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二不哈,精得赛过兔子,是个经验老到的猎手,专门在大山里捕猎野猪。
哈二家弟兄三个,在很小的时候,父母就过世了,三兄弟吃着百家饭,泡着苦水长大。
哈大人高马大,也不知是不是小时候霸了两个弟弟太多的饭食,身体像山里的红枫,噌噌地往上窜,脑袋也一个劲地胀,成了大头,但里面的智慧却一直在萎缩,成了地地道道的马大哈。
哈三长得矮小干枯,像缺营养的苍树,皱皮褶骨,独木萧萧,仿佛一阵山风就可将他吹跑。他不哈不笨,能吃苦,该干什么干什么,挺本分的。
哈二精瘦,像只泥鳅,很滑溜,山上山下,眨眼之间。他是天生的猎手,支愣着耳朵,能听出两里开外的动静,眼睛眯着,能将土坷垃上的蚂蚁分出个公母来。
兄弟三个,长相不同,却是货真价实的一奶同胞。哈二虽排行老二,却一直行使着老大的权利,哈大和哈三像他的左膀右臂,三人紧紧抱在一起,组成一个强大的猎人机动队。
现在人们的生活水平提高了,很多人挣了钱,或者为了孩子上学,或者为了融入更时髦的生活,山里的人大都搬到市区或集镇上,山上很多村庄都成了空心村。
哈家三兄弟都是寡汉条,没伴没儿女,没门道没有在城市生存的技能,空有一身力气,他们就只能呆在山里。
靠山吃山,他们靠山吃得很饱,并不比山外的人差。山上野鸡,野羊,野猪多,他们从小就练就一身捕猎的好本领,日子过得挺滋润的。
人们都搬出了,很多地方退耕还林,山上的野味越来越多,只要你勤快,人机灵,吃得了苦,靠捕猎养活自己,而且还可以将自己养得很好。
人们已经吃腻了饲养的大鱼大肉,都调高了口味,净想吃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尤其是深山的野味更是人们餐桌上的奢侈品,导致这些东西供不应求,价格一再上扬。
哈家兄弟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也没别的能力,不知使了什么手法,反正就弄到了一张捕猎许可证,并买了一支猎枪,可以光明正大地在山上龙腾虎跃,逐禽捕兽了。
其实,哈二早就有一杆铳,哥仨一直在山上或明或暗地打猎,人们早就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他有野味,不问来路,买去就是。
他们一直是打野猪,野猪全是瘦肉,没有脂肪,肉虽糙却很有筋道,人们非常喜欢吃,销路很好。再者,野猪块头大,一般都有百几十斤,打一只像一只,来钱快。
他们仿佛具有打野猪的天赋,俗话说,蛇有蛇道,鼠有鼠路,野猪也有野猪行踪的轨迹。他们从小在山里长大,沟沟坎坎,洼洼洞洞都一清二楚,对野猪的行踪了如指掌,就连哈里哈气的哈大,随便在哪个山坳一转悠,都能将野猪的觅食路径讲个头头是道,不差分毫。
这几年,哈大和哈三赶山,哈二提猎枪守住野猪的必经之路,三人配合默契,收获颇丰。
他们捕杀的都是一百来斤的野猪,有的甚至只有一二十斤,还是幼崽,但这样更好,肉更鲜嫩,价钱更高。
有人说他们尽杀些幼崽,会遭到老野猪的报复,哥仨经常喝得醉熏熏地,红着眼,大着舌头,将胸脯拍得嘭嘭响。咱是什么人,还怕什么老野猪,哪怕它成了精,又能把我们怎么样,拱了我们,踏了我们,吃了我们。
哈哈哈……
笑声震得树叶沙沙响,鸟儿扑愣愣,惊飞得很远。
近几天,哈二总觉得哪儿有点不对劲,好像有一双森森的眼睛在盯着他,耳旁经常传来呼啸之声,像有台风掠过。凭他的经验,应该是有一只大猎物在附近出现。
这两天也很奇怪,哈大哈三也很尽力,也没弄错什么,就是赶不出野猪,连野猪毛都没见到,哥仨有好几天都空手而归,只得在家里喝闷酒,暗自懊恼。
喝着喝着,哈二像有了预感,丢掉酒杯,提起猎枪,招呼两兄弟出门了。
哈大哈三依旧赶山,哈二窝在一处山洼,眯着眼竖着耳,聚精会神全力以赴,那是野猪的必经之路。
