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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她回来了。”
秦悦手上的动作顿住,听见男人接着说道:“我不想让她知道。”
“我知道了。”吐出这句话,秦悦喉间窒了窒。
“我希望你能离开花城。”
秦悦猛地抬头看向男人,话里虽是希望,但却不容她拒绝。
秦悦单手撑住灶台,艰涩地吐出一个好字。
“我会离开这儿的,以后,也不会回来。”
听见想要回答,男人冷漠地嗯了一声:“这是给你的补偿。”说着将一个文件袋放到桌上。
门打开又关上,秦悦慢慢地蹲下身,压抑的呜咽,像心脏破碎后的悲鸣。
2
屋子渐渐陷入黑暗,秦悦攀着灶台慢慢站起身,双腿轻微动弹一下就像踩在针板上。
炒锅里的红烧排骨散掉了热气,是他最喜欢的一道菜,最后一次也吃不成了。
缓了一会儿,秦悦拖着僵硬的腿出了厨房。
在沙发上呆坐许久,她开始思考去处。
她能去哪儿呢?
她颓然地滑坐在沙发与茶几之间,试图在这条狭窄的空隙里寻求一点点的依靠。
装满一间屋子用了四年,搬空它却只需要一天。
秦悦站在空了的屋子中央,房子是租的,他提过买给她,她拒绝了。
早晚会离开,徒添些没必要的东西空留些回忆做什么。
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打断了秦悦的回忆。
陌生的号码。
[你好,我是舒婧。]
3
秦悦挂下电话,心如擂鼓,猛然回神后匆忙出了门。
从车上下来,秦悦抬眼便看见了坐在窗边的人。
烈日当头,刺得她思维混沌,咬了咬唇,轻微的痛感让她脑袋恢复了几分清明,这才重新迈出步子。
舒婧的目光落到秦悦身上,清清淡淡的,秦悦却百般不自在。
秦悦双手交握,掌心沁出了汗,此刻用“做贼心虚”四字来形容她倒也合适。
“你就是左沐桦找的替身。”
是的,秦悦是替身,她做了舒婧四年的替身。
秦悦呼吸一窒,慌张地捧起面前的咖啡一饮而尽,喉间的干痒被压下,她尽力控制着声音,说道。
“是,我和左沐桦之间只是一桩生意,他买了我这张脸而已,我连替身都算不上,你不要介意,我和他的合同也已经结束了,我明天就会离开这座城市,不会再回来。”
秦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这段话的,她看着空了的杯子,好像自己也空了。
“我约你来只是确认一下这件事。”
“如果是左沐桦让你离开的,现在你不用走了。”
秦悦怔怔地抬起头,没有轻蔑,没有厌恶,什么都没有。
她们很像,在秦悦刻意打扮后更像,连秦悦自己都曾恍惚过,左沐桦却没有认错过一次。
她以前不明白,如今却明白了。
像的仅是皮囊而已。
秦悦笑了起来,没有发出声音,俯下身笑出了眼泪。
4
秦悦走进熟悉的楼道,一步一步踏上楼梯,三层楼不高,再如何放慢脚步也拖延不了太久。
站在家门前,秦悦犹豫着伸手叩了叩房门,老房子并不隔音,她听着门内的脚步声,生出些退意和胆怯。
和左沐桦的事被父母知道后,秦母被刺激得险些晕倒,秦父狠狠地骂了她一顿,他们如何能接受自己如珠如宝的女儿做人情人。
秦悦自觉让父母蒙羞,无颜面对他们,自那以后再没回来过。
房门被打开,露出屋内的人。
秦父一下黑了脸:“你回来做什么?”
