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在空余时间里，帮巧老师批阅作文的时候，被其中一页页小小的字迹打动到，我兴奋地画下最高分。改完后，我特意看了看封面，是一个叫睿的孩子。也许是一个阳光调皮的女孩子。我心里猜想。
巧老师拿到作文本，看到分数的时候，意外至极。
“要知道睿写作文很糟糕的，很难打上分数的。”听巧老师这么说，实在是吃惊得很。
后来睿来到我的课堂上，是一个高高大大的男生，身上散发着与同龄人不相符的冷漠，他的眼里没有光。睿一次又一次地打破我对于一个名字或者从文字里认识的人，我也对他产生了一些不一样的兴趣。
不大能听到睿的声音，哪怕是到现在，我也不能凭空想起他的声音。他不举手吗，不，也是见过他举手的。他像是一湾缓慢流淌的溪流，远一点点，你就不能听到他流动的声音。
平时话不多，就像他的文章，不会写到我要求的字数，总要缺一些。我没有找他，因为每次他都是班里写得很快的，思路从不会像别的孩子一样一路卡壳。他是个让人放心的孩子。
想到这里我有些心疼，就像是看到小时候自己一样，总是处处想要做到让人放心。但从来都是羡慕那些让人不放心的孩子，心底的渴望早已翻涌成了汪洋大海，永远都未被完全满足。
我想给睿多一些温暖。问题提出，睿很少举手，我便轻轻走到他桌前，笑着问睿的答案是什么。睿一脸吃惊地看看我，再看看周边，似乎我的到来是自然界的一场奇观。他扶着眼镜，答案或许已经从他的嘴里流淌出来，因为他的嘴唇轻微地上下蠕动。我努力让脸上的笑容聚集得更多一些，耐心地再次询问。直到第三遍，我半猜半听，才大约知道是什么。
教室里，孩子们总爱群体去喝水，去上厕所，我严厉制止，要求他们有序满足自己需求，不要跟着别人的需求来满足自己的需求。
总是有孩子不开心地说：“老师，为什么他不打招呼就去了厕所？”我看了一眼刚刚离开的睿，心里有些不悦。刚刚定好班规，他就直接一声不吭，慢慢悠悠地走出去，像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也从未想过走出来。
后来这样的情况发生了很多次，我也就当作平常的现象。
在别的班上上课，睿的名字也总会出现。
“你就像个傻子一样，就和之前的睿一样。”
“我们老师说睿脑子有问题！”
……
我立马上前制止，询问这些话都是谁传出来的谣言，孩子们一脸无辜地摊开手，有些不理解，似乎“睿就是有问题的孩子”，这本就是一个事实，无需找人验证，我有些绝望。到底是谁竟要如此用恶劣的言语中伤一个尚在成长中的孩子，他还有一万种成长方式，为何要把他推向最惨烈的那一条路？
我开始有点明白睿的行为，想到他，看到他，心里开始隐隐地疼。这个傻睿为何要真的朝别人替你塑成的路走，那并不是你的路呀？
在与睿妈聊天的时候，即使是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睿妈一脸歉意的表情。我严肃地批评了睿妈，因为没有忍住。全世界的人都可以不相信睿，误解睿，只有睿妈不可以。睿妈显然有些惊讶，可能我是第一个有如此反应的人，应该也是如他们一样，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才算正常。
上课的时候，我忍不住频繁走到睿跟前，轻轻拍拍睿的桌子，问道：“来，睿，你说一说你的想法？”睿并不是每次都会如一个乖乖学生，给我一个认真而满意的答案。经常都是睁着小眼睛，一脸懵地看着我，就像小小的睿此刻才苏醒。原来我也是可以认认真真听课，认认真真回答一次问题。
对于睿的摇头，默不作声，我除了会心有不悦以外，还有淡淡的疼惜。他大概不知道其实每一个孩子都可以自由分享自己的想法，自己的观点。
幸好睿愿意写，幸好他的文字足够诚实。在他的文字末端，我总是忍不住留下一些文字给睿，希望可以走进他的心里。
每个人的作文本我都会亲自发，站在讲台上，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大声喊，一句话一句话地点评。“睿！你们有危险了，睿这次的文章开头写得很有创意，他是妥妥的一匹黑马呀！”
所有的孩子都会扭头看向睿，从睿走上讲台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孩子们的目光就会紧紧裹挟着他。有羡慕吗，有讶异吗，有嫉妒吗？我猜不到。
现实并不是小说，睿并不没有从此以后感恩戴德，并没有对学习燃起浓浓的兴趣，也没有开始变得自信开朗，他还是那个样子，有时候也可以说是变本加厉。
沙沙沙，孩子们好不容易安静下来，开始写作。我低头认真聆听班级里的悄悄声，难得这样的宁静。一抬头，忽地发现坐在最后一排的睿不见了，我努力回想，睿并没有从教室门离开的印象。心中的小火苗像被一阵风吹的更旺盛，大家都这么安静这的时候，他又去哪里了？
我像扫雷机器一样，把教室边边角角，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朝天，甚至是桌子底下都检查了一遍。没见着。大变活人？
我想起了窗子上悬挂的落地窗帘，是了，一双不安分的脚，在窗帘的细长空间里，不规律地走来走去。我压着心里的怒火，佯装下去巡视，不想惊动正在创作的孩子们。
走到窗帘边，我一把掀起来，睿有些慌乱，又有些早有预料的神态，我压低声音说：“回到座位上。”
睿慢悠悠地回到座位上，拿出笔，不知道是不是在写我的怒火。
还没有完全被拉上的窗帘轻轻摇曳，同时也把光洁的玻璃露出来了，还有玻璃上用水汽在上面画的痕迹。我想起小时候，我也喜欢在冬天的室内，用食指在玻璃上，哈着气，画出一朵一朵的小花。
前几天，也有个小男生在玻璃上画，是一颗一颗剔透的心。但睿画的不知道是什么，看不出来画中的美感，也没有属于孩子的可爱天真。
打开睿的作文本，字迹还是小小细细的，文字里的温度依然是或浓或淡。没有经过加工的痕迹，都是原汁原味的排列，摆放和流淌。我的心却再次暖了起来。他没有因为一些所谓的什么，而开始变得曲意迎合，文字变了味，人变了样。他还是那么坚定，坚定地写，坚定地生活。
我只愿能陪着睿，让心中小小的睿真正苏醒，然后他看到自己。知道他是可以认真听课，他是可以举手回答问题，他是可以安静写作。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