着她,甜甜一笑,大艺术家卡农先生也走过来,笑着握着她的手,礼貌地行礼,不远处还有著名的律师、慈善家、文豪,现场还有一个被请来助兴的魔术师团队,魔术师正绅士地来到她的面前,一个响指之后,他的手里出现了一朵玫瑰花。
“送给你,夫人!”
瑟伊夫人没有直接去接玫瑰,而是由汉诺特先接过来,再转手递给了她。
“魔术师的角色我也登陆过,表演逃脱术,失败了,被当众吊死在这大厅里,他大概是第一个下线的角色。”
听罢汉诺特的话,瑟伊夫人接玫瑰花的手抖了一下,再回头看正在表演的魔术师,他已经转身来到了米娜小姐的身旁,同样也是一个响指,又变出了一朵白玫瑰。
人们正沉浸在魔术师制造的欢乐气氛中,突然,有人打破了这种气氛。瑟伊夫人抬眼看去,一个怒气冲冲的年轻人刚推开了门走进来,直奔立在角落的画师而去,未等画师回头,他已经一把将画师拧了过来,再重重地推到在地。
画师的身材比他矮小多了,被推到之后,一脸茫然望着青年,只见他将粘上了颜料的皮鞋在画师的身上擦了擦,还不忘踩了一脚,这才满意地离开了。
“这个是贵族少爷凯尔文,米娜小姐的追求者,”汉诺特继续小声地对瑟伊夫人说道,“这个角色我也登陆过,被一刀割喉,挂得挺惨。”
“何警官,你还登陆过哪些角色,干脆一次性告诉我吧。”
瑟伊夫人看看身边的汉诺特,再看看不远处刚刚停止争执的凯尔文,只见他在擦干净皮鞋之后,来到了米娜小姐的身旁,的确,在这舞会大厅里,女性并不多,除了瑟伊夫人就是年轻貌美的米娜小姐,剩下的则是各种年龄段的男性。因此,这些男性把献媚的目光都留在米娜小姐身上也很正常。
“管家和米娜小姐是在私底下约会时,被杀手推下了悬崖;大文豪是看见人一个一个地死去,引发了旧疾,突然暴毙的;大艺术家和米娜小姐有冲突,同时和画师也有什么纠葛,不过,这个角色我还没能坚持到他下线,就被迫中断了。”汉诺特用很快的语速说道,“另外,小方还登陆过米娜和瑟伊夫人,登陆过城堡主、慈善家、大文豪和律师,还有这个凯尔文和魔术师,并且和我一样,有些角色还被重复登陆,她在游戏中反复被杀已经很多次了。这种VR游戏给人的感觉太过真实,所以,她才会不愿意继续上游戏。”
“夫人是怎么死的?”瑟伊夫人问道。
汉诺特摇头,“我的角色都没能活过这个夫人,你得问小方。”
这时候,魔术师已经来到了画师的旁边,小心翼翼把他拉起来,再摘下了自己的礼帽,一抖,从帽子里抖出来整整一大束蓝玫瑰,递给了画师。画师虽有些吃惊,但还是接过了花束,小心翼翼地捋了一把自己有些凌乱的金色刘海。
瑟伊夫人这才看清楚画师的脸,那是一张清秀的脸,雌雄难辨,头上的贝雷帽更挡住了他的发型,几缕卷曲的碎刘海落下来,更显得他有几分柔弱。
“这个NPC画师的作用是,为大厅里参加舞会的人画了一副合影。”汉诺特接着说道,“其余时候他会出现在一些游戏场景里,但没有太多动作,也没有台词。接下来,魔术师会为大家表演大型魔术,也就是逃脱术,然后他会被吊死在这房间的天花板上。”
正如汉诺特所说,魔术师很快便下了线,大厅里的人们一阵慌乱,汉诺特也扶着瑟伊夫人连连后退。
“我应该怎么才能下线?”瑟伊夫人问道。
“游戏角色下线了咱们就会自动退出……”
未等汉诺特说完,瑟伊夫人已经提着裙子穿过人群,直奔画师的方向去了,未等他反应过来,已经从他的斜挎包口袋里掏出了削笔用的美工刀,想对着脖子来一刀。
这时候她的手被人抓住了,一抬头看去竟然是这个NPC画师,她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挣脱画师的手,下一秒钟脖子上就已经溅出了血来,她顺势倒了下去。
好在地上铺着地摊,否则就这样硬挺挺地倒下去,贺如月的后脑勺非得磕个大包不可。方粒蹲在她旁边,问道:“如月姐,你不会自爆了吧?”
