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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确实是疯了,现在我在这臭哄哄地大牢里,躲在阴暗不见天日的角落。强烈的腹痛将我的神经拉紧,脑海里不堪的记忆不断地循环着。要是当初没有杀死她,要是当初,要是当初我还不曾尝过那第一口酒,要是那个贱人不曾穿了那件新式样的红衫小裙……
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明天我就要被拉出去菜市口施以绞刑。笑话,我堂堂尚书之子,七尺男儿,怎可在那些肮脏下等人地围观中失了体统,口歪眼斜,屎尿齐发。不不不,这绝无可能,虽然身边亲近的人也曾知晓我时常发酒疯失了仪态,但是一直隐藏得很好。
这次我算是彻底栽了,投入了死牢,再无翻身的可能,还好父亲举全家之力疏通了关系,在断头饭里给我捎来了鹤顶红。鹤顶红掺着我最爱的烈酒啊,此生消受不了第二回。
我就要死了,我强烈地预感到我的生命一点一点地从身体里流失,视力却逐渐模糊,耳朵突然嗡的一声像是被什么罩住了耳膜,又倏忽敏锐起来,敏锐到能听到冰凉的地上蝼蚁爬行的声音。第一批来啃食我尸体的大军在不慌不忙地行进着,仿佛一边爬行一边摇旗呐喊。我的眼前也澄澈起来,开始回放着我最不愿意回想起来的往事。
我叫李永谦,出生世家,父亲是身居庙堂,子女众多,我为嫡出第四子。几个兄弟自小就聪颖有天资,独独我没有上进心,自小贪玩荒废学业,导致长大后完全不受重视,没有任何实质的建树。并不受父亲的器重,如此我便成了人们口中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
其实我十分地渴望真挚的感情,偏偏我遇不到。在我成年以前我就已经多次尝到虚情假意和背信弃义,我只能游戏人间,我一方面屈服于父亲的权威,不敢过分逾越雷池,一方面内心时常极度地渴望释放,希望肆无忌惮地随心所欲。
这种怯懦和疯狂相互纠缠,让我变成一个极度矛盾喜怒无常的人。平日里忌惮家规家法,故而时常隐藏自己内心极端的想法。待到及冠后父亲便为我重新置办府邸,商量成家的大事。
沈家在朝廷的势力不小,我的父亲想要借着儿女结亲攀上这个高枝,凑巧沈府千金兰芝已经成年,便上门求娶。少年心气很高,我本是不愿意的,托了高人略施小计,得以在成婚之前一窥美人玉颜。这一看心内便生欢喜,原来是个沉鱼落雁的美人儿,这才欢欢喜喜拜堂成婚。
这本是人人羡慕的好时光,随着时间的推移,万事不用发愁的闲散日子让我感觉到索然无味。众所周知,不劳而获的幸福最是不能长久。在这个过程中,成年成家的我开始涉及俗世的应酬,不免结识了一些游手好闲满肚子坏水的纨绔子弟。
这些人带着我游戏人间,我逐渐地学会了喝酒,并且成瘾。没有了束缚我长期的隐忍终于开始爆发。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愈加地沉迷于酒色。越来越喜怒无常,烦躁不安,完全忽略了身边的亲人。
当兰芝试图来劝阻我的时候,借着酒劲我甚至辱骂和殴打过她。这个名门闺秀,为了顾及整个家族的名声,不得不忍气吞声。
虽然平素我尽量克制着自己,可是对酒的依赖却日益加剧,从小酌变成疯狂的嗜好。最终让我犯下了一连串的错误。
随着我日日酗酒,兰芝也逐渐对我不闻不问,我经常醉卧书房。
一天晚上,当我在城外喝地醉醺醺地回家之时,已是三更,夜很寂静。 走过长廊,院子里面一座假山后方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一阵冷风袭来,我酒醒了一半。可能是小偷,我猜想。
于是我绕到后方便于观察的地方,并且适当保持距离。当晚的月光还算皎洁,树影摇晃间我依稀看到了两个人影依偎在一起。
