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然如梦

作者: 长波微澜 | 来源:发表于2022-11-14 17:10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本文参与馨主题写作第七期

    前言:

    当春花盛放过后,我们反复玩味的光阴只是一场清梦,若是没有期待,便不会有忧伤。

    (1)与君初相识

    雨婷和子庵的相识是在网上。才华横溢的子庵是北方某城市机关单位的一名秘书,还兼任当地政府宣传周刊的副编辑,主要宣传本地的风土人情,风俗习惯。

    本身有才华的人容易对有才华的人产生好感,这便是所谓的惺惺相惜吧。雨婷开始只是钦佩对方的才华,喜欢看对方的文字,没有过多的想法。

    某天,子庵在给雨婷的评论回复中说他很寂寞,孩子还小,生活一地鸡毛。雨婷颇有些反感,回复他:“那是你的生活,与我何干?”对方是个聪明人,吃了一记闭门羹,不敢造次了。

    但是双方在文学上的交流并没有停止。时间久了,两人除了文字之外又有了更多的交集。有一回,年底了,子庵的本职工作太忙,他告诉雨婷说他的周刊没法完成,一星期内要准备六篇风格迥异的文章,他忙得焦头烂额,没有灵感,没有思路。

    个性豪爽的雨婷听了,说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了。自告奋勇地集合了网络上的五位才华横溢的好友,连夜赶出五篇文章,再加上自己的一篇,帮助他完成了那一期的周刊。他对其中的一篇文章称赞不已,没完没了追问起作者来。雨婷只好告诉他,那是自己写的,自己用了笔名。对方倾慕不已,于是自那以后两人虽然隔着屏幕,却彼此欣赏,暗生情愫。

    有一次,聊着聊着,不经意间,子庵说他时常觉得自己不仅仅存在现在的空间里,也可能还有一个另外的自己在别的空间,和别的什么人在一起生活也未必。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雨婷的心被猛烈地撞击了一下。她很是吃惊,从小她就觉得有许多个自己,也常常在半梦半醒的间隙遇见不同空间的自己,和不同的人在一起,有古代的,有现代的,她一直都很困惑。这种感觉,她一直没对外人说起,是因为她觉得没有人能懂。今天,她总算遇到了一个能懂得她的,志同道合的同类,一个与自己灵魂相契的人。

    当然,两人也不是一直都是很和谐的时候。有时候意见不统一,两个颇有才华的人在网上吵起架来也是旗鼓相当,各不相让。往往是你来我往,妙语连珠。越吵越兴奋,越吵越好玩,到了后面偃旗息鼓,竟有意犹未尽之感。人与人之间那种灵魂的碰撞是十分稀有的,特别是异性之间尤为珍贵。

    (2)懵懂的女孩

    世间有许多在一开始就注定了是无望的事,却如飞蛾扑火般继续着。比如婚姻,比如爱情。

    雨婷的婚姻是那种所谓“凑合”的婚姻。从小缺乏家庭关爱的她在成年之后出于对家庭温暖强烈的渴望,在介绍人的介绍之下与人组建了家庭。结婚那年她才二十一岁,心理成熟期来得晚,也没有人告诫她:“婚姻是要以爱为基础的,否则是不能长久的”。悲剧已经酿成,而雨婷尚在懵懂里。

    结婚后第二年,没有也不知道为自己的人生做规划的雨婷就怀孕了。没有人告诉她该怎么做,要注意些啥?她原本是个大大咧咧的女孩,也不知道要爱惜自己。爱干净的她依然天天挺着大肚子趴在地上擦地板,打扫卫生,每天啃着一根只有怀孕时才爱吃到痴狂的甘蔗。每天早晨骑着自行车沿着护城河边去菜市场买菜,直到怀孕八个月了依然故我。记得有一天她又沿着河边骑着脚踏车,对面河岸有个好心的大妈对着她喊:“哎,对面那个女孩,肚子那么大了还骑车,小心摔下来。”雨婷的心里猛地一激灵,好像一个一直沉醉在睡梦中的人被惊醒,突然害怕起来,从此不敢再骑车,直到十月临盆。