等了许久,四周静悄悄地,哈二感觉有些不自在了,有什么东西又在盯着它了,脊背上像有刺一般难受。他的肚子忽然就咕噜开了,像沸腾的水,肚子坏了,来得很急。
就在他慌忙解开裤带,要蹲下时,前方突然出现一团棕红的影子,将两边的树木粗暴地分开,向他奔来。
他来不及提裤子,赶紧站起,提起猎枪,朝那影子嘭地一枪,影子应声而倒,重重地跌在地上,将树木压得咔嚓一声,却传来一声哎哟的叫声。
他提起裤子,急忙朝那影子跑去,待到近前,哈大像一只狗熊在地上挣扎翻滚,痛得嗷嗷直叫。
哈二揉了揉眼睛,的确是哈大,穿着一件棕色粗布大褂(那大褂还是乡亲们给他的),嘴里呼出浓浓的酒气。
还好,哈二也喝了酒,放枪时,手应该抖了抖,没伤着要害,只是将大腿打开了花。
哈二草草地替他包扎了一下,准备去开电动三轮车,将哈大送到镇医院。还没走两步,山洼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就传来哈三那鬼哭狼嚎的叫声。
哈二连蹦带跳,几步窜了过去。
哈三跌坐在地上,痛得呼天抢地。他的右手一片鲜红,身边还有一个一尺见方的坑。
他被炸野猪的炸药炸了。
在他断断续续的哭诉声中,哈二知道了经过。
哈三走到离这包炸药二三十米远时,看到这儿伏着一头野猪,看那模样,有两三百斤,不停地抽搐着。哈三记得这儿埋过炸药,就以为那野猪被炸伤了,动弹不得。他蹑手蹑脚,慢慢靠近,那野猪长着一副獠牙,却是一脸痛苦的表情,应该受了重伤。
他走近时,那野猪嗷叫了一声,并不起身,只瞪着眼瞄着他,前腿不停地抖动,却没发现受伤的地方。他以为那伤口被腿覆盖住了,伸出右手去拽猪腿。
就在此时,那野猪猛地一蹬,纵身而起,挟着一股凌厉之风,一溜烟跑了。
那炸弹响了,来不及躲避,一下炸伤了他的左手,他跌坐在地,痛得要晕死过去。
一眨眼功夫,兄弟俩都受伤了,哈二想起人们说的老野猪报应的话,冷汗涔涔而下,湿了衣襟。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哈二将兄弟俩弄到路边,开来三轮车,将他们扶上三轮车,往镇上开去。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哈二心跳得厉害,两边的山上传来阵阵涛声,仿佛随时要将他们吞没。
就在他的车转一个弯,即将拐上石拱桥时,路边一团棕红的影子暴怒地向他袭来,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他哥仨连人带车一起侧翻,又是一片鬼哭狼嚎声。
哈二挣扎着爬起,朝山包上一望,一头二三百斤的野猪正凛凛地望着他,仿佛也知晓他们的路径,一直等着他们。
哈二暗暗吸了一口冷气,这野猪算是不赶尽杀绝,没有用尽全力。否则,这么大的野猪,力大无穷,再使出几分力气,将车带人拱下山崖,只怕他们尸骨无存。
那野猪呆了一会,朝山上飞奔而去,山间一片树木像被犁开来,倒向两边,呼啦啦绵延几里。
哈家三兄弟痊愈,已是三个月后。哈大走路一瘸一瘸,再也不能利索地赶山了。哈三一只巴掌缺了两个指头,夹菜很不方便,想要吃野猪肉,只好将头伸进豌里,用舌头卷起,像猪吃潲一样。
哈二呢,那次车翻时,将最好用的左眼和左耳一下蹭破了皮。左耳现在就是外面打雷也不能支愣起,而左眼一直像蒙了一层纱,完全成了色盲,无法分辨红棕紫黑了。
他的猎枪被他丢进了水塘里,哥仨在山上包了油茶和板栗,这几年行情很好,听说他们也赚了不少。
油茶和板栗林里,经常看到一头两三百斤的老野猪带着一群小野猪游荡,彼此相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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