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笔小费

第一笔小费

文／柴门内外

大二那年暑假，为贴补学费，同学介绍了个打工机会，在一家涉外星级酒店顶楼的旋转餐厅做服务员。

同行的有我的一个舍友，以及两个外班的女孩。同学说去那里打工一能赚学费，二能遇到老外练习口语。

【1】

那是当时这城市唯一的一家旋转餐厅，在营业时间餐厅会以难以察觉的速度极缓慢的转动。

用餐的人只管低头用餐，是感觉不到转动的。而那些专门跑上来登高眺远的人，就会点一杯喝的，找一个窗边的座位，专注地紧盯着窗外的景色，过一会儿，他就会发现，窗外的景致或许已从正北方的古城墙，换作了偏西方的满天晚霞。

刚去的那天，领班发给我们一身工服，是非常简陋的白衬衣和黑裙子。然后给我们做了非常简单的培训。

先是教怎么摆盘，大致就是每样餐具在餐桌上的摆放位置，比如餐盘离桌边有多远，碗摆在餐盘哪边，筷架与餐盘和碗的相对位置，筷子和勺子摆放的位置和角度等等。

再教我们布质餐巾的折法，就是把浆洗的硬挺挺的餐巾，折成百合状或丹顶鹤状，插入专门放餐巾的高脚杯中。

又强调了些注意事项，比如每个人每天固定看管几个台面，在客人用餐时要在离客人几米远的地方站着“值台”，随时观察客人的用餐进度和动向，没茶了及时添茶，没酒了及时倒酒，餐盘里的食物残渣到三分之一了要换上新盘，换的时候要用新的盖住旧的，把旧盘子从新盘子下面抽走，等等等等。

培训了大概不到一小时，领班说：好了，就这样，上班吧。

少见识的我内心很有些忐忑，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情形，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可以应付。

【2】

那个时候，涉外酒店并不多，外国人没有象现在这样满街皆是。偶尔有外国人来，会按着西方国家的习惯给小费。

服务行业门槛确实低，虽然只经过了那么短短不到一个小时的培训，不妨碍我飞快掌握，随即得心应手。

几天之后的一天中午，客人不多，随着电梯“叮”的一声，一位男客人走进餐厅，落座在我负责的台面上。

他穿着宽大的休闲衬衣，衬衣下摆敞开着，没有扎进长裤。这种着装风格一般外国客人居多。因此我的直觉是他不是中国人，但他又确实长着一付亚洲人面孔。

我赶忙拿了菜单迎上前去，用中文说：先生您好，这是我们的菜单，您看要点些什么？

他接过菜单，打开来粗略地翻看着，没有说话。

也许果真象我判断的那样？

于是就换了英语跟他交流，他接了话，开始点餐，点完后我又问了问他的口味需求做了标记。

饭菜很简单，很快端上来，他慢慢的安安静静的吃着，并没有什么需要我特别招呼的。

我也就静静的站在几米远的地方“值台”。

【3】

突然，他伸手招呼我过去，指着窗外紧张地用英语问我，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明白他在问什么，从25楼看出去，窗外是很开阔的景致，恰好是正南方向，天气晴好，远远地能看到终南山的轮廓。

他又连比划带说的解释半天，我终于明白过来他在问这个餐厅是不是在转，外面的景色怎么和刚才都不一样了。

哈哈哈哈，原来，这个人，他竟然不知道自己来的是一家旋转餐厅，哈哈哈哈，窗外景致变幻把他给吓坏了。我一面不厚道的在内心狂笑，一面故作镇定给他大概解释了一下——这是一家旋转餐厅，它在以每秒多少多少的速度旋转，它转完一圈大概要用多长时间，等等等等。

这位客人象是明白了，半带犹疑半带不安，一面低下头安静吃饭，一面不时抬起头看看窗外。

过一会儿，他起身去够桌角的餐巾纸，不知为何身子摇晃着，把筷子碰落在地，我见状赶快从备餐柜里取出一双新的，双手递给他。他接过筷子，说声thank  you，接着吃起来。

临走，买完单后，他从钱包里拿出五十元，递给我，说，here  you  are，tip。我赶快一面接下一面说thank  you，然后满心欢喜的把他送入电梯。

在他进电梯时我感觉他的身体还有一些摇晃，表情也一直带着一丝紧张。我猜想他可能是那一类人，天生不适应旋转的环境，无论这旋转是不是身体能察觉的。这可能和恐高、恐飞机、晕血什么的是同一种心理问题吧。

【4】

那是我的第一笔小费。

那个时候，50元钱够一家人一个月的菜金肉金了。

记得在学校旁边的自由市场里，一只口红三块钱，一瓶洗面奶五块钱。学校门口有家好吃的刀削面，不过也才两块一碗。

我猜想那个人应该是个韩国人吧。看上比日本人散漫松弛，又比中国人内敛有礼貌。

很多年后，当我在工作中与时任韩国商务馆馆长有业务上的交往时，就更加肯定了我的判断，韩国人就是给人那样一种感觉，严肃，谨慎，内敛，较真。

后来那一个月，我又收到过其他的一些小费，但都没有我对这第一笔小费印象深刻。

开学后，我回到学校认真学习。到了第二年暑假，我去了另一家快餐店打工，就再没有过收小费的经历了。

但时至今日，每次去大一点的饭店吃饭，看到摆盘的样式和硬挺的餐巾，仍然会回忆起当时那个小姑娘，和她的一段打工经历。

而那第一笔的50元小费，我用来买了什么？答案早被岁月淹没，不知所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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