    雨婷的儿子出生在冬季。她记得那个清冷的早晨,还在睡梦中的她感觉到肚子开始阵痛,羊水提前破了。她不经世的男人吓得惊慌失措,面如土色。可是害怕花钱的他却叫了一辆三轮车,到了妇产院陡斜的上坡,三轮车上不去,他男人只好下来和蹬三轮的车夫一起推着她走。边上的一个老人看见了直摇头,对着他们大声说:“这叫怎么一回事啊?女人都要生了,连一辆出租车都舍不得叫吗?小心孩子生在三轮车上了。”雨婷听了委屈极了,泪水一直在眼眶里打转,可是剧烈的阵痛让她说不出话来。后来拖拖拉拉,磕磕绊绊地到了医院,儿子总算顺利出生,母子平安。

    再后来因为保姆的工资比自己的工资还高,雨婷雇不起保姆,也没有其他亲人帮忙,她只好申请了停薪留职,自己在家带孩子。她男人长期在外打工,赚取微薄的工资养家,一年回家一两趟。雨婷一个人在家带着孩子,住在租来的房子里,稍有空闲,她还要去服装店拿些衣服回家加工以贴补家用。一个人风里雨里的,雨婷和孩子相依为命,懵懵懂懂地过着日子。

    (3)母子相依

    有一回,雨婷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提着菜篮子去菜市场买菜,回来的时候发现走得匆忙,竟然忘了带钥匙。孩子发着高烧,雨婷把他放在房间门口,让他坐在地上,靠着房门。她慌慌张张从邻居家借来一把长梯,心急火燎地爬上围墙墙头,再使出吃奶的力气,把偌大一把笨重的木头梯子拉到墙头,一边搭着墙头,一边斜斜搭上二楼自己房间外的阳台,晃晃悠悠地爬过去。雨婷不敢睁大眼,她微眯着眼睛瞥见底下空空的大概有五米深的一楼庭院心惊肉跳,摔下去就残了,可是自己的心肝宝贝儿在外头坐着,无论如何也得把门开开,让他去床上躺着休息。

    好不容易到了阳台,发现窗户都栓住了,如何是好啊!雨婷一想着小小的孩子还歪歪扭扭,昏昏沉沉地坐在门口地上,她就心急如焚。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阵子,发现对着阳台的房门上面有个小小的窗口是可以启动的,她的心里顿时有了希望。她拿起阳台的一条椅子,爬了上去,窗口离地面太高了,即便是站在椅子上,娇小的雨婷使劲踮起脚尖也够不着,她使劲往高处蹦了好几下,终于抓住了窗框。她也不管自己是不是能通过那个小窗口就使劲挤了进去,好歹是挤进去了,雨婷飞也似的奔过去开了门,心疼地紧紧搂住高烧的儿子。

    等儿子睡了,她一个人进了洗手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满脸的泪水无声地滚落下来。胸口被木头窗框挤压地生疼,青一块紫一块的。她也是从小双手不沾阳春水的女儿,何曾吃过这样的苦。那时那刻雨婷突然明白了,她对自己说不能继续过那样的日子了。此后的日子里,雨婷无数次生出要逃离的念头,可是孩子还小,她都忍住了。

    让雨婷下定了决心要离开这个家庭的是后来发生的另一件事情。

    (4)裂变

    某天,雨婷陪着儿子在房间里堆积木,房东满脸堆着笑站在门口跟儿子打招呼。那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儿,走起路来颤颤巍巍地,仿佛随时都会跌倒似的,满脸的横肉和老人斑,周身散发出腐朽之气,平常看着还算人模人样的。那天雨婷出于礼貌邀请他进屋坐坐,没想到那厮一进屋就四仰八叉地躺在雨婷床上。雨婷正诧异,他居然涎着脸问雨婷是否愿意与他苟且。雨婷一听火冒三丈,恨不得一记耳光扇过去,吼道:“瞎了你的狗眼,如何一把年纪,为老不尊?”当下那老头涨红了猪头,灰溜溜地走了。雨婷气急了,扯起那一床被躺过的床单照他的背影甩了过去。这件事情仿佛一颗老鼠屎在雨婷的心上发酵,每每想起总是让有精神洁癖的她恶心作呕。

