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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清晨的太阳,柔柔地把操场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光,奔跑的人们更显得生机勃发、活力四射了。而前面那位脚步轻盈、边跑边带着小跳的娇小女孩更是紧紧粘住了吴亦帆的视线,“可爱的小鹿!”他喃喃自语着,溢满了喜欢的微笑从黝黑的双眸中流淌出来。
亦帆就这样缓缓地跟在她后面跑着看着,似欣赏一幅动态的画,满怀欣喜。“就这样跑下去吧,一直跑到时光的尽头。”他幸福地扬起了头,任阳光暖暖地洒满脸颊。
突然,一阵狂风挟沙裹石迎面刮来,刮得天地间一下子就昏暗了,仿佛明亮的房间被人关了灯。亦帆睁大了眼睛,努力寻找着前面的“小鹿”,可是周围的人都在,只有小鹿仿佛被飓风吞噬了,了无踪迹。
“云麓,云麓……”亦帆狂叫着,伸长了脖子左顾右盼。
忽然,人群一下子消失无踪,只留他孤独地站在苍茫的旷野之中,天可怕地黑着,像是乌黑的锅底,就要压到头顶了。“云麓……”他继续焦急地叫着,心里仿佛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
又急又怕,一个激灵,亦帆猛地睁开了双眼,原来是黄粱一梦。
“还好,还好!只是云麓,毕业一别,好多年不见了,你还好吗?”亦帆连连拍着胸口,呼出一口长气,默默地念着,“‘故人入我梦,明我常想忆’,你是知道我的心意才来的吗?可是,这个梦……”
亦帆不迷信,可是这梦境的最后还是让他有些不安。“奶奶说梦都是相反的,所以,应该没事吧。她留校任教了,而且听说嫁得也很好,能有什么事?”亦帆安慰自己。
杜云麓是吴亦帆的大学同学,也是同乡。云麓软软的一口江南普通话,温柔得似乎能掐出水来。长相并不十分突出,可是脸上那抹怯怯的、娇娇的、柔柔的笑容把整张脸都点亮了,令人忍不住想把她捧在掌心疼着。
不过,云麓并没有给亦帆这个机会。帅气阳光的亦帆拼搏到毕业依然没有取得护花使者的权力,他百思不得其解,却也只能黯然看着云麓渐行渐远。
工作后,主动追求亦帆的,或是给亦帆牵线搭桥的,大有人在。可是亦帆总是说服不了自己,他忘不了云麓的笑,也忘不了云麓的拒绝——她仿佛亏欠了他,每次见到他总是红了脸、低了头,一副sorry的神情。
时光荏苒,转眼10年了,亦帆并非刻意,却实实在在地单着。只有午夜梦回,云麓那青春活泼的身影,给他些许慰藉。
聚会的日子终于到了,亦帆提早一天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校园。一切依旧,芳草如碧丝,金色的小桂花点缀在碧绿的枝叶间,散发着醉人的香气。他徜徉在小路上,“要是有一场不期而遇该多好呀”!那甜蜜的桂花香熏得亦帆的心思也甜蜜起来。
然而,不但没有美丽的邂逅,云麓甚至都没有参加聚会,说是家里有特殊的事情。
“最想见的人就是你呀,你却没有来。”亦帆失望之际,突然就想到了那天的梦,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袭上心头。他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悄悄地跑去向班主任追问。
班主任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禁不住这位痴心学生的穷追猛打:“唉,云麓病了,一种很罕见的病哪。不想让同学们担心,所以她没有来,也特意嘱咐我千万不要说。”
“什么?病了?很罕见的病?!”晴天霹雳,亦帆的身子微微晃了晃,他连忙伸手扶住了旁边的桌子,脑中一片空荡荡。
02
虽然有充分的思想准备,可是面对着眼前的云麓,亦帆还是惊得差点把拎着的礼品落到地上。眼神空洞无光,面色灰白,就像即将进入冬季的小草,寥落而没有生机。这是几年前那个走路都蹦蹦跳跳、活力外泄的云麓吗?亦帆只觉得自己的心被一只手使劲地扯着扯着……
云麓的病病因不明,目前也没有特效药。云麓虽然也在接受各种治疗,喝着成罐的药,却没有什么进展。“小白鼠”,一想到这个词,亦帆的心里除了痛,还有愤怒——苍天啊,你太不公平,那么皎洁的女子,你怎么舍得?
从那以后,亦帆的生活多了一项重要内容——四处查询、研究这种病,找寻医治方法。而云麓也更频繁地出现在他的梦里,只是梦里的云麓总是病恹恹的,令人怜惜,令人好怕哪一天她就像秋叶一样,悄然坠落。
日子就在这份忙碌、这份担忧中,静静地流逝着。可是,命运并不同情云麓,波澜又起。
亦帆在当地的政府网站上看到一条消息——云麓的爸爸,那位曾经是他们的校长、并一直在他们毕业的中学做校长的爸爸被双 规了。
亦帆脑中一片空白,只有云麓那苍白的脸、那轻飘飘的孱弱的身体在眼前晃动着晃动着……
“云麓怎么办?她能承受得了吗?!”亦帆恨得一拳打在了桌子上,惊得周围同事纷纷询问:“亦帆,怎么了?怎么了?”
