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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有些人渴望有一个家,有一个可以落叶归根的地方,但也有些人,家不家乡的都无所谓! 你呢?如果家乡没了,你当如何?
1
那日坐在出租车的后排回家,和司机闲聊,司机顺口问我贵姓,我说姓顾。
那司机突然一激灵:姓顾?小姐你不会是那土豪村的吧?
我一脸尴尬,打了个哈哈:同姓而已,哪有那么好!
哦,原来这样!司机双手重重的握着方向盘,转而又有点意难平的小声嘀咕:同样是大山的,啥时候轮到我也暴富一下……
我沉默。
司机这样问也是事出有因的。
最近,这个边陲小山城的街头巷尾,茶余饭后都在火热的谈论,某镇某村的大山要开采,征山征村的工作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中。
重点是,曾经的深山老林,贫瘠之地,在后疫情时代,经济大衰退,人人处在经济危机的水深火热中时,某村的顾姓村民们却在市民们的众目睽睽下,因山地、房屋的征收而一夜暴富,洗脚上田,成功逆袭,成为大家羡慕的“土豪”!
所以司机才会对我的姓氏那么大的反应!
而其实,我却真的是在那村出来的!
只是人们也有点言过其实,村民们并没有传说中的那样土豪!
2
远在他方的三姐打电话来问我回到哪的时候,我和妈还有哥正沿江而下,颠簸在回老家的沿江公路上。
三姐她知道我们今日回来老家搬东西的事,除了交待我和哥商量着处理事情以外,还问我去不去看全伯,我说:姐,我本就是为看全伯回来的……
哥开的是辆货车,我坐在二排。
初秋。
晴朗。
秋风飒爽。
但我们却不敢开窗,因为进入乡道后,路面由沥青切换成“水泥”,是真正的水和泥混合的路,湿的地段泥泞不堪,干的路段又沙尘滚滚。
路的一边是临江的,傍山的这边经过的却是一个又一个采石场的入口。
路上黄泥水横流,一台台高吨的重型卡车装满了蓝灰白的大小划一的石子轰轰隆隆的碾压而过。
这些石子都是从附近的山上爆破开采,碎成同样大小,清洗,装车,从山上运输到江边渡口,由远航货轮再运输到全国各地,倒进搅拌机中,拌成混礙土,成为建设高楼大厦的重要基础材料。
裏满了黄泥浆的连排大车轮,在飞速的转动下,轮前轮后的泥水飞溅翻弹,车身马上星星点点的粘满了泥,一层一层的覆盖成一片厚厚的泥巴,浆满了半个车身!
时有小车或摩托经过,那些大车也不减速,毫不留情的横溅得路过的人与车一身的泥水。
时不时又有小石子在颠簸中沙漏一样泻落在路上,很快又被后面的来车碾压进黄泥中,成了铺路石。
无缘可去建摩天,跌入红尘不知年。
3
过了这些石场口,右转,离开江边,进入山路十八弯的村道。
这段却是比较完好的水泥路。暂时还没有大卡车来蹂躏,只有载着木头的小型货车川流不息的来回。
终于能放下车窗,山风夹着秋意吹来,凉意丝丝,沿路上的山林都已列入规划开采的范围,山上的林木也已被整山整山的伐倒,一车车的往江边运输,不知又要运向何处。
山上到处都是新伐的木桩,野草杂藤也被踩踏得不成样子,秋阳下荒山野岭的,一片萧瑟。
甚至连飞鸟也不知所踪,以往山青水秀,鸟语花香的景色已不复存在。
甚至有些山头上有人在挖坟,抬走,路旁时有洒落的黄纸在飞舞。
往里开,偶尔与同村的邻居会车,他们也是拖家带口的装了行李搬离。
见到我哥,都言笑晏晏的停车下窗,看得出大家都是高兴的。
虽祖宗基业都一下子被征收完毕,但也终于可以脱贫,过上扬眉吐气的小康日子,没有了家乡看似对他们也没什么影响。
我不多话,打过招呼后,由得他们闲聊。
也是,几十年来的邻里,今日因征收虽小富一把,大家都在各自喜欢的城市里有了安居乐业的资本,但这一别,再没有了重聚的根据地。各奔东西,散落天涯,也不知何时会再见了!
