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年,总少不了爆竹、赶集、新衣服、压岁钱......而我记忆中的年,总是与外祖母息息相关。
儿时,每到寒暑假,就会去外祖母家呆上一段时间。外祖母住在乡下,住在一个不大的小镇上。
小镇的街道并不是很宽,路是用青石板铺成的,每到雨季,雨水频发的时候,就会从石板间长出很多青苔。小镇的房子很古朴,一间连着一间,有泥水做的墙,有石砖成的墙,房顶都是一色的青砖泥瓦,下大雨的时候,小孩子都会呆在门口看着门前的雨连成一条线,密密地连成一排,孩子们看到这样的雨会高兴地大呼小叫,有大点的孩子一下子冲到雨里,乱扑腾一阵,然后闪回来,接着就被家里的大人“招呼”着,连拍带说地扯进家门换衣服。大家看着他那狼狈地模样哈哈地笑着,那个孩子也哈哈地笑着。
小镇上的门是老式的门,一进去就是堂屋,出来就是一个够得上人们坐在那里聊天晾晒东西的地方,一到秋季,房梁上挂满了一串串的玉米棒子,还有的串上了几条长长的辣椒串,黄得艳艳,红的烈烈,再配上褐红色的门板面、青黑色的瓦屋、土灰色的墙、红色的砖,显得那么古朴、静谧。
儿时的老街小镇上人不是很多,只有“逢场”的时候会热闹些。“场”就是集,这里的旧俗就是“逢单不逢双”,单日子人们才到集市上来,不赶集的双数日子里,街上只有路过的少许人。 终于,年快到了。小镇上,热闹的就属“逢场”了,最热闹的就属快过年时的“逢场”了。小镇很小,最繁华的就只有一条街,从街的这头走到街的那头,有百十米长。乡里的人们停下地里所有的活计,从山里、田间、地头到这里赶集购买年货,来慰藉这一年的辛苦。每到春节前后,天刚一蒙蒙亮,小贩们就三三两两地到达各自的摊点,早早地摆开了铺面。而我,也被外祖母早早地叫起来,在店铺门口帮忙摆着各种即将出售的年货......
我记忆里的春节,最多的就是人。他们从早到晚来来回回地在这条街上走着,不知疲惫,仿佛永远也买不完,永远也买不够似的。有老人、孩子、男子、妇女;有背着背篓的,有怀里抱着婴儿的、有吸着烟袋的、还有拄着拐杖的...还有的人带着各种特产憨实地在街道旁边守候着,没有叫卖声,没有招揽声,各种交易都在和乐中进行着,没有一点讨价还价的激烈场面,有的时候钱若带得不够了,就让他先拿回去,后面来的时候再给,有时就索性送给他....印象最深刻的是很多人回家的时候手上或者背篓里会带上两幅画,那时候不流行对联,主要是毛主席老人家的画和一个怀里抱着一条大鱼的大胖娃娃的年画。大人们告诉我,一来是感念毛主席他老人家给百姓带来的美好的生活,一来是欢庆过年,年年有余!
小镇不论怎么变化,时代不论怎么更迭,人们内心里的那颗良善的种子,那颗对美好生活向往的心,那淳朴,那邻里的和睦,一直都在。
外祖父家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每次吃年夜饭的时候,能回家的孩子必须全部回家,然后外祖父和外祖母坐在堂屋里,小孩子们一个一个过去磕头,领压岁钱,然后全家人一起吃年夜饭,晚上燃放爆竹,看烟花....
后来,外祖母搬家,搬到了城里。我们聚在城里。接着外祖父去世,外祖母的家和店面要拆了重修,外祖母搬到了一间不到几十平的小平房里,后来很多年我们都是在这里过年的。外祖母在哪儿,哪儿就是年。
过年最让我高兴的,永远都是外祖母亲手做的腊肉菜汤。这汤里的材料用的是外祖母亲手烘的腊肉,门前她亲自栽种的菜苔子。每年冬天往家里走冷得我们直跺脚的时候,推开门的那一刻,那煮腊肉菜苔子的香味扑面而来,我们立刻忘却了寒冷,馋得我们直流口水.......
