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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月•微型小说主题人物创作第27期：一人独钓一江秋（正派/反派）的创作。
阿鹮看过三次斩首。
姜家的生意不大不小，和三教九流的人都有点关联。有时阿鹮会问，那些带着刀剑的客人是做什么生意的，阿娘便和她说，他们是江湖人。
“江湖人是好人，还是坏人？”
“来咱们店里的，自然是好人。”
但在阿鹮七岁那年，她正在巷口打着陀螺，忽然被一个江湖人掳走了。
她拼命挣扎，骂着她记得的所有骂人的话，咬着那人的手腕，对方纹丝不动，仍带着她逆着风前行。
等阿鹮骂不出了，咬不动了，那人才放下她：“姜公对余某有救命之恩，如今大难当头，我救不了所有人，只能救你了。”
“我才不信你的！你是杀千刀的坏人！以武犯禁，为非作歹！”
那人却被她逗笑了：“丁点大的年纪，知道的词还不少，你懂什么是以武犯禁吗？”
“就是和朝廷作对！”
“朝廷就都是好人吗？”
“当然！”
“那过两天，我带你去看看朝廷里的坏人。”
在野外度过两夜后，那人用泥抹花了阿鹮的脸，混进人群回了城，嘱咐她等下什么都不要说。
他没有把阿鹮往家里带，而是把她带到了繁华的菜市口，那里聚集了不少人，还搭起了台子。没过多久，有个被五花大绑的人被推了上去。
即使只隔着人丛里看了眼，阿鹮还是认出了，那是她的阿爹。
她的嘴被牢牢掩住，什么都说不出，同时一阵天旋地转，听不清耳畔的声音，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只隐约听到“谋反”、“勾结乱党”，看到阿爹滚下的头颅还望向自己。
在她彻底瘫倒前，江湖人又把她带走了。
再次醒来时，她已身处城郊。刚睁开眼，便再次听到了那不咸不淡的声音：“醒了？现在觉得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阿鹮沉默了半晌，问道：“我是好人，还是坏人？”
“这我哪知道。”江湖人递来半个炊饼，“对了，我叫余洵，你要愿意，就当我徒弟吧。”
于是阿鹮有了师父。
后来，余洵告诉她，姜家没有谋反，只是因为一些人和事，触动了邹尚书的利益，便以莫须有之罪被处决了。
“我记得他，我会报仇的。”
“哦？”余洵挑了挑眉，“可行刑那天，邹尚书身在京城呀。”
“那我就去京城报仇。”
“得了吧，你都不认识他，怎么报仇？”
眼看阿鹮脸又黑了，余洵补了句：“别急，也许不用你杀，哪天就有别人把他杀了。”
许是苍天有眼，在阿鹮十六岁那年，她听到了邹尚书被查出大逆之罪，即将被处决的消息。她赶了半个月的路，终于在京城看到了那场斩首。
那天刑场的人比当年的菜市口还多，群情激奋，义愤填膺，她仿佛终于找到了同类，将淤积多年的痛苦全宣泄了出来。当人群散去时，她几乎站不稳了。
一只手扶住了她，她转头，看到了余洵那张仿佛永远波澜不惊的脸：“杀那个是因为谋反，杀这个也因为谋反，都不舍得换个花样。”
阿鹮没问他什么时候跟来的，也没理会他的调侃，郑重地说：“师父，我可能要留在京城了。”
“怎么？就因为这新兴的齐礼卫，抓住了邹尚书的把柄吗？”
“是。我觉得，齐礼卫是真正为百姓做实事的，我学来一身武艺，总该有点用处。”
“笑话！换汤不换药的朝廷鹰犬罢了！”
“至少，他们帮我报了仇。”
余洵微微眯起眼睛：“你在怪我没帮你报仇？”
“我在怪我没法子报仇。”
这回轮到余洵沉默了。过了片刻，他松开扶住阿鹮的手：“随你，等混不下去了，就回柳庄吧。”
没过多久，便是齐礼卫的入伍考核。阿鹮费尽浑身解数，落得个候补的结果，便在客栈候着了。她每天经过翊卫府，都没打听到下文，只听说齐礼卫又抄了哪户奸臣的家，又灭了哪个乱党的门。
正当她以为事情告一段落时，突然在客栈门口，看到了作为齐礼卫标志的竹青圆领袍。
俊逸青年在拿狗尾草逗着猫，听到她的脚步声后站起身：“你是姜鹮吧？我是齐礼卫中郎将宗萤。我要去柳庄出趟差，和阿年提了下你的事，决定由你带路了。你要表现得好呢，想进齐礼卫也可以。”
——竟是在齐礼卫中，仅位居将军方寒年之下的二把手。
阿鹮郑重行了礼：“多谢中郎将和方将军抬爱。”
“你就不问表现得不好会怎样？”宗萤稍微凑近了些许，眯起了眼睛，“会死的哦。”
她怔住了，片刻后便听到宗萤爽朗的笑声：“逗你的！赶紧收拾，明天出发。”
说完，还顺手把半截狗尾草插在她头上。
去柳庄的路上，宗萤没说他们要做什么，也没和她打听什么消息，最多问她附近有什么好吃的。直到进入柳庄，宗萤才说，此行是为了处理一个为非作歹的江湖人。
还没等阿鹮问那人是谁，她已听到前方的声音：“有事冲我来，别难为我徒弟！”
“误会啦，”宗萤说话时仍带着笑，手却按在了刀柄上，“她是来完成入伍考核的，而我是来监督她的。”
紧随而来的是余洵的怒吼：“姜鹮！拔刀！”
阿鹮颤抖着拔出刀，余洵已攻了过来。她每招每式都不成样子，只浑浑噩噩地想，这条命是余洵救的，就当还给他了。
余洵的刀刃已经逼到她胸口了。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出现，刀尖硬生生改了方向，连她的衣服都没划开。
下一瞬，余洵的头颅突然被砍下。血溅了阿鹮一身。
“哎呀，又当了坏人。”宗萤的声音飘在她混沌的识海上，“不过阿年原来的意思，是让我盯着你杀你师父，不行就把你们都杀了。我觉得杀你没什么意思，干脆算了。”
阿鹮模模糊糊看到宗萤的背影。
“想报仇的话，随时在翊卫府恭候。”
他的身上滴血未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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