我带着愤怒和无法控制的猎奇想要走得近一点,想看清楚这两个人是谁,如此大胆。
可能是因为醉酒,脚下一滑,我跌坐到了地上,这个声响直接吓得不远处的男女慌不择路地开始逃跑。
我赶紧起身去追,两人分不同方向跑,我毫不迟疑地选择了一个女子的背影,果然没几步就扑倒了她。是兰芝的陪嫁丫鬟—环儿。
她满脸惊恐之色,衣衫不整。那碧青色的肚兜外随意地套着一件罗红色的小衫,最顶端的盘扣没有来得及扣好,露出了一抹雪白细嫩的肌肤,因为过分紧张而双手捂住了嘴巴。
此时的气氛十分的微妙,我几乎压住了她半个身子,两只手紧紧地按住了她瘦削的肩膀,手心传来滑腻温润的触感。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她领口处微露的一抹春光。我已经隐约闻到了她身上好闻的少女香。此时我内心焦灼又激动,脸上浮出戏谑的表情,她仿佛知道了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只是一味地求饶,泪水从她光洁的脸上滑落,发髻散乱,有一种柔弱无助的美。
当初作为陪嫁丫鬟过来的时候我并没有发现她与一般的婢女有何不同,然而此刻我却像是被雷击一般浑身震颤,我假意松开了她,站了起来,并且伸手要扶她,趁着她疏忽大意,一把将她拉进怀里,捂住了她的嘴,将她拖拽到了书房。她确实曾经惊恐慌乱地挣扎和反抗,但是实力的悬殊让她无法动弹。
而当我将一切的恶趣味都发泄完毕之后,已经是鸡叫之时了。我沉沉睡去,完全没有顾忌到最后这个可怜的婢女是如何离去的。
当睡眠平息了我夜间醉酒的放荡,理性随着我的清醒而回归。我产生了一种又悔又怕的情感,不过那好似一种朦胧的感觉。只是愧疚了很短的时间,我又开始纵酒狂欢,并且很快用酒淹没了我对自己所作所为的记忆。
我虽胸无大志,但并非无恶不作的坏人,更不希望闹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于是我并没有去追究到底环儿那日私会的男人是谁,内心甚至希望我的暴行能跟此事两相抵消。
当然在我清醒的时候,我确实是这样想的,并且十分庆幸并没有东窗事发。只不过在我饮酒作乐过后那漫长空虚的时刻,我总是会想起那夜发生的事情,即使是回想也十分的令人振奋,那邪恶肮脏的情景一寸寸蚕食我的理智,让我内心升腾起如火的欲望。我已经不清楚有多少次了,我以各种无耻的借口命令和胁迫环儿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当晚的情形,以制造精神上的盛宴。在这样的折磨和恐惧下,环儿的精神几近崩溃。
每次当我们在长廊,书房,或者是夫人兰芝的卧房相遇的时候,她总是表现出极度惊慌的表情。甚至会仓皇逃走,这种十分明显不加掩饰的排斥,终于让周围的人察觉了异常。碎嘴的侍女和厨娘开始在流言蜚语中添油加醋,直到将这个可怜的人推入了漩涡的中央。她开始从无辜的受害者变成了欲求不满不择手段的某种不祥之人。
同时在不久之后的一个清晨,环儿的家人来到我们的府邸,告知了在乡下的婚约已经被取消了的消息。流言传得如此之快之远,令人震惊。
我不知道环儿遭受了多大的心灵上地摧残,但她终究决定用自己的方式来处理这些针对她的恶意。
当天晚上我在睡梦中被一阵救火地呼喊声惊醒,床头的幔帐已经着火,房间里浓烟滚滚。我和夫人以及一个侍女好不容易才从火中死里逃生,那场火势非常迅猛,烧毁了大半的屋舍,也将府内大半的财物烧为灰烬。
我的父亲虽然位高权重,但是并非无恶不作的贪腐之人,他大为震怒,但是也无奈何的开始筹建和修复府邸,所幸我的岳丈大人,兰芝的父亲,鼎力相助。
府邸失火的第二天我去看了那堆废墟,整个东边相连的屋舍全部烧毁,墙壁一并倒塌。除了一处例外,那是一面看起来并非很坚固的隔墙。它原本隔着我的主卧,是环儿作为贴身丫鬟为了方便照顾我们而后来由工匠隔开的一个小隔间,墙面新涂抹的泥灰在很大程度上抵御了烈火的摧残,所以才得以保存完整。
