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辩

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56期“辩”专题活动。本故事纯属虚构。

会议室里，赵小辉听着对面的晁博士侃侃而谈，心里不由地泛出一丝反感。

世上有一种高级流氓——文字流氓，这些人穿戴整齐，谈吐温文尔雅，凭着博士名头到处造谣撞骗，好像没有他不懂的专业，这些人本质上就是侮辱文字的流氓。赵小辉反感晁博士，主要是因为他把晁博士划为了文字流氓。

赵小辉把晁博士判断为文字流氓不是没有依据，晁博士四十来岁，中等身材，偏分头，白净的面皮上架着一副方框眼镜，一看就是知识分子。晁博士到来之前，公司办公室就已经把他的学术成果发给了赵小辉。赵小辉又结合网络搜索一番，比较清楚晁博士的研究方向，主要是偏资源管理政策类研究，而不是时空信息技术。可晁博士这会儿在会上谈的又是什么碳汇，碳达峰。

碳汇、碳达峰是当今世界的热点，很多单位和人都在追，作为时空信息技术人员，赵小辉也关注过。他十分清楚公司的定位，而且知道巴山市两年前就已经成立一家碳汇绿色交易公司，专门从事碳汇工作。作为技术单位追热点，当然没有错，但也应该从实际出发，不能盲目跟风。

晁博士一顿忽悠，王老板圆乎乎的胖脸像朵盛开的鲜花，仿佛看到机会就摆在面前，大把大把的钞票等着他去捡。接着晁博士的话，王老板笑呵呵地说：“晁博士，今天真是给我们开了眼界，以后我们完全可以瞄准碳汇碳达峰这个热点开展工作，老赵，谈谈你有什么看法？”

赵小辉听到王老板点名，猛地一怔，作为技术部经理，王老板经常喜欢征求他的意见，可没想到这次第一个点名让他发言。赵小辉本想实事求是地直接讲出自己的观点，可他一抬头看见王老板双眼紧盯着自己，就在话要冒出嘴边的一瞬间，赵小辉想起老田讲过的一句话，莫辩。

老田是公司市场部经理，巴山市本地人，四十来岁，赵小辉私下里和他关系非常好。两人业务往来比较多，经常一起喝酒聊天。一次两人吃火锅，酒喝多了，老田开始吐槽王老板批斗他的故事，为了应付目前中央关于扶持中小微企业的政策，王老板让老田想办法把环宇时空信息公司办成中小微企业。要知道，环宇时空信息公司经过多年发展，目前员工已经三百多人，而信息行业中小微企业标准要一百人以下，明显不好办理。老田常年从事业务工作，非常清楚这种情况几乎不可能办理，于是赶紧给王老板解释，谁知老田刚辩解几句，王老板马上火冒三丈，拍着桌子喊：“不试怎么知道。”后来，王老板亲自跑各局委，还是没办成，老田白挨了一顿批斗。莫辩成为老田私下里的口头禅。

当着众人的面，不要去辩解，不能驳了老大的面子。莫辩，赵小辉心里打定主意，：“王总，晁博士讲得非常好，我作为一名时空信息技术人员，有些名词下来需要好好消化消化。”赵小辉不想违背内心，也不能直接反对，只好兜个圈子说自己还需要进一步消化。

没有听到附和的话，王老板圆胖的脸马上变得阴沉，没有再让其他人发言，直接结束了会议。

关于怎么发展，往什么方向走，赵小辉有一套自己的思路，作为技术人员，他瞄准市场需求，计划研发一套监测设备。他向王老板汇报过研发的想法，王老板未置可否。现在的王老板眼界变得很高，也是一门心思追热点，喜欢和教授博士打交道，可苦于环宇时空信息公司的地位，他也不容易邀请到博士，所以只要看到有博士头衔的人，就奉若至宝。据说晁博士就是他的一位熟人介绍的，也不管专业对不对口，直接聘请晁博士作为公司顾问，不坐班，偶尔参下会就行。王老板想追热点也有他的苦衷，近年来大的经济形势下行，公司运营越来越艰难，运营艰难不是因为没有事情做，恰恰是业务非常多，业务多本来是好事，可财政一吃紧，回款变得异常困难，新的业务开展还需要垫资，如此一来，形成恶性循环，公司的资金压力越来越大。王老板就想着追下热点，找一些短平快的项目，好尽快回款。

