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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处牢笼,心也被囚禁,灵魂何处安放那是一个用甜言蜜语和鲜花美食编织成的牢笼,外表艳丽,里面却是一个实打实的深不见底的黑洞。小爱开心地、毫无防备地钻了进去,一个属于小爱的噩梦缓缓地拉开了序幕,序幕有了开始,落幕也会自然而然地拉下,或早、或晚。
一、
屈辱,疼痛,害怕,黑暗通通向小爱袭来,仿佛一座座沉重的大山压在她的身上,让小爱喘不过气来。睡梦中不停地挣扎,逃跑,恐惧和痛苦席卷了整个身心。醒来的小爱,睡衣和枕头都被那充满酸涩的粘液浸湿。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一觉天明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夜里常常被噩梦惊醒,每每这时,小爱都觉得特别无力和疲惫,如果不是枕头上潮湿的、冰冷的液体提醒着她,她还活着,她一定会认为现在的自己是处于一种灵魂状态。
依稀的情景在脑海中一幕幕重现,思绪回到了半月以前,那是一个苦难的故事,她是故事中的主角。
二、
小爱是家中最小的孩子,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因为在家里排行最小,又生性乖巧,最得父亲疼爱。等到待嫁的年龄,说媒的人陆续登门拜访,都被父亲和小爱以各种理由搪塞推脱过去,小爱也自然而然地成了村里28岁的大龄剩女。
小爱心中坚信自己一定能遇到真爱,她在等那份属于她的浪漫爱情。
她坚信,爱在路上,在向她奔来,只是路途遥远,耽搁的时间比别人久一些罢了。
在邻县,李虎刚结束一项工程,推开家门,一股夹杂着饭菜的酸馊味和着浓浓的橘子皮的味道扑鼻而来,紧接着映入眼帘的是这些气味的传递者。桌子上没吃完的几盘剩菜和已经用过还没有清洗碗筷,墨绿色的青菜漂浮在混浊的油水里,还带着星星点灯发霉的白斑,没吃完的米饭像风化过的坚硬石头颓废地窝在绘着蓝色花纹的瓷碗里,孤独、倔强。沙发上脏衣服、脏袜子随处可见,花生壳、水果皮、糖果外包装撒落一地,垃圾桶里的垃圾也堆的满满的。看着眼前的一幕,李虎不自觉地眉头紧缩。
母亲王英和姐姐李梅懒散地躺在沙发上追着一部李虎觉得无聊的生活剧。他问母亲,李阿姨人呢?怎么今天没有打扫家里卫生呢?王英淡淡地回了一句:走了,工钱都没要就说不干了。
看着儿子一脸的不悦,王英扯起还窝在沙发里的女儿缓慢、无力地收拾起来。
王英和女儿李梅懒惰成性,心胸狭隘,尖酸刻薄,请来的保姆被母女俩各种为难责骂,几乎没人愿意接她家的活,就算来了也干不到一个星期就气呼呼地和母女俩吵着离开了。
王英在家里的地位就是王一样的存在,从来都是说一不二,谁不让她满意,谁就过不了安宁的日子。人送外号“白骨精”,她的老公老李头在她面前就是一个排不上号的小角色,被她拿捏的死死的。
三、
家里急需一个女人来打理家务,再娶个媳妇来操持家务的火苗在李虎心底悄悄滋生。他立马想到了李媒婆,那个能说会道的笑面虎一样的老女人。
在李媒婆的人生信条里:只要绝活使得好,没有她牵不成的线,搭不上的媒。
可能是李媒婆得了李虎不少好处吧,才会像水浒传里的王婆一样把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硬着心肠往火坑里推。
29岁的大龄剩女小爱成了李媒婆眼中的猎物,自当媒婆以来35年,她从未有过败绩,这次,她依然自信满满,眼里流露出的精光好像在预示即将获得的成功。