    后来她的男人回家来,雨婷就把这件事情跟他说了,她想着换作任何一个有血性的男人,在自己的妻子遭受凌辱的时候都应该是会怒发冲冠,去讨回一个公道的吧?没想到她的男人听到这件事无论从语言还是行动上居然一点儿反应都没有。雨婷惊讶、失望,不知道他是因为懦弱还是根本不在意,没有一点儿男人的血性。雨婷觉得讽刺极了,自己何以蠢到为这样一个丝毫没有骨气的男人去担惊受怕,去守活寡呢?幸好那天雨婷没有真地受到凌辱,否则如何能指望这样一个懦弱的男人为自己雪耻?真是傻呀,自己居然把这一生轻易地交到这样的一个男人手中,居然还指望他能保护爱惜自己和儿子,雨婷绝望了。她原本想为了孩子好好保存这个家庭的完整的。然而如今看来,到了她不得不做出决择的时候了。

    雨婷一夜之间成长起来,她想明白了许多事情,每个人活着都有自己的价值,哪怕是一棵卑微的小草也是组成大地的一部分。人生何其短暂,人身何其难得,自己有什么理由让她埋没尘埃里呢?她毅然决然请了一位律师,拟好了一份离婚协议,然后把那男人约到律师事务所,当场签好了离婚协议书。当然儿子也归她养,因为那男人自始至终没有提过一句哪怕关于儿子去留的片言只语。这是雨婷早已经预知的结局。因为她再清楚不过了,那是一个缺乏勇气并且极其自私的男人。离婚进行得很顺利,雨婷何其果断地斩断一切与他的联系,干脆利落,大刀阔斧。她想着自己从今往后是一个完全自由的人了,她如鱼儿归入了大海,鸟儿归入了森林,开心地得快要飞起来。前路不知有多少困难和崎岖,但雨婷丝毫不惧怕,比起曾经满身泥垢,苟且活着,一地鸡毛的自己,那又算得了什么呢?

    (5)猝不及防的爱

    此后雨婷带着离婚后仅有的几万块钱开始了她和儿子的新生活。

    这世上选择离婚的女人有许多,相信大多数的人是为了重新找一个合意的人而离婚。雨婷不是,她一门心思要体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她根本没想过要再婚。然而,俗语说得好: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雨婷偏偏在离婚的后半年就遇上了子庵。只是电光火石般地刹那,让没有恋爱过,不知爱情为何物的雨婷撞见了美好。结婚多年后离婚又有了儿子的她竟然在那年开始了她人生的初恋。那感觉是如此地美妙而热烈,即使隔着荧屏,却隔绝不了两个人相互间绵绵的思念。他们常常无话不谈,志同道合;他们常常吟诗作对,意趣相投;他们也常常相互争执,旗鼓相当。

    子庵愿意做一切雨婷喜欢的事情。比如没见过雪花的雨婷羡慕极了下雪。当子庵的家乡初雪的时候,他会穿上大衣在上班的间隙,偷偷溜出去拍许多许多的雪景发给雨婷看。他会隔着银屏迫切地跟雨婷分享他生活中所有的细节,包括他的父母,女儿,甚至房间、床铺、家具、收藏,还有他的思念,他的梦境。子庵说:“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如雨婷那般适合他的了。”于是在他们相识一年后,子庵急匆匆决心去见见现实中的雨婷。他跟雨婷说:“他是要来见他的妻子的,他是奔着结婚来的。”

    十分好玩的是从来没到过南方的子庵狭隘地以为,南方自古以来便是封建王朝流配发放犯人的地方,是自诩中原风雅人物的他眼中所谓的蛮荒之地。然而,雨婷认为虽然迂腐,满身穷酸文人气息的子庵生活中无比孤陋寡闻,却也不乏可爱率真稚子本质。即使他是这样认为的,即使他在走之前把雨婷的个人信息慎重地交到他的朋友手中,以防上当受骗。即使他有这样那样的担心,瞻前顾后的,但他还是来见雨婷了,抛下他从小不舍得离开半步的女儿,排除万难,千里迢迢地来到雨婷的面前。

