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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三姐拿着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左瞧右看,笑意在她的脸上蔓延开来,她是打心底里开心。她四十几岁了,脸上已有了深深浅浅的皱纹,一笑,皱纹似乎又多了些,深了一些。
她说:“太好了,咱们家终于有大学生了,还是名牌大学,这下咱们家可以扬眉吐气了,东儿,你可给咱们家争光了!”
三姐的话让我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能考上大学,有一半的功劳是她的。
“三姐,你别这么说,我能考上大学也是你的功劳。”我赶忙说。
“呀,还跟姐客气上了,咱们东儿长大了。”
“不是客气,说真的,这么多年来,谢谢你,姐。”
“跟姐说啥谢呀,你考上了大学,爸爸也回来了,咱们家总算圆满了!”三姐说着,眼睛笑成了一弯月牙。
姐姐们总是亲切地叫我东儿,我的名字其实叫杨东。到目前为止,我是我们村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考上大学的人,还是重点大学。三姐高兴是自然的,她一直盼望着这一天,现在她的愿望终于实现了。我也松了一口气,总算没有辜负她这么多年来对我的付出。
能考上重点大学,我和三姐一样满心欢喜,可提到父亲,我的心却“咯噔”了一下。
“咱们一定要借机大办一场,好好庆祝庆祝,冬儿,你说好不好?”停顿了一下,三姐接着说。
“嗯,好,好。”我回过神来,赶忙说。
我嘴上这么说着,心里想的却是大办一场好是好,可万一有人问起我的父亲,我该怎么对他们说呢?难道要我跟别人说我爸刚从监狱出来,是个杀人犯?呸呸,真晦气!他怎么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这个时候回来呀?
“冬儿,你想什么呢?闷闷不乐的,这可是咱们家的大喜事!”三姐见我半天不说话,又自顾自地感叹道。
我嗯嗯啊啊应付着,心思却还在父亲身上。父亲——那个缺席了我的整个成长过程,我完全不了解的人。
十五年前,父亲因杀人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八年,按理他还有三年才出狱,但据说他表现好提前出狱了,最近刚回到家。他不好怎么说话,整天闷闷的,我也没有主动和他说过话。
父亲被抓进去时,我才两三岁,对他的记忆很稀薄,感情也很稀薄。他回来我谈不上开心,也谈不上不开心。他出狱带给我的感受,更像是家里多了一个无关的人,除了让我有些不自在之外,再无别的。
我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上面有五个姐姐,母亲年纪大了。这些年,家里的一切都由姐姐们操持着,三姐是家里的主心骨。
父亲进监狱后,几个姐姐相继出嫁,唯独三姐一直未嫁。年轻时的三姐很好看,很有主见,来提亲的人络绎不绝,可都被她拒绝了。
她一直照顾着年迈的母亲和年幼的我,二十来岁便用柔弱的肩膀撑起了我们整个家。直到一个老实的男人愿意入赘到我们家,三姐才结了婚,那个男人就是我的三姐夫。
姐姐们对我很好,父亲没在的这十五年里,是她们将我抚养长大。尤其是三姐,她就像母亲一样细心地照顾我的衣食起居,从没让我受半点苦和委屈。
姐姐们抚养我,送我上学。三姐常对我说,读书可以改变命运,可以走出大山,去看外面广阔的世界。她没读过多少书,这些道理不知道她是从哪儿得来的。
十五年来,是姐姐们支撑起了我的生活,她们见证了我踏出的每一步和每个脚印,我的点滴成长都牵动着她们的心。所以,我的世界里有母亲、大姐、二姐、三姐、四姐和五姐,唯独没有父亲。
父亲的特殊身份,给我的童年带来了极坏的影响。村里的孩子说我是杀人犯的儿子,不愿和我一起玩儿,甚至欺负我。村里的大人也会当面背面地叫我杀人犯的儿子。
为此,我怨恨父亲,怨他为何要杀人,为何不能陪伴我长大,为何不能给我庇护。
幸好有姐姐们无微不至地关怀和照顾,她们不仅让我衣食无忧,也让我精神上有了依托,这在很大程度上,淡化了我对父亲的怨恨。
这么多年来,我从未向人提起过父亲,实在有人问起时,我就想方设法应付过去。我害怕别人知道我的父亲是个杀人犯,正在坐牢。毕竟有谁愿意和杀人犯的儿子做朋友呢?我害怕再遭受小时候一样的不幸。
可现在三姐说要宴请亲朋好友,庆祝我考上重点大学和父亲刑满归来,日期都订好了。到时候不就所有人都知道了。
我该怎么向我的朋友们介绍父亲呢?要是张可——我心仪的那个姑娘,知道我的父亲刚从监狱出来,曾经是个杀人犯,她会怎么看我?我喜欢她那么久了,还没来得及向她表明心意呢。她其实也是喜欢我的吧,我能感觉得出来。
宴请亲朋好友的日期一天天临近,看着三姐和三姐夫忙前忙后地张罗,紧锣密鼓地准备,我的心也一天天焦灼起来。
“要不干脆主动告诉张可好了,说不定她没那么在意呢。”我心想。
“不行,不能告诉她,她要是知道父亲是个杀人犯,不知道会用什么眼光看我,肯定不再理我了。我和她还没开始呢,难道就要结束了?”