“我……”秦悦嗫嚅着。
“悦悦?”秦母惊喜不已,快步过来,见秦父拦着门,心底一叹,拍了拍秦父的肩,柔声劝道,“让悦悦进来吧,被邻居们看见了也不好。”
秦悦进了门,秦父拿了书远远地坐到了阳台上去。
秦母倒了水给她,放了冰块。
秦家父母一年四季惯喝温水,秦悦则耐不住热夏天爱喝冰水。
秦悦握着杯子,沁凉的杯壁平抚着她的焦虑。
“我和他结束了,我要去海城了。”
“以后,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秦母愣住了。
秦悦从包里掏出一张卡:“这卡里是我这几年做副业赚得,不多。”
秦母不接,秦悦将卡塞到秦母手里:“你安心拿着,这钱和他完全没有关系。”
她其实有很多话想说,但又无从说起。
“你们照顾好自己,有事就给我打电话,我走了。”秦悦看了眼秦父,秦父背着身没有动作。
秦悦强忍着眼泪匆匆下了楼,秦母在楼梯口叫住了她,将另一张卡塞到她手中。
“卡里的钱是还给左先生的,还不够,代我和你爸爸向他解释一下,以后每个月我们会往卡里打钱,直到还完为止。”
秦悦摇摇头,推拒着:“这钱你们自己留着,欠他的钱我会还的。”
“拿着,你爸爸气你,但更气他自己,他总念叨是他拖累了你。”
秦母眼中噙着泪,捋了捋秦悦的头发。
“一个人在外面,照顾好自己,走吧。”
秦悦紧紧地撰着卡,不敢回头,如果她回头,就会看见秦父就站在阳台上看着她,红了眼眶。
一个父亲,最痛苦的莫过于保护不了自己的女儿。
“对不起。”秦悦哽咽低语。
翌日清晨,秦悦从浓烈的酒味中醒来,宿醉让她分不清今夕何夕。
这时门铃声响了,秦悦从地毯上爬起来,踉跄着去开门,接连踢倒了几个酒瓶。
拉开门,秦悦从来人的制服辨认出是快递员,昏沉间想起她昨天预约了上门取件。
快递员看了秦悦几眼,出言关心道:“你还好吗?”
秦悦可以想到自己此刻的样子,神情萎靡,脸色极差,眼睛浮肿。
“我没事,麻烦你稍等一下。”秦悦取了文件袋交给他。
文件袋里是左沐桦给她的补偿和她还给左沐桦的医药费。
她不愿再要补偿,这些年他给的已经足够了。
飞机升入云层,秦悦闭上眼睛,忍耐着宿醉的头疼。
6
秦悦喜欢大海,海天相接,天地的界限是模糊的,真实与幻想在某一刻也不必分得太清。
休假了两个月,秦悦完全放空了自己,但生活要继续,公司也不会允许她继续摆烂。
强行驱走休假带来的惫懒,秦悦奔向市场。
逛了一圈,抱回了一个大箱子,余光瞥到电梯门即将合上,秦悦有追赶之心,苦无追赶之力,她颠了颠箱子换手,索性放慢了脚步。
走到近前,电梯门还开着在等她,秦悦顿觉不好意思,快步进了电梯。
“几楼?”
菜叶挡住了秦悦的视线,是很清亮悦耳的男声。
“谢谢,九楼。”
那人站在她左侧没动,秦悦正要偏头去瞧,手上突然一轻。
那人伸手抬着箱底,分走了一部分重量,说道:“我们住在同一层。”
“你怎么买这么多?”
半人大的箱子,堆成了小山。
“还好,都能用上。”秦悦无意多说,好在楼层低,她话音刚落电梯便停下了。
秦悦再次道了谢,抱着箱子出了电梯。
7
秦悦被新一期视频的内容难住了,买的食材都消耗完了,也没能满意。
第二天早早起床,秦悦再次奔赴市场。
逛了一圈,秦悦脑子里还是空空如也。
“又见面了。”
秦悦闻声看去,声音很耳熟,在哪儿听过?
见她目露迷茫,来人道:“昨天电梯里。”
原来是邻居,秦悦礼貌地笑笑,声音好听,人也清爽帅气。
“你好。”
邻居看了眼秦悦提着的大包小包,目露惊讶:“又买这么多?”
“我做自媒体的,拍摄创意美食,食材消耗得快。”秦悦解释道。
“吃早餐了吗?”
话题转得秦悦猝不及防:“还没。”
“那一起去吧。”邻居接过秦悦手里的东西。
秦悦只来得及“哎”了一声,她不太会拒绝别人的热情,只得默默跟上。
邻居领着秦悦到了一栋居民楼下,是一家开在居民楼里的小店,这样的小店味道往往最是正宗。
邻居扬声点了单,语气熟稔:“两碗面,再来两份甜品。”
“她家开了二十几年了。”盛安找了空位,带着秦悦落座,道,“还没自我介绍,我叫盛安。”
“秦悦。”
因为不熟,两人之间弥漫着淡淡的尴尬。
好在老板动作很快,两三句话的功夫甜品就送上来了。
奶白的甜品盛在浅青色的瓷碟里,很夏天的配色,秦悦舀一口,浓郁的椰奶味在嘴里化开,顿时有了点子。
秦悦两口吃完甜品,边拿东西边道:“盛先生,改日再回请你,我有事先走了。”
“面还没吃呢?”