“她就是自爆了!”一旁的何絮也摘了VR眼镜,气喘吁吁地说道,“她为了下线,直接抢了画师的削笔刀!”说着,他还不由得翘了个大拇指说道,“贺女士,昨天你还在警局里哭个梨花带雨的,今天我得敬你是条汉子。”
贺如月还半天没缓过气来,好一会儿才缓缓从地上坐起来,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还拿着游戏手柄的双手,感叹道,“这游戏给人的感觉太真实了,刚才画师夺刀时,就让人感觉真有一只手在抓着我。”
“姐,那是我在抓着你,”方粒挠挠头,说道,“我看着你那玩游戏的动作有点诡异,怕你把自己脖子给缠上了,就赶紧抓着你。”
说着,方粒又抬头看看旁边立的师父,“怎么我在游戏里快要嗝屁的时候,旁边就没个人来救命呢?”
的确,贺如月倒下去的时候,方粒正拽着她的手,她的身后也有何絮在扶着她,而方粒试游戏的时候,时常自己被摔得满地找牙,却无人理睬。
缓过气来之后,贺如月再一次带上了VR眼镜,对何絮说:“何警官,我想,我可以给你说一说,我在游戏里的发现。”
著名律师萨多先生是最早抵达城堡的客人之一,受到城堡主米德罗先生的热情欢迎。
“距离瑟伊夫人的抵达还早,”米德罗先生说道,“我可以对照着每一个场景来,告诉你这些场景分别是谁绘制的。”
听罢,萨多先生有些吃惊,“难道还不止你一个人的图被用进游戏了?”
“比如,这座城堡,”米德罗先生抬头望向城堡,并原地转了一圈,“没记错的话,学员里有一个广告设计师,那天的课堂上,他首先就挑了‘城堡’这个主体建筑,后来我绘制沙滩的时候,就是望着‘城堡’的草稿来画的。”
“广告?”萨多先生有些疑惑。
“年龄挺大,男的。”说着,米德罗先生又快步走下了九十九级台阶,走在沙滩上,“海岸线日落的这幅画,是一个大姐画的。我记得,她来的时候,司机送她来的,还有人专门为她拿画具。”
随后,他又指向沙滩的尽头,山石耸立的悬崖以及崖上的森林:“海岸线边的森林是一个小姑娘画的,她的男朋友还帮她执笔画了一些。然后,她男朋友画的是……”
只见米德罗先生抓着自己的头发,在沙滩上绕了几圈,然后又快步冲上了九十九级台阶,穿过草坪,来到了大堂中。
“对,画的这个!”
他指着大堂说道,“我记得当时高老师还给了他肯定的评价,觉得他对于建筑的绘画堪比设计师。”
萨多先生低头数了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已经找出来五个场景了,然而这栋城堡还挺大,还有很多地方连他都还没来得及去。
“后面还有个花园,种满了玫瑰花,”他指着通往后门的走廊说道,“另外,我知道这里还有个地下室,还没来得及去看。”
但这时候管家汉诺特出现在了大厅,并告诉米德罗先生,说,又有客人到了。
刚才经过草坪的时候,那里空无一人,当米德罗先生再出门的时候,那个画师已经出现在了草坪上,见城堡的主人步履匆匆的走过,他放下了手中的画具,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
米德罗先生的脚步停下了,然后一转身往画师这边走了过来。
“削笔刀借我用一下。”他说。
后方的萨多先生已经跟了上来,一把拉住他,说道:“你又想自爆?”
