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〡受教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52期“教”专题活动。】

袁随最怕在电梯间遇到王副总。

不止袁随，他们一伙小年轻都怕，远远见到王副总的背影，要么刻意放慢脚步，要么靠边缩着，生怕被他盯上，会当着满电梯的人来一番工作训导，这栋甲级写字楼上上下下近百家公司，万一遇见熟人，被心仪的小哥哥、小姐姐看到，那可真够丢脸的。

今早出门晚了几分钟，袁随夹着公文包，从地铁站出来，大步小步地紧走慢赶，到公司楼下电梯间，距离打卡时间还差5分钟，倒也来得及，可前面那个格子西装，脑门锃亮的人，可不就是王副总？

时间等不及让他再乘下一班电梯了，袁随下意识地想找个口罩，摸摸裤兜，没有，公文包的夹层里也没找到，只好缩着脑袋站在个一米八高的壮小伙身后。

刚进电梯站定，王副总的声音就从身后冒了出来，声若洪钟，“小袁，昨天的推广计划修改得咋样了？”

袁随心中哀嚎，暗道“晦气”，慢吞吞地回答说，“昨晚改好了，已发经理邮箱并抄送给您”。他的视线落在王副总身后的电梯墙上，在呼吸可闻的距离中，视线交错总有几丝尴尬。

但王副总显然并不这样认为，他的目光始终锐利地指向袁随，语调高亢，“营销推广，首先得有新意，没有新意，推广就失去意义……”

袁随纵然对即将开始的“说教”有了心理准备，却还是忍不住抬手拭了拭额头上看不出的汗渍，只觉得满电梯的眼睛都若有似无地瞟过来，简直恨不得蒙上个从头到脚的罩子，让谁都看不见。

电梯一层层停，每层下电梯的人仿佛都在用余光向这对在电梯中讨论工作的上下级表达钦佩、不屑和同情，钦佩的当然是王副总，领导当得太不容易了，下属得愚钝到什么程度，连电梯里的几分钟都得拿来耳提面命。

电梯终于来到33层，王副总的声音停住了。电梯门合拢的瞬间，他立刻收声，越过袁随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目不斜视，步子迈得大，急匆匆的模样，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等待他去处理。

袁随卡着点在考勤机前照脸，对着王副总的背影偷偷挥了下一直紧握的拳头，“难堪就难堪吧”，他向工位走去，默默自我安慰，“反正公司上下谁都知道王副总只剩下在电梯间刷刷存在感了。”

王副总在公司是个另类的存在，虽然很多工作邮件都要抄送给他一份，实则任何需要拍板的事情都与他无关。从这个角度来看，王副总的重要性并不比前台小妹更强，除了待遇高、办公环境好，以及有资格在电梯间对整个公司的大部分员工“说教”之外。

上午十点，袁随在小会议室演示修改后的推广方案，这种时候，王副总倒一句话不说了，只带耳朵听，老总点头，他就跟着说同意。

袁随讲解完毕，总经理眉头舒展，嘴角几分笑意，“小袁这个方案倒是有新意”。

袁随下意识地看向王副总，看到他连眼皮都没抬，跟眉毛一并无精打采地耷拉着，哪里有早上在电梯中半分口沫横飞的劲儿。

袁随跟经理到讨论完推广细节后，弯腰凑近经理，小心翼翼地问，“经理，王副总来公司多久啦？”

袁随自诩不是小鸡肚肠的男人，内心不忿倒在其次，主要是王副总这大相径庭的两副面孔让他不禁好奇。

经理是个漂亮姑娘，明朗爽气，做业务的一把好手，跟他们一帮小年轻也是喝酒、唱歌、打成一片，此刻马上心领神会，笑嘻嘻地一眨眼，“早上在电梯里遇到他啦？”

“王副总到公司快二十年啦，先前是分公司的办公室副主任，后来到了总公司办公室，再后来就升职做了副总。”

“都是副的？”

“本来就不是让他来管事的么。九十年代末下岗的国企干部，除了唱高调别的也不会。”

“那…….”,

经理勾勾指头，袁随低下头，刚好能听见被压低的声音，“因为王副总有位好太太呀！太太提一级，他就跟着升次职。其实，他压根不必来上班，薪水、分红也会一分不少。”

袁随似乎理解了王副总，不就是压抑么，希望被需要么，想刷存在感么，不知道珍惜这等好运道，要是他，肯定天天睡到自然醒，梦里会笑哈哈。

经理看袁随发呆，拿金色签字笔杆敲敲他的手背，“别担心，这种电梯授课很快就不会再有，他太太已经退居二线了。”

回到工位上，袁随沉思良久，划开手机，给妈妈发了个微信，“尽快安排我见见那个先前周阿姨说的，个子矮，相貌一般的姑娘吧”。

据说，那姑娘虽然目前只是科级，但颇有背景，本人情商高，有才气。

“先前还是不够成熟”，袁随有点担忧， “也不知现在还来得及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