盛安看着秦悦风风火火的背影,无奈摇头。
8
秦悦将拍好的素材打包发给剪辑师,已是凌晨一点,厨房一片狼藉,她暂时无视,爬进被窝。
清晨,秦悦被窗外的阳光刺醒,剪辑好的视频已经发过来了。
等视频上传的功夫,秦悦加热了个三明治当早餐。
从年初开始,秦悦视频的更新频率稳定在了一周一更,更注重质量。
秦悦一边构思着下期的内容一边翻着评论。
[禾禾,你搬家了吗?不是以前的厨房了。]
评论被顶到了前排,秦悦愣了一会儿,回复道:[换个城市开启新生活。]
秦悦回复完便搁下手机,端着空盘进了厨房。
收拾完厨房已是正午,秦悦没什么胃口,便只洗了些水果来吃。
以前这个时候她会发个消息给左沐桦,问他晚上来不来吃饭?如果来她就会慢慢开始准备。
虽说左沐桦包养了她,但与其说是情人,不如说是厨娘。
秦悦同他玩笑式的说,她是最不称职的情人,却是最贵的厨娘。
他只是笑了笑,说:[你像她这一点就值了。]
他语气平常,她溃不成军,那之后,她开始学着舒婧打扮,总不能让他钱花得太亏。
9
平静在第二天被打破,秦悦看着满屏对她是小三的攻击并不在意。
小三和被包养的情人这两者对她来说并无区别。
“秦悦,你暂时不要回应,等舆论再发酵发酵,趁这次把你身上的负面消息洗一洗。”总经理张唱从扬声器里传来,“你写好澄清稿,等我通知。”
张唱的称呼从“秦小姐”变成了“秦悦”,秦悦垂下眸,心底一阵嗤笑。
“澄清什么?我的确不是小三,但我和左沐桦之间也并不清白。”
“我管你清不清白,网友觉得你清白就行。”张唱语气恶劣,带着不耐。
秦悦讥讽道:“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你有怨别在这儿撒,我们要打造春下禾这个品牌,春下禾就必须干净。”张唱盯着秦悦,态度强势,“春下禾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了。”
“而且,左总应该也不希望和你再有瓜葛。”
秦悦闭着眼,长吐一口气,闷声道:“我知道了。”
秦悦录制好的澄清还没来得及发,张唱又一个电话拨来:“澄清先别发。”
“为什么?”
张唱道:“华木那边的意思,我们只管配合。”
“现在发澄清是最好的。”秦悦不解,现在还没牵出左沐桦,如果放任下去就不好说了。
“左总有他的安排。”张唱说完便挂了电话,并不给秦悦反对的机会。
事情发展出乎意料,舆论被引向了第三人——舒婧。
秦悦烦躁不已,她不明白左沐桦为什么不让他澄清。
明明很简单的一件事,现在变得这么复杂?
10
“商人就是要利益最大化。为了获得最大的利益,有些不太重要的东西可以舍掉。”
彼时左沐桦刚从一个晚宴上回来,身上染着酒气,熏得人头疼。
秦悦将蜂蜜水递给他,带了些埋怨:“那对于你来说,不太重要的东西是哪些?身体吗?”
左沐桦刚进公司那年压力大,饮食也不规律,久而久之得了胃病,医生让他少喝酒,他也不听,秦悦没资格管他,只能尽可能照顾他三餐。
“几杯酒而已。”左沐桦接过蜂蜜水抿了一口,“太甜了。”
秦悦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凑合喝吧你,身体都不重要,味觉算什么。”
左沐桦觑了秦悦一眼,皱了皱眉继续喝着。
秦悦睁开眼,她窝在沙发上睡了一晚,揉了揉酸疼的脖子,秦悦摸出手机。
视频底下依旧吵得厉害,华木的官方账号仍然没有动静。
这次放弃的是名声吗?