我就这样纠结来纠结去,始终没有勇气对张可吐露半个字。
无论我多么抗拒,无论我多么希望时间能慢一点,可那一天终究还是来临了。
姐姐们满面笑容地为宴席忙碌着,家里洋溢着快乐的气氛。父亲很想帮忙,却插不上手。
父亲讨好地对我嘘寒问暖,很关心我的样子,但十五年的隔阂和陌生,让我们彼此都有一些尴尬。他一直小心翼翼地,我知道他是想和我多说几句话,可我打心底里觉得他烦。
02
那天,来了好多亲戚朋友,我的几位死党和张可也来了,好多人,我们家的屋子都挤满了。三姐和三姐夫忙得脚不沾地,却很高兴,热情似火地招呼着客人。
一下来那么多客人,父亲显得很局促,十五年的牢狱生涯使他已经不太适应正常人的生活。笑容僵化在他的脸上,他也很想尽一份力,却只是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
我惴惴不安地看向张可,生怕她看出什么端倪来。幸好,她正和一位同学说话,并没有注意到我的父亲。
她真美,她的侧脸都那么好看!我几乎看呆了。
“感谢各位亲朋好友百忙中抽出时间来庆祝我们东儿考上大学。”就在我看着张可发呆的时候,三姐举起酒杯说道,然后仰着脖子一饮而尽。
三姐就是这样,善良、干练又豪爽。我常常忍不住想:“三姐要是生在古代,一定是个女英雄,一定不输花木兰、穆桂英等女中豪杰。”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三姐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再次举杯对众人说:“除了东儿考上大学,我们家还有一件喜事要跟大家分享,请在座的亲朋好友见证。十五年了,我爸终于回来了,我们家终于团圆了。”
接着,三姐举起第三杯,看着父亲说:“爸,这杯我敬您,欢迎您回家,这些年您辛苦了!”
三姐的这一系列操作惊得我目瞪口呆,不是被她的雷厉风行惊到,是害怕张可听出什么来。可三姐说得那么直白,谁又能听不出来呢?我不禁在心里埋怨起了三姐,怪她哪壶不开提哪壶。
父亲也没有因三姐的话有丝毫欣慰和感动,他不自然地笑着,一副如坐针毡的表情。他似乎很想找个地方躲起来,或找个地缝钻进去。
“叔叔是出远门刚回来吗?”我一哥们不解地问。
在场的大多数人都心知肚明,屋子里突然变得很安静,大概有几十秒钟大家都没有说话,气氛变得十分尴尬。
“怎么啦?我说错什么了吗?”我那哥们摸了摸自己的头,有些不好意思。
“对,对,我爸出远门刚回来。”我试图糊弄过去。
父亲不自然地笑了一下,那笑里藏着无尽的苦涩和羞愧,与其说那是笑,倒不如说更像哭。
大家都没再说什么,可能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吧。时间走得很慢,对于我来说,每一分钟都是煎熬,空气也像凝固了一般。
看着父亲尴尬无措的样子,我的心突然被什么东西猛扎了一下,那么真切地痛。原来不只是“母子连心”,父子也会连心。
我破例很想为父亲做点儿什么,可我能为他做些什么呢?
