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开

作者: 蓦沉 | 来源:发表于2022-06-07 12:19 被阅读0次
    思念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苦难使人成熟。人的成长和人生转变无一不需要苦恼的推动。她父母早亡,十年寄居,中年丧子,面对苦难来袭和不断失去,她一次又一次勇敢地站起来,去战斗,不求胜利,但求无悔。

    是的,生活总是给人很多不幸,要么打败它,要么被它打败!但真正的强者往往是在经过生活的苦难之后,依然有勇气面对苦难,依旧愿意相信生活的美好!

    父亲在她刚出生时就因病去世,母亲在她七岁时离开人间 ,临终前母亲把她托付给她的大姐,然后带着遗憾与不舍,永远闭上了眼睛。大姐比她大十多岁,那时已嫁了人。

    大姐心疼这个最小的妹妹,与丈夫商量好后,决定把妹妹接到自家来,正当准备就绪时,她的嫂子不愿意了,气势汹汹地找上她大姐家。

    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泼妇般的嚷道:“天底下哪有父母不在跟姐姐过的说法,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当然是跟我们生活了!要不然我们不被人唾沫儿淹死啊 !

    大姐没有办法,只好依了嫂子。年幼的她像蒲公英一样被风吹来吹去,她不会知道这竟是她苦难一生的开始。

    寄居生活。苦难是化了装的幸福,始终相信明天会更好!

    她小心翼翼的到了嫂子家,然后就像闲物一样被丢弃在紧靠猪圈的土泥巴的小棚里,这里光线昏暗,气味难闻,又破又脏的被褥随意丢在铺满稻草的床板上,这就是嫂子给她安排的住的地方。

    到了夜晚,她一个人蜷缩在床板上,想起母亲临终前和她说的话:“好好活着,活着就有希望”。

    透过屋顶的缝隙,那惨淡的星光,幽幽的寒气,蜷缩在墙角的她,眼眶强忍许久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涌了出来。

    夜格外漫长,又分外寂静。不知什么时候,她在泪眼中熟睡过去,也许太累了吧,她睡得很香 ,泪痕中带着微笑,也许她梦见了想见的人,想要的生活,也许就没有也许……

    天刚蒙蒙亮,嫂子迫不及待地使唤她起来做事,烧火做饭,喂牲口,单薄的她才刚和灶台一般高,够不着锅就只能站在小板凳上,用双手费劲地搅动锅铲。

    刷锅洗碗、做饭、洗衣……都从第一次开始。一切都是陌生的,刚开始时手上烫的全是水泡,也曾火烧头发眉毛,也曾切破手指,可嫂子对此熟视无睹,冷言冷语地责怪她做事太慢,做事太笨。

    曾因多吃了一口炒鸡蛋而被嫂子追着打,曾因照顾堂弟不够周到而被骂的狗血喷头,……所有的事情都要学着做,一切言语都得学着忍受。

    到了夏季帮着家里插秧,说是帮,那只不过是掩外人口舌。嫂子在田埂上指挥着,她在田里劳动着,淤泥紧紧缠住她的小脚,每动一步都格外艰难,额头上的汗像断了线的珠子。她稚嫩却又布满老茧的手,笨拙地把一颗颗秧苗穿过水面,插入底部泥土里。

    有时插歪了或者劲使小了,秧苗漂浮上来,吓得她赶紧摁了下去,低头的时候不忘瞥一眼岸上的嫂子,等来的只有大声的督促与责骂,她仍旧低头不语,默默劳作,汗水泪水交织在一起,滴落在水面上,扩散成圈圈涟漪。

    就在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劳作中,她顽强地长大了。面对苦难的她似乎逃无可逃、避无可避,好在她从小受苦,已经苦惯了。

    苦难的童年,在无数个黑夜里,她渴望着父母的关爱,她渴望能和其他同龄孩子一般享受着无尽的呵护,渴望着一件新衣服,渴望着一顿饱饭,渴望着有个温暖的家,但老天从未施舍她一点,统统剥夺,对此她从未想过放弃,而是咬着牙勇敢地挺了过来。