“只是备着。”
画师仿佛没有听见他们只见的对话,缓缓地将削笔刀从斜挎包里拿出来,递给了米德罗先生。
“这NPC还挺听话?”萨多先生望着削笔刀有点哭笑不得,然后开口接着问道,“给我削个苹果吧!”
画师又从斜挎包里拿出一把水果刀,然后也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个苹果,低下头认真削了起来。
看到这个场景,米德罗先生也忍不住笑了,没再接下去,而是跟着管家汉诺特往码头方向走去。
萨多先生也跟着向码头方向走了去,几步之后,他又退了回来,绕着画师转了一圈。
“瑟伊夫人自爆时,你会伸手去救她,要是换了其他人自爆的时候,你还会动手吗?”
说着,他伸手想从画师手中夺过那把水果刀,但令他吃惊的是,他根本拽不动画师那只手。
再抬头看去,画师的一双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那模样就像个真人望着自己一样,只是NPC没有表情,眼睛里也只能透着空洞的光。但这时候望着这种空洞而无表情的脸,莫名地令萨多先生感觉背脊骨发冷,他只好松开画师的手,任由他继续削苹果。
可是,当萨多先生想要逃离这里的时候,画师手里的水果刀却径直扎向了他的脖子。
何絮再一次摘掉了他的VR眼镜,看方粒一边啃着苹果正蹲在他面前,“你又被谁干掉了?”
何絮抬头看了看旁边还沉浸在游戏中的贺如月,显然她的游戏角色还不知道已经发生了命案,还在继续走流程。
“画师把律师干掉了,”他有些诧异地说,“前几次不是这样的。”
方粒也点头道:“律师不是因为作伪证自残的嘛?原来NPC也会杀人啊?”
“我可是第一次搭理这个画师,”说着,何絮又带上了VR眼镜,“还不知道别的NPC会不会有这种功能?”
“等等,师父!”方粒拉着他问道,“你不会真的觉得,这个游戏里会藏有线索吧?”
“有没有线索不知道,但是,”何絮看了一眼旁边正在游戏中的贺如月说,“她在游戏里,和在现实中,有些不一样。”
“不一样?”方粒有些不解。
“去杨光那儿帮我查个东西,”何絮说着,用游戏手柄调节着屏幕上的画面,“她刚才告诉我,这个游戏里所使用的不仅只有她的画,其他学员的画也有被使用。”说着,他将刚才贺如月提到过的场景纷纷暂停,并拿手机拍摄下来,“可能角度有些不同,但肯定有相似。”
望着手机里拍摄的截图,方粒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魔术师里奥布置好了大厅的会场,与旁边的女仆调侃了几句,女仆红着脸跑开了。里奥便吹着哨走出了大厅,看远方码头有新的客人抵达了,便揣上了一些魔术道具,悠闲地走了过去。
穿过草坪的时候,他下意识朝画师站的方向看了一眼,律师萨多先生没在那里,只有画师还在低着头继续削苹果——用那把刚才才夺人性命的刀,继续削苹果。
大概也只有NPC才会有这种心理素质吧,他心里想道,并且想保持着平静的心态从画师的身边走过。
哪知道这时候画师的手突然举了起来,将那个削好的苹果递到了他的面前。随即在里奥的面前出现了两个系统选项:
1.接苹果。
2.不接苹果。
出现系统选项这种情况并不少见,只是他从没和这个画师的角色打过交道,于是他选择了“不接”的选项。
画师拿苹果的手垂下去了,头也埋了下去,默默地擦干净水果刀之后,将苹果放在了旁边的盘子里,重新拿起了画笔和调色盘,开始画画。
里奥赶紧逃离了这里,不想再跟这个NPC俩啰嗦,他跟上了米德罗先生的脚步,来到了码头旁,只见小船上走下来了慈善家和大艺术家。
“刚才被谁干掉了?”米德罗先生小声问道。
“画师。”
米德罗先生陪着宾客们穿过草坪,往城堡走去,在刚才来时的路上,画师正在专心致志地作画。
“这是干什么的?佣人吗?”大艺术家卡农瞄了一眼画师,有且轻蔑地说道。
“这是我府上的画师,”米德罗先生说道,“待会儿我让他为大家画像。”
卡农先生也没有多回答,而是大踏步地走了,留下慈善家杰塔德先生笑着说道:“要说画画儿,在这儿卡农先生若是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了。”言毕,他拍了拍画师的肩膀,“小伙子,加油!”