父亲看向我,像求助,又像是在征询我的意见似的。而我把头深深地低了下去,假装没注意到他在看我。
“哎”,过了好大一会儿,父亲深深地叹出一口气来,虽然他的叹息很轻,但我还是听见了。他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对众人说:“我刚刑满释放回来,才回来几天,我坐了15年牢……”说完,他像个犯了错的孩子等待家长的责罚一般,不自觉地把头低了下去。
对于亲戚和村子里的人来说,这不是什么新闻。而对于我的朋友们来说,这无异于一记响雷,张可和我的哥们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屋子里再次变得安静。
“这些年,感谢三闺女撑起这个家,感谢女儿们对这个家的照顾,也感谢各位亲朋好友对东儿的关心和爱护。”父亲抬起头来打破了屋子里的安静。
“回来了就好,不说这些了,来喝酒,喝酒。”为了缓和气氛,我的大伯说。
“来来来,大家吃菜喝酒,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咱们不说不开心的事。”三姐也连忙招呼大家。
而我分明感觉张可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下午,我送他们离开时,张可也表情冷冷地,自始至终没有和我说一句话。
“哎,完了,我那即将死去的青春。”我在心里默哀。
父亲喝醉了,正躺在屋檐下的躺椅上,嘴里断断续续地说着:“儿子……考上……考上大学了……有出息了,我……总算……熬到头了……”
“你倒熬到头了,可把我害惨了……”我气哼哼地嘟哝道。
我只当父亲喝醉了听不见,说得愤愤然,对父亲的怨恨和嫌弃溢于言表,瞬间觉得解气又过瘾。
没想到却被一旁的三姐听到了。她正在整理一屋子的杯盘狼藉,不时抬起手来擦擦脸上的汗水。我分明看见她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
我有些无地自容,有对父亲无礼的羞愧,也有被看穿心事的懊恼。我感觉自己赤裸裸地暴露在了三姐面前。
但我其实没有更多的心情去管三姐怎么看我,我在为我还没开始的爱情哀伤。
我闷闷不乐地来到院子边缘那棵梨树下,那是我们夏天乘凉聊天的地方。晚风吹来,带走白天的燥热,给人丝丝凉意。风轻轻地拂过我的面颊,那么温柔,像母亲温暖的手,却抚不平我焦灼不安的心。
不知什么时候,三姐来到了我的身边,她自顾自地在我的旁边坐了下来。
她说:“东儿,你不要怪爸爸,你要怪,就怪我好了,都是我的错。”
“什么都是你的错?”我被三姐说得一头雾水,疑惑不解地问。
“当初要不是因为我,爸爸就不会进监狱。”说着,三姐竟呜呜地哭了起来。
三姐在说什么呀?爸爸进监狱是他杀了人,和三姐有什么关系?我心里有十万个为什么,可我一个也没问出口,三姐一哭,我就慌了。
从小到大,我只知道父亲杀人进了监狱,从来不知道父亲为何杀人。我只觉得父亲坐牢是耻辱,常常唯恐避之不及,从未深究过这件事到底是为什么发生,又是如何发生的。
夜越来越浓稠,周围一片寂静,只有父亲不时发出轻微地梦呓。三姐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而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又过了许久,三姐抬起头来,给我讲述了父亲杀人进监狱的原委。
03
父亲的父母,也就是我的爷爷奶奶,去世得早,父亲一个人无依无靠,土地不多,又没有别的营生,日子过得苦。因为贫穷,父亲32岁了,还没有娶上媳妇儿。
邻村有一个女人死了丈夫,独自带着五个女儿。经媒人牵线搭桥,父亲就入赘到了女人家,那个女人便是我的母亲。
父亲为人善良,性情温和,又感受过生活的孤苦伶仃,他把来之不易的家庭看得很重。他对前门的五个女儿很好,把她们视如己出。