    她时常想起母亲临终前和她说的:好好活着。对,好好活着,活着,就会有希望 。

    田里的秧苗正茁壮成长,微风轻拂过,掀起此起彼伏的绿浪。田间忙碌的她也在日复一日的劳作中长大了,已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梳着两把乌黑的辫子,皮肤黝黑,笑起来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身材单薄高挑,不过依旧穿着简朴,补丁摞着补丁。

    她依旧住在嫂子家,依旧忍气吞声的活着。嫂子越来越懒,身材圆润的,只有圈里养的那头年猪才能比的得上,依旧高高在上,依旧尖酸刻薄,依旧把她一个人当两头牛用。

    这种状况直到她的大姐有天上门来才迎来改变。大姐是来给她介绍婆家的,有意把她嫁给邻村的一家。

    其实是换亲,她嫁给邻村那家儿子,邻村那家把闺女嫁给大姐的小叔子。大姐的小叔子父母早亡,人长得也出奇的丑,眼看要耍一辈子光棍了,长嫂如母,大姐为了小叔子的婚事操碎了心,思来想去,决定换亲,两全其美,而且姐妹靠着近,以后有什么事都能互相照应着。最重要的是能让这苦命的妹妹早点远离那个奇葩的嫂子。

    嫂子一听说免费又好使的苦劳力要走了,立马不愿意了,陈词滥调的故伎重演。大姐镇定自若的分析利弊,最终嫂子不情愿地答应了。

    原来是大姐说了:女大不中留,留下留成仇。都这么大姑娘了,为这个家忙里忙外也付出那么多,还紧紧扣在手里,这会招来外人闲言碎语,嫂子怕被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怕传出去,自己的名声也就臭了 !于是也无可奈何的答应了。

    破茧之路。焦虑与磨难才能使人耳聪目明,这是大家都懂的道理。

    嫂子什么也没让她带走,除了一身补丁衣裳,就这样,她跟着大姐离开了嫂子家,离开了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她看着这熟悉的一切,心里很不是滋味,很复杂,竟没有一丝逃脱魔爪的欣喜,更多的是迷茫夹杂着恐慌,是啊,谁又知道前方的路是怎样的呢?怕不是刚出虎穴又入狼窝吧!不过跟着疼爱自己的大姐,她的心里还是开心的。

    大姐的家也不富裕,两儿三女,五个孩子,还有体弱多病的丈夫,生活的重担完全压在大姐一个人的身上。但大姐很要强,不愿别人的同情和施舍,咬着牙,硬是一路撑了过来,虽不富裕,但光景也还凑合,怎么说呢?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大姐雷厉风行的做事风格让村中人很敬佩,一致选举大姐为村妇女主任,所以自然而然的在日常生活中享有一定的威望。

    大姐带她去见了未来的夫家人,双方商定日期后,婚事就这么定了。那个年代大多数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由恋爱,在那时还是个陌生的词汇 。

    记得出嫁那天,大姐给她准备好嫁妆,一个大木头箱子,一床新床单,以及一些梳妆用品,并给她专门穿上了新做的格子布大挂。虽然没有化妆品,但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朴素仍挡不住她独特的气质。

    夫家很穷,公公去世的早,婆婆一人拉扯大一儿三女,她和婆婆都很要强,也很倔,彼此脾气都很大,自然关系不太好。为此闹了好几次分家,不过分分合合,最终还在一起。她嫁进夫家后,精打细算,日子很拮据,恨不得把一分钱掰成两半用。

    生活清贫她不怕,因为比这更苦更难的事她都经历过了,可以说一路走来都是这样。

    她用心经营好这个家,相夫教子,缝衣纳鞋,种好田地,拉磨犁地,虽然家中大大小小的事物都要她操心,但她却很开心,从父母离开到现在,终于有了一个家,一个真正属于她的家,这是她心中一直渴望的。

