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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德明坐在沙发上一边喝啤酒一边看直播。 “我靠，神马玩意啊！”他一拍大腿，嗷地一声喊，吓得在书房加班的媳妇立刻开门问怎么了。“这TM什么球啊！臭死了！”老钱干脆没听见媳妇的问话，又骂了一句，端起一杯啤酒一饮而尽，又把杯子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放。听那声音，都担心啤酒杯会碎掉。
玉茹明白过来了，四年一疯的世界杯又开始了。 不知道男人是不是都有这个间歇性的疯病，四年发作一次。反正自家这位，就是典型的“周期性癫痫”病人。
01 谈球忘友
时光回到20年前游泳池锻炼的那天。 正值热恋中的钱德明找各种理由约玉茹出去玩，看电影、逛街、吃饭、聚餐、散步……这一天，他约玉茹去游泳。玉茹本来不会游泳，是个旱鸭子。可架不住钱德明再三央求，又是许愿当教练，又是答应寸步不离，在他“就连眼神都不离开一秒钟”的承诺下，玉茹才勉为其难地跟他去了。
游泳馆里有二三十个人，分散开其实人并不多。第一次入水的玉茹觉得水冰冰凉凉的，脚丫子碰到水的一瞬间浑身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钱德明在泳池里向她招手，她站在泳池外边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水太凉了，我不下去！”一个摇脑袋。
“你一咬牙，进到水里就适应了，没事的！”另一个直点头。
“你给我租个游泳圈吧，万一我被淹着了，也能增加浮力，至少淹不死我。”玉茹怯怯地想出了一个新招。不等钱德明同意，已经飞快地去拿了个游泳圈套在腋下了。这回她心里有点底气，顺着扶梯，咬咬牙，进了泳池。
“水真凉啊！” ——“适应一会就好了。”
“水都要没过我脖子了！” ——“哪可能呢，你一米六的个子，这水还不到一米五，根本淹不到你，放心。”
“我要漂起来了！” ——“那好呀，你这么快就学会游泳的第一步漂浮了呢！”
俩人一个娇嗔，一个哄让，一看就是蜜里调油的热恋情人。
玉茹紧紧地抓住钱德明的手，溜着泳池的边一点点往前蹭。慢慢地，好像也不那么害怕了。她胆子大了。钱德明松开她的手，站在离她两米远的地方，鼓励她自己往前走。咦，也没事！玉茹胆子越来越大。她可以在水里自如地走来走去了。她感受到了快乐。
“你带着这个游泳圈，是学不会游泳的，你要先适应水性。”钱德明摘下玉茹的游泳圈。就在玉茹喊着“别扔”的时候，游泳圈已经被抛进了泳池中心。玉茹气得拍了钱德明肩膀一下，像小企鹅挪步一样去捡游泳圈。
不知道怎么弄的，她脚下一滑，结果怎么也站不稳，她开始在水里扑腾。满以为钱德明一定目不转珠地盯着自己，结果慌乱中玉茹下意识回头去看，却发现那男人根本没看自己，正跟一个人在眉飞色舞手舞足蹈地讨论着什么。天，他不是说会分分秒秒都看着自己吗？他在干什么？他怎么这么靠不住？难道自己要被淹死了吗？玉茹呛了一口水。她想喊救命，还有点不好意思。一张嘴，一口水又灌了进来。
岸上的游泳馆驻馆教练发现了玉茹的不对劲，游过来一把将玉茹捞了起来。这个时候，玉茹真的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等到她被扶上岸，钱德明才后知后觉地跑过来问：“玉儿，你怎么了？”
“你滚！你不是说看着我吗？怎么我要淹死了你还没看见？你为什么要把游泳圈给我扔了？”看见钱德明的那一瞬间，玉茹再也忍不住情绪，爆发了，她一边哭一边大喊，不管不顾身边人的目光。“我差点被淹死了！呜呜呜……”
钱德明歉疚地抱住玉茹，任由她打骂。“我，我看见个球友，聊起了昨天的球赛。巴西队的罗纳尔多和里瓦尔多……”
“去你的什么多，我看是我多！”玉茹愤怒地大喊着打断了钱德明，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旁边看热闹的人笑得前仰后合：“这小伙子是不是傻了呀，这时候说什么罗纳尔多，还不赶快哄哄人家，一看也是个球迷。”“也真是，我就没听说过在浅水区里还有人能淹着的……”
玉茹恼羞成怒。钱德明大梦初醒。
02一球定终身
当天晚上，钱德明拎着一堆礼品惴惴不安地敲响了玉茹家的门。这个时候他也顾不上巴西与土耳其的半决赛了，还是未来媳妇要紧啊。土耳其离得太远，巴西也去不上，多哪个都不如多个媳妇啊！
“玉茹，德明来了！”准岳母开门的时候，钱德明发现她的脸色并没有不好看。看来玉茹并没有把下午发生的事情告诉她。
“你来干什么？妈，你让他滚！”玉茹在屋子里喊，干脆都不出来。