父亲母亲都是勤劳之人,一家七口,便红红火火地过起了日子。后来又生了我这个儿子,家庭更加美满。
那时当地有订“娃娃亲”的习俗。有的甚至定“肚皮亲”。
“娃娃亲”是孩子在很小的时候,由媒人撮合,经双方父母同意,为孩子订下的亲事。
定亲有一套约定俗成的礼仪章程,由女方家出示“人情”清单(相当于聘礼),男方家按“人情”清单逐一配齐送到女方家。“人情”一般是猪肉、鸡蛋、面条、白糖之类的东西。收到男方送来的“人情”后,女方父母便将其分发给亲戚朋友,以宣告这门亲事的正式订立。
“人情”除了以上物品之外,男方还需给女孩买衣服、鞋子、首饰之类的东西。在那个物质匮乏的时代,给儿子定一次亲,做父母的得脱几层皮,有的家庭积攒几十年的积蓄,给儿子订一次亲就花没了。
这还没完,每逢过年过节,男方家还得继续给女方家拿“人情”。
当地流传这样一则笑话:一人家有四儿一女,儿子们上学,女儿在家干农活,一年到头辛辛苦苦喂大一头猪,还没得到吃,就给儿子们丈人家砍人情分光了,女儿每年为此大哭一场。可见,这种亲事对于男方家而言真的是极大的负担,但世世代代都如此,大家也乐此不疲。
亲事订下之后,过年过节,两亲家会互相走动,农忙时节相互帮助,对方有困难时也伸以援手,直到孩子成年,择定良辰吉日完婚,这门亲事就算是做成了。
而“肚皮亲”,一般是两个关系特别好的家庭,为了表达对彼此的看重,孩子还在母亲肚子里,父母双方就为孩子定下的亲事。
这种“肚皮亲”并不一定都能做成亲家,如果孩子生下来恰好是一男一女,当然顺理成章,若都是男孩或同为女孩,就做不成亲家了,只能结为干亲家,我们当地叫认干爹。
按当地习俗,大部分孩子都在很小的时候就定了亲,我的姐姐们也一样。
姐姐们渐渐长大,按着定下的亲事,大姐、二姐相继结了婚,三姐却对她的婆家不满意,想退婚。
母亲说:“这么多年的亲家,哪有说退就退的?婚姻大事历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姑娘家说话的份。”
三姐见母亲不同意,哭了一回,闹了一场,脸上的笑容渐渐少了。
父亲看着三姐闷闷不乐的样子实在不忍心,他对母亲说:“婚姻是闺女一辈子的大事,事关她的幸福,实在不愿意,就给她退了吧。”
不知道他们商量过多少次,最后,他们决定给三姐退婚。
按当地的习俗,如果是男方提出退婚,只需告知女方便退了;但如果是女方想退,就要和男方协商,征得男方的同意,并退还礼金及这门亲事涉及的所有花销。
父亲拿着礼品去了男方家,回来时神情忧郁。原来,男方家不退婚,只要人,根本不愿意谈。父亲素来知道对方是不好惹的人,没想到会那么蛮横。
父亲又去了几次,均未能成功。后来,父亲再去,男方连家门也不让进了。三姐想退婚,男方又不想退,这事就拖了下来。拖了一年多,眼看男女双方都到了结婚的年纪,男方急了,扬言要来抢人。父亲以为对方只是说说,吓唬吓唬我们,没想到没过多久,男方果然纠集一伙人来抢人了。
他们手里都拿着家伙,铁了心要把三姐抢走。他们仗着人多势众,在我们家门前叫叫嚷嚷。
“把姑娘交出来。”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恶声恶气地说。
“都是亲戚,要赔多少钱,我们赔。”父亲低声下气地央求道。
“赔钱?谁要你那几个臭钱?我们只要人。”
“对,我们只要人。”
“要么你们主动把人交出来,要么我们自己动手抢。”
父亲见商量无望,像头护崽的母狮子一样站在我家院子里,发着狠说:“看谁敢来抢,除非从我身上踩过去。”
然而,父亲的架势没有吓到他们。他一个人势单力薄,哪里是一伙人的对手?几个年轻壮汉与父亲周旋着,另外几个人从侧面绕进了屋。
很快,三姐被几个人从屋子里拖扯了出来,两个人扯着三姐的双手,一人在后面不断地推搓,还有一个人扯着三姐的头发,扯着三姐头发的男人正是三姐想退亲的未婚夫。
三姐又痛又害怕,大声尖叫着:“救命啊,救命啊,爸爸救我!”