在她的撺掇下顺利结成的夫妻的人不在少数,既有良配也有孽缘,但这些都不影响她以前或以后硬是把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陌生人凑到一起,重组一个家庭的事实。
经过一次又一次的的登门拜访,李媒婆把她那三寸不烂之舌的长处发挥到了极致。除了李虎离过一次婚这个瑕疵外,其他的被她描述几尽完美,当然离婚自己是受害方,所有的过错像脏水一样被一股脑儿地泼在了无辜的前妻身上。
尽管李媒婆对这次相亲表现的特别有把握,小爱对李虎离过一次婚,还比自己小两岁这样的事实还是有些介怀。
饭桌上任凭李媒婆如何天花乱坠地描述李虎的优点,小爱还是没办法越过他离过婚的坎。她一个大姑娘头一次结婚,居然要嫁给一个二婚的比自己还小两岁的男人。脸上的不悦,眼底的不屑,毫不隐晦地全部显示出来。
饭局还没有结束,多爱就借口有事离开了。
那个转身坚定而倔强,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四、
本来以为这事就这样结束了。可是,李媒婆是个坚持不懈,热爱成功的人,只要她认定的婚姻,怎么也得给撮合成,不然不是要砸了她这几十年经营起来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招牌。
其实有那么多活招牌立着,也不差这一对,可是李媒婆那追求完美的性子在此刻越发膨胀。她在心底告诫自己,一定要把这一对凑到一起。有难度才更能证明自己在这一领域无人能及的成就。日后名声远扬,她的生意一定会越来越好。这样想着,她的干劲儿竟更足了。
早把这事忘到九霄云外的小爱,一点儿也不知道此刻的李媒婆正把自己当作一个物件在估摸着。她凭借自己多年的说媒经验,竟在心底琢磨着一套收服小爱的妙计。
看着她舒展开来的眉头,说明,妙计已经成型了,只要找合适的机会实施就行了。
李媒婆利用自己的狡猾,到处打听小爱的兴趣爱好。再把这些信息一一告诉李虎,让他到小爱经常出现的地方去献殷勤,就算是徒劳,也得先混个脸熟。
了解到小爱脾气好,能干,善良……这些都符合自己的期望。李虎违心地听从了李媒婆的建议,刻意伪装自己,收敛坏脾气,低声下气去讨好小爱。
为了自己的私心,李虎发挥起自己那无赖的特性。对小爱展开了持续且猛烈的求爱攻势。天天不是送花,就是请看电影,要么就是带出去逛街,吃得穿的只要多爱喜欢,可以不问价格全买下来。
小爱家里有个芝麻大小的事,他都是冲在前面,利用各方面关系,妥善解决问题。在追求小爱时,李虎把自己扮演成了一个超级暖男。
一个土生土长的农村女孩哪经得住这种攻势,立马败下阵来,特别是别的女人投射来的艳羡的目光,更坚定了小爱要接受李虎的决心。
小爱那甜蜜的美梦在心底生根发芽,只待破土而出,开花结果。
幸福好像梦一样紧紧地包裹着小爱,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尽管心底有一点模糊不清的东西在乱窜,不过,她不在意。她觉得,人活着,开心最重要,特别是当下的开心才是最真实的,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爱女心切的父亲多次暗示女儿,还是要多考察一下李虎的品行,他不相信世间有完美的人,特别是男人。他告诉女儿,不要被他的花言巧语给蒙骗了。但是对于恋爱中的小爱来说,在爱情的滋润下,喝白开水都是甜的,吞点空气也能填饱肚子,她选择相信李虎。
父亲吧嗒吧嗒地抽着水烟筒,在缭绕的烟气中缓缓地重复着:小妮子长大了,女大不中留啊,留来留去留成仇啊,随她去吧。她过得幸福就好啊!