画师微微点点头,脸上只好尴尬地赔笑。
“这画师的脸部建模做得太秀气了,”里奥小声说道,“还有这金黄头发一挡,帽子一戴,显得脸特小,总觉得像个女孩子。”
米德罗先生也表示赞同地点了点头。
“你刚才招他了?”他轻声问道,“或者说这游戏里NPC也具有杀手功能?”
里奥摇摇头,目光却一直留在认真画画的画师身上,只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画布,仿佛根本没在意刚才被拒绝苹果的事儿。
“你觉得,游戏中,除了剽窃你们学员的画以外,还有没有什么值得思考的线索?”里奥又问道。
“有,”米德罗先生说道,“我一直觉得,魔术师的脸部建模,做得像一个人。”
里奥指着自己的脸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像某个人,而不是像个“人”。
“谁?”
“学员里有一个做游戏的程序员,我不记得他叫什么,只知道他和高老师应该挺熟悉,因为上课的时候经常叫他。”
“秦朗?”
里奥开口了,因为这些天来,他把这十个人的资料背得滚瓜烂熟,现在无论提起谁,只需要只言片语,他马上就能背得出名字来。
但是米德罗先生却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我也没跟他说过话。”
“其他人呢?”里奥又问道。
“贵妇人和那个大姐,另外,大小姐和画树林的小姑娘。”米德罗先生接着说道,“不过这些我都不确定,我记不清得她们的模样了。”
“那为何你却单单记住了秦朗?”
这个问题无解,随着宾客的越来越多,米德罗先生的程序设置也使得他们没空再去闲聊。里奥没有那么忙,于是乎他便开始闲逛起来,走着走着,便来到了城堡的二楼。
二楼上有很多他设置在这里的布控机关,以方便待会儿的魔术,从这里望出去,可以俯瞰楼下的大厅。不过,魔术有风险,既然下线是逃不过的坎,那大不了重开一局。
这时候他听到了别的声响,就在不显眼的角落里,藏在他那些机关的背后。
是一个男人的笑声,以及撕破裂帛的声音。从警多年的经验告诉他,有事儿!
他绕过走廊,那人就已经映入他的眼帘,大艺术家丝毫没有注意他的到来,依旧在撕扯着另一个人的衣服。
金色的长发散落在地上,连同这个人的半张脸也一并被遮住,但是从不远处掉落的贝雷帽可以认得出,这个人是画师。
正如他所猜测的一样,画师的人设是个女子,她之所以一直戴着贝雷帽,是因为她卷曲的长发全都藏在帽子里。
没等他有太多反应,大艺术家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抓着魔术师的胳膊就重重地推去,里奥还没来得及喊出来,就被他从二楼推了下去。
人从高处坠落的声响引起了米德罗先生的注意,他没有半分迟疑,抛下了一屋子的宾客,直奔二楼而去,然而在二楼的回廊上,只有大艺术家卡农的尸体,被一根绳子勒断了脖子。
米德罗先生从衣袋里拿出了之前就备好的削笔刀,从容地往脖子上一划。
“你又自爆了?”
何絮哭笑不得,看贺如月摘下VR眼镜之后,满头大汗的样子不禁好笑,“你就不能多待会儿,等着我重新登录啊?”
“谁推了你?谁又勒死了艺术家?”
“艺术家死了?”何絮纳闷道,“还是被勒死?他不是刚把我推下楼?”
“楼上还有人?”