11
十一点半,张唱终于发来了通知,秦悦按着张唱的要求重新录制了视频,强调她和左沐桦只是朋友。
朋友?他们从来不是朋友。
盯了会儿评论区,秦悦删掉了些针对舒婧恶意揣测的评论,到底舒婧是这次事件里最无辜的那个,平白遭受一场网暴。
而秦悦是凶手之一。
白月光是货真价实的白月光,替身却并不可怜。
明码实价的一场交易。
秦悦翻着评论区,她不怕哪些辱骂,却怕极了对她的维护。
她欺骗愚弄了他们,配不上他们的信任和维护。
秦悦逃跑了,关掉手机躲进了厨房。
一通忙活后,秦悦看着满桌的菜,正苦恼门铃响了,开门见是领居盛安。
盛安递来半个西瓜:“小区门口的水果店新进的西瓜,特别甜,我买了一个,我们一人一半。”
盛安说着说着耳朵红了,并有往脸上蔓延的趋势,递过来的西瓜也往回缩了缩。
他们还没有熟到能分享半个西瓜。
秦悦伸手地接过,叫住要逃走的人:“说好请你吃饭的,你现在有空吗?”
“现在?”
下午四点,晚饭太早,午饭太迟,是个很尴尬的时间点,秦悦也意识到了这点。
“嗯,不方便下次也行。”
“方便,正好我有点饿了。”
盛安有些急切地接话,像是怕秦悦反悔。
12
饭桌上,盛安时不时瞄向秦悦,又在秦悦看过去时收回目光。
秦悦看着他:“你一直看我做什么?”
被抓包的盛安有些窘迫:“我看了你拍的视频,特别好。”
“谢谢,不过我就出个镜而已。”
盛安愣了愣:“为什么要这么说?”
“视频的核心还是你的内容,整个菜品的制作过程赏心悦目,摆盘,配色也都很漂亮。”
“更不要说菜品本身的创意了,天马行空,妙趣横生。”
“不要这么谦虚。”盛安弯着眼睛笑了笑。
秦悦低下头:“你看了视频,那这两天发生的事你也知道了?”
“嗯,我看到了,如果你心烦就直接断网,隔着网线谁知道对面是什么牛鬼蛇神。”
“你相信那个澄清吗?”秦悦用筷子怼着碗底。
“信啊,为什么不信。”
秦悦抬眸看向他,笑了笑,张了张嘴,说道:“那是假的,所谓澄清不过是另一个谎言。”
“我就是被左沐桦包养了,我和他从来就不是朋友。”
“我从进入这个行业开始,他就给我铺了路,他投资了公司,团队是他给我组建的,我拍摄视频所需要的所有东西也都是他帮我安排的。”
“我靠他有的今天,没他我什么都不是。”
“创意?”秦悦摇摇头,“创意值几个钱啊。”
13
盛安沉默地看了秦悦一会儿,搁下筷子,抽了纸巾慢腾腾地擦掉嘴角的油渍。
“你这么贬低自己能让你好受些吗?”
盛安话里带着怒意,一句话说完,缓和一下,才又继续说道。
“我不了解你和那个人之间的情况,对此我不做任何判断,我只说你的视频内容。”
“你视频最抓人的地方是你口中不值钱的创意,那是你视频受欢迎的根本。”
“做创意美食的还有其他人,但他们都比不上你。”
“那位左先生的投资不管是出于何种理由,你能走到今天最大的功劳在你自己,即使没有他,你最多走得更艰难一些。”
盛安连珠炮似地说完,秦悦低下头不发一语。
盛安推开椅子站起身来。
“你既然没勇气说出真话,何苦自轻自贱。”
秦悦收拾了满桌的残羹冷炙,哗哗的水声掩盖掉了一室孤冷。
秦悦将水槽中的水搅出泡沫,将碗碟一个一个洗净。
泡沫一个一个破碎,细看才发现是被泪珠砸碎的。
在很多人眼里,秦悦不过是个靠着出卖自己获得名利的女人,没什么真本事。
这些人里包括秦悦自己。
14
秦悦有意避着盛安,虽是邻居竟也真的一个月没撞上过。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盛安,这几年来,投向她的目光不乏鄙夷,她也从羞愧到麻木。
自轻,的确让她好受了些。
可自轻也是自伤,她越来越自卑,已经习惯性地贬低自己了。
秦悦沉沉一叹,专心看起策划组传来的邮件。
策划书看到一半她也无暇再因盛安苦恼。
公司要求她带新签的博主拍几期视频,目的很明显,通过她来给新人引流。
这策划书都写好了,是完全没打算征求秦悦的意见。
秦悦气愤难当,张唱对她的态度转变得很明显,以前因着左沐桦的关系,张唱在她面前姿态放得低。
如今瞧着秦悦没了左沐桦这个靠山,张唱自然要“扬眉吐气”,秦悦预料到了,却没想到他如此着急。
这几年和张唱合作还算愉快,秦悦并不想撕破脸。
秦悦翻完策划书,拧紧了眉,张唱要干预她的内容创作。
内容创作是秦悦的底线!
