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丁打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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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撞见保安队长的丑事后，老丁就感觉自己的打工生活越来越不好过了。

过了一年退休生活的老丁在家实在是闲得难受。他觉得自己的身体还算硬朗，便动了再找一份工作的念头，好让自己的生活过得充实一些。说来也是天意，老丁没费多大劲就在离家不远的佳美超市找到一份当保安的工作。经过一个星期的试用期后，老丁便正式上岗了。

超市原本有五名保安加上老丁现在有六人，再加上保安队长一共七个人。老丁和同事们接受保安队长的直接领导。每天队长安排他们干什么，他们就干什么。和同事们相处没几天，老丁发现这五个人明面上和和气气，暗里却分为两股。空闲的时候，其中的两个看起来面容显老的人坐在一块，边休息边聊天，很是合得来的样子。剩下的三个人则聚在另一边，他们也聊得很投机。这让老丁作了难，他不知道自己该往哪边靠拢。

原本以为当保安可以让人轻松应对，没想到老丁才来就遇上这件让他纠结的事情。他有时和这边的人搭几句话，有时又到另一组，听其中一个爱讲新闻和历史的人发表他的高见。

老丁觉得自己就像个双面人一样，没有归宿感。

时间长了，老丁总结出这两组人的特点，两人一组的没有退休金，是不得已来城里帮孩子们看孙子的老人。他们的老婆在家做饭，自己的时间太闲，就出来打工挣个零花钱。三人一组的则是像老丁一样有退休金又想出来发挥余热的人。老丁的年龄与他们不差上下。

他们每天的任务是早上打开超市大门，将各层楼的灯和上面几层的窗户打开。下午在人员聚齐后，分成两组巡逻，检查有没有坏掉的射灯，看看商户和顾客之间有没有发生矛盾等。

老丁在工作上很谨慎。他特别珍惜这份工作，觉得每天有事可干证明自己还有用，同时也给他增添了几分年轻的活力。没想到，千小心万小心的他还是犯了错。那天在临下班的时候，老丁忘关一排顶灯被另一位同事老张看到了。他没提醒老丁而是先向队长汇报了这件事。队长没说什么，提醒老丁以后注意点。看上去挺老实的老张也附和着队长。老丁虽然心里有些不得劲，却也知道自己做得不对，立刻返回去将那排灯的灯闸关了。

许是年代久了，超市里每天都有些灯需要更换。轮到老丁和那位偷偷告状的同事老张一组时，老丁非但没有计较老张告状的事儿，反而觉得老张长得瘦小，主动扛起高凳上楼。灯从四楼换到了一楼才结束。老丁的努力和善良获得了老张的好感，他与老丁说话变得热情了很多。空闲时间也主动拉着老丁聊天，一次老张偷偷告诉老丁，不要轻易到保安室打水，特别是门关着的时候。老丁想要问缘由却被老张带到其他话题上了。

一天，一行人巡逻完毕，老丁有些口渴，便忘记老张的叮嘱，拿着他的保温杯兴冲冲地到保安室打热水。保安室的门关着，他拉开门，眼前是两个重合在一起的身影。老丁愣神间，发现抱着女人的男人是保安队长。队长的眼睛里闪过多了一些恼怒，却很快镇定下来。他问老丁:“有事儿？”老丁恨不得自己找个地缝钻进去，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他无力地举起杯子，示意自己是来接水的。为了缓解尴尬，老丁只能硬着头皮，从队长身边走过去，接了半杯水就赶紧退了出来。短短两三分钟在这一刻变得异常缓慢。

端着水出来的老丁感到心里突突突的，像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一般。有生以来，他还没遇到过这种场面。他暗自琢磨，那个女的好像在三楼打扫卫生，难道她是保安队长的老婆？如若不是，那他们就是在……老丁不敢再想下去，他也不能和其他同事说这回事，万一说错了怕会引出其他事来。

老丁意识到老张之前的叮嘱，暗自责怪自己没把老张的话放在心上。

接下来，老丁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按部就班地工作。那天下午换灯的时候，老丁依旧抢着扛高凳，让另外两名同事轮着换灯。正当老丁两手扶着高凳，仰头盯着同事换灯的时候，他被冷不丁的说话声音吓了一跳。保安队长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他身后。他瞪着老丁，严肃地说了一句:“老丁，你也上去换换灯，咱不能总让别人干重活。”老丁听得明白，队长这口气分明是对他不满意。他没有辩解，让同事下来，自己蹭蹭地爬了上去……

老丁心里不舒服，我扛高凳的时候你怎么看不见？换灯能有多难，不就是爬上去拧下来旧灯，再把新灯拧上去么。有多年工作经验的老丁心里明镜似的，他知道队长说他的缘由。

临下班的时候，保安队长带着开了花一样的笑脸走到老丁跟前说:“丁师傅，想让你下班后帮我干点活儿，有空吗？”老丁能说自己没空或者不行吗？好像不能！他爽快地说了一句:“有空，有空。”

