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该有的样子

你若不离不弃，我必生死相依。深情是你，情深还是你。

世界上有这样一个群体，他们长着成年人的面孔，却有着娃娃般的身材。他们被人们称作侏儒，而我，就是这个群体中的一员。

十八岁以前，为了我的身高，爸妈想了很多办法，带我游走在各大医院、诊所，遍访名医。我喝过无数的苦药汤子，接受过各种奇奇怪怪的治疗，针刺、点穴、牵引、注射生长激素......不知受了多少苦，花了多少钱。但始终收效甚微，我的身高依然停留在一米三，不肯再多长一毫米。

那天晚上，爸爸妈妈把我叫到身边，语重心长地跟我说：“妮儿，认命吧，不能改变命运咱们就接受它。咱们就是矮一点，别的不比别人差，你好好学习，一定要在其他方面超过别人。”

我用力点了点头，从此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高考那年，我以全区最高分考取了我心目中理想的大学，成为一名大学生。入学那天，不出所料，我感受到老师和同学投来异样的目光，这种目光在我成长的过程中，不知经历过多少次，我早已习以为常。

我拖着行李办完手续，找到宿舍，刚要铺床。忽然听到旁边一个舍友的尖叫声。

“妈呀！我的床怎么在门口？一开门就吹到我了，我最怕吹风了！”

我停下手里的动作，对着她说：“要不我跟你换换？”

她惊讶地看着我，“你当真愿意跟我换？”

“愿意，我不怕吹风。”

“那太好了，谢谢你啊！”

她麻利地把被褥搬到我床上，又把我的铺盖搬到靠门的床上。我走过去，开始铺床，然后我就听到同宿舍的另外两位舍友小声嘀咕：“这人有点傻吧？”

“不能吧？傻子怎么能考上咱们学校？”

我心里偷笑，以后你们就知道我傻不傻了。

别人的大学生活，丰富多彩，而我还像高中一样，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因为我没有特长，也没有业余爱好，吹拉弹唱、踢球下棋全部不会。

大学校园也是恋爱的天堂，图书馆里，操场旁边，一对对俊男靓女，或手捧书本，并肩共读，或手牵着手，闲庭信步。

我知道自己与这些无缘，谁会和一个侏儒谈恋爱呢？所以我只能把全部精力都放到学习上，期待在学业上有所建树，将来能够自强自立。如果可以，还能多为社会做一些贡献。至于爱情、婚姻，我想都不敢想，一个人孤独终老，可能就是我的宿命，我接受。

然而，事情的发展往往不会遂人心愿。谁也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那天，我吃过晚饭，从食堂出来，准备去图书馆。我走到图书馆西侧的小路上，正打算右拐，忽然被一个骑自行车的人撞了。我重重地摔在地上，右胳膊右腿着地，膝盖处的裤子摔破了一个洞，鲜红的血一滴一滴往外渗，胳膊也火辣辣地疼。

撞我的人飞快地站起来走到我身边，俯下身子问我：“你怎么样？要不要去校医院看看？”

我想挣扎着站起来，活动一下胳膊腿，告诉他没什么大碍。可是一动，身上就钻心地疼，试了两次没有成功。

他拉着我的胳膊把我扶起来。

“能走吗？咱们得去校医院了。”

他看到了我膝盖上的血，皱起眉头，露出焦急的神色，不经我同意，就一把把我抱了起来，向校医院的方向跑去。他的个子很高，抱着我就像抱着一个小孩，引来路过的同学都回头看我们。

“你把我放下，扶着我走吧。”

他像没听见一样，继续奔跑。我听到他呼哧呼哧喘粗气的声音，温热的男人的气息飘进我的鼻腔。

挂号、缴费、清洗伤口、消毒、包扎，他一直陪着我，寸步不离。最后一步是打破伤风针，他把我抱进注射室，放在治疗床上，站在床边等我。我红了脸，不知怎样撵他出去。护士及时解了围，对他说：“麻烦你出去等，把门带上。”