15
电话在三声嘟声后被接起,秦悦先发制人。
“张总,我们合同里写得明明白白,公司不得干涉我的内容创作。”
张唱:“我们也只是提出合理建议,你看看你最近的数据,你需要突破。”
秦悦笑了,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嘲讽。
“是为了什么,你我都清楚,就别扯些冠名堂皇的理由。”
话都这样说了,张唱也不装了:“那我就直说了,春下禾这个账号以后由公司统一管理。”
秦悦怒不可遏,强势回道:“张唱,春下禾这个账号只属于我秦悦。”
张唱“啧”了一声:“秦小姐,今时不同往日。”
“半月前,我遇见了左总,我顺嘴提了一句你,左总那脸当场就黑了,那可叫一个精彩,你跟了他四年,应该见过,我就不描述了,免得惹你伤心。”
秦悦呼吸一急,闭了闭眼。
“我是没了靠山,可白纸黑字的合同还摆在那儿。”
“合同?”张唱自信满满地笑了一声,“你好像忘了,你团队的人是和公司签得合同。”
秦悦心头一沉,她团队的几人至今没来海城,秦悦体谅他们各有难处,加上网络便捷并不耽误工作,虽觉得奇怪但也没有催促。
张唱显然早有打算。
“秦悦,这三年我们合作愉快,我真诚的希望能继续合作下去,不如我们各退一步。”
“春下禾的账号依旧由你管理,但你要帮公司带新人。你考虑考虑,不急着给我答复。”
秦悦紧锁着眉头,左沐桦和她说过,这种谈判方式叫拆屋效应。
16
秦悦只有两个选择,解约和妥协,她不想妥协。
但解约,只能对簿公堂,张唱拖也能拖死秦悦。
张唱耗得起,秦悦耗不起,流量时代,日新月异。
秦悦想得出神,突然被拉着手臂往后一拽,一辆车疾驰而过,近乎贴着秦悦。
车在十米外停下,从副驾探出一个脑袋来,破口大骂了几句。
秦悦惊愣地看向拉住自己的人,是盛安。
盛安形色僵硬,惊魂未定,看着重新启动的车子咽了咽口水,才转头看向秦悦。
“过马路走神,你嫌命长是不是。”
盛安又看了车道几眼,拽着秦悦往人行道上又退了几步。
“我……”秦悦看着盛安担心后怕的样子,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
“我没事,谢谢你。”
盛安看着秦悦,负气地撇了撇嘴角,他知道秦悦有意躲他,看见她时也就没上前打招呼,可瞧她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又不放心,便远远跟着。
哪知秦悦来往车辆也不看,直直地往马路对面走,盛安吓得魂都飞了,好在是及时拽住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你想什么呢?你知不知道刚刚有多危险。”
“我就是一时走神。”
盛安见秦悦低着头,整个人蔫蔫的,心里一叹,把骂人的话咽了回去。
“你要去哪儿?我陪你去。”
“我随便逛逛,你不用陪我,我不会再走神了。”秦悦连连摆手。
“那你陪我吧。”
“啊?”
“走吧。”盛安不给秦悦拒绝的机会,拉着她就走。
17
秦悦穿好潜水服,背上氧气瓶,还是不明白她怎么就答应来潜水了呢?
一定是被盛安蛊惑了,盛安笑着看向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写着“真的不试试吗?”
拒绝?
