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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故事纯属虚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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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场围猎。嫉妒与恶意流淌的沼泽暴露在阳光下,孕育出一朵朵恶之花,最终将猎物咬住,卷入深渊。
一
徐乔林死了。
她在校园里最高大的主楼上一跃而下,结束了仅仅二十三年的生命。
当时天才刚亮,楼里只有几间房亮着灯,楼外的路上没有一个人。
二十分钟后救护车把人带走了,徐乔林的父母从另一座城市赶过来,哭得肝肠寸断。
一个小时后,学校的相关论坛开始爆炸,关于徐乔林的帖子越来越多。
“怎么就自杀了呢,她可是刚刚保研某名校985的啊。”
“好可惜,乔林学姐还是我大一的导生。”
“有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啊?”
“好像是……是心理承受能力太差了吧,压力太大了。”
两个小时后,徐乔林曾经的室友朱苏爬下床,洗漱完,坐到桌子前化妆。朱苏的手机停留在关于徐乔林的论坛页面上,上面的评论还在增加。
朱苏对着镜子扫完眼影,然后轻轻地叹了口气,脸色悲伤,可镜子里的她,嘴角慢慢上扬。
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嫉妒你的人,多我一个又怎么样呢。朱苏想,另一方面,她真真切切地为她可惜。
可惜了她的大好前程。
论坛里的评论越来越多,朱苏并不在意,他们大多只是看个热闹,对当事人的情况和事件的前因后果是不关心的。要不了多久,热度就会下去。
朱苏走出寝室打算去吃饭,路上看见两个穿警服的人。朱苏下意识躲避,还是被看见了。
那两个警察走过来,亮出警察证。
“你好,请问你是朱苏小姐么?我们是警察,需要向你了解一点情况。”
“我可以先吃个早饭么?”朱苏问。
得到同意后,朱苏在食堂里不紧不慢地吃完早餐,然后跟着警察上了警车。
二
“别紧张,”年轻警察道,“就是了解一些情况。徐乔林同学你认识吧?”
“认识,她以前是我的室友。”
“你和她做室友一共有多长时间,什么时候到什么时候?”
“大一刚开学到上个学期。”
“那她为什么换寝室呢?”
“她找了份兼职,每天晚上都回来得很晚,我受不了,她就出去住了。”
“她找的什么兼职?”
“不知道,”朱苏摸了摸鼻子,“我跟她关系不怎么样,平时交流也不多,就是室友而已。”
“嗯……”警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关于她被网暴的事,你知道多少?”
“我平时不怎么关注网上的东西。”
“哦?她是你的室友,被网暴也有三四个月了。我记得这件事当时闹得挺大的吧,你不知道?”
朱苏耸肩,嬉笑,“网上闹很大,我就要知道吗?”
“她没有向你求助过吗?”
朱苏的表情凝固了,“我们关系不好,而且,她也不怎么跟我说话。”
警察喝了口水,满含深意地看向朱苏。
“我们拿到了徐乔林的聊天记录,上面显示,她跳楼前一天晚上,给你打了一通电话。”
“我安慰了啊,但是没有用。”朱苏脸上现出烦躁的神情,往椅背上靠去,“警官,你们来查我,还不如去查那些首先造谣的人。是他们逼死了徐乔林,我只是她曾经的室友而已。”
就算所有的真相都被查清,她朱苏于情于理,也连从犯都算不上。
三
曾经朱苏和徐乔林的关系算挺好的。
同一间屋子里住的室友,而且只有她们两个人,关系再差也差不到哪去。
嫌隙是慢慢发生的。
朱苏是高考失利来的这所学校,在一个不是很喜欢的专业里,慢悠悠地混吃等死。徐乔林是复读考进来的。
大一那会竞选班委,徐乔林准备了很长一篇稿子,最后以一票之差输给了朱苏。
朱苏很高兴,她自信自己的好人缘,也享受被瞩目的滋味。她很喜欢和看起来不如自己的人做朋友,总是感觉这样压力更小些。
朱苏和徐乔林成为朋友,每天一起出寝室,一起自习。徐乔林总是有很多问题要问,一开始朱苏可以很轻松地解答,后来就吃力了。
徐乔林成了各门课老师面前的红人,做的PPT和报告总是被夸奖。作为她的组员,朱苏受到的关注要少的多。
每次做完汇报,徐乔林总是一副很羞涩很谦虚的样子,还说这都是朱苏准备的好。
“装什么装啊,”朱苏暗想,“她不会以为提一嘴我,我就会对她感恩戴德吧?简直像把手指缝里漏下的饼干屑给我吃一样恶心!”