此处,不久将会被炸药与挖掘机夷为平地,开采完毕后,剩下的只有一片石砾!
千尘不立,寸草难生。
4
我们家在村头,打开老家的门,灰尘与常年不住的朽味奔涌而出。
常年没回来,我们要收拾的都只是些细软东西,并不多。剩下的大件家具与家电等,说好了送给别村的有需要的人,早已有人等在门口来装车。
我问哥去不去全伯家,哥犹豫了一下说,正忙着呢。
我就不多说了,一个人慢慢的往村中走。
这里是很多条自然村的集居地,多数的房子都是一层的红砖屋子。
但现在基本上都已搬离,关门闭户的,整条村子都没沉浸在一片萧索的寂静中,连犬吠声都没有。
全伯的家在村中的晒谷场边,一座两层的70年代老旧老旧的房子。
灰旧斑驳的墙上还隐隐约约的留着供销社三个红色的字印。
墙身剥落。
透着一股风烛残年的味道!
这里曾见证了村中祖祖辈辈的兴衰荣辱,是村民们茶余饭后的集中地,买烟买菜买酒下棋打牌打酱油的地方。
也曾是全伯磨刀霍霍向鸡鸭鱼猪的屠场,铺前的案台下就经常残留着屠杀动物的血,混合着清洗的污水渗进泥土内,发着深青色的霉,透着浓重的血腥味!
小时候,我也经常拎了个瓶子进铺里打酱油,踮起脚尖把瓶子放上黑色的柜台。
小时,掌柜与屠夫都是全伯,他全名叫顾全,是爸生前最好的朋友之一,顶了个半光的头,黑红的脸,身材高大魁梧,声音洪亮,来去风风火火的。
经常带了花生,肉和酒来我们家和爸谈天说地,开怀畅饮。
我就是那个经常帮他们添酒拿烟的小跑腿。
全伯对我很好,过年给我的红包都比哥姐的大,曾听妈说,他曾向爸讨我去养,纵然交情深,但爸思来想去也没舍得。
我们家人口多,经济困难时,很多时候都是全伯送我们肉,改善我们家的伙食!
特别是爸出城打工的那几年,哥和姐姐们也都外出读书的读书,打工的打工,只剩了最小的我和妈在家。
全伯是隔天就拿了肉来给我们母女,还帮忙我们一些重活。
对他,我是很感激很敬爱的,当他是亲伯那样。
他没有孩子,因为他一直都没有娶妻。
我也听妈说过,全伯年轻时家庭很穷困的,家里兄弟又多,全挤住在一间土房子里。
没有本钱与房子娶媳妇,谈了一个女的,但当时因家贫自卑,不敢娶。
后来那女的却赌气嫁给了一个比他更穷的,生了两个女儿后竟病死了。
全伯为此后悔伤心内疚了好多年!
后来,死拼烂搏的存钱盘了供销社,做起了小卖买,吃住都在铺里,生活才慢慢改善,但也早过了娶妻的年龄,又忘不了前人,所以一年一年的拖下来,竟然到头来弄得孤家寡人一个。
一错过成千古憾,再回头已是百年人!