小爱像个捡到宝的孩子一样,兴奋地告诉李虎,父亲同意他们的婚事了。李虎奥了一声,心里却说:这个糟老头子,终于同意了,老子的耐心都快要被用完了,再不同意老子就……小爱看着出神的李虎,用手在李虎眼前晃了晃,问道,怎么了,我爸答应咱俩的婚事了,你怎么看起来好像不开心的样子啊。李虎立马笑了笑说,怎么会呢,这可是我求之不得的结果,我怎么会不高兴呢?只是努力了这么多天,今天你突然告诉我,成功了,我是太高兴了,一时都不知道要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了。
小爱毫不怀疑地相信了李虎的话。她觉得,李虎是爱她的,可是心底总有一丝不友好,又模糊不清的东西在涌动。小爱并不想考虑那么多,因为她觉得在喜事面前,喜事最大。
五、
没有悬念,他们高高兴兴地完成了婚礼。小爱还沉浸在新婚的喜悦中无法自拔。可是李虎却不一样,他对小爱没有感情,又不是头婚,娶小爱也只当是为家里添了一个免费的保姆罢了,所以并没有表现的像小爱那么兴奋。
第二天早起,粉红色的床单依然像刚买来的一样崭新,它并没有因为被碾压过而起皱,上面理应出现的一抹更艳丽的红也没有按预期出现。李虎的脸色瞬间沉了起来,他穿好衣服,无视小爱的撒娇径直走出了卧室。
他来到楼下的早点铺子,给自己叫了一碗馄饨,自顾自地吃了起来。他没有叫自己的新婚妻子,因为他心里还在疑惑,李媒婆说小爱是一个黄花大闺女,还没有谈过恋爱,她自己也亲口承认了这一点。可是为什么床单上会那么干净,那抹红呢?被骗了,小爱骗了自己,她就是一个骗子,他在心底暗暗叫道,并长叹一声,为自己在她身上耗费精力和金钱感到惋惜。
初识时的冷眼旁观和冷嘲热讽,新婚夜里缺失的那一抹红都深深地烙进了他的心里,刺痛着他。零星的怒火在心底滋生,可是家里急需一个保姆的念头也窜了出来,他用力压制着怒火,等待着爆发、燃烧、毁灭的机会。
六、
爆发正面冲突是在婚后一个月的一个早晨。小爱体寒,经常痛经,每次疼起来都面色苍白,坐立不安,如果是在娘家备的有药可以缓解一下,这段时间只想着办婚礼的事情,把这事给忘记了。半夜里肚子疼得难以忍受,她使力用手按压着肚子,身子像一条受伤的蛇一样在被窝里扭来扭去,旁边的李虎嘟囔着骂了一句:大半夜不睡觉,发什么神经啊!你不睡觉滚一边去,不要影响老子的美梦。
被这突如其来的咒骂声吓了一跳,肚子疼也被小爱忘记了。难道这是说梦话,小爱疑惑着。身体上的痛苦加上脑海里李虎的责骂,让她瞬间没了睡意。天微亮时,肚子也不疼了,睡意朦胧,小爱慢慢地睡着了。
清晨,王英洗漱完毕,等着吃现成的饭时,却发现桌子上和昨晚睡觉时一样整齐,一个菜也没有摆出来。她气不不打一处来,又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厨房,这才发现冷锅冷炤摆放的整整齐齐的,哪有什么早饭啊!
王英顺势一屁股坐在地上,撒泼大哭起来。嘴里骂骂咧咧地:说自己儿子娶的好媳妇,早饭也不煮给她吃,是想饿死她这个老太婆,这日子没法过了。
王英的哭声引来了老李头儿和女儿李梅,老李头儿觉得这是小事儿,想把王英扶起来就算了。
老李头儿觉得小爱嫁进李家来这一个月做的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小爱勤快,爱干净,温顺,每天话不多,但干的家务活挺多。做饭、收洗衣物、打扫房间卫生、喂猪……这些以前没人做的活,她一样不落地做着,从不抱怨。老李头都看在眼里的,所以他没有什么好抱怨的,甚至还有一丝满足。
自从小爱入门,家里越发干净整洁,院门前圈养的那几头以前天天嗷嗷叫的猪也安静了下来,而且还都肉眼可见地长膘了。
在他心里,十分认可这个儿媳妇,当他决定自己动手做饭,让小两口再睡个懒觉时,王英立马更大声地哭了起来,嘴里还责怪说小爱地拖的不干净,害她摔倒了,她现在全身都疼,胃也难受的厉害。其实,王英是怕老李头心里的那杆称偏向小爱,才越发撒泼起来转移老李头的注意力。
不管小爱做的多么好,王英和李梅都打心底反感小爱,她们觉得是小爱高攀了李虎。小爱不上班,吃她们家的,用她们家的,干点活,受点气那是理所应当的。如果哪天小爱不干活了,这才是不正常的。
小爱不知道,在那些看不上她的人的眼里,不论她做的多么好,别人依然看不上她。王英和李梅的处处刁难就说明了这一点。
看热闹时总有人不嫌事大,李梅急匆匆跑到弟弟的卧室门外,用手掌大力地使劲儿拍门,嘴里大喊着:李虎出来,快出来,看看你媳妇做的好事儿,要是把妈摔出个三长两短,看你良心上怎么过得去。