“有,画师!”何絮说道,“咱们猜对了,画师是个女的……但是,一个女的哪儿来力气去勒死艺术家?算了,这NPC的人设可遍地BUG。”
贺如月淡淡一笑,也许她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回答何警官的吐槽。何絮注视着她的笑,看得出来她到此时才放下了戒备,不像在警局里那么紧张了。
这时候他抬起头望向窗外,天已经全黑了,时间大概也挺晚了,他在这样呆在一个单身女子的家中不再合适了。
“那我先走了,”他也笑着说道,“如果你还在游戏里有发现,可以随时联系我。”
顿了一会儿,他又改口道,“还是联系小方吧,你们女孩子之间好沟通,还有就是,我的同事们就在楼下,如果有麻烦找上你,他们会第一时间冲上来。”
“能帮得上忙我一定帮,”贺如月轻声说道,“只要……只要不是去小黑屋里聊就行。”
方粒在杨光的办公室里呆了很久,拿着手机对照着物证一个个地找,几乎翻遍了十个死者所有的画作,终于将截图里对照的五张画翻了出来。
“分别是,广告设计师温爵意绘制的《城堡》,富太太赵浈的《晚霞》,大学生孟子衿的《岩上森林》,以及她男朋友乔炜的《舞会》,还有医生、慈善家蒋尤的《玫瑰园》。”方粒一边翻看着物证一边说道,“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由于画是平面的,游戏里是三维的,不换位思考还真没发现!”
“在剩下几人的作品中,仔细对照一下游戏场景,说不定还真能找出原画来 。”杨光一边说着,一边拿着画作分辨着上面的时间,“如果按照作品上标注的时间来看,剩下的三副应该是,退休老教授赖文和的《藏宝》,富二代子弟雷之寿的《安眠》,和程序员秦朗的……”
说道秦朗的画作时,杨光顿了一下,然后把画作摆在了方粒的面前。“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画的作品,别人的都颜色鲜亮,唯独秦朗这作品显得灰暗。”
“杨老师,要不要请心理医生来当外援作参考?”
望着面前摆的画作,方粒小心翼翼地拿手机拍照,一边发送给师父,一边向杨光问道。
杨光却摇了摇头,“这倒不用。我觉得,这个东西可以深挖一下,说不定会有更多线索。”
说着,杨光又抽出了另一叠资料,递给方粒。
“之前,何队让我再去秦朗的前公司了解情况,然后,我找到了这个。”
“《孤岛》游戏是秦朗的前公司制作的游戏?”方粒一字一句念道。
“是的,”杨光点头道,“《孤岛》正是高寒参与设计制作的游戏。”
“如月姐说,高寒上课的时候总喜欢叫秦朗。”方粒又说。
“所以,高寒和秦朗应该是认识的,并且非常熟悉。”杨光说着,将方粒手中的资料又翻了几页,指着上面的制作名单说,“不仅如此,在高寒加入游戏制作团队之前,《孤岛》的设计师一直都是秦朗。”
方粒的嘴顿时张成了个“O”,反复看了几遍手上的名单,再看了看桌上摆的几幅学员画作,用口型说了两个字:
“剽窃?”
杨光再一次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都是那么有名的艺术家了,剽窃别人的游戏作品干什么?他又不缺钱!”方粒皱着眉头说道,“还有这些学员的作品,也没有他画的好,他为什么要剽窃?”
半夜时分,贺如月依旧难以入眠,起身来到厨房中,倒了杯凉水,喝了,看看窗外,天气挺好,还有月光洒在地上。
何絮说,他们的同事们会在外面,大概是警方依旧没有解除对她的怀疑吧。
一想到这里,她睡意全无,在自己的床沿边坐下来。
这时候,她看到了何絮留在她家里的VR眼镜,他居然忘记把它带走。
既然留下了,为何不再去游戏里看一看?