现在,他所做所收的,大都贴补给了他那些侄子,养育供书,但他那些侄子却没几个争气的,大多初中没读完就打工去了,间或还回来问他们叔要钱。
全伯怒其不争,但也没有偏袒,每个侄儿一视同仁的去帮。
5
全伯的小卖部除了进货,其他时间就交给他大哥鉴伯在守着。
轮到我外出上学的那年,50岁的全伯却戒了杀生。
据爸说:有一天,全伯杀好了一只鸡,剥好了毛,放在砧板上,准备开膛破肚的时候,那本已割断喉咙,放了血,早已断气的光鸡突然猛地拍起了没毛的翅膀,在砧板上打转。
这把艺高人胆大的全伯也吓得心里发毛,后来禀了一股牛气,手起刀落把那鸡的两翅剁掉,才停息了。
全伯以为只是动物神经收缩的问题,巧合而已,没放心上。
但这样的怪事却在第二天第三天又重演了,那些被割喉放血,开水滚烫,拔光了毛的死鸡总是在全伯要开膛破肚的时候就在砧板上乱拍翅膀,跳将起来。
全伯毛骨悚然,大受刺激。
从此,放下屠刀,决定不再杀生卖肉!铺里只卖青菜干货日杂,还跑去庙里捐功德,发展到后来,又跑去深山里跟猎人学鸟语。
放下屠刀处,棒打不回头!
村里也有人笑全伯胆小!迷信!犯傻!但全伯全然不管,我行我素,还经常拿些剩饭到山林去喂小鸟,与小鸟对话。
我爸倒是没什么,一如既往的和全伯亲密来往,我放寒暑假回来,也常去看全伯的,听他讲鸟儿的趣事。
6
此刻全伯的小卖部木门紧闭,门前水静河飞的,不知道他去哪了?
我试图打电话,但电话没人接。
正张望间,晒谷场那边慢慢走来一个人,是村里碾米的伍叔,戴了顶草帽,扛了一只米袋走过来。
看到我,很惊喜的远远地露出个大大的笑脸,黑瘦的脸上,一口白牙显得异常洁白,像黑人牙膏那广告上的。
我迎上去:伍叔!
伍叔放下肩上的米袋,搓搓手:小昭回来啦?”
我点点头:嗯。是的,伍叔你从哪来?我还以为你们都搬走了呢。
伍叔一边拿下草帽,一边摆摆手,憨直的说:我没哪么快,还有三两户还没搬完,如果我都走了,他们上哪碾米去?
我由衷的说:伍叔心真好!
伍叔不好意思的笑笑,又摆摆手,摇摇头:我不算得什么好,你全叔才心肠好呢!你是来找他的吧?
对对对,我点点头,伍叔知道全叔去哪了吗?
伍叔感叹了一声:你全叔呀!上山送消息去啦!
我也是来拿米给他的。今早他放了一袋谷叫我碾,交待我碾好就帮他扛回来放屋里,说门没锁,他自己又火急火燎的上山去了。
我奇怪:山上不是都在准备开挖了吗?全叔还上山干嘛?给谁送消息?
伍叔摊摊手:就是说他心肠好嘛,征山开始的这些日子以来,他每日忙着上这个山头,那个山头去找哪些鸟儿报信,让它们带信给那山上的飞禽走兽们让它们赶紧迁走。
前些日子还在山上摔得头破血流的,才到卫生院包扎好,又不要命的往山上跑,劝也劝不住,他那牛脾气,你也知道的……
伍叔摇摇头,开了全叔的铺门,把米扛进厨房去。
全伯摔破了头,怎么没人跟我说??我急急跟进门去。
伍叔把米放好:他伤得也不算太重,照过片子没什么大碍,他不让说,大伙又都忙着搬家,所以他的侄儿也不知道。
哦,没事就好,我放下心来。
看了看屋内,铺内的货物已清空了,空空如也的,厨房里也简简单单的,一炉一锅,一桌两椅,两副碗筷。
剩下水龙头上挂着的那小把青菜,碧绿碧绿的,为这灰旧的厨房添了一抹生气,透露着还有人居住的痕迹。
7
伍叔说全伯中午也带了干粮上山的,此时也不知在哪个山头上,要晚上才回来的。
我只得先转回家。
哥与妈已经把要带走的细软整理得七七八八了,屋内大件的物品也已送了人车走了,老屋里一下子显得空空荡荡的,像这条人去楼空的村子一样,了无生气。
我说全伯上山去了,没见着,我想等他傍晚回来再走。
哥没意见,随我。
倒是妈想着天黑后,回城的路难走,哥开车辛苦,所以颇有微词。
我不跟她计较,我妈她老人家就是这样,爸过世后,她眼中除了儿子与孙子,再无旁人,加上到城里养尊处优了这些年,她已渐渐忘了以前在这村中的贫苦时光,对曾帮助过她的人也有点无感了!
