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妖怪来也
时间已经是晌午，天气闷热得慌，小凤仙的额头沁出了汗。
“顺子哥，顺子哥！”她掀开门帘向院子里高声喊道。
小顺子昨晚忙活了一夜，这时候还在睡觉，况且前后院有阻隔，那声音冲不过密匝的蝉鸣、高大的砖墙，以及倦怠的精神，传进他的耳朵里把他唤醒。只有一个打扫廊院的老妈子听见了，忙跑过来问：“凤仙姑娘，您叫唤谁？”
小凤仙见不是小顺子，便问：“唔，徐妈，现在什么时辰啦？是不是众人还没开工？”
“是呀，姑娘，昨晚有位爷在咱们院子里开席，一直闹了一夜。领班知道您这两天有回客，所以没请您出陪。这不，全歇了，满院子只有我们俩仨人在收拾打扫。”
小凤仙说：“昨晚的动静我也听见了。只是想找人说话，要不又热又闷的，闲得紧！”
“姑娘，这天儿是够热的。我听说前院的水井新近又抽上水了，那水，真是又甜、又凉，我给您打一盆子过来？顺便再给您瞅瞅谁起身了，请过来陪您说话？”
小凤仙一扫恹恹的情绪，内心里对徐妈充满了感激，忙说：“您比我娘待我还好！”
“哪里哪里！”得了小凤仙这句慰贴话，徐妈乐不可支地走了。小凤仙手摇宫扇，坐在妆椅上，向玻璃镜子里望去，看到发丝随风摇摆着，她捏起手绢，将额头和人中上布满的细密的汗滴一点一点沾下。然后便展开手绢，细细琢磨那两句诗的涵义。
小凤仙回忆起昨天晤面的情景，不由得对今天的重逢有一种深切盼望。
掉落在青云阁的一方手绢，竟然会被悉心保存，还绣上了两句与自己花名如此吻合的诗句，这首先让小凤仙觉得自己心理上十分受用，对对方的排斥态度便减少了几分。再细细想，昨天的短暂的对话中，虽然自己说的话总是气势凌人，叫人失去了老大的体面，那个人却始终不温不火，不像有的客人，几句话就把火“腾”地一下引燃了，盛怒而去。这个人被自己气走时，还能保持涵养，甚至请自己送他出门，耳语一番，让旁人看着亲密，本来是不欢而散，看着却像恋恋不舍，既给本人留了面子，也给自己留了后路。用了这样一个讨巧的方法潇洒地离开，还把归还绢子的事情一并办了，这不是透着机灵和有趣味么？小凤仙对他的恶感几乎变没有了，剩下的就是好好审视一下这个人。
小凤仙对自己看人的本领向来是颇有自信的。说实话，如果那人不是俗不可耐地一开始就讲什么有钱啊，找乐子之类的，她还真说不定愿意和他说说话来着。刚进屋的一阵是无语的宁静，不只是客人在观察自己，自己也一样在观察客人。她见那人是一副生意人打扮，但有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却浑不像生意场上的人，尤其一双眼睛，透着深厚和灵慧。只是后来说上几句话，毫不投机，才不愿多做纠缠。还有，在讲话的口气上，他也些微的与众不同。小凤仙在脑子里重新过滤一下，收了一点心得，他直觉到这个人也许表里不一，但不敢肯定，或许是刚刚进入生意场也未必，或许是其他身份的人故意装扮成生意人的模样。这算不得什么稀奇，到胡同来的人，这样那样隐藏着真实身份的，简直大有人在，不是新鲜事，正常的很。既然这样，所谓的表里不一并不是贬斥，那算不得是人性的卑劣。
倒是有一样是肯定的——小凤仙抚摸着绢子上的小字暗示自己——无论这个人装扮成什么样子，他的心是冲自己来的。此中总含情，惹人启心扉。好在，他的相貌，他的言语，他的行为，在自己的心里，也杂糅成为一种符号，占据了她心里的一个不低的位置。
“凤仙姐！我进来了啊！”想着想着不觉时间已过，一个甜美无比的声音在门外呼唤，小凤仙听得出来那是谁，赶忙起身相迎。
“哎呦喂！”小桃红端了一盆水顶着帘子就进来了，正巧撞上来掀帘子的小凤仙，盆子里的水摇摇荡荡，洒出来一些，正落在小凤仙的脚面上。鞋子湿是湿了，但有凉爽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
“小桃红，你也来干这种粗活。小心点，闪了你的腰啊！”
小桃红把一盆水轻轻放到脸盆架子上，“凤仙姐，莫要说这些个不相干的话，赶紧洗洗脸，擦擦身，去去暑热的好！徐妈刚才说，你找人说话，我就毛遂自荐的来了，顺便端来这一盆水。诺——”
小凤仙笑了，挽起小桃红的手说：“好妹子，我巴不得你来陪陪我说话，你看你也一头的汗，你先蘸了绢子擦一擦的好。”
又过了一会儿，徐妈送过来两副碗筷，几样小菜，几样小吃，小凤仙和小桃红两人，便一起就餐，说说笑笑，任由那时光飞渡，转眼日暮。
“姐姐，时辰差不多，你的恩客快要光临了吧？我该回避了。姐姐记挂着，说话一定要耐着些性子，你若真的不消受，你就把小桃红介绍给认识，我是喜欢的紧。走了！”小桃红爽利地放下这话，与小凤仙告别，出门去了。
“好！给你留着，你个小妖精！”小凤仙绷不住劲儿地笑骂道。
这时候太阳偏西，前院房檐的阴影落到了小凤仙的窗上。转瞬间天就暗下来，院子里忽然起风了，忽东忽西地渐渐吹成了一个小小的龙卷风，把灰尘草叶一个劲儿地往上扬，二楼晾晒的轻衣小褂险些被夹裹了去。几个老妈子小姐的着急着收衣服，院子里好一阵慌乱。小凤仙暂将窗门关闭，等着风过了，才又打开，可偏偏那雨水，随着雷声，说到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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