队长用他的面包车拉着六位保安到了他家院子里。大家一起动手，把装得满满的一车装修房子用的材料都卸到院子里。干完活已经十点多了，保安队长不让他们回家，要带他们到村外的小饭店吃饭，六位保安连连拒绝。

接下来七八天，他们都下班后到队长家干活。队长家翻新房子舍不得请人，一来是人工费贵，二来是现成的帮手不用白不用。队长请了两位同村的大师傅，六位保安则顺理成章地变成了大师傅的小工子。大师傅需要灰，他们就上灰；大师傅需要砖头，他们立刻搬过去，将砖头垒放在大师傅身旁，再由一人一块一块地递到大师傅手里，分工干活倒也还好。

老丁和老孟在一组干活，老孟的情况和老丁差不多，也是领了退休金在家闲不住才来超市上班的。老丁干活时总是自己干重的，让老孟干轻快点的，两人合作得十分愉快。通过这些时日，老丁打破了自己作为新人，夹在两组之间不受大家待见的局面。甚至由于老丁的撮合，他们六个人形成了一个团队，平时不再很明显地分组了。

队长家的旧房子终于修好了。几位保安也累得够呛，心里想着，这下终于可以好好地歇歇了。老孟悄悄提醒老丁，做事情的时候眼尖点，脑子活点，时间久了你就更清楚了。老丁听得云里雾里，老孟没挑明具体哪方面，老丁也没好意思细问，他得回去好好琢磨琢磨。

没过几天，几位保安请保安队长去喝酒，老丁也在被邀请的行列中。路上，老丁不解请客吃饭的缘由，问老孟:“今天是什么日子？”老孟回答:“没什么日子，只是普通吃顿饭。”那天吃完饭，老丁不好意思白吃，抢着去结账。另一位保安抢在他前面付了钱，对他说:“下次再轮到你出。”队长酒喝了不少，从饭店出来便顶着一副大红脸，骑着电动车离去。老丁了解到，这些同事们隔三岔五便要请保安队长喝顿酒，感谢他平时对他们的照顾。老丁心里不得劲儿，这保安一个月才挣多少钱，还要请队长吃饭？

小姨子给老丁家送来一篮子软柿子，吃过午饭的老丁看着红艳艳的柿子，觉得稀罕。他连吃了几个才觉得过瘾。贪吃吃出毛病来了，老丁觉得自己肚子疼得厉害，刚到超市就往卫生间跑。

蹲完厕所的老丁只想喝点热水。

自从那次“保安室事件”之后，老丁轻易不敢再进去了。只有明确地看到队长出去时，他才敢放心大胆地进去接水喝。只是老丁的身体还有点不舒服，他不想再多爬两层楼去倒水。他抱着侥幸想:“不可能每次都碰到那种场面吧？或许那次只是个意外。”老丁缓缓地推开门，真是怕啥啥就来了！队长涨着一副猪肝脸，正和并排坐着的那个女人聊得起劲。看到老丁的那一瞬间，队长的手立马缩了回去。

老丁当场失忆了。他不知道自己进保安室要干什么！他一句话没说，转身就往门外走，队长也跟了出来。他用又粗又重的语气对老丁说:“老丁，去和卫生员把地擦擦。”

老丁心想:“这往常不是卫生员干的活吗？怎么让我擦呢？”想归想，老丁只得服从指挥。他从一位卫生员的手中接过抹布准备去擦电梯，队长又开口了:“先把旁边那墙缝里的土擦擦。”老丁顺着方向一看，那条缝感觉好多年都没擦过了。老丁看了看身上儿子给他新买的薄棉衣，为难地说道:“我的工作服刚洗了。这墙缝里太窄，进去会把衣服都弄脏了。队长，能不能等我明天换了衣服再擦？”

耳朵里传来队长的声音:“球也干不了！用你们是干甚吃的？”老丁的脸刷得变白了，紧接着又感觉有点烫。周围的几位卫生员正盯着老丁，老丁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觉得自己今天的运气太“好”了！他真应该去打彩，那样一定能中个头奖。若不然，怎么回回这么巧呢？这中奖几率比算命先生算得都准。

活这么大还没人朝他这样说过话，老丁感觉自己忍无可忍便无需再忍。

他早就觉得这工作干得太憋屈。不仅规矩多，弯弯绕也多。工作不仅没给他带来快乐，反而让他的神经整天绷得紧紧的。他本计划把今年干完就不来了，没曾想……

“我还就不伺候了！管别人之前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丢下这句话，老丁丢掉手里的抹布，转身拿起自己放在一旁的保温杯，大步地往门外走去。

“你有本事再说一遍！”队长在他身后咆哮着，“你今天走出去了，可就别想再回来了。”

老丁潇洒地挥挥手，头也没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