那堵墙跟前聚集着一大群人,人群中发出阵阵惊呼,我挤上前去查看。只见被烈火熏的发灰的墙面上赫然出现了颜色更加深的黑的阴影,形状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那女人形象十分的逼真,脖子上还绕着一根绳索。显然是个上吊的女人。
我第一眼看到这个幻影的时候震惊的无以复加。显然大家也猜到了这个女人是谁,当巡检司过来查看的时候果然发现了环儿的尸体,只不过尸体已经被严重焚毁,无法查证真正的死因。不过大家看在眼里,都相信那个上吊死去的女人是她,并且坚信是她纵的火,于是环儿的家人就躲的远远的,并未来府上讨要说法,事情好像就这样过去了。
流言、失火、死亡这几件事给我的夫人兰芝带来的影响绝对不亚于我。我之所以除了遭受良知的谴责之外没有受到任何的处罚,大概是兰芝出身名门的典雅大度让她无法在这桩丑事上捕风捉雨。但是她对我明显的疏远和防备让我更加厌恶呆在府邸,于是我更加变本加厉的沉迷于美酒。兰芝在每一个孤独的日子里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抄经念佛。
在我们的府邸修复的差不多的时候,工匠曾问过我是否对书房的暗室有特别的要求。大部分的世家子弟都会在书房或者卧室设置储存财物珍宝的暗室,通常就用沙泥和夯土堆砌成坚实的墙壁,后面可以自由设置一些空间,巧妙的用机关控制,让主人可以随意进出。
虽然书房的暗室已经被恢复了,但是为了打消夫人兰芝对我的猜忌,于是我便当着兰芝的面立誓要将这个暗室封死,成为一面名副其实的墙壁。兰芝表面不置可否,满意的神情已经从眼底眉梢显露出来。正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这潭湖水激荡起一丝涟漪又迅速的恢复了。
当府邸完全修复好后我和夫人亲自带着礼物前往岳丈家拜谢,当岳丈得知陪嫁的婢女已经意外死亡后便十分大方的赏赐了另外一名伶俐的丫鬟——阿香。由于阿香是兰芝在闺中时就跟随过的丫鬟,于是一下子就赢得了我夫人的喜爱。
至于我自己,我很快就发现我对她产生了一种厌恶之情,这与我原来预料的完全相反,我原本以为这是一切好的开始,但是阿香的眉眼总是让我想到那死去的婢女环儿。
我只好尽量躲着她,一种羞愧和有关上次暴行的记忆阻止了我与她正常的相处。
然而虽说我对她特别抗拒,但是阿香明显对我愈发的热情。她甚至以一种我可以明显感觉到的执着来靠近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尽办法吸引我的注意力。
无论进餐还是外出,她都要费尽心思的想一些新的装束打扮自己,端茶递水的活她也会抢着做,我日常的安排她也了如指掌,她几乎忘记了自己的本分。可是我的夫人不知道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并没有对此提出任何意见。
只是阿香越是靠近我,我内心越是焦灼不安,我承认,我打心眼里其实害怕她,尤其是害怕那似曾相识的眉眼。这种怕不尽然是一种对肉体痛苦的惧怕,但是我不知道该如何为她下定义,就算现在在这死牢里,我也无法定义对她的恐惧。她几乎让我陷入一种幻觉,而且这种幻觉日益加剧,我好几次分不清阿香和那死去环儿的区别。
我只能复又将灵魂寄托在美酒中,当我再一次醉醺醺的在夜半时分归来时,由于知晓夫人兰芝有早睡的习惯,于是按照惯例我穿过长廊试图走向书房。
当时已是三更,夜很寂静。 走过长廊,院子里面一座假山后方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一阵冷风袭来,我酒醒了一半。仿佛又回到了环儿死之前的怪圈。因为心中胆怯,我再也不敢前去细看,只想快快离去,突然耳边传来轻微的呜咽声,含糊的夹杂在风中,飘荡在我的四周。