大一学年的期末考完,朱苏打开年度总评成绩。她每一科的期末分数都很高,但都被徐乔林压了一头。
朱苏在聊天软件上让徐乔林把各科成绩发给自己。
徐乔林的期末考成绩有些还不如她呢,平时分却都比她高,凭什么啊?
“她一定很会讨好老师吧?”朱苏慢慢抬起头看向镜子,镜子里的朱苏说,“一定是因为她很能讨好老师吧。”
镜子里的她,面容逐渐扭曲,眼神渐渐冰冷。
新学年班委竞选,徐乔林又准备了一大篇演讲稿,这一次票数比朱苏高了近一倍。
徐乔林在讲台上笑得很羞涩,还拿朱苏打趣,“以后就多仰仗朱苏了,我不懂的还请朱老师多帮帮忙啊。”
朱苏靠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徐乔林,没接她的话。
班里的气氛冷下来,徐乔林也逐渐不怎么找朱苏了。
朱苏挺想找个人一起倾吐一下对徐乔林的不快的,可是很奇怪,班上的人都说徐乔林虽然话少还容易害羞,但是很热心肠,总是帮助同学,脾气也很好。这下班里真没有能跟朱苏说到一块的人了。
她们依然是舍友,关系却降到了冰点,并且神奇地维持了两年。
两年时间,徐乔林七点半起床,收拾十几分钟就会出门。朱苏就等她走了再起来。晚上十一点半熄灯,朱苏就卡着十一点二十回寝室洗漱上床。
除了做卫生,她们基本上不说话。有几次徐乔林叫住朱苏,欲言又止地,想说什么。朱苏等了几秒钟,笑笑,“我还要自习。”
朱苏本打算熬到毕业就把徐乔林联系方式都给删了,把这段阴暗的记忆连同这个人留下的一切痕迹全都抹除干净。直到徐乔林做了一件事。
那本来只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
四
徐乔林保研了某知名985,听到这个消息,朱苏心里没什么波澜,她稍微差点,一个211。
这天,朱苏早早回了寝室。她现在回寝室很早,因为换了室友。新室友整天忙着谈恋爱,不到熄灯不回来。
朱苏洗漱完躺到床上刷手机,在用户最多的公众平台上刷到了徐乔林的动态。
“和爸爸说我保送了XX大学,爸爸非要送我款巴黎世家的包包。”
配了张背巴黎世家单肩包的图,她穿着干净修身的白衬衫,笑得很温柔。
下面又写了些文字,大意是她大学自己挣奖学金做暑假工,不向家里要钱,从普通一本保送985名校。爸妈都很开心,说要好好奖励她。
这个动态已经有了几百赞。
朱苏粗略地看了几眼,划过去了。
关她什么事。
朱苏没想到,没过多少天,舆论发酵成了完全不同的样子。
网上出现了一些黄谣。
某平台上,一个新闻封面用了徐乔林的照片,配了个十分劲爆的标题,瞬间获得了数万的浏览量。徐乔林照片上的眼睛还被马赛克挡住了。
自此,几乎每个平台或多或少升起了徐乔林的热搜,热帖的评论区建起了百层高楼,什么作秀啦、炫富啦、拜金啦、糖爹啦,千奇百怪,应有尽有。
“女大学生为什么越来越拜金?”某大热帖,热评第一就此展开了长篇大论。
评论区盖起来几百层高楼,一层层看下去,意淫、嘲讽、辱骂占大多数。还有些在怀念从前“纯善”的时代,感慨现在真是礼崩乐坏、世风日下。
朱苏皱眉,内心深处涌起来一股什么东西,促使她点击屏幕。她为徐乔林写了一个辩解的评论。
“我是她的同学,她不是文里这样的,是一个很上进也很单纯的女生。”