    她教导孩子,“宁折十年寿,不能活的不如人”,她不信邪也不怕邪,心中憋着一股劲,一心想把日子过好过红火。

    白天换成陪嫁过来的新床单,晚上又重新换上洗的的发白满是补丁的旧床单。孩子不解,她笑着说:“白天会有人时不时串门,看到全是补丁不好,晚上没人来,垫旧的也没事,旧的垫起来睡觉也很舒服”。

    她言传身教,以自己生活的点滴行为来影响孩子,虽然没上过学,不识字,但生活却交给她许多真道理。

    她日常生活很节俭,一年到头都不买菜,自家种的、养的,足够满足一家子的需求,有富余的还要拿到集市上去卖,冬天的矮腿白青菜,别人都是挖一颗吃一颗,而她总是先把青菜一圈的叶子掀下来吃,然后再泼一点粪水,供青菜继续生长,她说这样吃得长久。

    这样的场景只是她日常生活的一角,有人会说至于吗?

    不至于。可是这个家太穷了,她不得不这样,谁不想过好日子呢?没钱就得靠省,就得靠打算。快过年的时候,她不得不去集市上置办年货,前夜躺在床上,心里一边盘算着该买的东西,一点盘算着需要的钱和家里的余钱。

    天刚蒙蒙亮,她用手帕左一层右一层的包裹着一摞零头小钞,小心翼翼地放在贴身衣服的内兜里,为了省车费,她早早出发,步行到集市,早已累得气喘吁吁,到了集市,吆喝声此起彼伏,人头攒动。

    物品的样式多的眼花缭乱,她紧紧下意识地捏住衣兜凸起的手帕,边走边看,这个嫌贵,那个嫌质量不好,到最后什么也没买,两手空空的回去了!

    昨晚脑海中盘算的一个都没实现,她看着热闹的集市竟有点手足无措,她不知该买些什么。儿时的情况让她穷怕了,她怕再回到从前的日子,穷怕了,所以对钱格外珍视,甚至超过了自己的生命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 !

    这个家在她的用心经营下,慢慢走上正规,当朝着她所愿的方向发展时,不幸再一次降临到这个家,降临到她的身上。

    她感觉自己的大脚趾有点疼,开始她没太在意,庄稼人有个头疼脑热的一般不会去医院,总是凭着老一辈的经验,忍一忍就过去了,或者用一些偏方。

    直到后来慢慢疼痛感越来越明显,夜里也经常痛得不行,正当她准备去医院检查时,大儿子的身体也出现了不适,经常反复发烧,而且一直不退烧,去了南京好几家大医院,一直未查出病因,看着大儿子的身体日渐消瘦,她的头发一夜间白了,苍老了许多,之前的两把长辫如今已变成齐耳短发。

    1992年在家中,大儿子在她的怀中离开了人世,丧子之痛让她痛彻心扉。她目光变得呆滞,也变得少言寡语,可生活还要继续,这个家不能散,再多的悲伤,再多的泪水都要咽进胸口,咬着牙唯有坚强的乐观的走下去。

