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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图晚上下班回家,媳妇又把陈芝麻烂谷子统统倒出来,无非都是些抱怨婆婆的话。每每这时我的脑袋都要爆炸了,我骂她说好汉不吃分家饭,三十多岁的人了能不能有点出息,激动时我差点动了手给她两巴掌。
虽然她说我妈的坏话我不爱听,但我的心里也和母亲有解不开的疙瘩。母亲生了我和弟弟,但从小到大她总是不能一碗水端平,我常常怀疑自己不是她亲生的。我和母亲的矛盾如同脖子上鼓起的脓包越长越大,似乎无可救药。
媳妇和我怄气不做饭,不做就不做吧,反正谁都没胃口。我的肚子鼓涨涨的,突然酒柜里的半瓶老白干吸了我的眼球,那是去年我和父亲喝剩下的。当时我和母亲吵架,老父特地来我这儿劝我别和她怄气,他说我妈生我不容易,难产差点丢了命。
上个月父亲突然心梗去世,现在我看到这酒格外难受,心肝好像被掏走。我拧开瓶盖,拿起酒瓶,咕噜咕噜地一仰而尽,辣得我蒙头转向,身子开始飘摇。天呀,我的两条胳膊变成了翅膀,扑棱扑棱飞上了天。
耀眼的天空像大海一样清澈,可是突然一团黑云骤起,变成了一张血盆大口。我的整个身子被吞了下去,世界变成一片黑暗。我蜷在巨兽的肚子里,像坐了火箭一样蹭蹭地往上窜,嗖嗖嗖的声音从耳边穿过。
我昏沉沉地睁开眼,眼珠子使劲转了好几圈总算清醒过来。眼前的一幕把我惊出一身冷汗,荒漠无烟,阒寂无声。我躺路边,衣服已经破烂成一缕一缕的,鞋只剩下一只。
我努力地站起来,但身子一软又瘫倒了。肚子咕咕叫,口干得张不开,两个嘴唇像被胶水黏到了一块似的。
路边有一片林子,一阵奇特的鸟叫声把我的眼睛吸引过去。我努力地站起来,深一脚浅一脚地奔向有声的地方。“呼通”一声脚下一滑,我掉进了陷阱。往上望,天只有铜盆那么大,深度至少有五米。我的屁股先着地,两条腿支棱着卡在洞壁上,身子起不来躺不下。屁股底下软绵绵的,我抽出一只手摸摸,贴近眼睛一看是满手的兔毛和血。我想这下子是彻底完蛋了,这是个兔子都跳不出去的地方。
我奄奄一息地等死。恍惚间我听到有人叫喊。“一熊见,母可享其美味也。”我听懂了,上面的男人把我当黑熊了,要把我杀了给他母亲吃。听到拉枪栓的声音,我吓得一激灵,拼命叫喊,尿已经从裤裆里流出来了。
“别放枪——我是人。”不知哪来的劲我竟腾地一下撂下腿,往上蹿出两尺高。上面的人听到我在下面扑腾,吓了一跳,“何许人也?”他们确定我是人而非熊便放下绳索。我像被鬼拽住腿似的拼命抓住绳头爬出洞口。
站在我面前的是两个古代人。那个长者40多岁,着青色长衫,面相温和,不像个俗人。另一个应该是他弟弟,因为他俩满口“吾兄”“贤弟”。那个弟弟看起来有些木讷,像个粗人。他们像盯着怪物一样看着我,仿佛我来自别的星球。
“汝,何许人也?何以在此?”哥哥满腹狐疑,像审犯人一样问了我许多问题。我在学校念书时古文学得还不错,尽管他满嘴“之乎者也”,我基本都能听明白。我跟他说我生于1990年,是个土木工程师。他惊讶地张着嘴巴,没想到我竟穿越了2600多年和他在春秋时期的郑国邂逅。
我得知那位长者叫颍考叔,是郑国大夫,按现代的说法也是一个不小的官职。
他们把我领回家,炕上坐着个老太太。她满脸核桃纹,两个眼皮耷拉下来只剩下眯缝的一条线。嘴里没有几颗牙,但还在津津有味地啃着一个像鸡腿的东西。
弟弟告诉我哥哥是远近闻名的大孝子,这次回来特地在林子里守了两夜猎到五只鸱鸮鸟。给母亲吃两只,其余几只准备带回朝廷,说是有什么特殊的用处。
颍考叔真是当知无愧的孝子。她见母亲牙口不好,便把鸟腿拿回来,用自己的牙齿把那上面的肉啃下来,送入母亲口中。老太太嘴巴“吧哒吧哒”地咬着,一张一合,颍考叔在一旁笑呵呵地看着她。
此时我想起母亲,从小到大我从未和她如此亲近过,她不喜欢我,我更不喜欢她,有事我都是和父亲沟通。我看着颍考叔,心里啧啧称道。
我跟颍考叔开始无话不说。他说他当天就要回朝廷。“吾今提鸟面上,若君怒,恐被屠,但无悔也。”我听了身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知道他究竟要干什么。
我恳求他想方设法带我入宫,他沉思片刻,然后捋着胡须笑着答应了。“甚好,汝可受教矣。”
第二天一早,我便换上他弟弟的衣服,帮他提着鸟袋子跟在后面。弟弟把我们送出村庄,并一再劝哥哥不要太固执。分手时两兄弟互相拥抱,恋恋不舍。我纳闷这两兄弟咋这么好,我和弟弟则没这份情谊,平常见面就像是一对冤家。
