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如晦,密密麻麻,声音巨大。天空被重重砸出一个黑色的洞。
“李老师,你好。”总算转过头开口,腋下湿成一片。
“方老师。”
“快放暑假了吧。”
我努力寻找合适的话以缓解焦虑,缓解颤抖的心。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昏倒在地。
眼前这个人,是我的病。叫作孤独、寂寞、欲壑难填的苦闷。
都是这个人。
一个人就是一种病。我讨厌这样的解释,这让我在工作中感到无力。
我们既不能让曾出现过的人消失,也不能拥有想要的关系。求而不得,熬成病。人要是陷入这种苦境,生活本身就成了牢笼。
我见他身后还站着一个学校老师,于是尴尬地打了招呼。
“方侑这么大了,在一个学校工作我都不怎么看到你。”
“学校很大,我很少来这边。”
“那你们聊会,我去三楼写点东西,看来这雨一时半会也停不了。”
不要,不要走。我在心里喊道。
汗湿了全身,没有淋雨我已经成了透明的人,这样下去一定会被看出来。
慌张,不知所措。哪怕刚相识时还是少女的方侑都没有那么糟糕的表现。就算到分开时,也是自己独自走开。如今整个灵魂都裸露在外,在这个男人面前。连一片遮挡的树叶都没有。
“你怎么回来了?”
“因为——”
他看上去有些高兴,我不敢猜测那是因为见到我的缘故。如果真的要见到我,几周前就能来找我,他知道我的办公室在什么地方,也知道除了乖乖留在他给我安排的生活中,我哪里也去不了。
但是他没有。如果今天不是偶遇,他也许根本不打算来见我。不过是一场秋天来时就结束的关系。这样的关系我能奢望更多的眷恋吗?能奢望他也像我一样日日夜夜被一个影子束缚,心甘情愿绑在一起吗?
我在等他的回答。他犹豫片刻,眼睛躲在镜片后面,眼角落寞依旧,却带着一丝愉悦。
“顾林林死了。”
惊慌失措,一个被所在抽屉药丸里的名字。本该已和药丸一起过期。
“什么意思?”
我问道。
他轻轻扶了一下我的肩膀,很轻,又快速拿开他的手。
“上学期陈放和我说她死了。”
我突然觉得他眼角陌生的愉悦感和这件事有关,他突然回到上海也许也与这件事有关。当年的事,为什么他还在意着。
“陈放?”
“就是刚上楼那位陈律师。方侑,见到你现在的样子,我很高兴。”
“杨主任对我还算照顾。”
“你们主任认真、古板,但是个好朋友。”
他的嘴边扬起笑意。我想伸手抓住那飘落的花瓣,捏在手心里带回家。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忍不住问。话刚说完就感到后悔不已。
“申请回来花了不少时间,这个月初才刚来报道。”
“哦,还习惯吗?”
“变了很多——”
Nokia铃声突然响起。我看着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单薄可笑的东西,放到耳边,转过身,往楼道另一面走去。
这么多年都没有换电话。我想起他的家,除了阳台上的植物开花时冒出一些颜色,其他什么都没有,也许牢房也就是那个样子。
这个人曾经住过的地方和牢房是一样的。这个想法沁出寒意。他远去的背影我不忍多看,只能回过神,望向操场上的雨。
大雨的夜晚,他让我检查门窗,直到它们全部锁紧。他用力抱着我,好像一个求饶的孩子。
大雨的夜晚,他有时什么都不做,只是枕在我的肩膀,看着一阵黑一阵青色的天花板,想着我永远也摸不到的心事。
很远很远,那个时候他在我身边,即使在身体进入我灵魂最深的地方,也依旧万水迢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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