忍了十天,亦帆终究还是不管不顾地踏上了去南京的路程,他不放心。梦中的云麓太苍白,他不要她凋零。
敲开云麓家门的时候,亦帆惊呆了——屋内仿佛刚被洗劫过,地上还扔了许多杂七杂八,云麓5岁的女儿正扑在她的怀里哭叫着:“爸爸,爸爸……”
“我们协议离婚了,他刚走。”云麓从愕然见到亦帆的诧异中恢复过来,淡淡地笑了,她淡淡地解释着,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我的病早就让他不耐烦了,只不过我父亲的事情变成了导火索。”她的声音终于低下去,有些哽咽了。
“都会过去的,你身后永远有我!”亦帆轻拍了一下云麓的肩,只说了那么一句,便不再吭声,只是埋头收拾着屋里的杂物,心中却翻江倒海,“‘世情恶衰歇,万事随转烛’,可怜的云麓!”
二十天之后,亦帆又站在了云麓的家门前。这一次他背了一个超级大的双肩包,拖了一个超级大的拉杆箱。
“你这是?”云麓狐疑而惊诧地望着风尘仆仆却满脸坚定的亦帆。
“我辞职了,我要在这儿找工作,我要守护你!你绝不是佳人!”亦帆直视着云麓,目光和声音中满满的都是霸道的不容拒绝。
云麓心中一热,眼眶就有些红了,她连忙用力地咬住了嘴唇,将头转向窗外。她想到了杜甫那首著名的《佳人》,那首大学老师在课堂上反复吟咏、赞叹不已的《佳人》,那位因为家道败落被轻薄的夫君抛弃、孤苦无依却品德高洁的佳人。
“不,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很好的,你放心吧,你走吧。”她无法不拒绝,她怎么忍心拖累他?虽然此刻他那微微有些长、微微有些向外撇的门牙,那像极了继母的门牙,那让她坚决拒绝了他的门牙,已经不再碍眼,甚至还闪耀着一抹悲悯的光。
03
“不,我不走,求你给我这个机会吧。你知道吗?10年了,你一直在我心里,没有人再能进入了。难道你就忍心让我孤独一世、永远单着?就算是可怜,也请允许我待在你身边吧,那对我来说就是最幸福的事。求你了!”亦帆一把拉过了云麓的手摇晃着,像个孩子在乞求,他的声音温柔而坚定,一切都令人无法拒绝。
一串泪从云麓的眼中涌出,无声地落在亦帆的手上。亦帆一个激灵,他猛地把云麓拥入了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不要怕,以后的日子里都有我。”
"可是,我这身体,只能拖累你。而且也没法生孩子了。”云麓抽泣着,依然反对,但语气已经不再坚决,而这个家也太需要一根顶梁柱了。
"没事,我们不是有小叶子吗?将来就指望她养老了。再说,我是福星,牛鬼蛇神都会吓得退避三舍,你很快就会康复了!”亦帆玩笑着说。
云麓哭得更厉害了,当她终于平静下来之后,提出了一个条件:“不领证结婚,这样哪一天你厌了倦了,随时都可以轻松地离开。”
亦帆住进了云麓的家,笑声也住进了云麓的家。
凭借自己的学历和工作经验,亦帆很快就找到了工作。他一直热爱文学,所以业余时间还写网文。自从守在了云麓身边之后,就更有压力和动力了,成绩也是显著的,一段时间之后,他在番茄上写的网络小说成功签约,评分还蛮高的,亦帆以更大的热情投入了小说的写作。
同时,亦帆为这个家也倾注了全部的心血,他整天忙碌得像一个陀螺,一个最勤快的陀螺、一个唱着歌儿的幸福的陀螺。
亦帆对云麓的女儿小叶子视如己出,宠得像小公主,孩子那银铃般的笑声常常冲出房门,让听到的人都忍不住为之一笑。
最让云麓念念不忘是那一次,小叶子在楼下和小朋友玩,一个小男孩估计是看小叶子的朝天辫有趣,忍不住就去拽。小孩子嘛,手脚不知轻重,小叶子疼得“哇哇”哭了起来。小叶子可是亦帆的心头肉呀,疼得他旋风般冲了过去,一把拖过那小男孩,很没风度地“啪啪”两巴掌就落在了人家屁股上。
小男孩被大人欺负了,委屈地一路哭着跑回了家,不一会儿一位胖墩墩的“母大虫”就找上门来算账了:“小孩闹闹是常事,你这做父亲的怎么能出手打人家的孩子。太没有教养了......”中文系毕业的亦帆涨红着脸,愣是半天也没憋出一个字来。
亦帆对云麓则像个慈爱的老父亲,照顾得无微不至,买菜做饭,洗衣叠被,陪云麓去医院,带云麓出门散心……煎药是亦帆每天的必修课,他每次都要亲口尝过了,确保不烫了,才端给云麓。他看各种养生节目,学养生的方法、养生的菜谱,只为了云麓的身体。专家说八段锦是宋朝传下来的,对调养身体很有好处。他竟然每天早晨都跑到公园,站在一群白发苍苍练着八段锦的老人中间,认真地学着一招一式、吸纳吐气,回来再教给云麓。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了,一年年过去了。亦帆就如一股春风,吹得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就像腐朽了一半的树,又鼓出了小小嫩芽。
可是,现实问题——钱,还是压得人喘息艰难。云麓的病就像一个贪吃无厌的巨大怪兽,吞噬着本应该用来买房、买车、置办家业、改善生活的资金。而亦帆为了多挣些钱,起早贪黑,被忙碌折腾得比同龄人都苍老许多,云麓心痛万分却又无能为力。
04
那天下午,亦帆在单位忙得焦头烂额,一份材料却怎么也找不到。后来突然想起来,前两天出差用到的,放在家里了。
亦帆火急火燎地跑回了家,刚打开家门,一股刺鼻的煤气味传来。啊,怎么回事?他急忙冲向厨房,煤气阀竟然是开着的。火速关上,一边焦急地大叫着:“云麓,云麓……”
云麓穿戴整齐地躺在床上,面容安详,仿佛睡着了一样,亦帆吓得差点跌坐到地上……
当云麓在病床上睁开眼睛,瞬间就有亦帆那担忧而温和的目光迎接了、温暖了她,她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没能走?!”