我确信自己听到了人的声音,顿时我汗毛倒竖,加快了脚步想要逃离。出于不知道什么目的,我回头看了一眼假山后面,顿时头皮发麻,我确信我看到了一个身影一晃而过,罗红的衫子墨黑的长发,我顿时抖如筛糠,连滚带爬的跑回了书房,我将所有的蜡烛都点燃,将贴身的匕首紧握在手中。就这样警惕了几炷香的功夫,再也没有听到呜咽的声音,也没有看到可疑的影子,便逐渐放松下来。
不多时我就进入了梦乡,虽然记不住梦境,但是可以肯定的这绝对是个噩梦。我感觉身体被一个异常沉重的物体压住,冤魂幻化成一条蛇缠绕着我的身体。
当我在噩梦中惊醒,愕然发现阿香正在朝着我的耳边呼出热气。她竟然半裸着身子,罗红的小衫松垮的搭在肩头,那满含着春情的眉眼正深情的凝视着我。
可是仅仅一瞬间,这张脸就变形和模糊,变成了死去冤魂的脸,她正狰狞着试图扼住我的咽喉,试图将我置于死地。我忽然浑身颤栗,汗毛倒竖。
我想要使劲的推开她,可是我的大脑已经清醒过来了,肢体却不听使唤,只能是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
阿香变本加厉的挑逗着我,我的内心升腾起了一股厌恶之情。伴随着一阵痛苦和负疚感,最终我心中仅存的一点儿善性彻底泯灭。酗酒后喜怒无常的脾性发展成了没来由的暴怒。在我的手恢复知觉后,我一把掏出防身的匕首朝着她挥舞过去。
但是没有刺中,阿香发出惊恐地呼救声。我的耳边又传来了阵阵悲怆的呜咽声,这使得我完全失智。于是我疯狂的在书房追逐着她,她犹如一只猫一样灵巧地躲闪,在我一阵狂乱地挥舞间隙,她退闪到了我的身后,往门外跑去。我凭着感觉回身一刀,匕首按照我的意愿刺中了,我能感觉到锋利的匕首扎进了鲜嫩的肉体,发出了沉闷的声音。随着这一刀,我耳边凄厉地呜咽声消失了,她只是闷哼一声,就倒地而亡。
寒夜的一阵冷风袭来,吹灭了我狂怒的火焰,因为醉酒而出走的理智重新又回到了我的身体里。我立刻迅速而冷静的分析了现在的状况,在我面前的是阿香的尸体,没有任何其他人知晓这件事情。
我现在已经完全顾不上伤心和难过,人的本能永远是保护自己。我巨大的恐惧来源于若是此事被公之于众,那么岳丈必然不会放过我,我的家族也不会庇护我。于是我迅速的做了一个决定,就是藏匿尸体。
我知道即使是现在或者是等到天明,这个尸体绝对不可以离开这个府邸。拖得时间越长,被发现的风险越大。我开始设想将尸体剁成碎块烧掉。马上又否决了这个计划,至少应该挖掘一处坟墓。但是这样依然有风险,不如直接扔到院子里的枯井,啊,真的这样的话,寻找起来应该会是第一个被发现的。实在不行的话我可以将尸体放在运送野味的大箱子里,雇一个人搬到荒郊野外。当然了这种做法实在是漏洞百出。
最后,我终于想出了一个我自认为的万全之策。这个灵感来源于我焦躁的在书房里转圈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的已经被封死的暗室。我决定将尸体砌进墙壁,我记忆不曾出现偏差的话,这个暗室被完全封死的时候留有几尺的空隙并未填满,作为藏尸的地点再合适不过了。
工匠采用的泥砖和夯土并未完全牢固我们就迫不及待的竣工了。而且墙壁的表面近期才用粗泥灰抹过,由于空气潮湿并没有完全变硬,等刮白后才会填色挂画。而且这面墙因为往昔作为机关而造的部分微微突出,我相信我能很轻易的由这个点一步步的拆开里面的泥砖,嵌入尸体,再照着原样把墙砌好,那依然囤积在附近的建造用品唾手可得,也不会有人察觉到是否有新增的损耗。
当这个计划闪现在我的脑海中,我由衷的为自己逃过一劫而庆幸,这简直就是尸体的最佳储存方式。
