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不归岁月

作者: 南乡晚风 | 来源:发表于2024-01-22 13:02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文章为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薇泩铃单月征文」第七期【冬】

    当初雪纷纷扬起时,往事也如同这雪花般在眼前浮现,一片雪花一个故事,这满地的雪花会消融多少往事。下过雪的冬天才算圆满,以前冬天下雪是很正常的事,随着近些年气候的变化,南方冬天是否下雪已经成为概率事件。以前农历十月,只要是晴朗的早晨,起来都会在屋前屋后找到冰垢子或者是结块的冰片,晶莹剔透,并且边缘处如刀刃一般锋利,寻找冰面成为了我儿时的记忆。

    结霜是非常壮观的景象,整个世界都是白茫茫一片,像是被人撒了石灰粉末。如果家里前一夜桶里装着没用完的水,第二天起来,就能从桶里拎出来一个冰盖。一群调皮的泼猴子要是再从水塘里捞出一些,我们便能自制过家家用的冰世界。霜花和冰晶花也是非常精美的,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可比精巧的设计师更懂艺术,一朵朵冰晶花盛开在水面,仿佛水里藏着童话里的冰世界,里面住着高贵的王子与美丽的公主,还有七个小矮人作伴。虽然冰面很厚,但无法承载一个人的重量,大人是不会让我们下水的。霜花那就随处可见了,之前普通的叶子在厚霜的粉饰下,一夜从平民变成了高攀不起的贵族,一粒粒细小的冰晶附着在叶面上,像是给它们披上一件件镶满钻石的衣裳。

    网图侵删

    大自然赋予了冬天不一样的使命,一夜霜白带来的绚丽,在太阳缓缓升起后,之前世界的生机会随着霜花消融而褪去剩余的叶绿素,像银杏树叶会很快换上黄装,慢慢凋落,红薯叶会在一夜枯死,唯有松针树依旧青山常绿,让泛黄世界还有一抹不一样的颜色。到这个时候,人们会宣告进入冬天,可能跟天文意义的上冬天有所区别,只要把地里的红薯掏出来,土地就休耕了,人们也相对较闲了,不用管播种,浇水,除草,灌溉和收割这些琐事。

    冬天虽然悠闲些,大家在路上的步子和缓了,即使这样,村里的人们也没有停下来,他们开始做细活,像挑种子,屯冬货,不间断地细忙活,也开始犒劳起家禽。在南方丘陵地区耕种,各家各户的黄牛就是大功臣,春天在田里拖着铁犁在冰冷的水里干活,要辛苦一整个春天;夏天满田野的庄稼,行走不自由;秋天主人家忙,没空照看它们,都会被拴着,只有到了冬天它们才能撒欢,也不用拖着绳索走路。

    放牛虽然不是什么技术活,冬天放牛的乐趣比春天更有趣,那时我和弟弟很小,爷爷左牵一个,右抱一个,牛跟着村里的牛群,人跟着村里的人群,老大爷们跟爷爷一样会带着小孙孙去放牛,牛群走在前面,那时还没有修水泥马路,牛也是通人性的,排成一条长长的队,徐徐地走在马路上。牛犊则比较调皮,冬天放牛的日子,都是晴朗的,黄泥路上的灰尘又细又厚,像面粉一样,所以人会跟牛群保持距离。牛的记忆力是很好的,只要它们之前在哪里吃到肥美的草,就会牢牢记下来,并且它们以后会成群结伴一直去那里,直到把草地啃秃了,才肯挪地方。

    冬姨自嫁到我们村,每天的事情就是放牛,她小时候得了脑膜炎,加上她是一个左撇子,干农活会很危险,她丈夫就不敢让她帮忙干活。她活得像个孩子,每到冬天她就更像孩子了,因为有一群老人和小孩陪着她。如今放牛小队的成员很多已经故去,他们具体叫什么名字记忆有些模糊了。当时冬姨三十多岁,我几岁,爷爷他们这群老人身上总会带个打火机,放牛的地方多是荒田,长的都是春天牛最不喜欢沾边的水草,冬天水干涸了下去,叶子黄了,但根茎是嫩绿的,要是草地里放一把火,枯黄的死叶燃尽后,剩下光滑细长的根茎是老黄牛们的最爱。

    小孩子的乐趣就是拿着刚劈下来松针在田口边等着,万一过火进入山里,冬天山里面肯定铺有厚厚的松针老叶,像棉絮一样松软,一旦燃起,加上冬天的大风,整片树林都会化为灰烬。也不能让田里水草燃尽,根茎干了,没了甜味,老牛们就要挑剔了,不会安心啃草了,放牛也图个安逸,到一个地方希望就能待一下午。一起去放牛,可以就地取材生火烤火,大家以火为中心围成圈,你挤着我,我挤着你,感觉就不会那么冷了。跟我差不多大的孩子爸爸妈妈收割完粮食都会到外地打工,我们就是留守儿童,放在家里又不放心,有时候感觉我们也是被放的一群牛。

    冬天红薯被挖完后,地里总有剩下的,老人会给自己的孙子们一人准备一把小锄头去地里捡漏,不管翻到大的还是小的,我们脸上的喜悦都是难以压制住的。我和弟弟共一把,是爷爷亲自找铁匠师傅打造的。我们不像城里的孩子,他们玩的是干干净净的玩具,我们真的是在玩泥巴,有时候会弄得灰头土脸,大人不会因为我弄脏衣服而责骂我们,因为他们早就做好了防护措施,外头穿了能裹住全身的围兜。我们的爷爷奶奶让我们玩这些不是为了把我们培养成农民长大了种田挖地,而是让我们体会劳动,培养动手能力,并品尝收获的喜悦。他们的观念里勤劳可能不会致富,但是至少能填饱肚子,能吃饱饭是他们那一代人的梦想。