不久,朱苏收到第一条评论:“大家快来看,这里有个老实人。”
朱苏把手机扔出去老远。
五
是非全凭一张嘴,朱苏很生气,捡起手机来还想对骂。
她还没打字,就被楼里新的评论吸引了。
评论区出现很多号召大家不要随意扣帽子的发言,其中一条有理有据,条理清晰,赞很多。这条评论底下也建起了高楼,多数还是在给徐乔林泼脏水的。
人心的成见是一座大山。朱苏想。但,人心的成见是因为固化才成为大山的吗?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其实真的很乐意很乐意看见,一个优秀的人坠入谷底,一个光鲜的人浑身脏水?他们真的很乐意去证明,没有优秀的人,这个世界上,只要他够不着的,那就是背后有黑手。只要比他优秀的,那就是黑暗一面没被发现。
或许人不怕卓越,就怕卓越地不彻底。没有卓越到让人仰望,那就恨不能将他撕下来,浸泡进泥水,还得往他脸上撒泡尿才行。
朱苏放下手机,躺回床上,曾经她也恨不得徐乔林消失。都是差不多的起点,差不多的天分,凭什么她可以优秀那么多啊。
手机振动,朱苏拿起来,手机主页顶部,一条评论弹出:“IP都是一样的,真有可能是一个学校的,所以你俩一窝的是吧?”
朱苏打开软件,后台陆续收到几十条评论和私信。
几乎全是针对她个人信息的,朱苏脊背发凉,汗毛倒立。她颤着手删评,改掉账号名字头像,然后退出。
全身都很湿,十几分钟出了一身冷汗。
手机再一次振动,朱苏吓得手抖。手机掉在被子上,她拿起来一看,是一通电话,徐乔林打来的。朱苏接了。
“为什么会这样?”徐乔林问,声音带着哭腔。
“我不知道。”
“我起诉了那些造谣的,我明明打赢官司了,我明明开了发布会了……”
朱苏拧着被角。
“你也讨厌我对不对?”半晌,徐乔林问。
“讨厌过吧,现在不讨厌,真的。”朱苏如实答。
对面沉默了很久。
朱苏叹了口气,搜肠刮肚,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你也别太在意网上的事了,都是些造谣和看热闹的。”
“为什么?”
“为了他们自己爽吧。”
又是很长的沉默。
徐乔林挂了电话。朱苏躺回床上,把手机的流量和WIFI都关了,睡觉。
她没有问徐乔林在干嘛。后来朱苏想,那天晚上,她是不是一个人呆在天台,看夜色越来越黑,看东方慢慢变白。
徐乔林没有给自己变白的时间。她本来就是白的,怎么变白呢。
六
朱苏回到寝室,坐到自己的桌前。她打开手机乱刷起来,徐乔林离世的消息已经被新闻报道了。相应还有很多关于她抑郁症的新闻。
很多人默哀,惋惜。呼吁反思的声音甚嚣尘上。这么多年,好像一直在反思。朱苏打开昨天自己发声过的软件,那个造谣的新闻帖已经不见了。
朱苏靠到椅子上,她很久以前就不讨厌徐乔林了。但为什么最后还是会到这种地步呢?
如果回到徐乔林坠落的前一晚,换个说辞,她会活下来吗?镜子里的朱苏,眼中终于盛不下泪水。它们一点一点划过她的脸,反射灯光,映在朱苏惊恐的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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