秦悦表示:臣妾做不到啊。
秦悦是第一次潜水,难免因为害怕而紧张,盛安浮在她面前温声鼓励着她,耐心十足。
做好心理建设,秦悦冲教练和盛安比了个手势。
教练带着她入水,秦悦下意识的闭了闭眼。
沉入水下,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静谧、自由。
畅游的鱼儿,奇异的珊瑚,一个带着虚幻色彩的真实世界。
重新回到岸上,秦悦找到了久违的平静,眉间的郁色一扫而空。
秦悦闭上眼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转头看向盛安。
“请你吃饭。”
盛安挑了挑眉,眉间舒展开来:“那我可不客气了。”
到达餐厅时,太阳已经西沉,风里杂糅着夜晚的凉意,歌手哼唱着一曲不知名的调子。
一杯啤酒下肚,秦悦脸颊染上绯色。
“愿意听听我的故事吗?”
盛安盯着秦悦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今夜,我愿做你的听众。”
18
秦悦勾了勾唇角,后仰靠上椅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偏头看向远处。
“遇到他的时候,是我人生最灰暗的时刻。”
秦悦二十一岁那年,秦父生了场大病,秦悦差点没了爸爸,人生中第一次经历大事,秦悦害怕又慌张。
很长一段时间秦悦医院、学校、兼职三头跑,兼职挣得钱仅够她的日常生活。
医药费像个无底洞一样,怎么也填不满,抵押了房子,亲戚朋友借了个遍。
但父亲还在,家就还在。
有一天,医生告诉秦悦,有新的治疗方法了,成功率很高。
秦悦请了假,满心激动地跑到医院,她在病房外听到秦父同秦母说,不治了。
他们负担不起治疗费用。
秦悦没有推开门的能力,只能躲到无人的楼梯间里哭。
秦悦瞪了瞪眼,压住眼中的泪意,那时的绝望再次翻涌而起。
“我就是在哪儿遇见他的,第二天,护士告诉我有人给我爸爸交齐了医药费,我爸爸脾气倔,不愿意平白受人如此大恩惠,让我一定找到人。”
“后来我找到他,他没要我的欠条,他问我,愿不愿意跟着他。”
秦悦笑了笑,仍能回忆起那一刻的惊措和羞愤。
“我问他原因,他说我长得很像一个人,也是因为我像那个人,他才会帮我。”
“我答应了。”
“一方面是因为对他的感激,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钱,没钱的绝望和无力,我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在后来的相处,我逐渐喜欢上了他,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秦悦仰起头,看着夜幕上点点星光,唇边勾起一抹笑意,是羡慕和向往。
“你看见过装满了爱与思念的眼神吗?”
“我见过,在他说起他心爱的那个女孩时。”
一句呢喃顺风传入盛安耳中。
19
盛安和秦悦两人都喝了酒,离家不算太远,便决定散步回去。
昏黄的路灯下,影子被拉长,耳边是风吹过树叶的“飒飒”声,两人慢慢走着。
“我以前想做老师的。”
秦悦说道:“考试那天,我在考场外站了很久,我没有进去。”
“三尺讲台,教书育人,可我把自己丢了,没资格站上去。”
盛安看向秦悦的侧脸,眼神复杂。
“你……恨他吗?”
秦悦笑着摇了摇头:“我始终感激他。”
“难道我要因为他不爱我,就恨他吗?”
“爱上他,是我自己的事,我不后悔爱过他一场。”
盛安停下脚步,看着秦悦。
秦悦跟着停下,疑惑地看向盛安,秦悦摸不清盛安此时的想法,他的表情太复杂了。
惊讶、了然、轻嘲、心疼、欢喜、不快,很矛盾,秦悦想探究,却又不敢深究。
20
盛安转开视线,继续往前走,好像不曾停下过。
“你最近又是因什么事发愁?”
秦悦泄气地撇了撇嘴角。
“工作上的事。”
“我当初和公司签约他给我争取了最大的自主权,春下禾独属于我,如今公司可能看我没了靠山,想将春下禾收归公司。”
“公司现在虽退了一步,只让我带新人,但也只是暂时的。”
盛安皱了皱眉,他不是这个行业的人,边边角角听过一些相似的案例,最后吃亏的一定是秦悦这方。
“你打算怎么做?”