她在手机上安装了游戏,戴上了眼镜,再经过一系列的注册和登陆,游戏终于正式启动了。
当画面亮起的时候,她可以清楚地看见眼前的金色沙滩,还有海那边的晚霞,染红了半天天,还有本应湛蓝的海水。
角色提示以漂浮的字幕形式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她才刚看了一眼,便愣住了。
今天白天,何絮告诉她,画师这个角色大概是个NPC,他既没能登陆过,也没听这个角色有台词。只是,NPC也会成为杀手,这大概是游戏中的一个不成文的规则。
现在,提示文字赫然写着:
画师拉斐,城堡里的下人,城堡主圈养的小白花,画功精湛,下笔如有神,熟悉岛上的任何地方。由于貌美受到其他男性角色的垂涎,因此常年扮作男装以掩盖身份。角色具有无限复活的功能,是游戏中唯一的赢家。
贺如月倒吸一口凉气,从她接触这个游戏以来,登陆过的所有角色均是挂掉即退出,尽管游戏的进度在不断地前进,但由于每次登陆就跟开盲盒一样,也不知道将会登陆进哪一个角色,因此整个孤岛的故事仿佛就在不断地循环中,一点一滴将完整的故事拼凑出来——当然,不排除操作不当,像何絮一样被NPC干掉,被迫下线的。
但是,如果自己一旦接受了画师 “无限复活”的设定,那就意味着自己不会被迫下线,而会一鼓作气将整个故事从头到尾浏览一遍——而且是站在故事赢家的角度去看故事!这简直是个意想不到的收获!
拉斐注视着水里自己的倒影,和现实中自己的模样有几分相似,只不过肤色更白,头发也是金色的卷发,后面的长发盘起来藏在帽子里,因此无论从正面看还是从侧面看,都只能看得到她额上脸颊旁散落的碎发。
她将手伸进斜挎包里,翻看了一眼,包里工具很多,除了画笔颜料,更重要的是,还有大大小小不同的刀,好几把刀。
她抖了抖脚上的水,走上了沙滩,沿着黑石台阶走了上去,穿过草坪直奔城堡而去。按照游戏的走向,这时候城堡里的宴会已经开始了。
她没有去宴会厅打扰宾客们,而是按照自己的猜测,往城堡的地下室奔去。
如果说游戏和现实生活有联系,那么最明显的联系就是,魔术师在任何情节里都是第一个身亡的角色,而现实生活中,与魔术师建模有着相似长相的秦朗,也是第一个出事的人。
这不仅仅是她发现的巧合,这也是何絮发现的,他在离开她家之后,迅速地赶回了警局,或许他们的案件侦破又取得新进展了。
她走下了地下室,蜡烛的火光在她手里颤抖不停,在游戏中并没有把地下室的回廊设计得太复杂,只是穿过了很长的一段路,她便来到了回廊尽头的那个房间。
系统字幕提示道,这里是,刑房。
那就是这儿了,准没错!她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推开了刑房的大门。
刑房里燃着蜡烛,隐隐约约能够看得请全貌,她慢慢地走了一圈,找到了合适的角度,没错,这就是按照秦朗画的那幅画来制作的场景。
“你终于来了。”
突然有声音响了起来,她赶紧环绕四周看了看,没有人。于是她开始翻看着刑房里的暗角,箱子,一旁的声音又开始继续响了起来:
“不必找了,这只是系统的留言。NPC和其他的角色,无法来到这个关卡,能够进入这场景的角色只有画师,能够登陆画师角色的账号,只有你。”
拉斐停了下来,试探性地开口问道:
“我是谁?”
“画师拉斐,现实生活中的学员贺如月。”
“米德罗先生又是谁?”
“城堡主米德罗,现实生活中的老师高寒。”
“那你又是谁?”
声音没有响起。
“高寒剽窃我们的画作,这其中也包括你的,”拉斐朗声说道,“在此之前我们不知情,但你却知情。你在游戏里留下彩蛋,却偏只让我来,你又怎么知道我会来?你在哪儿?”
“想见我?”声音问道。
拉斐闭上了眼睛,仿佛在自嘲一般地笑了一下,咬着一字一字地问道:“你,在哪儿?”
正在交接班的年轻警察注视着贺如月从楼里走出来,径直走向了自己。好一会儿,两位警察才向她点头道:“贺女士。”
“你们好,”贺如月打量着两人,确定他们都是自己曾在警局见过,才开口道,“何队呢?”
“他有事儿回局里了。”
贺如月听罢,眉头一皱,仿佛心里头正在为某些事而打鼓,未等她再次开口,两人又同时问道:
“需要帮忙联系他吗?”