我和颍考叔长途跋涉,五天后终于来到君王殿。
郑庄公正坐明堂,有人朝他耳语,随后颍考叔来到大堂。我提着鸟袋子站在门边,随时等候他吩咐。过了一阵子,颍考叔招呼我上前把鸟袋子打开,然后退到门边。
颍考叔对庄公说:“鸱鸮,此鸟幼养于其母,而成且啄食其也,吾恨之不孝,故擒来呈上食之。”庄公立刻收敛了笑容,脸上显出一丝恼怒。我一个激灵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但随后看他摇了摇头,脸色也变得不那么难堪了。
这时仆人送上一头蒸熟的羊,庄公命人割下一只羊腿赐给考叔品尝,但考叔不吃,只是撕下一块胸脯肉用手帕包好揣在怀里。庄公问:“何不食之?”考叔说:“家贫,母仅食过吾猎之鸟,未曾尝过此美味也。今主公赏臣,吾非能独享,欲回以赠母尝之。”我看到庄公的脸开始变红,一直红到耳朵根子。随后他说了一句,“食后且深聊。”我听了庄公的话身上吓了一身冷汗。“莫非颍考叔哪句话得罪了他,待他吃完饭再杀。我转身跑开,躲在堂外一角,身上像个落水的公鸡,哆嗦个不停。
我不得不独自一人回到客栈。又饿、又渴、又怕,我和衣躺下等着颍考叔回来。不知过了多久,听见门“吱”的一声开了,见颍考叔手里拎着一个烤熟的大羊肘子,还冒着热气,那香味直冲我的鼻子,舌头下面开始淌起汪汪小河。颍考叔操起大手,用粗大的手指拽下一块肉塞进我的嘴里,他说这是庄公让他回去带给母亲的。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这一切都是咋回事。考叔脱了鞋,上了炕,从头讲起郑庄公的事,我的嘴巴一会儿张开,一会儿合上,听得痴痴呆呆。
庄公母亲庄姜生他的时候难产,差点丢了性命,所以打小她就讨厌腿有残疾的庄公。后来她生下弟弟共叔段,就对他偏爱得不得了。她挑唆庄公的父亲废除庄公的太子位,没被应允,庄公即位后她又联合二儿子要推翻他。庄公非常生气,立誓“不及黄泉,无相见也。”“她母亲现在怎么样了?”我打断他。此时我完全明白了颍考叔所做一切的用意。
庄公尽管嘴上这么说,但心里一直感觉很痛,每当看到母子情深的场面他心底就像翻了船一样不得安宁。当晚庄公听从了颍考叔的建议,决议要在地底下撅一个深沟,挖到黄泉然后母子重聚。
“此乃并非小事,三五载恐非成矣。”颍考叔有些着急地对我说。
“别急,我的专业是土木工程,借用古人修桥打洞的技术,我保证️两个月内就能完工。”我跟颍考叔夸下海口。
果真如此,后来郑庄公举全国之力,收集所有的利器,动用数百劳工日夜不停,两个月不到,挖到了黄泉。
郑庄公和母亲终于见面了。母子俩抱头痛哭。“汝儿,娘昏也!”“吾娘,勿自责,血脉非可断矣。”
庄姜颤颤巍巍地抱住儿子,眼泪从她那干瘪的眼里汩汩地流出来。
我心头一颤,离家这么久,母亲现在是不是也像庄公的母亲一样想呢?
“你醒醒,我的儿子啊!”恍惚中我听见了母亲的哭喊。
“哥啊,你睁开眼看看我们吧。”这是弟弟的声音。
“老公,我再也不和你吵架了!”媳妇泪眼婆娑,死死地拽着我的胳膊。
我的胳膊越来越长,变成了两只翅膀,足足有几十米长。我飞起来了。在天上飘呀飘,我看见了下面连绵不断的雪山,看到了海,大海怎么是黑乎乎的一片……
飞机突然穿进黑黑的云层,翅膀激烈地抖动着,周围一片黑暗。我吓得缩成一团,抱住头,感觉就要窒息了。
突然,飞机穿越了黑云进入了一个新的高度,耀眼的白光刺得我睁不开眼睛,自己好像进入了仙境。在浮云之上,苍穹之中就像浮游的一粒尘埃,没有顾忌,没有烦恼,没有怨恨,只有自由......
“咣、咣、咣!”我的飞机突然俯冲撞到地面,我被甩出机舱,
“啊……”我惊叫起来。
我慢慢睁开眼,眼前白茫茫一片,再一看,是白色的天花板,我意识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儿啊,你可醒了。”
“老公,你可吓死我了。”
“哥哥,妈两天两夜没合眼呢。”
我发现母亲拉着我的手,两个眼睛肿得像灯泡一样。媳妇儿的脸小了一圈,眼睛已经变成熊猫眼。弟弟蹲在我的身旁,眼睁睁地看着我。他们告诉我,我醉酒昏迷了两天两夜。
我瞪大眼睛看着周围的一切,怎么都变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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