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做好晚饭,喊母亲过来吃饭。连续喊了几次都没有回应,凌赶忙去卧室,只见母亲又在拨打那个老式座机。母亲抬起头看了一眼凌,问这个电话是不是坏了,为什么没有人接电话?
凌无奈地说,好妈妈,我们先吃饭吧,吃完饭我喊人来修,
母亲惊奇地对凌说,你是谁,为什么叫我妈妈,我女儿呢?
凌知道母亲又犯病了,只好先把她哄住,在她的碗里偷偷加了点药粉。母亲吃过饭,开始犯困,凌服侍她睡下,然后去收拾碗筷。
凌很苦恼,母亲患有失忆症,必须时刻有人守着。她没法上班,没法社交,没法像一个正常女人一样生活。
母亲退休前是初中老师,热爱她的事业,经常加班,从而忽略了女儿。凌经常守着电话等妈妈打过来,上个厕所都急匆匆的,生怕错过了一秒钟。妈妈打电话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不过就是督促她听外婆的话,好好做作业。有一次凌和外婆去逛超市,玩得有点久,妈妈打了几次电话都没人接,急得从乡下打车赶回城里。刚好凌和外婆也急急忙忙往家赶,她们在楼下碰了个面。妈妈楼都没上,又赶了回去。凌有些失望。妈妈把她们批评了一顿,然后就走了。她搞不明白,妈妈到底是爱她呢还是单纯只是不想她出事而已。
慢慢地,凌有些不想接电话了。有时故意让电话多响几声,有时借口作业多赶忙挂掉电话。母亲感受得到凌的敷衍,打电话的频率开始减少。母女之间就这样筑起了一堵无形的墙。
凌读了初中、高中、大学,然后毕业、找工作、交男朋友,母亲都知道,但似乎又都不知道。她很欣慰女儿没让她操心,可以顺利地读书、找工作,同时又有些遗憾,她无法和她分享成功的喜悦。于是,她做了一个重大决定,按时退休。本来她已经答应校领导再带几届毕业生,校领导非常信任她带毕业班的能力。但是她最终还是反悔了,自己的女儿已经被忽略了二十几年,该好好补偿她了。
当她办完退休手续,一身轻松地回到家,告诉女儿这一“好消息”,女儿并没有表现出她想象中那么开心,似乎只是敷衍地笑了笑。她的心里有点堵得慌,不断安慰自己慢慢来,要多花时间陪陪她。
母亲这么早退休让凌感到意外,每天和母亲朝夕相处,凌有时候感到尴尬。以前母亲总是匆匆忙忙地回来又回去,就像个过客,她很少能够和母亲对话超过五句。现在,母亲每天都在家里,每天都要面对她的嘘寒问暖,看着她那种近乎讨好的样子,凌有些不知所措,有些慌乱。外婆在的时候,凌可以和她吵吵闹闹,顶嘴,撒娇,“撕打”。和母亲完全就是一种客人的感觉。
母亲能够感觉得到二人之间的隔阂,她努力地试图修复,却又不知该如何做起。女儿上班后,她一个人坐在空落落的房子里,也不知该做些什么。说起来好笑,做家务、做饭、收拾屋子,她甚至还没有女儿做得好。当她用心打量房间时,她才发现一切都是那么井井有条。她都不敢随意动家里的东西,生怕不能复原。
慢慢熟悉了之后,她开始努力地学习做家务、煮饭、收拾屋子。有时不免要向女儿请教一下怎么做。出乎意料,两人之间的隔阂正因为母亲这小小的举动开始逐渐松动。
然而这种好转随着母亲失忆症的到来戛然而止。有一天凌下班回到家,看见屋子一团糟,母亲正在费力地收拾,她也说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凌突然想起来自己在客厅安装了摄像头,于是悄悄打开查看。居然是母亲,她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四处翻找。凌没有声张,她想再等等看。
第二天,凌在上班时打开了监控,但一整天都平安无事。然而就在夜里十一点多,凌刚睡着时,一阵敲门声把她惊醒。原来是母亲,她问凌,我们家的电话怎么不见了?凌一脸蒙,什么电话,你是说手机不见了是吗?母亲说,不是手机,是电话,那个红色的电话。凌想起来了,是那个固话机。她问母亲找它干啥,母亲说要给女儿打电话。凌被吓得寒毛直立。
她悄悄地去问医生,当得知是失忆症时,失神落魄地回到家里。如此一来,母亲就像一个“定时炸弹”,难以预料她会做出什么事。可能离家出走,可能大发雷霆。每天看着监控总不是办法,如果她煮饭忘记关气,发生火灾,甚至爆炸,任何紧急措施都来不及。
她想请人照顾,就用母亲的退休工资,可是,她的退休工资几乎请不起一个全天的护工,难道还要搭上自己的工资不成?思来想去她觉得只有自己辞职,全天守着母亲是唯一可行之道。
凌又坚持了两个月,看着情况越来越糟,不得已辞职,在家里陪伴母亲,督促她按时吃药,陪她做康复练习。如此,母亲的病情比较稳定,没有进一步恶化。可是凌感觉自己被情绪压抑的难受。她心里不甘,小时候母亲没有照顾自己,年纪大了,却又要自己照顾。她躲在被窝里哭。
终于有一天,母亲对她说,凌儿,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这样子总不是办法,要不我去住养老院吧。凌看着自己的母亲,一时百感交集,泪流满面。她低下头,轻轻的说,不,妈妈。你在,家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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