贺如月点点头,尽管她自己也有何絮的联系方式。
电话很快接通了,听见来电人是贺如月,令何絮有些吃惊。
令他更吃惊的是,贺如月提出的请求:她想看看秦朗失踪前后的监控视频。
何絮有些犹豫,贺如月充其量就是个相关人员,现在她既不是证人,也不是涉案人员,她又能以什么理由来申请查看这些视频?
他并没有问为什么,而是立即让方粒将视频发送到了两位同事的手机上。
视频不多,只有十几份,涵盖一整条街的长度,知道秦朗最后消失的海滩。贺如月并没有按照常规的状态一个个地播放,而是将两个手机摆在一起,一左一右用三倍速播放着同一时刻的不同角度内容。
“这视频有问题!”
十分钟后,贺如月得出了这个结论,然后抬眼望着两位瞠目结舌盯着她的警察,肯定地点了点头。
“视频怎么会有问题?”两人一起摇头,“不可能啊,连杨老师都没有发现它有问题!”
但贺如月依旧肯定地在点头。
何絮听到这反馈的时候,表情也与两位同事差不多,但仔细想来也不无可能。秦朗是最早出事的人,并且对他的调查,当时也仅仅止于发现他自杀的证据。他再次引起警方注意时,已是高寒案之后,在这期间,确实没有人再去重复查看这些监控视频。
“她从哪里看出这视频有问题的?”杨光对这个问题十分好奇,连连追问。
“她说,从太阳高度角、像素、稳定度、清晰度分辨率,以及摄像头的品牌水印、时间码,还有路边路灯和LED屏幕的频闪状况……等因素,判断这视频被替换过。”方粒一口气说了一长串,听得杨光云里雾里,她又喘了口气儿,说,“结论是,秦朗可能还活着,他只是制造了自杀的假象。”
何絮在心里默默点了个赞,“其实我们都忘了,她是个成天和视频打交道的剪辑师。”说着,话题一转,对方粒和杨光说道,“给我她的手机定位。”
“她关机了,”杨光回答,“关机前最后的位置,是《孤岛》游戏的制作公司。”
游戏公司的大楼淹没在一片闹市区商场里,贺如月走进大门时,门口的保安虽露出了陌生的表情,但看见刷脸的门禁“滴”地一声打开了,便没有再阻拦她,任由她登上了上楼的扶梯,沿着这个回字形的走廊,一路向上。
“嘿!来啦!”一个声音在喊她,“我们的画师,拉斐。”
贺如月停下了脚步,循声望去,夜晚的大楼里,灯光昏暗,仅凭声控灯在说话声、走路声的控制下忽明忽暗。
“你为什么认定我会来?”她问。
“因为高寒不仅仅剽窃我们的作品,他还害怕剽窃的事实败露,因此对我们所有人痛下杀手。”声音停了一会儿,接着说道,“你敢说,你在这一年间,没出过事吗?”
贺如月一愣,低头思索着,貌似真有这样的事,只不过,突如其来的车祸并没有给她带来太多伤害,她很快便出院了。
“你的画作被放在了最显眼的地方,因此你是高寒的第一个目标,只可惜,他没成功。”
声音又响了起来,回廊上的灯又亮了,这时候,贺如月看到了说话的人,是的,那个被记在了死亡名单上的秦朗。
“可你引我过来又有什么用?”贺如月问道,“高寒若是威胁你,你应该报警才对!”
秦朗却突然笑了,缓缓向她走过来。
“可是,有人想只手遮天啊,”他一边走,一边指着旁边的房间门,看得出来,这些门都十分的厚重,不用多问,这里面是机房重地,“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辞职了吗?不是我辞职,而是高寒想夺走《孤岛》,夺走我的心血!这游戏公司又巴不得有高寒来为他们当门面,有了艺术家当门面,还要我这个程序员做什么?”
贺如月没有回答,只是等他继续说下去,这时候,他已经来到距离她不过一步之遥的位置,指着她身旁的铁门接着说道,“有了一个野心家,还有你背后的‘心脏’在为他工作。我一个人便可以伪造死亡的假象,篡改监控记录,瞒天过海,而控制这些‘心脏’的,是整整一栋楼的程序员,像我这样的程序员,他们只会比我更厉害,你觉得,他们能做什么?”
