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为她,解下锈剑;后因师命,重新负剑;终是为她,断剑归隐。
她想回家,他便带她归家。壹
夏夜星空下,山脚酒馆还未打烊,各路江湖人士正三两挤于一起,讨论今日战况。这一场如何精彩,那一招怎样厉害。
大家喝着烈酒,滔滔不绝,听着故事,拍案叫绝。
窗边小桌,只摆着一壶清酒,一碟小菜,一双木筷。桌边之人,坐得笔直,目光清冷,嘴角紧抿。
只一味喝酒看景,吹风沉思,与这大堂里的热火朝天格格不入,却无人相问。
只因他右手边放着的那把锈迹斑斑的长剑。稍有眼色的人,都知此剑非凡,此人不好惹。稍有年纪的人,都听说过那段往事。
几个神色倨傲的少年,穿着华贵,身佩玉石,大大咧咧地走向唯一尚有空缺的窗边。
他们看那人吃得寒酸,剑也生锈了,想来不过穷人一个,满脸不屑,挥手赶人。
坐在桌边之人,看向那些少年,眼神冰冷,按紧剑鞘,“蹭”地起身,众人皆以为他要出手。一个晃神,一人一剑已无踪,只留下一吊铜钱结账。
众人嗤笑一声,少年仰天大笑,觉得那人不过如此。在人们的笑声中,桔白走进了那间酒馆。
夏夜蛙鸣声中,一个有心避让,一个痴心追逐,两人无声错过。
贰
竹沥背着那把锈剑,把桔白从路边草丛里捡回来了。
他见她可怜,就把她带回家了,就如之前那棵绿萝,觉得它长得甚好,就把它种在家里了。他本以为养个人,与养棵花是一样的。
却不想,小孩会哭会闹,会缠你抱你,会把你的心,软成一片。
背上锈剑早已解下,因为怕伤着她。
长满厚茧的大手,轻抚着桔白的软嫩秀发,他看着桌上书信,眼神忧虑。
武林会的邀请信,他不曾去过,却年年都会收到,那是给师傅的,但师傅已经过世。当年的事,唯有他来了断。
今年,也许是时候了。
“阿白,我近日要出门,你在家要乖。如果,只是说如果,我很久都没有回来,你自己也要好好的,知道吗?”
“师傅要去哪里,我不能和师傅一起嘛?”
“不能,师傅要去的地方,很远也很危险,所以你要留在家照顾好自己。”
“那我在家乖乖等着师傅回来。”
竹沥重新负剑,在一个深夜,无声离去。
叁
桔白背着胡乱整理的行囊,带着师傅送她的剑。在一个清晨,锁好门窗,离家找人。
她只记住了师傅要去的地名,却不知该如何去,一路上,边问边走,风餐露宿,终是叫她跌跌撞撞到了武林的山脚。
在小酒馆,她知道了很多武林盛事,却没有师傅的消息。她心中着急,却无可奈何。
到比试那天,桔白更是场场都在,生怕错过就找不到师傅,却还是不见他的身影。
经过三天对决,终于迎来盟主的争夺战,桔白早已占据有利位置,只等开打。
众人翘首以盼,看新任盟主花落谁家。
盟主终于决出,还未喜迎恭贺,就被暗处飞来的锈剑,刺了个正着。
“一报还一报。昔年杀我师,今日你儿亡。此事已了。”
竹沥从暗处走出,将刺入身体的锈剑拔出,擦拭干净,重新负于身后。
看着台下神情各异的武林人士,无悲无喜。
肆
往事如烟,但十多年前那幕流血事件,却叫人难以忘怀。
当年,武林与魔教,一正一邪,本是两不相干。奈何新任盟主,觉魔教非名门正派,定要赶尽杀绝。
便率领各大门派的高手,将魔宫牢牢围守,血洗了魔教中人。大战之后,魔教教主重伤而逃,却放下狠话,定要复仇。
那些名门正派,为平息魔教怒火,经商议,决定承认魔教为江湖一派,每年都受邀参加武林会,却年年都不曾有人来。
今年,终于来了,却是来复仇的。那把锈剑,正是前任教主的佩剑。
伍
竹沥抱着桔白,背着锈剑,回家了。
他守着宛如熟睡般安静的桔白,不吃不喝,就静静守着。
他一直等着桔白醒来,对着他笑,对着他闹,直到她的身体越发僵硬,渐显腐坏。
竹沥才红着眼,把桔白放在柴火堆中的木板上,对她轻轻一吻。颤抖着点起大火,将断剑扔与火中,一起焚烧。
在滚烫的尘烟中,好似又看见了她决绝的身影,奋不顾身向他扑来,只为替他挡那致命一箭。
那日,他被人阻在台上,说要讨个说法。他握紧手中剑,想着待会杀出一条血路,无论如何,都是要回到她身边的。
“只要你受住那一箭,我们便不再追究。”
竹沥同意了,他想早些回去。
他看着利箭朝他飞来,看着她向他扑来,看着她的衣裳沾染大片鲜红。
他拔出锈剑,想报仇,想杀人,为她。
因他看着她死在眼前。
他自断剑刃,背着剑,抱着她,回家。
因她说,“师傅,咱不打了,我想回家。”
竹沥扯断新生的白发,望着旁边的小小坟茔,思如泉涌,泪如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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