“诶，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德明进来坐。”准岳父出来打圆场。准岳母也悄悄地问：“你们闹别扭啦？”
钱德明不好意思地小声说：“是我惹玉儿生气了。我没照顾好她。”
“诶，女孩子就愿意闹小脾气，你不用惯着她。”玉茹爸爸对钱德明面色和蔼地说，“她就这脾气，一会就好了。”钱德明一边扫了眼电视上正在播的昨晚的世界杯比赛回放一边点头。玉茹爸爸注意到了钱德明的眼神，他的语气立刻热情起来：“你也喜欢足球？好呀，我也喜欢。来，咱爷俩一起看足球。昨天这场球赛你看了没有……”
“爸，他今天在游泳池光顾着跟别人聊足球，都没管我，害得我差点被淹死。你不训他，还拉着他看球赛，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这个女儿啊！”玉茹在房间里竖着耳朵听客厅的动静，本想给钱德明一个下马威，可没想到自己老爸居然拆台。她冲出来向爸爸发怒，然后又跺跺脚，恨恨地往卧室走。
“钱德明！”她连名带姓地直呼，“你要是不进来跟我道歉，我就真的不理你了！”钱德明像得到命令一般立得笔直，屁颠屁颠地跟进去赔罪去了。
玉茹爸爸还在后面说：“快去快去，哄好了赶紧回来陪我看球。家里终于找到一个球友，有共同语言了。”
十分钟。二十分钟。半个小时。玉茹爸爸一会一会直看表。这小子也太笨了，这么长时间还没哄好，也不知道陪自己这个未来岳父看球。
门终于开了。
“诶，德明，快来看球！你怎么这么长时间？昨晚的实况直播我没看见，这会正精彩着呢！最后说巴西赢了，可光知道结果根本不过瘾，得看过程才行，对吧！”老爸都没看自己闺女一眼，直接拉着钱德明坐下开始聊球。“老伴，多炒俩菜，德明今晚在这吃晚饭，正好跟我一起看球。”
“谢谢叔叔阿姨。”钱德明有礼貌地致谢，“叔叔，这场赛有一个球踢得特别可惜，其实比分不应该是这样的……”大小球迷边看边聊，难得俩人观点居然一致，就更增添了球迷的热闹。
“妈，你看我爸又把钱德明拉走了！”玉茹向老妈告状。
“你爸他呀，就是个假球迷，其实不会踢球，看球还直喊，大呼小叫的，年轻时就这样。这回可有个伴了，还不得让他过过瘾？”
等老爸恋恋不舍地把钱德明送走后，玉茹的小嘴已经噘得能挂个油瓶了。
“爸，一晚上都是你们在看球了，人家都没说上话。”玉茹跟老爸撒娇。
“你们以后有的是时间腻歪，非要跟我抢个世界杯？四年才一次，知道吗？难得我在家里还能有人陪着看球，不错啊不错！”老爸更绝，根本不在意玉茹的抗议，“玉儿啊，我看这小伙子不错，你们就直接定下来吧，就他了。球品能看出人品，不错，不错。”
“爸！你看一场球赛就能看出人品来？还直接把我的婚事也定下来了？”玉茹着急了，“妈，你管管爸爸啊！”
老爸展示出了自己家长一言堂的地位：“就他了，我做主了！”老妈耸耸肩，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然后还加了一句：“我也觉得那小子还可以。”
完了，一球定终身啊！
03 子承父业
玉茹现在有时候想起老爸当年的一言堂，还跟老爸辩论辩论，尤其是跟钱德明吵嘴之后。平时爸爸就笑呵呵地不发表意见，可这翁婿俩每到四年一疯的时候，就统一战线一致对外了。那段时间，也是老爸最开心的时间。
后来儿子出生了，也被他们培养成了小球迷。
有一次，玉茹看着老少三代人齐刷刷坐在沙发上看世界杯的样子，感慨地说：“一个破球，有什么好看的！”结果儿子幽幽地叹息道：“唉，男人的快乐，你们女人永远不懂。” 嗬，就是小屁孩一个，居然还拽上了！
不过看球赛也有让玉茹欣慰的地方。
四年前老爸得了癌症，弥留在世的最后一段时间正赶上了世界杯赛事阶段。钱德明陪着老爸看电视，一起喝彩，一起评论，一起着急。虽然医生说老人不适合激动，可爸爸却是没有遗憾地离开的。他拉着钱德明的手说：“对我闺女，要像你对足球一样爱她。”就这一句话，又让玉茹泪流满面。
两个球迷二十年的相处，用专属于他们的“疯魔”方式交流着。老爸说：“踢球的人有责任心。真球迷是会承担起自己的责任的，无论是球队的还是家庭的、工作的责任，都会。”果然，两个家庭的大小事情也被这两个男人都扛了起来。老妈最后虽然病重却也是含笑离世的，老爸也是。
现在，家里变成了大小两个球迷。仿佛二十年前的样子又在眼前重演了。
玉茹对这四年一疯的运动项目不感兴趣，可她看见自家两个男人的执着和担当，却也笑着接受。真球迷也好，伪球迷也罢，能让人有追求，懂得责任和担当，又有什么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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