秦悦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想解约。”这是她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秦悦突然笑了起来:“春下禾是他给我的,但春下禾本身是我自己的,离开公司,我就彻底自由了。”
正好此时,路灯亮了,这灯坏了好几天了,真是奇妙的巧合。
秦悦开心地走到路灯下转了一圈,光打在她身上,裙边飞扬。
“秦悦,告诉你个秘密。”
“嗯?”秦悦转过身看向盛安。
风很温柔,月亮很温柔,盛安笑得也很温柔。
“我单方面的与你相识很久了。”
21
盛安没头没尾地撂下一句话,秦悦再问,他也不答。
秦悦看着镜子梳理着长发,脑海里又想起那句话。
反复咂磨几遍,她也得不出个所以来,单方面和相识,怎么也组合不到一起。
带着疑问入睡,结果就是秦悦梦到了盛安,梦里她是捕快,盛安逃跑她追捕,追了好久终于抓到了人,正要审问,她就醒了。
秦悦在床上滚了滚,暗骂了句可恶,才起了床。
惬意地享受了一顿丰盛的早餐,秦悦开始做正事,先给张唱发了邮件。
[你来一趟海城,我们谈谈解约事宜。]
22
张唱并未让秦悦等太久,第三天秦悦便见到了人。
张唱不善地盯着秦悦,眼下有些青黑。
“你要解约?”
秦悦气定神闲地捏着勺子搅了搅咖啡:“是,我要解约。”
“解约对你没好处。”张唱眼底泄出几分焦躁。
“公司不会放你离开,如果打官司,你更讨不到好。”
秦悦扬了扬眉尾,张唱继续说道。
“打官司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公司耗得起,你未必耗得起,现在可没人给你托底。”
秦悦动了动腿,又握了握拳,脊背坐直了些,流露出几分不安与迟疑。
张唱见此,心下得意,不过是个依附于人菟丝花而已。
“就算官司赢了解了约,没有公司扶持,你的号也做不下去。”
“你今天所拥有的一切可就都没了。”
秦悦点了点头:“张总说得对。”
“不过我听说,最近副总在和你争权,还获得了不少人的支持。”
张唱的笑刚扬起一半,就因秦悦的后半句话停住,一时不上不下,表情狰狞。
23
秦悦往前挪了挪,将两人的距离拉进了些。
“我要解约,自然需要张总的帮助。当然,做为回报,我也会帮张总解决问题。”
张唱终于控制住了表情:“你能有什么办法?”
张唱的轻蔑让秦悦很是不爽。
“我去和副总谈好像也不错。”
“秦悦!”
秦悦敛了表情,张唱恍然看到了几分左沐桦的影子。
“张总,我称了你一声张总,也请你回以我同等的尊重。”
“……”
不过片刻,张唱脸上挂起虚伪的笑容。
“秦小姐,很抱歉惹你不快,不知秦小姐有何高招?”
秦悦不应,端起杯子放到唇边,浅抿了一口,一派悠闲。
张唱脸上的笑越来越僵。
掐着张唱耐心的临界点,秦悦悠悠吐出两个字:“股份。”
“左总将公司股份给你了?”张唱惊诧不已。
秦悦点了一下头:“团队在手张总大可再打造一个更听话的“春下禾”,股份可是失不再来的。”
“希望下次见面,你能准备好解约合同。”
秦悦不再多言起身离开。
24
回到家,秦悦找出文件袋,抽出里面的文件。
秦悦到海城不久,她离开时寄出的文件袋就又回到了她手中。
秦悦摩挲着字条,上面是左沐桦的笔迹。
[钱我收下了,股份你也收下,如果不愿意当作补偿,就当是我卖给你的。]
秦悦拿了打火机,咔哒一声后,火苗点燃字条,片刻后化为灰烬。
半月后,张唱送来解约合同。
秦悦将卖掉股份所得的钱全部捐给了学校,如此她和他之间彻底了断了。
25
两年后
秦悦开了家饮品店,每天看店做做饮品,拍拍视频,日子过得惬意。
午后,店里没人,秦悦靠在吧台上和盛安聊着微信,彼此狂甩着表情包。
秦悦听见迎客的铃铛声抬起头时,脸上的笑还没来及收敛。
一个意外的人,一个她以为不会再见的人。
秦悦从怔愣中回神:“你想喝点什么?”