经过一番筹备后我开始行动,果然如我所料。我轻而易举地拆开了那些泥砖,接着我小心翼翼地将阿香的尸体嵌入其中,让她保持着站立的姿势紧贴着内墙,做这些事情颇费了我一番体力。最终我还是将墙原样恢复了。
我重新又弄了些夯土泥沙用心的搅拌,几乎还原了原先的墙面。做完这些之后我甚至开始细细的欣赏起来自己的作品,得益于那面墙本来就是新近砌好的,所以完全不会有人会怀疑这里面被动了手脚。地上的残渣我也一并收拾干净,环视四周之后顿感浑身轻松,心内暗喜。
想到这里,我简直没有办法形容或者想象这一切结束了给我带来的心花怒放的轻松感。终于我在黎明到来之前平静而酣畅的睡了过去,我的内心深处竟然毫无负疚感的进入了梦乡。
天还未亮我就听到“嘭”的一声巨响,书房的大门被人强行撞开,妻子兰芝领着几个随从出现在我面前。
只见原先端庄素雅的兰芝一脸怒容的环视四周,一声令下,几个随从也开始翻箱倒柜的搜索,没过一会儿,他们就发现书房了除了我,没有其他任何异样。兰芝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慌乱的跟我解释着,她的丫鬟阿香偷走了她的陪嫁饰品消失了,所以正在四处找寻。
我从这个粗糙的谎言中听出了女人的言不由衷,妻子的嫉妒和疑心。原来阿香的刻意接近只是一个妻子苦心积虑的试探,当然在她面前我只能假装对一切一无所知。当然,最后的结果只能是一无所获,最好的结果就是一无所获。
阿香偷走了夫人的陪嫁首饰失踪了,这件事情在府内迅速的发酵,我的父亲急匆匆的开始了调查,当然了虽然找我问过话,可是我一贯酗酒的作风,让大家对我不抱任何希望,事实上,我确实也提供不了任何有用的消息。
巡检司在府邸和周边搜寻,并且详细的询问了我,都被我搪塞过去了。我猜想这件事情迟早会过去,我沉浸在再次获得自由身的快乐中。
连续几日巡检司一无所获,在我杀死阿香的第七天,我内心惴惴不安。传说这个时候死去的人都会从黄泉归来,在尘世间流连忘返。
那日我特意没有出门饮酒,选择早早的陪同兰芝在卧室安睡。夜半的时候一阵清晰的,诡异的,凄惨的呜咽声响起。惊醒了我和妻子兰芝,这个声音如此清晰,仿佛就在耳边低语,我们确定并非幻听。我的夫人由于极度恐惧而蜷缩在一旁,我则握紧了匕首选择应对随时会到来的危险。
突然卧室的大门打开,一道人影闪过。假如我没看错的话,确实是一道人影,由于速度太快我并没有看清楚脸,但是我内心已经油然而生出一股勇气。不管作怪的是人是鬼,我必须做一个了结。这股信念使我顾不上过多思考,立刻跟了上去。
呜咽声还在继续,罗红色的影子也在眼前若影若现,我一路追赶到了书房门口,声音和鬼影都消失了,我迟疑了一会儿,一把推开了书房的门走了进去。一股阴风迎面而来,使我打了几个寒颤。眼前的一幕让人毛骨悚然,阿香的影子竟然清晰的显现在了墙壁上。
我绝对没看错,我曾亲手将她的尸体藏在那堵墙的后面,而如今,她竟然从厚厚的墙壁中走了出来,虽然只是一团黑影,我仿佛看到了她长出了眼耳口鼻,七孔流血的扑向我。
我大骇,突然一阵风袭来,火折子被熄灭了,呜咽声又响了起来,借着朦胧的月色,我看到了那熟悉的罗红衫子一闪而过,极度的惊恐使我闭上眼睛狂乱的挥舞着手中的匕首,并疯狂的拍打着书房的门。终于,门开了,眼前出现了那熟悉的罗红衫子,带着愤怒和恐惧,我几乎是本能般用力的将匕首朝着她刺了过去,凄厉的呼喊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我绝对不会再放过她,鲜血的气味助长了我的残暴,一刀又一刀一刀又一刀,直到我发泄完了所有的情绪,终于筋疲力尽的跪坐在地上。
而此时,我的脸上满是鲜血,鲜血顺着我的眉梢流淌到眼睛,我眨了眨眼睛,鲜血顺着我的睫毛滴落到了地上。眼前一片血色,在这片血色中,我看到了越来越多的灯笼,越来越嘈杂的声音伴随着片刻的寂静一股脑儿涌进了我的耳朵。
“是夫人,夫人受伤了,快救人啊,快叫大夫!”