    再出发,新征程。对于勇气的考验,就是看一个人能否做到败而不馁。

    虽如此囧境,但苦难的加码也远远没有终止和结束。

    她的脚越来越痛,从脚趾蔓延到大腿。几乎每个夜晚,她都会在睡梦中被剧烈的疼痛疼醒。

    原本准备早早去医院检查,后来因大儿子的病情给耽误了,终于到了忍受不了的时候去了医院,却等到了恶性肿瘤的晴天霹雳。

    医生建议需要从大腿截肢,她哭成泪人,死活不同意,一生要强的她不愿拄着拐杖行走。邻里都来劝他她,但无济于事。

    大姐也来劝她,:“小妹,听医生的话吧!”。

    “大姐,我不愿意缺胳膊少腿的,会被别人笑话的”。

    “小妹,没人笑话的,你这是生病,你还有个儿子没成家,你不能不听医生的话”。这句话触动了她,是啊!还有个儿子没有成家,自己绝对不能倒下。

    最终她同意截肢,记得截肢那天,她无奈又不舍地最后一次摸了摸她那条病腿,眼泪模糊,泪水不自觉的往下涌。截肢之后,她努力试着用拐杖走路,颤颤巍巍,仅有的一条腿退不受控制的抖动,就这样日复一日的反复练习,终于再次学会了走路。

    她依旧乐观,乐观地面对生活,乐观地看着小儿子结婚生子,乐观地带着孙子玩耍。在村口的场地上经常看到这样一幕,一个住着拐杖的女人身后紧紧跟着一个抱着小板凳的孩子,一大一小,气乐融融 。

    幸福的日子持续了三年多,肿瘤再次复发,残肢肿得发亮,每日疼痛不断,坚强的她也忍不住呻吟,疼麻了的时候就去逗逗孙子,邻里来看她,她总是笑着说:“要是能看到我孙子背着书包放学回来多好啊!我就坐在村口等着他回家”。

    终究她没等到那一天,2000年的冬天,她走完了坎坷多难的一生,不到50岁。临终前,她让家里人把少不更事的孙子抱过来,再让她看最后一眼,她盯着孙子,直到意识模糊,永远闭上了双眼。

    在她意识到自己快不行的前些时日,她把家人叫到身边,安排好自己的后事。再三嘱咐这个家要好好的,再困难也要好好的把这个家撑起来,再困难也要好好活着,活着就有希望。

    她最后的愿望是让家人把她葬在离家很近的山庄上,这样她就能看到家了 。

    家人们在她去世后,按照她的意愿把她葬在能看到家的山岗上。她一辈子忙碌,从未考虑过自己,这次她终于如愿以偿了一次,这一生中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回忆

    她的家人们也按她所说的一直好好活着,把这个多灾多难的家顽强的撑了下来,并且越来越好。不管遇到多大困难,一家人都紧紧的团结在一起,共同度过 。

    你看,在那开满各种无名野花的山坡上,树立着一座坟墓,她静静地注视着远方,那是她在望着远方的家。

    在坟旁,人们惊讶的发现,不知何时开放了一株彼岸花。

    人们都说彼岸花开,它摆渡着逝者生前所愿与死后所念,它摆渡着灵魂达到达永生彼岸。

    彼岸花开,那是她灿烂笑容与浅浅酒窝。

    写在最后

    一个女人无论老天给与她多少磨难,她都乐观面对,即或身残,但心不残,靠着自己的勤劳与诚实,叙写了身残志坚、质朴平凡的人生路。

    一个女人,把自己的一生都献给了自己的家庭,虽然不尽如愿,但无怨无悔。

    命运终究没有放过她,可她依然坚强,勇敢,乐观,面对生活的苦难,哪怕是死亡!

    她不向命运屈服,努力改变现实,哪怕一次又一次的磨难,她的精神影响了她的下一代,也终将一代一代传承下去,好好活着,活着就是希望。正如当年母亲临终前对她说的那样。

    她短暂的一生让人心疼又敬佩。

    1,好好活着,活着就有希望。希望是一个好东西,不死不灭的,只要人活着,并且努力,难保她的希望不会成为现实。

    2,“真正的赢家既不是‘傻白甜’,也不是怨妇,既不盲目乐观,也不顾影自怜,而是有足够的勇气,能心平气和地一一解决所有挑战的人和事。”

    3,无论一切看起来多么暗淡,相信前方总有光明。如果成不了光,那就拥抱光吧!如果实在太黑了,那就让自己变成一盏灯吧。

    她苦难的一生结束了,她的名字也终将被人忘记,但她的名字很好听,她叫马心颜,取自旧貌换新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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