外祖父去世之后,我们又在这年里加了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大年三十,家中所有的人都聚集在外祖母家里,上山祭拜外祖父。回来之后,一起吃团圆饭,晚上领压岁钱,放爆竹....每到做饭的时候,我们就被大点的孩子领着,到处乱跑,跑着的间隙,会被姨妈、舅妈悄悄地拉到厨房,嘴里塞上一块腊肉,一脸满足地跑出去又疯玩一阵。吃年夜饭,一般都会摆上两桌,男的一桌,女的一桌。桌上会摆满各式各样的拿手菜,凉拌菜、烧菜、焖菜、蒸菜,应有尽有。
最后上的那道菜,是外祖母亲自煮的腊肉菜汤。她每年这个时候会早早地把梁上挂着的用温火烟熏得黑乎乎的腌制的腊肉取下来,用炉子里的火将腊肉的皮轮番再烧一遍,洗刷干净,将整块的腊肉放在锅里,用文火慢慢地炖,最后捞起来的肉,切片可以炒着吃,也可以蒸着吃。剩下来的带着骨头的肉,放上新鲜的菜苔子,做成腊肉菜汤。每人碗里会放上一块腊肉骨头,连着筋的那种,边吃边吸骨头里面的骨髓,房子里就会不时地响起咂嘴的声音,我们吃得叫一个高兴。再用这汤配上用铁锅蒸的米饭,那真叫一个美味。这个时候,外祖母的脸上总会洋溢着心满意足的笑容......
后来,外祖母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第一次过年的时候,没有叫我们回家吃饭。最后在我们准备上山祭拜外祖父的时候,说了一句,想回来吃饭的我做腊肉菜汤......我走出门,转过头仿佛看见看见伫立在门口的外祖母,她的身体更加佝偻了,走路的姿势摇摇晃晃的,她的小脚好像不能支持起她的身体了,房间里的灯更加昏黄了,水管里的自来水更加冰冷了....我们上山祭拜完外祖父后谁都没走,大家都自觉地忙起来,舅舅们也开始收拾家里的东西,打扫家里的卫生来。那一年,我们总共坐了三桌人....
吃饭的时候,最后一道菜依旧是外祖母做的腊肉菜苔子汤。外祖母累了,她躺在床上,看着我们一个个吃得津津有味,嘴角依旧露出了掩饰不住的开心的笑容。此时的春节,家里、街上、城里到处洋溢着欢乐、祥和、喜庆的氛围......
原来,儿时的年味里,我最忘不了的是外祖母做的腊肉菜汤,那汤里,有外祖母的味道,有家的味道,那里面包含了浓浓的爱和牵挂;而在祖母眼里,过年最高兴的莫过于儿女们孙儿们开心幸福的笑容,孩子们的年就是她全部的年。
今年,马上又要过年了,我问宝贝,你为什么这么喜欢过年啊?她想都不想就告诉我,因为过年会有礼物,有压岁钱,还有奶奶做的粉蒸肉、夹沙肉、肉包子、腊肉汤.....原来宝贝眼中的年跟儿时的我那么的像,那一刻,我仿佛明白了些什么。
我蹲下身来问宝贝,那你过年的时候,要不要和舅爷爷、姨婆婆她们一起上山去祭拜太祖爷爷、太祖奶奶、回来以后要不要给爷爷奶奶磕头然后才能拿压岁钱呀?宝贝瞪大了眼睛吃惊地对我说,当然要.......
我恍然明白,在不知不觉中,我们承袭着祖辈们留给我们的年味,并把这独特的年味传给了下一代。不论在静谧的山村,还是在繁华的都市,在这片厚重的黄土地,每一个人作为传递者,将手中承载着严肃庄重的礼仪和浓烈醇厚的人情味的传统文化传承下去,这是我们的责任也是我们义务。
这庄严的仪式感和人情味,让年具有文化的内涵和独特的魅力,也正是因为这,让漂泊在外的人有了一种家的意识和无法替代的团圆情结。
这,就是我们的年味,这,就是我们的文化之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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