他这才反应过来，“哦”了一声就闪身出去了。

回去的时候，他把我送到宿舍门口，抬手看了一眼时间，从衣兜里掏出一百元钱硬塞到我手里。

“我叫徐阳，是自动化专业的，今天晚上有个讲座，我想去听一下。这钱你拿着，自己买点好吃的。我得先走了，已经晚了。”

我执意不要他的钱，他却一步跳开，迅速抽身跑了。我拿着钱望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我从小到大，还没有和男生这样近距离地接触过，更没有得到过任何男生的关心和照顾。想不到这次小意外却让我品尝到了从未有过的滋味。这种感觉，像埋藏在心底的一股清泉，无声无息流淌了多年，终于冲破了山石，涌出了地面。我把那张人民币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似乎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

我小心地把钱收好，慢慢地走回宿舍。我不仅个子矮，走路还不稳，经常无缘无故摔跤，擦破皮是常事，所以从小我的书包里就常备着消毒棉签和创口贴，随时需要随时可以拿出来，自己消毒，自己贴创口贴。我又想到刚才徐阳小心翼翼的样子，不就是撞了一小下吗?至于搞这么复杂吗？

这件事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所以我很快就忘记了，继续每天奔波于教室、食堂、图书馆，闷头学习。我的学习成绩不出所料，一直名列前茅，各种奖学金纷至沓来。

圣诞节前夕，许多人都收到了包装精美的苹果，我看着那些花花绿绿的苹果，心里有些痒。不就是苹果吗？包装再好看也是苹果，也不能变成金果。该甜还是甜，该酸还是酸，跟包装没有半毛钱关系。我一个人去超市挑选了几个红彤彤的大苹果，坐在床上边啃边看书。

门“咣当”一下被撞开，吓得我一激灵。我忙抬头看，发现是跟我换床的那个同学，曹雪。她抱着一大堆零食，最上面是一个用粉色包装纸包着的苹果。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往里走。

“徐阳，我跟你说，你别整天做实验做实验，你得陪我看场电影。”

徐阳？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曹雪还在喋喋不休地打着电话，我却没心思听了，我苦思冥想，终于想起来，徐阳就是那天撞到我又带我去校医院的人。我一下子想起了他那天小心翼翼的样子，我仿佛又闻到了他鼻子里呼出特有的男人温热的气息，想起了带着他体温的那一百元钱。

我忽然记起，那张钱我并没有花，而是被我藏在箱子底下的夹层里了。我飞身下床，把箱子里的东西一股脑掏出来，翻出了那张钱。我轻轻把钱展开，凑在鼻子底下使劲儿闻着。

从此，我开始关注徐阳。他打球，我去看，他参加演讲比赛，我也去看，他去图书馆，我也去。只要能接近他，靠近他，我就不顾一切去接近，去靠近。哪怕一句话不说，就远远地看着他，我也心满意足。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暗恋，因为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我就是想看到他，他似乎住进了我的心房，赶也赶不走。

一天中午，我看到徐阳和曹雪说说笑笑地从我面前经过，他们就那样肆无忌惮地挎着胳膊，全然没有看到一旁的我。我无法控制自己的嫉妒，忍不住悄悄地跟在他们后面，眼睛就像要喷出火来。

我只顾跟着他们，没看清脚下的路，前面有个小台阶，我忘记了抬高脚，一下子绊倒了。我故意大叫了一声，哎呦！

徐阳和曹雪一齐回头，发现是我，连忙跑过来把我扶起。

“摔着没？”他俩一左一右扶着我，送我回宿舍。我又闻到了徐阳身上的气息，我尽量深呼吸，尽量多闻一点。徐阳走到门口，不能进去，曹雪一个人送我。我就像吃了酸橘子，阴阳怪气地问曹雪，这是你男朋友啊？

曹雪有些尴尬，“刚认识，还不能算男朋友，处处看呗。怎么？你们认识？”

“不，不认识，只是听说过，他这么优秀，也算是学校里的名人了，谁都认识他吧。”

“他和你是老乡，你们一个省的。”

“哦？是吗？”