    冬姨跟我们一样像个孩子,她比较贪吃,丈夫春天种十几亩,冬天会在家扎扫帚出售,家里除了稻子一无所有,冬天会跟在我们小孩子的队伍后捡红薯,然后用大爷们的镰刀一削,表面脏兮兮的,她也不会在意,直接塞在嘴里,然后嚼出清脆的声音,我们小孩有时会嘲笑她,老人也会经常拿她打趣,问她怎么一个红薯能吃出人参的滋味,说着喊她回去让她男人明年也种点,这时冬姨可就机灵了,她说她屋里那个没有空,不像我们这些个家里,那么多人干活。冬姨有时孩子气,面对家里的事,很是护短。

    她有时忙着跟我们小孩子捡红薯,他家里的黄牛放在草坪上,都是不管的,要是有些大爷故意想逗乐一下她,把她家的牛赶到某个草丛背后,跑过来跟她说,她家牛崽子们跑隔壁村去了,害得她爱不释手的红薯都不要了,撒腿就朝隔壁村跑去找,跑了很久没有找到,她也不是真傻,也会立马折回来找,回来发现牛在原地安静地吃着,她又跑回来捡起红薯继续吃,有时候真不明白,大家都说经历过食不果腹的人,对红薯都有厌恶心理,唯独她吃得乐滋滋的。红薯不仅可以生吃,烤着吃色香味更佳,冬天能够被小孩子掏出来的红薯,个子都不会太大。要是几个老头合一块捡堆柴火生个火,一个下午就能烤熟十几个红薯。在冬天,掰开热乎乎的红薯,可见冒出缕缕白烟飘在空中,我们南方的红薯都是白皮的,烤熟后,扒开皮,焦黄色的糖汁会顺着皮流出来,咬下去软糯清甜。

    大自然不会亏待像我们这样的土地子民,老天总会给人们留一扇门,让我们能够适应这个世界,总有一部分是能被这个世界接受或者承认,像冬姨虽然人不是特别灵活,病患降灾,也嫁了一个不嫌弃她,还能迁就她的丈夫,最后也生了一对可爱机灵的娃。冬天她贪吃,牛丢了,丈夫也不会骂她。

    在这草黄的世界里,虽然我们这些孩子没有玩具,掏完红薯,开始想起挖蕨根,这可是大工程,野生的蕨根不是我们想挖就能挖出来的。冬天雨水少,土地都干裂了,那些挖蕨根的人都要挖三四米深,虽然不是想吃,能看着大人挖得大汗淋漓也是横生趣味,事实是大人费劲九牛二虎之力都刨不了那么深,好几个冬天我们都没能刨出来,每年在同样的地方刨几锄头。冬姨觉得有趣,便使出了吃奶去拔那根藤,最后藤断了给她摔了好一个跟头,小孩子捧腹大笑,她也有些小脾气,剁着脚说这个土地不争气,大家便转身去找牛了。

    农村的孩子不像城里的孩子,从小就会接触到各种故事书或者儿童绘本。小时候我们最大的乐趣就是跟着爷爷奶奶去山里放牛,找个知道很多故事的老爷爷讲故事给我们听,冬天是有点冷,他们也就冬天闲,有些老爷爷真的知道很多民间故事,他们每一个故事在我们的脑海里都能被演绎成连续剧循环播放,形象是由我们自己定义的。故事有小偷偷米被地主揍的,有富人的懒惰儿子吃光自家铺子的,有穷女婿被瞧不起最后挖地淘到黄金的,有狐狸偷吃被剖肚装满石头的,最有趣的就是狼来了,我们小孩子哪知道山里是否有狼,但是被爷爷奶奶带出来放牛,又是靠近山边,心里总是幻想着有狼。只要人喊狼来了,大家都吓得躲起来,大人们不会躲,但冬姨例外,她会跟我们一样吓得躲起来。

    山里最好捉迷藏,几个孩子玩这个是最有趣的,冬天地里平平整整的,有的躲在田埂下面这是最容易找的,有的躲在玉米高粱秸秆下面,这是稍微难找一点的,另外就是跑得快,会躲到山边草丛里,要是找的那个人找半天找不到,最有威慑力的一句话就是狼来了,吓得藏山里的人立马就跑出来了。

    冬天大爷们放牛也是懒散,直接扑草地上睡起了觉,除了孩子没丢,牛都不见了,最后满山遍野找,摸到天黑,发现牛早就回家了,有的大爷会被老婆骂,说他们怎么不把自己丢了。有时也搞不明白,冬天天气那么冷,虽然有太阳,难道就那么催眠吗?蛇会冬眠,难道他们也会学着冬眠吗?冬姨说是之前累着了,到冬天补回来,这个好像解释得通。

    我们那时不用那么早上学,幼儿园也只要上一年,六岁才会去学堂,有的直接跳级到二年级。随着我们去上学,来山里混的日子也逐渐减少,这样的日子只持续了几年,很多老大爷从世界慢慢隐匿了踪迹,欢声笑语的冬天和牛群慢慢成为时间的印记,无声地留在了那条弯曲幽深的小道上。慢慢地村子里,便很少有牛了,大多数田也弃耕了,冬姨也在前几年那个冬天得羊癫疯去了,仿佛我们一起玩乐还在昨天。如果时光能化成音符,我希望它能永远在我们心里和村头的山坡响起。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冬|不归岁月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rcmyod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