他们拖着三姐走过父亲身旁,扯着三姐头发的男人使劲扯了扯三姐的头发,得意地笑着,挑衅地对父亲说:“订好的亲事,你们居然要悔婚,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放开我的女儿。”父亲恨恨地说。
“放开?她是我这么多年买下的女人,凭什么放开?”对方又肆无忌惮地扯了扯三姐的头发,三姐痛得龇牙咧嘴,眼泪直流。父亲因愤怒而满眼血红,但他被牢牢拉住,无计可施。
“我想要的女人,还没有得不到的。有本事,你来啊。”
说着又淫笑着一把扯过三姐,伸出舌头在三姐脸上舔来舔去。
见女儿被这样欺负,父亲拼命挣扎,终于挣脱了控制,父亲想夺回三姐。
见父亲过来,一直扯着三姐头发的男人松开手,随手拿起旁边的棍子向父亲紧逼过来,接着朝父亲挥了起来。眼看着棍子就要砸在头上了,情急之下,父亲随手抄起柴堆上的一把斧子,朝对方劈了下去。
那是父亲平常砍柴用的斧子。父亲常常在院子里劈柴,那一堆堆整齐码着的木头都是父亲劈的,是用作烘烤烟的柴火,父亲每次劈完柴,刀和斧子就随手丢在院子里,那天慌忙中就把斧子抓在了手里。
那人软软地倒在了地上,鲜血从他的身体里流出来,挥起的棍子也落在了地上。父亲张着血红的双眼,惯性似的再次挥起斧子朝倒在地上的人劈去。
鲜血喷涌而出,洒了一地,那人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那伙儿人一下被吓得目瞪口呆,半晌才缓过神来,见自己的同伴倒在血泊里,血流如注,想过来帮忙,可看见父亲杀红了眼,连半步都不敢靠近,刚才那嚣张跋扈的气焰一下子消失不见了,他们犹豫了一下,四散奔逃而去。
那些人逃走后,父亲瞬间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般,一下瘫倒在了地上。他知道杀人偿命的道理,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父亲主动去派出所投案自首了。这事在当地引起了巨大的轰动。经过法医鉴定,鉴定结果是父亲第一斧子时,是他的人身安全正在受到侵害,属于正当防卫。而父亲在对方倒在地上,已经毫无反击之力时又补了一斧子,则属于防卫过当。
最终父亲因防卫过当,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八年,后来因表现良好,提前三年出狱。
三姐说:“当时法医说,其实,父亲第一斧子下去就足以使对方毙命了,真是造化弄人!”
三姐讲完整件事情的经过,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来。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三姐又自言自语地说:“爹爹都是为了我,都是我的错,当初要不是我执意要退婚,就不会发生这些事,我真的很后悔。”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三姐当初非要嫁一个愿意入赘到我们家的人了,她是要替父亲撑起整个家呀!
三姐有什么错呢?错的是那一群嚣张跋扈,目无王法的人。
原来,父亲是个如此有血性的人,他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女儿,他不过是在自身安全受到威胁时奋力反抗而已,他有什么错呢?
虽然三姐并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但从他进这个家的第一天起,他就把姐姐们都当做了自己的亲生女儿,是我错怪父亲了。
那边父亲又兀自说起了话,一边说一边在内衣口袋里摸索着什么,掏了好半天,一张皱巴巴的东西终于拿在了他的手上,我和三姐凑过去,只见那是一张小宝宝的照片。三姐说那是我两岁时的照片,是父亲去投案自首时带的唯一一件东西。
父亲见我们凑过来,他好像清醒了一些,他看着我说:“东儿,爸爸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呀,没想到你的姐姐们把你照顾得这么好。姐姐们将你抚养长大,送你上学,如今你能考上大学,有姐姐们的一份功劳。将来你有出息了,也不要忘了姐姐们的好,尤其是你三姐。”
停顿了一下,父亲接着说:“你和你的姐姐们都是爸爸这辈子最大的骄傲。”
我使劲儿点了点头。
父亲说我和姐姐们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骄傲,他又何尝不是我们的骄傲呢?他是最伟大的父亲,是最令我骄傲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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