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二年(1507年)正月,辅政大臣李东阳的弟弟李梦阳也被贬谪到顺德当推官。
闰正月,两人离京之前,湛若水等一帮好友为他们饯行,并赋诗相赠。两人从彰义门出发,同行了一段路,然后各自分开。在路上王阳明对朋友们的赠诗都进行了作答。其中湛若水的《九章赠别》及王阳明的答诗《八咏》,都是文采斐然、恣意汪洋,值得细细品读。因篇幅实在太长,略去不录。
当月,北京和南京两都曾经上书揭发八虎的官员都被朝廷处分,又降职的、有夺禄的、有致仕的、有削籍的,有杖笞的,又被谴责的。
特别要说以下南京都御史蒋钦(字子修),正德元年十一月,他和贡安甫、史良佐一起上疏,被打入诏狱;第二年闰正月十五,蒋钦第二次独自上疏,结果被杖三十;第二天,蒋钦继续上疏,结果被杖打致死。
二月,王华由北京都礼部左侍郎迁南京都吏部尚书,明升实降,被逐出权力中心。为了照顾父亲,王守俭也从北京太学转到南京太学。
刘瑾在发达前曾经跟着方正读书,而方正也是余姚人,非常敬慕王华,刘瑾了解到情况以后,曾想拉拢王华,暗地里派人对王华说,以后有机会推王华到相位,王华拒绝了。这次王华“升职”以后,他又派人安慰王华说:“不久将大召。”希望王华临行前去感谢他,但是王华并没有去。
皇上下诏将辅政大臣刘健和谢迁、韩文等四尚书、郎中李梦阳、主事王守仁等共计53人列为奸党,刘瑾让群臣跪在金水桥旁,宣读了诏书,有人怀疑这是刘瑾或焦芳的矫诏。
三月,王阳明行船到杭州,几位弟弟都来码头迎接,王阳明很高兴,赋诗曰:
赴谪次北新关喜见诸弟
扁舟风雨泊江关,兄弟相看梦寐间。
已分天涯成死别,宁知意外得生还!
投荒自识君恩远,多病心便吏事闲。
携汝耕樵应有日,好移茅屋傍云山。
到杭州以后,王阳明便在南屏净慈寺隐居下来养病。徐爱奉父命,来杭正式拜王阳明为师,随侍左右。罗玘门人夏良胜(字于中)、陆榦(字良材)等士子都来向王阳明请教学问。
陆榦是陆相(字良弼)的弟弟。《阳明山人浮海传》就是陆相根据王阳明的口授写成的。
万松岭胜果寺释雪江来看望王阳明,三个月后,王阳明移居胜果寺。
七月,山阴蔡宗兖(字希顔,号我斋)、朱节(字守忠,号白浦)等人也来投在王阳明门下,阳明的弟子从此开始多了起来。朱节后来以御史巡按山东。
后来就发生了王阳明伪造投江自尽的现场,然后浮海南遁的故事,后来是记载的事件经过基本上都是根据《阳明山人浮海传》而来的。
故事约略是这样的:王阳明到杭州隐居下来以后,到了夏天,刘瑾派了几名暗探来刺杀王阳明,王阳明于是假装投河而死,先逃到舟山,再从舟山坐海运商船南遁,被飓风刮到福建。王阳明上岸后,沿山路走了数十里,终于看见一座寺庙,急忙上前叩门求食求宿,开门的和尚却把他拒之门外。
不远处正好有一座破庙,王阳明又饿又累,进去就靠在香案上睡着了。这其实是一个老虎窝,半夜老虎看见王阳明谁在里面,便绕着破庙大声吼叫,却不敢进庙。这就是遇虎不食的情节。
第二天早上,那个和尚来到破庙,他本来以为王阳明已经被老虎吃了,所以一大早来捡行李。但看王阳明毫发无损,便惊呼王阳明不是普通人。于是,将他请到庙中。
庙里住着一个道士,就是王阳明新婚之夜在铁柱宫遇到的那位,当时他说二十年以后再相见,如今果然重逢,道士说,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道士问王阳明来此的打算,王阳明便告诉他,自己准备在此隐居下来,远离俗世。
道士对他说,如果刘瑾诬陷你“北走胡,南走越”,那你的父亲就会遭殃,王家将有灭门的危险。然后,给王阳明卜筮一卦,得“明夷”。《彖辞》曰:明入地中,“明夷”。内文明而外柔顺,以蒙大难,文王以之。“利艰贞”,晦其明也。内难而能正其志,箕子以之。就是处境险恶,但不能放弃,坚守正道,最后必将有好的结果。
王阳明于是决定,从上饶回到家乡,然后遵旨去贵州龙场。并留下了那首著名的诗篇《泛海》:
险夷原不滞胸中,何异浮云过太空。
夜静海涛三万里,月明飞锡下天风。
湛若水听到以后,笑着曰:“此佯狂避世也。”还为此写了一首诗,其中两句为:“佯狂欲浮海,说梦痴人前。”数年后,他们在滁州相会,王阳明便吐露了实情。
所谓的“实情”是怎么样的呢?有人推断是这样的:
这年秋天,徐爱等王阳明的弟子和好友等,都来杭州参加乡试,大家一直陪着王阳明,但等他们考完第三场回来,却发现王阳明不见了。王阳明制造了投江的现场,然后沿着钱塘江、富春江、兰江,经广信(上饶)到达武夷山,去了九曲溪、武夷精舍、天游观等地,发觉都不是理想的隐居之地,于是在天游观的墙壁上题下诗一首,便原路返回,由金华到芜湖,再到南京,因为九月二十九日是父亲王华的生日,然后父子两人在十月份一起从南京回绍兴,因为九月十一日,王华已经被免官致仕。
比较以上两种说法,我更愿意相信后者,因为前者太过离奇怪诞,而且有很多疑点。比如,刘瑾为什么不追杀李梦阳,他是李东阳的弟弟,李东阳比王华更有权势和影响力。王华父子与刘瑾之间并没有深仇大恨,王阳明甚至都没有直接针对过刘瑾,在疏八虎案中,王阳明只是一个配角。当然,比较而言,王阳明遭受的处分是比较重的,这是因为他得罪了朱厚照的缘故。明朝的太监虽然专权,但没有达到架空皇帝的程度,刘瑾等还是要揣摩朱厚照的心思行事。从另一个角度讲,王阳明已经被贬谪为驿丞,驿丞不入品,即连九品都不是,但是却仍有那么多人追随王阳明,这是皇帝忌讳的,刘瑾才不会理会这些。
而第二种说法,既有人证,也有物证。人证就是八月秋闱(八月初九至八月十七),参加考试的弟子好友都可以见证那时王阳明还在杭州,不可能夏天就从舟山浮海。物证就是,王阳明在沿途留下了大量的题诗。
十一月,王阳明回到绍兴,徐爱(字曰仁)、蔡宗兖(字希顔)、朱节(字守忠)等弟子都来听王阳明讲课,十二月,徐爱等赴京会试,王阳明作《示徐曰仁应试别三子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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