李虎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急匆匆地穿着睡衣,踢着拖鞋就跑出了卧室。他看见王英半躺在厨房地上,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诉着,全是对自己媳妇的不满,再想想昨晚的事,心中的怒火瞬间被点燃。
李虎二话没说,转头就进了卧室,一把扯掉还在睡熟中的小爱身上的被子,对着小爱的肚子就是一个飞脚,把小爱踹到了床沿上,险些落地。小爱被那飞来的大脚踹的差点断了气,捂着肚子,弓着身子像一个被蒸熟的大虾一样,动弹不得。肚子疼得让她直吸冷气,面色苍白,冷汗直流,从下体溢出的鲜血染红了床单。
老李头担心儿子对小爱动手,就赶紧冲到儿子的卧室,还是晚了一步,此时的小爱像是睡着了一样蜷缩着一动不动。可她脸上那痛苦的表情告诉老李头,她可能是难受地晕了过去。
老李头意识到事情的严重,让李虎抱起小爱连忙往医院里赶,生怕闹出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
王英和李梅看着小爱一动不动,裤子上还有血流出来,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一个女人捂着肚子,嘴里痛苦地呻吟着,鲜血从下体不断涌出,最终女人晕了过去。那惊人的相似的一幕再现在眼前。
六、
那个女人是李虎的前妻,怀了双胞胎,因为和王英性情不和,王英经常挑拨她和李虎之间的关系。一次争吵中,被气急败坏的李虎薅着马尾一把甩倒在地上,王英在一旁鼓动,使劲儿打,照着肚子使劲儿踢,一脚两脚……也不知过了多久,血流了一地,两个还未出世的孩子被自己的亲生父亲和奶奶谋杀了。
女人出院后就和李虎协议离婚了,为了尽早摆脱这个恶魔,李虎的前妻选择了净身出户,除了身上穿的那一套衣服,她什么也没有拿走。
现在这个场景和那天何其相似啊!王英有点害怕了,孙子又要没了……
到医院医生给小爱检查了一下身体,说她是经期,肚子受到重创导致腹部、子宫等受到外力刺激,强烈收缩,使出血量增加,产生剧痛引起的昏迷。
李虎把情况通过电话告诉了王英,让她不要担心,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严重。只要不是流产,这种事情对王英来说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她才不会那么好心去在乎一个外人的死活。
在医生的细心调理下,小爱很快就可以出院了。医生嘱咐,要多爱护自己的身体,这样的重创严重的会导致女人子宫破裂,以后不能生育,严重的会危及生命。小爱在惊吓中记下了医生的话。
小爱的幸福像肥皂泡一样一点一点破灭。
多少个不眠夜,小爱躺在被窝里,眼泪悄无声息地滑过耳际,浸湿枕头。她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婚前婚后的李虎反转怎么会这么大,她一时还适应不了。她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内心却还对爱情抱着一丝幻想。
可是小爱哪里知道,在真正的恶面前,善良和软弱就是原罪。
何况她也只是李家人的一个免费保姆而已。
七、
以后再被家暴时,小爱都会拼命地弓着身子,保护好自己的肚子,把整个背部毫无保留地露出来。
有了上次进医院的教训,李虎再动手时就变成了用皮带抽,皮带在空气中吹着口哨,一下又一下落在小爱瘦削的脊背上。皮带每落一下,小爱蜷缩的身体就会不自觉地颤抖一下,打累了,李虎就把皮带随手扔在一边,找一把椅子以一个舒适的姿势坐下来,两只眼睛像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一样死死地盯着小爱。
这次小爱以为自己会被打死,可李虎在她还有一丝微弱的气息时骂骂咧咧地停住了手。外渗的鲜血流在被皮带撕裂的皮肤上,染红了单薄的睡衣,后背上火辣辣的疼,她忍受着由内而外的伤痛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久久不能动弹。李虎娴熟地掏出打火机,点燃一根烟,找一个舒适的姿势坐下,嘴里吞云吐雾,微眯着双眼,冷冷地看着匍匐在自己面前那瘦弱的、颤抖着的躯体,像是在打量一件自己的艺术品,眼神里透露着凶狠、厌恶和冷漠,脸上也露出一股邪恶的笑意,阴森森、恐怖。
每次小爱受伤,李虎反而会更兴奋,殴打小爱对李虎来说,是一个别人无法理解的乐趣。在他眼里,小爱不是一个人,是他可以肆意宰割的羔羊。对小爱来说,他,也不是一个人,是披着人皮的狼,是魔鬼。