我登上家的楼顶,极目远眺。
我们的村四面环山,像一个井一样,村庄刚好座落在井底,只是在北面留了一丝弯折的出口。
此时的高山早就失去了往日的翠绿,满目都是新锯的木桩,树皮,乱草。
山的那边已隐隐传来爆破的沉闷声与挖掘机的突突声。
但看不到全伯的身影。
8
傍晚时分,我又一个人坐在晒谷场边继续等全伯。
妈和哥还是不愿意来,妈甚至有点嫌我多事,说全伯那么大一个人,征收又分了那笔钱,一堆的侄儿,那轮到你来操心!
我不理会她。
乡村里的太阳总是落得比城里快,气温也总比城里低几度。
风声飒飒,但听不到有人声。
暮色四起,加上已是中秋,连刮过来的风都似乎带着阵阵透骨的寒气,我只穿了件白T恤,不由得感到有些冷。
群山默默,偶尔不知打那传来一两声鸟儿的凄鸣,回响在这快要荒无人烟的村落里,倍感凄凉!
此情此景我也是第一次碰到,让土生土长的我也不免生出了些怯意。
脚下的谷场边上,一路一路的小蚂蚁还在忙忙碌碌的来来回回,细细的小腿举着几乎微不可见的食物满足的往巢穴走。
看上去丝毫不知道已大难临头,在不久的将来,它们现在赖以生存的地方将全部会被机器夷为平地,流离失所。
伍叔说全伯日夜在山上奔忙相告,让动物们快走,远离这里。
小鸟还好,展翅一飞就到了别处,但这些地上爬的,泥里钻的微小生物又怎样能收到信息?逃离灾难?
我俯下身子,用足以让它们震耳欲聋的声音跟它们说:大难来了,这里要炸了,你们快走吧,搬到别的村去!
但小蚂蚁们却毫不动容,也许它们听得到,但听不懂。
全伯又是怎样和动物们沟通的呢?
一只灰色的蟋蟀猛地从边上的草丛里跳出来,落在我脚边,再一弹,又跳离了几步远,这样连续几个弹跳起落,就消失在谷场里了。
谷场那边下去是一条小河,河水清清,鱼儿畅游。曾经,这里是村中妇女的集中地,淘米洗衣,欢声笑语。
但能想象,再过不久,这河与河中的鱼儿也将会被石头填平,埋入岁月。
一场开采,这么多的生物,凭全伯一己之力,能救得了多少??
可见人类果然是站在生物链的顶端,谈笑风生,举手投足之间,主宰着百百千千,千千万万生灵的生死存亡。
9
全伯的电话还是没有人听。
我和那些小蚂蚁说得口水都干了,它们却依然无动于衷,忙忙碌碌。
我干脆走回全伯的家,开了门,进厨房,淘米做饭。
他这厨房,我从小熟悉的。
以前,不是他去我家找我爸,就是我爸来找他,我是爸的小跟班,常跟着他来的,所以全伯屋里的柴米油盐酱醋,瓶瓶罐罐摆哪我都清清楚楚。
我很容易的在他房梁底挂着的篮子里找到了鸡蛋。
我把三个鸡蛋洗干净,窝在饭煲内的米中,摁下按扭,然后再去洗青菜。
当饭菜的香味往外飘的时候,从厨房的窗口中,才看到路角那边一拐一拐的走回一个高大又疲惫的身影来。
尘满面,鬓如霜!
灰旧的衣服上一身的泥尘,柱着一条棍子,头上本就不多的头发现在更少了,凌乱又花白的在头皮上搭着。
我忙迎出去喊他:全伯。
全伯似吓了一跳,及看清是我,那双混浊的眼睛猛然一亮,惊喜又哑声说:小昭回来了?