“咖啡吧。”
“那还是喝冰美式。”话落,秦悦又愣了愣。
秦悦转过身,走向操作台,闭了闭眼,开始制作。
秦悦将饮品送到左沐桦面前时,已经整理好了心情。
“坐下说说话吧。”
秦悦犹豫了一下,坐到了对面。
“怎么开店了?”
“我太宅了,开个店能好些。”
“挺好的,以前让你多交些朋友,你总能找些歪理搪塞。”
秦悦想到以前自己抓耳挠腮找理由的样子不由笑了笑。
“你来出差吗?”
“来散散心。”
秦悦看到左沐桦的第一眼就察觉到了他的颓败和落寞,他从来没有这样过。
他问道:“你后悔过吗?后悔签下协议。”
“我得到我当下最想要的东西,如果再说后悔未免太虚伪了。”
左沐桦看向秦悦,试图从她脸上找到撒谎的痕迹,可是没有。
“可那几年你越来越沉默,越来越不开心,还因此和你爸妈产生了隔阂。”
秦悦轻轻摇了摇头。
“可是我爸爸得到了最好的护理,恢复了健康,我还清了家里的债务,我还有了自己的事业。”
秦悦停顿了一下:“还和我喜欢的人相处了四年。”
左沐桦眨了眨眼,讶异地看着秦悦,慢慢蹙起了眉头。
一滴泪落在手背上,秦悦才惊觉自己竟然哭了。
秦悦偏过脸擦掉眼泪。
“这或许是对我的惩罚吧。”
左沐桦整个人怔住了,呢喃道:“惩罚?”
“她今天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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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
舒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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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悦震惊地看向他。
怎么会?
“失去她,或许是我的惩罚。”
左沐桦喝了一口咖啡,足够苦涩,却不敌从心里漫起的那份。
“我后悔过,无数次。”
“如果我当初收下了你的欠条,如果我没有给你那份协议,一切是不是都会不一样?”
会吗?
秦悦问自己。
如果她当初拒绝了,也会不一样吧。
可,世上没有如果,更没有后悔药。
长久的沉默。
太阳渐渐西沉。
左沐桦要走了。
秦悦跟着他走到店门口。
左沐桦转回身:“其实不是,不是那份协议,我和她早就走散了。”
左沐桦自嘲地笑了笑,抬头看了看店招牌。
[悦己]
他低下头看向秦悦。
“秦悦,祝你幸福,这次我希望你能像她一样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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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悦站在门口看着左沐桦的背影一点一点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
秦悦一转身,就看到了另一边站着的盛安。
“你怎么来了?”
盛安不说话也不理人,径直进店找了位置坐下。
秦悦拉开他对面的椅子,故意用了点力气,发出不小的声音。
盛安看了一眼,哼了一声。
“他能来,我不能来了。”
“好好说话。”
盛安瘪着嘴,满眼委屈地盯着秦悦。
“他来做什么?”
“他来旅游。”
“那么多地方,偏偏来海城,谁信啊。”盛安嘟囔道。
秦悦挑眉:“他就算真是特意来找我的,又关你什么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盛安瞪着秦悦,眼中窜起两颗火苗,不知想到什么,眼中的火苗又瞬间熄灭了。
“盛安,最后一次机会了。”
盛安抬眸怔怔地看向秦悦,吞吞吐吐无法开口。
秦悦听着秒针,默默倒数着。
六十……五十……四十……三十。
秦悦搁在膝盖上的手握成了拳。
二十……十五……
秦悦呼吸急促了些,手心沁出了细汗。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
每一秒似乎都砸在秦悦心上,渐渐发麻。
一。
秦悦倏地站起身。
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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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你。”
盛安拉住秦悦。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他踯躅不前,在爱情里变成了一个胆小鬼。
秦悦舒了口气,密密麻麻的欢喜占满心间,嘴上道:“拖地去。”
盛安抓着秦悦的手不放:“你还没回答我呢。”
“试用期一个月。”
盛安激动地跳了起来,倾身抱住秦悦转了一圈。
“可以直接转正吗?”
秦悦扬起笑,回抱上盛安的腰:“不能,除非你告诉我 两年前你说的‘我单方面与你相识很久了’是什么意思。”
盛安头往秦悦肩上压了压。
“试用期我会好好表现的。”
“就是不告诉我呗。”秦悦不轻不重地拍了盛安一掌,“那你什么时候能告诉我啊?”
“你生命的最后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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