他对小爱没有丝毫怜悯,尽管有时错觉似的瞥见小爱在灯光下变得有些透明了,他才不会去想那些与他无关的事情。
小爱的身上总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受伤最多的地方就是背部。因为脊背是一个隐藏伤口最完美的部位。
小爱回娘家,也是当天去,当天回,从来不在娘家过夜,她不愿意年迈的双亲发现自己的秘密,他们的生活已经够苦的了,她不忍心再徒增他们的烦恼。
小爱瘦了,眼里总是躲闪着,脸上的笑容不见了,背脊总是挺的笔直笔直的,显得有些不自然。父母发现小爱变了。可是,他们谁也没有把话挑明,好像有些事情不说出来,就不会向坏的方向发展似的。
其实,他们只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因为自己无力改变,所以不愿意直面现实。
八、
小爱从娘家回来,一进门就看见三个女人并排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婆婆、大姑姐和堂妹李佳。瓜子壳和其他的零食外包装扔的到处都是,客厅杂乱的不忍直视。
小爱有洁癖,见不得家里这么脏。看着满地垃圾,心里觉得特别扭。
她发现自打她嫁进来,婆家人就自动丧失了动手能力,除了吃就是玩。小爱不想把事情闹大,就像往常一样乖巧地收拾起来,因为天生爱干净,她打扫地特别认真细致,所以花费的时间也就多了一些,这也引起了婆婆和大姑姐的不满。
“又不是没有给你饭吃,干点活都跟蜗牛爬似的。”
“她可能上辈子就是蜗牛,也不知道积了什么德,这辈子生而为人,才好命地嫁进了我们家来。”
“就是就是”
婆婆和大姑姐一老一少,一人一句,或长或短地奚落着。
堂妹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满不在乎的态度继续悠闲地磕着瓜子,眼睛紧紧地盯着电视。平日里遇见,李佳除了和李虎打招呼,她看都不会看小爱一眼。因为在她心里,小爱是配不上李虎的,她在心底默默地喜欢着自己优秀能干的堂哥,有事没事就爱往李虎家跑。而李虎也只把她当作妹妹看待,她却活在自己的一厢情愿里不能自拔。李虎就像一只凶狠的老虎,除了自己,他谁也不爱。
一颗颗饱满的瓜子,在她锋利的牙齿间穿梭。那强硬的挤压力度,让瓜子壳在一道道咔咔声中炸开、爆裂,里面的瓜子仁在她嘴里被无情地碾碎、吞咽。只留下片片带着伤痕的壳散落一地,显示着破败、杂乱、苍凉。
小爱收拾好客厅卫生,出门倒了垃圾,回来时见一盆绿萝倒在地上。
匍匐在地上的绿萝生机正旺,柔弱的藤蔓上压着承载自己的花盆和一块青灰色的石砖。小爱移开青砖,拾起绿萝,被石砖碾压的藤蔓已经渐渐枯萎。那绿色的粘稠液体在地面上倔强地留一下道浅浅的暗影,像极了受伤的小爱。小爱把绿萝安置在一个略微有点光亮的角落,径直回到自己的房间。
屋外,风凛冽地号叫着,云寂寞地堆积,虬曲的枝桠孤独地伸向天空,凌厉地诡画出一种苍凉的印记。
九、
一次,李虎喝了酒,迷迷糊糊被人拉着去了赌场,在酒精和好胜心的驱使下开始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次赌博。等清醒过来时,发现已经输了不少钱,怒气聚在心头却无处发泄。
推开房门,看着躺在床上的小爱,他像一个拳击手爱好者发现了打靶一样,竟然诡异地笑了。
他拳脚交替打在熟睡的小爱身上,痛感让小爱惊醒过来,呼吸急促,心跳似乎也慢了下来,全身僵硬而肿胀。钻心的疼刺激着她的神经,延迟着让她久久不能昏厥。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好像要飞了,脑袋昏昏的,身子轻飘飘的,她不知道这是要昏厥的前奏。
他看着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以为她在装死,他自己也有些累了,就躺下打着猪叫一样的鼾声入睡了。
王英趴在门外偷听儿子打媳妇,知道儿子没有吃亏,心满意足地回到自己的卧室,美美地睡了一觉。
第二天醒来,床单上血色的花,鲜艳夺目
小爱倔强地忍着,眼泪始终没有留下来,因为她不屑于在这个恶魔面前留下自己珍贵的眼泪。
甜蜜的梦境被现实一次次击的粉碎。
包裹着棉被的身体像泡在冰水里一样,寒冷彻骨。
小时候,是谁告诉她,女人乖巧、勤劳、做的一手可口的饭菜,长大一定会幸福的?这些她都做到了,却依然伤痕累累。
一个人竟然可以连眼泪也失去了温度。
十、
小爱的生日快到了,父亲计划给女儿买一件拿的出手的礼物,让女儿开心开心。这个小女儿是他捧在手心里的宝,他怎么能看她不快乐呢?