嗯嗯!我过去帮他拍打身上的泥尘,仰头看他:是的,全伯!我回来了!
他的脸上还留有少许擦伤的伤痕,特别是左脑门上那一块黑黑的不规则的伤疤难看的趴在他光光的头皮上,像妈那些虎皮药膏一样丑陋,辣我的眼。
好!全伯黑红的脸上皱纹堆积起来,堆放出一个开心的笑,问我:几时回来的?
我先不答他,拉着他进屋,赶他去洗手洗脸,如小时候放学偶尔到他这吃饭,他赶我洗手洗脸一样。
你都帮我做好饭啦?全伯眼中似有泪光一闪,转身去拿毛巾洗脸。
是,等你等得肚子都饿了。打你电话又不接。我佯装埋汰他。
也许是湿了毛巾捂着脸的缘故,全伯的声音有点噎:电话留在二楼房间,忘带上了。
10
天色暗下来,我开了灯,装好饭,摆好菜与筷等他坐下。桌上就一碟青菜与三个剥好的鸡蛋,淋了酱油与花生油。
在农村,花生油都是自榨的,天然又纯正,香气浓郁。
全伯苦笑说:也只有你了,每次回来都来看我,帮我做饭。
想起小时候你吖,又小又瘦,却古伶精怪的,你们家女孩子又多,我还向你爸讨你来养来着,但你爸想来想去还是不舍得。
我心里有点酸,其实养与不养,他都是爸最好的兄弟,我们的亲人。
他膝下无子,晚年孤独,触景伤情,肯定难免凄凉的。
我忙叉开话题:全伯,你平时就吃这些个吗?
全伯捧起饭碗,平静的说:全伯以前杀生吃肉太多,现在吃吃斎,正好。
又问:你妈你哥他们也回来了?
今早都回来了,在屋收拾呢。
那你们晚上回去?
是的。东西都收拾好了。我轻声说。
好,全伯长长吐了一口气:大伙都走了,以后再也不能回来了!
那你呢?我用勺子把鸡蛋切开,沾了酱油,放到全伯碗里: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我心里叹了口气,他六个侄儿,现在征收有了钱,都在各市成家安居,虽说从小都是全伯在帮扶,养育,供书,但他那几个侄儿个个三大五粗,没心没肺的。一个做叔的,晚年要住到他们那要他们照顾,其实是很难住得到一块的。
这个中原委,我懂,大家懂,全伯更懂。
全伯拍拍我的手背说:不急,我再等等。
那你还要上山去传消息吗?我问,现在动物们都走了吗?
唉!全伯又长叹了口气:那能都走呢?我只会鸟语,那些爬行的蛇虫鼠蚁类的我不懂怎么通知,只能靠鸟儿帮忙了,能传多少是多少吧。
小昭,你是不是也觉得全伯犯傻,神经病?
没有没有,我摇头摆手,全伯是村里心肠最好的,伍叔今早也这样说。
人们尚能因为征收而一夜暴富,过上好日子,但这山上的动物却会因此而家破命亡,流离失所,甚至遭受灭族之灾!
是啊!全伯沉痛的道:以前全伯因为生计,做了那屠宰卖肉的营生,杀害了不少的动物,后来才醒悟:欲知世上刀兵劫,但听屠门夜半声。
动物也是无辜的啊!没有反抗的能力,任人宰割。现在征山开采,我们也无能为力,只能尽自己的所能,去通知它们搬走,免受灾难,才能心安呐!
你伍叔吖,他也是舍不得离开这的,所以用碾米做借口,能留一天是一天。毕竟是世代相传,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那能说走就走?
你和伍叔都是善良念旧的人。我说。
全伯放下碗筷:小昭,你读得书多,明白事理,不像我那些侄儿,三大五粗的,听说征收发钱,能离开这穷山恶水的地方,都欢天喜地的。
但厚德载物,如果不老老实实,脚踏实地,心浮气躁,挥霍无度的人那能守得住财富?