    (6)此生无以为报

    雨婷对于子庵的到来觉得有些仓促,她还未来得及对子庵的决定做出反应,她还没有做好足够的心里准备面对他。然而子庵就这样义无反顾地来了。当雨婷在机场见到子庵的那一刻是无比惊讶,意料之外的。那时,正当盛夏,他穿着一件短袖白T恤,深灰色长裤,黑色帽子,左手腕还系着一条白色小汗巾,他就那样清爽干净,玉树临风地站在那儿,满身的书卷气。雨婷从未见过那样充满清雅气质的北方男子,他一点儿没有北方男人的高大粗犷,他一米七八左右的个子,一副清瘦冷峻的模样。他们就那样站在机场的到达层,微笑着远远地两两相望,从未谋面的两个人却同时确定对方就是要见面的那一个人,仿佛早已认识多年,然后他们相拥着,子庵笑着说他仿佛出门许久的丈夫跟着来接机的妻子归家。

    对于子庵的到来,雨婷的内心除了开心更多的是感激。感激他千里迢迢地从北方来,感激他对自己的珍惜,感激他喝醉了坐在电视机前反反复复唱着自己爱听的歌:“只因为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便忘不了你容颜。”雨婷含着眼泪,坐在沙发里静静地看着他,静静地听着。

    雨婷的内心深深地肯定他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子庵是家中唯一的儿子,他的父母老来得子,如今已是八十高龄,子庵的女儿却才三岁,上有老,下有小 ,他的工作很忙,家里迫切需要有人打理。离婚后的他却一门心思不愿将就,拒绝了许多人的介绍,顶住父母的压力,自己一个人寻寻觅觅,希望能找到自己心仪的女子相伴到老。但是雨婷却无论如何不愿意抛却故土跟着他去,因为自小颠簸奔波,缺乏家庭关爱的她更是不愿意儿子步她的老路。热爱自由的她也不想重新再回去那个所有人都作茧自缚的牢笼。她很清楚自己,觉醒了的雨婷再也不是那个传统意义上宜室宜家的女子。她只能辜负了子庵的一片赤诚,她只能选择做那个薄情寡义之人。

    当子庵在雨婷身边呆到第七天,开始独自在阳台抽烟,流泪想念他三岁的女儿的时候,雨婷蹲在子庵的面前,牵着子庵纤长的手对他说:“对不起,她一开始就不应该自私地让子庵卷入这场爱恋中来,谢谢子庵对自己的真心,谢谢他给自己带来的从未有过的快乐!但请原谅她的情不自禁,原谅她爱得不够深,不能像他一样义无反顾,不能跟他去他的家乡为他侍奉双亲,与他白头偕老。”子庵只是伤感地看着雨婷,什么话也没说。七天来,与雨婷心有灵犀,水晶般剔透的他早已经预知了结局。

    他在网络上认识的雨婷有着与他一样的感性,然而现实中的雨婷有他在网络上看不到的无比理性的一面。她有自己的追求,坚强果敢而独立,大智若愚,是个能成大事的女人,他不能因为自己的自私而去勉强她。他只有喝醉了,一遍遍唱雨婷爱听的那首《传奇》,一遍遍地对雨婷重复:“再也没有一个像雨婷一般适合他的女人了。”而雨婷能做的便是在这短短的时光里倾尽所有,燃尽她全部的热情,把这短暂相聚的时光当做她和子庵的一辈子来过。

    当子庵呆到第十五天的时候,雨婷为他订好了机票送他归家,他们在机场旁若无人地深情吻别。子庵在机场旋转着身子接受工作人员安检的时候,他不舍而眷恋的目光始终不离雨婷左右。让雨婷心虚地不敢直视。她一直忍着不让子庵看见自己的眼泪,就在子庵转身过去进入机舱的那刻,她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奔涌。她知道依着自己的个性,若是不能白头,便只有相望于江湖。这一转身怕是再无来日,永不相见了,错过的将是两人的一辈子。而山长水远,对于伤透心的子庵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可是他们又能如何呢?正应了那句老话,他们是遇见了对的人却是在不对的时间。

    雨婷戴上墨镜毅然转身离开。那一刻,她走过机场那条长长的林荫道,仿若走过了自己漫长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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