“云麓,求求你,以后别瞎想,别瞎做了!你知道吗?你就是我们家的太阳呀,没有了你,一切都将黑暗无边、痛苦无边。”亦帆挥动着手中的纸条,双眼含泪,恳求着。
那纸条上只有简单的几句话,是云麓的诀别信——“亦帆,那么多年了,我看出来了,你心地善良,对小叶子也是全心全意,所以我可以放心地走了,我不能再自私、不能再拖累你了。感谢你对我们那么好,祝愿你余生幸福!”
“没有了你,生活还有什么意义?没有了你,我哪里还有奋斗的动力?你哪里是拖累?你就是我人生的太阳!‘一个人真正的幸福在精神层面,而不是物质’,请你永远都记住这句话,好吗?永远都不要离开我们!永远!”亦帆继续恳求着。
云麓终于想明白了,以后的岁月里她没有再做过这种傻事,她只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关心、支持着亦帆,他们相互支撑着、温暖着艰难前行。
这一年,小叶子考上了大学。她看着父亲脸上的千沟万壑,动情地说:“爸爸,从此以后,我就是大人了。我可以一边学习一边打工挣钱了,我要好好努力,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爸爸。”
亦帆笑着拍着女儿的头,眼睛里却漫上一层水雾:“好,好!不过,我现在就已经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爸爸了。”
云麓也因为高兴,脸上泛起了罕见的红晕。这么些年来,云麓的病好好坏坏,始终没有大的起色。她心里明白,如果不是亦帆,她早就走了,哪还能看到女儿的这一天?对于这个家来说,亦帆就是救世主啊!
她转头深情地看向亦帆,曾经俊朗帅气的小伙子,如今已是满头华发了,背也微微有些弯了?最近还老是咳嗽,脸色也发暗。唉,他太累了,云麓的心刺疼起来。
正这样想的时候,“咳咳……”亦帆又连声咳了起来,涨得满脸通红,云麓连忙再次催促他赶紧去医院。“唉,都是被我累的。”她深深叹息着说。
亦帆一边笑着答应,一边安慰云麓:“你瞎说啥呢?我一点都不累。咳两声有什么?你看我这能吃能喝的。”
可是,他的眼前却出现了自己咳出的一滩一滩的血、出现了10多年来负重的日日夜夜、出现了那张诊断书,有个声音在心中响起来:“也许,真是被累的吧。”
亦帆又拖了几天,一直拖到那个大雾弥漫、几乎对面都看不清人的早晨,他叮嘱云麓:“我去医院了,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好好,赶紧去,赶紧去。”云麓激动地催促着,眼睛因为开心而闪亮起来。
亦帆怔了怔,呆呆地望着她,轻抚着她的肩,再次嘱咐道:“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然后,他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一个迅速转身,就向无边无际的浓雾走去了。那浓雾如巨大的白纱,瞬间吞没了他。
云麓等啊等啊,亦帆一直没有回来。到最后她等到了一个电话:“吴亦帆出车祸了……”
日子在煎熬中一天天过去,一段时间之后,云麓又接到一个电话:“过来拿赔偿金吧。那天的雾太大了,能见度非常低……我们最终排除了死者故意制造车祸的嫌疑……”
那个晚上,哭干了泪水的云麓终于迷迷糊糊睡着了,亦帆向她走过来了,他扶着她的双肩,温和地对她笑着:“云麓,不要哭,我喜欢看到你笑。小叶子长大了,能照顾你了,我走了也放心了,想想真是感谢那场雾呀。你一定要好好的,我会在天上一直守护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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