为了挣够买金手镯的钱,父亲又回到他年轻时工作的采石场上班。因为年纪大,本来人家是不收他的,可是禁不住他的软磨硬泡,老板也被他诚心打动,就无奈同意了。但是有一个条件:采石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体力劳动,个人安全自己负责,出了事要自己承担后果。
虽然小爱父亲干的活不比别人少,有时甚至比年轻人还多,但他所得的工钱还是比大家都少那么一点,因为他年纪大。
就在父亲给小爱买生日礼物的钱要挣够了的时候,意外来临了。
一次开山爆破时,一颗拳头大小的碎石意外迸出击中了父亲的太阳穴,因为冲击力度过大,父亲当场死亡。听到这个消息时,小爱像被瞬间抽干了体内的血液一样,没了知觉,连呼吸也停滞了,想哭却流不出眼泪。等缓过劲时,她发现以往的任何一次伤痛都不及这次来的猛烈。这次的伤口注定结不了芭,这将是一个永远也愈合不了的,痛入骨髓的暗伤。
父亲的意外离世,带走了她最后的一丝希望,那个爱她的人,她的靠山走了,永远地走了,去了一个没有她的世界,她眼里的光也渐渐黯淡了。
此刻,小爱的天塌了。
李虎在听到这个消息时,嘴角无意识地向上弯出了一个弧度,又快速地沉下来,他瞥了一眼呆若木鸡的小爱,心里似乎在谋划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石场是私人的,父亲又没有和老板签订用工合同。贪心的哥哥怕事情拖久了出变故,私下里收了老板的一笔钱,就把这事给了结了。
十一、
深秋接近尾声,冬天要来了,呼呼的冷风在窗外肆无忌惮的吹着,人也不自觉的脆弱起来,一点儿风都冷的发抖。
因为要赶工地上的工期,李虎已经一个月不着家了。这一个月虽少不了被王英和李梅冷嘲热讽地奚落,可她们还是没胆量在她身上动手。
天气太冷了,王英、李梅、堂妹李佳、老李头儿、小爱几人围在一起烤火。土豆,馒头都被放到烤炉上特制的铁丝网上,一张小方桌隔在王英和小爱中间,她们俩都侧着身子挨着小方桌,面对火炉,各自烘烤着自己冻僵的手。
饱满的土豆在烈焰的炙烤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干瘪起来,就像小爱的躯体一样,慢慢地被榨干养分。白面馒头因为未被及时翻动变得又黄又黑,那焦黑像一块可怖的疤痕,牢牢地覆盖在那雪白的肌肤上,使它失去了仅有的一丁点儿水分。
此时电磁炉里的水开了,壶嘴里吹出一曲象征着胜利的号角。在小爱起身倒水的空间,也不知是哪个灭了良心的人,把那个烤的像掉进煤窑里滚过的黑馒头丢进了小爱空荡荡的碗里。可能是因为心虚没有把握好力度,馒头碰上了碗沿,馒头上剥落下来的黑灰落在桌子和光滑的、亮的可以映出影子的碗壁上。一声压抑的闷哼声也随着馒头接触碗底那一刻浅浅地传出来。那声音缺乏生机和力量,像是被扼住喉咙的人,快要窒息时,不自觉地发出的最后的声响。
小爱出来的时候,看见了自己碗里那个孤零零的馒头,什么话也没有说,又折回厨房,出来时,手里多了一把剪刀。在场的人都被她这一奇怪的举动惊到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一个人出声。
小爱走到自己的位置,并没有坐下,她稍稍地弯下身子,两只手紧紧地攥着剪刀手柄,把刀尖对准馒头,一剪刀又狠又稳地击中馒头中心。只听一阵清脆的陶瓷碎裂的声音响起,碗立即碎成了两半。此时,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除了上厕所还没来得及回到座位上的老李头儿,所有的人都呆住了。她们一只手捂着张大的嘴巴,一只手按压着胸口,动作表情像复制粘贴一样,仿佛小爱手里的剪刀刺中的不是馒头和碗,是她们的心脏和躯体一样。