楼下已经传来了混乱的脚步声,很明显,警察已经跟着贺如月来到了这里,很快就会上楼来到他们这里。
“你想说什么,你可以告诉警察,不管时间过去了多久,只要他们能够找到你所说的证据,就可以……”
未等她说完,秦朗已经将她一把拖了过去,反扣着她的手腕,将她挡在了自己的面前。再看她身后的来时路,何絮已经追了上来,上好膛的枪已经举在了他手里。
“秦朗,放开她!”
“何警官,别开枪!”
他们几乎同时喊了出来,贺如月不仅声音在发抖,她挡在枪口与秦朗之间,噤若寒蝉。
“听我说,何警官……”她感觉自己的声音轻得宛若湖面一丝涟漪,但依旧坚持说了下去,“他知道高寒和游戏公司一起干了些什么下作事儿,给他时间,也给他个机会,就在这里,让他证明给大家看!”
她的手指向了机房的厚重大门,这时,不远处的楼上有人在反驳:
“他是被我们公司开除的员工!想报复公司!不要信他的!”
何絮用余光瞄了一眼楼上那说话的人,他知道那是游戏公司的高层,“狙击手,撤下去。”
“何队?”
“撤下去,他没有武器,也无法构成任何威胁。”何絮依旧肯定地说道。
听着何絮下指令的声音,秦朗苦笑一下,开口道:“我承认高寒之死和我有关,但我绝对不是造成他死亡的那个人。”
“我信。”何絮大声说道,“我们正在努力侦破,请相信我们!”
秦朗用余光扫过楼上的公司高层,接着说道,“他们,和高寒,他们之间的合作并不是亲密无间的。所以,高寒是怎么死的,问他!”
楼上的公司高层还想反驳什么,哪知道秦朗将面前的贺如月一推,推离了自己的身边,他自己则重重地向后倒过去,那预先破坏过的围栏瞬间断裂,他整个人便向楼下摔去。
千钧一发之际,被他推离的贺如月转身了,顾不得被四溅的碎玻璃划伤,她一双手迅速地抓住了秦朗的手,却无奈自己身材娇小,被秦朗下坠的重力拽得半个人都悬在了空中。
同一时间,何絮也冲了上来,死死地环住贺如月的腰,再伸手帮她拉住了已经完全悬空的秦朗。
“师父,放!”
楼下的方粒朗声喊道,楼下已经铺设好了气垫,做好了保护设施。
贺如月的双手在发抖,指甲已经在秦朗的手腕上划出血痕,何絮揽着她的腰,轻拍着她的手背,说道:“没事儿了,放手吧。”
被她握在手里的秦朗也缓缓抬头了,望着她,张了张口,却没能说出话来。
“你受伤了,放手。”何絮再次说道,他能感觉到贺如月的双手已经越发僵硬,他紧紧握住她的手腕,柔声道,“放手,已经安全了,我在。”
这个松手的动作,对她而言似乎确实很艰难,愣是一根指头一根指头颤抖着松开,才将秦朗放了下去,径直坠落在气垫上,很快,楼下传来了方粒的声音:
“安全!”
听到这声回复,楼上的何絮才彻底松一口气,才将依旧半挂在外的贺如月拉上来,一把揽入怀里,只感觉她在高度紧张之后突然松弛下来,整个人几乎完全虚脱,无力地靠在他怀里。
侦破工作紧张地进行着,距离真相水落石出的那一天越来越近。不过,真相对于贺如月来说已经不重要,她去拘留所见过暂时被拘的秦朗,对他们而言,高寒和游戏公司的所作所为被公诸于世,并揭晓了其他几人身故的缘由,是最好不过的澄清方式。秦朗或许多少还会受到牵连,但贺如月则是彻底无辜的证人,事件平息之后,她依旧回归从前的生活,依旧还是那个不动声色火眼金睛的剪辑师。
待她从拘留所走出来时,何絮开着车在门口等着她,在他的手上,还不忘拿着一束鲜艳的玫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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