“公子疯了,疯了……”
“快通知大老爷,快快……”
“夫人,你快醒醒啊,夫人。”
“快看那面墙,墙后面有什么……”
我茫然的低头,这才看清楚了这个罗红衫子的鬼——我的夫人兰芝!
“哐当!”一声,沾满鲜血的匕首从我的手中掉落,血腥气味直冲鼻腔,我顿觉一阵恶心,随即天旋地转,眼前一黑。
尚书之子李永谦纵情酒色,连杀三人,书房藏尸,当众砍杀夫人。在坊间流传了各式各样的版本,有的说是冤魂索命,有的说是恶习难改,不论人们怎么说,都改变不了我的结局了。
“公子,老爷让我来送饭。”行刑前一晚,我等来了父亲派来的人。是我府上的家丁小白。他颇机灵,不露声色的打点了狱卒,得以单独提着食盒来到了我的面前。
“公子,我来了,按老爷的吩咐,给你带了你最喜欢吃的几样小菜。”他掀起了食盒的盖子,几样酒菜中间赫然放着一个精致的红顶小瓶。“今个儿的酒,准叫您体体面面的上路。”他又拍了拍一旁盛酒的白玉壶。
我苦笑一声,摇摇头,不愿多言,挥手让他下去。
他却变了一副脸色,开口道:“公子此去,若是判官问起因由,定要细细与他道明,乃是李府家丁小白为那冤死的环儿复仇。虽不曾手刃仇人,亦是因果循环,罪有应得。”
“什么?”我睁大了眼睛,努力的想看清这个始作俑者。小白在我府上多年,这张脸对我来说却很陌生,我从不曾将这些下人放在眼里,没想到一时疏忽大意酿成大祸。
“我与环儿本是青梅竹马,你们大户人家规矩多,我们总是偷偷摸摸。想着今年的差事结束就回乡下成亲。谁料到被你撞破私会,可怜的环儿被你醉酒后轻薄。我恨我自己当时没有折返回去杀了你,只得忍气吞声想要带着环儿离开。夫人却扣住环儿的卖身契,当初说好的期满归乡,白纸黑字改成了终身服侍。她软弱胆小,敢怒不敢言。这才留在府中被你这个畜生再三轻薄。终于不堪受辱,自缢而亡,我心已死,本想追随而去,可是凶手逍遥法外,心有不甘,这才放手一搏。”
“这么说墙上的黑影和鬼魅之音都是你的故弄玄虚?”
“不错,是我在墙上涂抹的黑色草灰。你的一言一行我都始终看在眼里,在一个心里有鬼的人身后做一点手脚并不难。阿香姑娘的死并不在我的计划内,是你的夫人想要用她测试你的忠诚,我只是将计就计,趁你藏尸过后偷偷潜入动了点手脚罢了。现在我将一切都告诉你又如何?你当众行凶,人赃俱获,回天乏力了。”小白说完将食盒推向我,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起身拍了拍衣服上沾的灰尘,转身离开了大牢。“老爷吩咐,请少爷体面的上路。”他又甩下一句话,这句话在空荡荡的死牢里久久的回荡着。
牢里阴冷,寒彻骨髓,腹内饥渴。我将那瓶鹤顶红倒入了白玉壶,自斟自饮着,好酒,好菜,身子暖和起来了。或许是毒药起了作用,我开始感觉身体变得轻松起来,在这个冰凉的死牢里,一束温暖的目光注视着我,我转头,原来是兰芝。咝儿!该死,她竟然穿着那件罗红色的小衫,这次我绝不会上当,我想扑上去扼住她的咽喉,可是我重重的跌了下去,腹内传来一阵剧痛……
备注:墙壁藏尸的灵感来源于艾伦坡的《黑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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