赵小辉不清楚晁博士和王老板到底什么关系，不想去掺和那些事，跨界幅度太大的事情，他也不想参与。碳汇碳达峰的事情，赵小辉没再关注，而是自己买了一些配件，整天钻研着设备。他也不想去劝王老板，不想当魏征，忠言逆耳还能得表扬，那是书里面的故事，赵小辉十分清楚王老板的性格——一根筋。赵小辉懒得再去给王老板解释辩解碳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是让事实说话比较好。

王老板倒是真的对碳汇碳达峰上了心，可一到生态环境局打探消息，吃了闭门羹。王老板本在生态环境局没有人脉关系，想尽办法，托巴山市时空局刘副局长的关系，才勉强搭上关系。刘副局长是王老板的老乡，一个为官，一个为商，同在异乡打拼。刘副局长很重感情，平日里非常关照王老板，王老板自然也是投桃报李，逢年过节送点家乡特产，即不违反记录，又能拉近关系。生态环境局基础处处长是个秃顶的圆脸男人，态度很和善，见了王老板倒是笑呵呵的，收下王老板递过来的公司宣传材料，低头看了一眼文件袋，随手将文件袋放到办公桌上，笑着说：“王总，目前已经成立了巴山市碳交易绿色公司，专门负责碳汇碳达峰工作，包括平台建设在内。当然我们也欢迎王总一同参与进来，做其他与碳汇相关的事情。”来之前，王老板已经做了充分准备，拜访也没有空手而来，精心准备了公司宣传材料，又在宣传材料里面夹带一个信封，这样趁着交材料的机会，办公室里就能表达心意，刚才那位处长的眼神，应该已经知道材料里面有内容，可听到处长说出的话，王老板还是有些失望，场面上的话，王老板一听就懂，那位处长明显是位老江湖，想要收下信封，所以说些场面上话，应付一下。

从生态环境局回来，王老板还是不死心，他又通过网络搜索一番，发现碳汇也需要时空信息支撑，他觉得不能放弃，再到对口的时空局试试。

巴山市时空局数据处处长老罗，倒是很直接：“老王，你想要参与这块难度太大。”老罗经常和王老板一起开会，两人性格相投，也称得上是朋友。老罗就没有生态环境局那个处长那么绕，没讲那么多官话，直接说难度很大。看到王老板面色惨淡，老罗又说：“巴山市时空信息研究院已经和生态环境局达成协议，免费提供时空信息支持。”接着又解释一番巴山市时空信息研究院的具体操作。原来时空信息研究院利用市财政资金生产全市时空信息，免费提供给生态环境局，也不会增加什么成本，反过来生态环境局会因为免费数据，把时空信息研究院纳入技术支撑单位，针对每个碳汇项目开展专项监测评估。专项监测评估资金就相当可观了。

“罗处，我们有没有可能也复制下时空信息院这种操作，分一点业务过来。”

“还是难啊，你有市级财政支持吗？你们公司倒是可以自己生产全市的时空信息，可你算算要多少成本？费用很高啊。”

走出老罗办公室，王老板有点心灰意冷。忽然想到晁博士，掏出手机打电话问下晁博士怎么才能介入碳汇行业。晁博士的回答，又让王老板跌入谷底。晁博士建议王老板像大学教授一样，用免费的低精度数据，开展区域研究工作，多发论文。

发论文，真他妈扯淡，我是公司，要赚钱。王老板挂断电话，心里暗骂几句。

追热点失败了，王老板心情很是郁闷，每天上班都黑着个脸。这天，王老板坐在老板椅上，正在发愁钱的事情，最近公司资金周转有些困难。公司主要做的业务是区县政府的业务，这两年政府财政吃紧，回款难度非常大，而项目实施垫资又很多，王老板连着找几个区县要钱，区县倒也不赖账，认账可没钱。王老板就想要找些回款快的项目，正在左思右想。赵小辉笑呵呵地进来了。

“王总，向您汇报个好消息。”

好消息，王老板马上坐直，向赵小辉这一侧略倾斜，让赵小辉详细讲讲。

“王总，还记得上次我汇报监测设备的事情吗？现在研发成功了。我们针对巴山市盛产柑橘橙子等水果的特点，利用摄像头动态监测病虫害，深受果农和企业的喜欢啊。”

“市场前景怎么样？回款快不快？”

“一个果园也就万把块钱，对于果农和企业也不算太高，安装完成就收款，不用招投标，都是现金流。毛利润大概百分之六十。”

王老板兴奋地拍了赵小辉一把，公司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