小爱没有看她们,顺手把剪刀抽出放在碗边,轻而易举地把馒头掰成两半,用拇指和食指把藏在焦黑的壳里的那点白花花的像棉花一样的馒头瓤填进嘴里,细嚼慢咽起来。李梅和李佳看着她吃得津津有味,似乎忘记了刚才那一幕,也捡起香喷喷的土豆吃起来。只有王英的手还在微微颤抖,尽管她用力想平复心情,也于事无补。
坐在小爱对面的她,清晰地把小爱的动作和表情尽收眼底。小爱那一剪刀好像击中了她的灵魂,让她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可能是白天惊吓过度,夜里王英在一身冷汗中惊醒过来,她蜷缩在床上,身体不住地发抖。她梦见那个一向温顺、任人宰割的儿媳妇用一把尖尖的,明亮的瘆人的尖刀面目狰狞地刺进了自己的心窝。她挣扎,抵抗,逃窜,拼命呼救,可是喉咙却像被人灌进了哑药,一点儿声音也发不出来,无论她跑到哪里,小爱就像幽灵一样总能很轻易地捉住她。她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血一点一点从心窝处流在地上,那粘稠的液体一点一点向地表渗透,似乎不会枯竭,地上那朵血红色的玫瑰花越开越大,似乎没有要停止的意思。梦里,王英是在全身血液流干时死的,她眼睁睁地看着一条血色小溪在自己面前形成,汩汩外流,而她自己则是小溪的源头。感受着剧烈的疼痛和一丝丝生机剥离自己的躯体,她惊恐万状,小溪的水流也更迅猛,她眼睛里的光渐渐黯淡了,最终,液体枯竭了,花朵定型了,生机消失了。
这个梦像一枚炸弹,击中了这个自私、懒惰、心胸狭隘的女人,摧毁了她曾经强大过的精神。
自从做了这个怪梦,王英的饮食就变得不正常起来,身体每况愈下,精神也越来越恍惚,有时甚至会把自己的女儿当成是小爱,惊恐着、尖叫着、挣扎着……像疯了一样。
因为王英对小爱的惧怕已经到了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程度,最终,在小爱又一次被打的遍体鳞伤之后,他们短暂的婚姻也宣告了结束。没有孩子,就没有太多牵扯。小爱和李虎前妻一样净身出户了。除了一身的伤,她什么也没有得到。
十二、
后来听说,李梅结婚了,嫁了一个嗜赌成性的家伙,男人脾气火爆,吃喝玩乐样样行,赌输了就拿李梅出气,李梅的身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慢慢地那些伤痕就像地表上生出的青苔一块一块面目可憎地狞笑着,青苔越长越多,地表的水分也越来越稀薄……
小爱恢复了自由之身,可是她的灵魂依然伤痕累累,无药可救。身体表面的疼痛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了心灵里的创伤。
回想过去那些炼狱般的生活,心底的爱早已幻化成了遥不可及的梦。
有人说:那些缺失的爱,总会有人帮你找回来。这对于小爱来说就像是过期的药,永远也发挥不了它的效力。
在又一次被噩梦惊醒时,小爱用尽全身的力气拉开门,迎面来的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和冷寂,夜像恶魔一样张开大嘴吞噬了一切,却吞噬不了她心里的疼和身上的伤。黑夜依然一直向远处延伸着,没完没了,似乎没有尽头。
小爱来到夺取父亲生命的大山面前,心里满是对父亲的思念。在那个没有她的世界里,父亲会不会觉得寂寞呢?刹那间,她看见父亲在微笑着向她招手,她的眼睛恍惚间亮了一下,然后又快速地黯淡下来。
天亮了,小爱却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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