那天之后，我的心里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我想跟徐阳谈恋爱，哪怕只是短暂地谈一下，不结婚，不要未来，我也愿意。可是我又不敢去找他表白，我怕他拒绝我，也怕伤害曹雪。那种爱而不得的感觉，很痛苦，很煎熬。我本来就很瘦小，后来越发瘦弱了，仿佛一阵微风就能把我吹落。

我在心里盼望着徐阳和曹雪分手，可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幼稚，很卑鄙，时常自责不已。

我也想到，我的身高只有一米三，而徐阳至少一米八，我和他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我根本配不上他。我也想劝自己，死了这条心吧，不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人家和曹雪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郎才女貌，比翼双飞，我这条件没有一点竞争优势。

一转眼就放寒假了，我忧心忡忡地回到家里。我命令自己，尽可能不去想徐阳，我希望短暂的离校能让我恢复理智，放弃徐阳才是我的最佳选择。可是事与愿违，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都是我思念徐阳最强烈的时刻。我失眠了，整夜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徐阳的身影。我茶饭不思，书看不进去，不想说话不想动。

妈妈看出了我的异常，几次问我，我都不敢说，只能憋在心里。我知道一旦让妈妈知道，肯定会苦口婆心给我讲一堆大道理。我不想听，从小到大听够了，也听腻了。我在心里决定，这件事，我要自己走出来。

那天，在一个微信群里，我看到了徐阳。我毫不犹豫地给他发送了好友申请，期待着他能看到，通过。

我不时地看手机，心神不宁地等着。终于，他通过了我的好友申请，我激动得一下子蹦起来，失手打碎了桌上的玻璃水杯。水杯里的水顺着桌边一滴一滴快速往地上流着，就像一颗颗晶莹的珍珠在跳舞。

我颤抖着手给他发过去两个字：你好。

他也很快给了我回复：你好，还加一个微笑的表情。

就是这样一个简单又平常的互动，让我欣喜不已，心跳加速，脸也开始火辣辣地热。跟他聊些什么呢？我的脑子里似有千言万语，一时间却理屈词穷，一个字也打不出来。我不知该跟他说点啥，急得我出了一脑门汗。

“你加我，是有什么事吗？”

“我想问你一道题。”删掉。

“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再次删掉。

......

十多分钟后，我依然一个字也没发出去。我做起深呼吸，大口吸气，快速吐气，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我需要好好想一想到底跟他说什么。

一番思考过后，我决定跟他坦白，把自己这些日子的煎熬全部告诉他。我想，说出来了，也许我就平静了，坦然了。

徐阳：你好。

请原谅我的不知天高地厚，没有自知之明。接下来我跟你说的话，也许你会觉得很唐突，但是我必须说，不然我要憋疯了。

从第一次你把我撞到，带我去校医院，我就开始喜欢你了，喜欢你高高的个子，喜欢你焦急认真的样子，喜欢你身上的味道，喜欢你球场上奔跑的身影，喜欢你进入我的梦里......

我知道我这样的形象配不上你，你的身边应该有一位西施、杨玉环一般的美女陪伴，所以我只是想往一下，幻想一下和你谈恋爱的甜蜜，对我来说已经足够。

你不用顾及我，继续谈你的恋爱就好，我说出来了，心里舒坦了许多，我会永远祝福你。

我流着泪把这段话发送了过去，我的心如波涛汹涌的海面，风浪过去，渐渐归于平静。我把手机放在一边，不再去看，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脑海里不再浮现他的身影，似有朵朵白云轻轻漂浮在蓝天里。一只鱼形风筝冲上天空，在风中摇头摆尾。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叮铃”响了一声，我懒洋洋地抓起来，举到眼前。

尹茵：你好。

我和曹雪放假前就分手了，我们不合适。你说喜欢我，我很高兴。我知道你是个很要强很优秀的女孩，你拿了那么多奖项，我很佩服。

如果你愿意，新的学期，我们可以开始，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我是个孤儿，没有家人会在乎你的形象，身高差距不是问题，两颗心能碰撞出火花，才是爱情该有的样子。

人山人海中，做不了你的大英雄，希望能做一把你的大伞，为你遮风挡雨。

本文参加故事伯乐月华第三期征文：好想谈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