村中已有好几例,地款刚到手就赌了个精光的;也有受不起财,突发疾病的,出意外的;为地为钱兄弟邻里反目成仇的也多!
现在市道艰难,物价上涨,再过个几年,挥霍完那点钱,这地也没了,就是连最后的退路都没有了。
虽说这穷山恶水的,但毕竟也是我们的根,世上唯一能随时容纳我们回来的地方。
别人是少小离家老大回,我们现在是,这根都没了,以后想回都没得回了,大家都成了漂泊的浮萍!
说到这,坚强的全伯也不免泪光闪闪。
这些话,我想他憋在心里已多日,只是不知与何人说,今日听来,饱含着无尽的辛酸!
他说得很是,这些,我也曾担心过我哥。
所以一时我也不知怎么接话,只得沉闷的扒了口饭。
全伯却又擦擦眼睛,强笑说:还是你爸好福气吖,先走一步,没这烦恼。
我强笑:那也不是,我爸那人,你最了解的。生前全心全意,殚精竭虑的为振兴家族而拼搏,就算过世,想来现在也指不定不知在天上地下那个地方还在为子孙奔忙着呢!如果他还在,这回征收,他肯定就是那个“钉子户”!
哈哈,全伯笑:是是是,他那牛性格,现在征收了他的地,他肯定也舍不得。
说起爸,我们都笑出了泪。
……
11
这顿饭,应该是我和全伯在这村中相聚的最后一次晚饭,吃下了一肚子的慨叹与伤感,失乡的忧伤如这秋风中沉沉的夜色一样浓重的罩在我们的心头。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饭后不久,哥的车也开到了全伯家门口调好了头。
全伯担心我们的回程,与哥和妈寒喧过后就催我们走。
我看着他头上的伤疤,挽了他手臂认真的叮嘱他说:以前,开采都是用炸药炸得石头泥土树木满天飞的。现在不同了,那地面的树头与泥土都要用挖掘机先清理干净,再装炸药,但那炸药控制的极好的,只是在山体内沉闷的响一下,内部虽震得四分五裂的,但表面如常,石头泥土都不会飞溅出来。所以发炮也很安全的。
动物们只会感觉大地震动,而没有被炸死炸飞的危险,所以在挖掘机清理山泥之前,它们还是可以有时间逃跑的。
况且征收只是征了我们这管理区的,其他村落的也都还没有规划,动物们也可以就近逃离到附近的山头暂住,全伯你不必过于担忧它们,倒是你自己上山要小心,记得电话一定要充够电,随时带在身上,有事一定要打给我们……
好好好!知道了!全伯眼里亮晶晶的,像个小孩一样乖巧的低下头。
我的心中一阵的苦涩。
全伯却拍拍我的手宽慰我说:我不想搬得太远,他们说叫我到他们那住,那些都是虚的。
我已打算好了,镇上老人院那边我也看过了,征收的钱分了点给他们,剩下的,也很够我在老人院舒服的过完后面的年头了,所以你也不用担心我,全伯这辈子经历的也不少,我自己会照顾好自己的。
他这样说,害得我几乎泪出:嗯,那好,我说,如果你决定哪天要搬,打电话给我们,我们来帮你搬东西。
好!全伯爽快的说。朝我摆摆手:上车,上车去!
妈在车上已有点急了,直说再见。
我只得上了车,关上车门,车开动抽离的那一刹那,我的泪还是忍不住静静的流了下来。
我妈还在前座喋喋不休的说什么,你全伯征山的钱比我们多得多,以后吃喝不愁的,你来操那个心干嘛,不如帮你侄儿想想转校的事情吧……
我不接话,回头看向窗后。
村中一片寂静,到处都是一片黑暗,没有了往日的点点灯火,唯有全伯与身后的一盏孤灯,明明晃晃的立在这天地的黑暗中,渐离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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