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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月•主题写作征文第一期:矛盾的创作
“妈,我想留下这个孩子,我和燕子想要个属于我们俩自己的孩子怎么就不行了?”
“不行,燕子带过来一个闺女,自己没有儿子,才能把乐乐当亲儿子看待,以后乐乐结婚生子她才能全心全意当个好婆婆。她要是再生个儿子,还能把乐乐放在眼里?”秀枝用一根指头使劲朝永安的额头上戳了两下,“你不能只想着燕子想着你自己,你得多想想乐乐,他几个月大就没了亲妈,就指着这个后妈能像亲妈一样待他了。”
“妈,燕子不是那样的人,你看她带着梦梦嫁过来后,对乐乐比梦梦还亲,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紧着乐乐,哪有偏心?要说偏心,那也是更偏乐乐。”
“你是不是傻?她嫁过来才几年?她不得好好表现?再说了,要不是我盯得紧,不定咋对乐乐呢?今天就算你说到天上去,我也不同意燕子要这个孩子,你让她死了这条心吧,趁早拿掉,也好少受点罪……”秀枝说完,不再给永安开口的机会,“哼”了一声,起身走开了。永安傻傻地愣在原地,他该怎么跟燕子说呀!
永安生得眉清目秀,性格温顺,自小对父母的话言听计从。娶叶子那次,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违背母亲的意愿。当年母亲找人算命,说是叶子和永安八字不合,命数相冲,可永安不听,他就是喜欢叶子,就是执拗着非叶子不娶。“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命数这个东西,不能全信又不能不信。乐乐出生八个月的时候,叶子生了一场陡病,就那么猝不及防地走了。
永安消沉了很长时间,可任你再怎么伤心难过、撕心裂肺,第二天的太阳还是会照常升起,时间的车轮依旧争分夺秒地向前奔跑。永安也不过二十三四岁,叶子离开一年后,媒婆们便又时不时地登门拜访,可永安没那心情,一律拒绝。日子总是要过的,秀枝劝永安说:“你还这么年轻,乐乐还这么小,以后总得有个人来照顾你爷俩,趁乐乐还没啥记忆,找个后妈也好培养感情。”永安开始相亲了。
那天,天气格外晴朗,空气中弥漫着阳光的味道,永安看着院子里熠熠生辉的花花草草,听着小鸟叽叽喳喳的鸣叫,顿觉神清气爽。也就是那天,永安跟着媒婆去见了燕子,这个外表黑瘦看起来又笨笨的女人,怀里还抱着一个只有八个月大的小女孩儿。八个月,与乐乐失去妈妈的年纪一样大,永安心里不禁一阵伤感。
永安和燕子聊了很久,这是他第一次在相亲的时候这么能说,他觉得这个女人说话的声音和语气简直和叶子一模一样,永安感觉自己就是在和叶子聊天,她就是自己的叶子。那一刻,永安认定了燕子。
秀枝可不这么认为,他嫌弃燕子带着个拖油瓶,嫌弃燕子长得黑瘦,嫌弃燕子傻傻的模样……总之,这不是她理想中的儿媳妇。秀枝是有心要阻止儿子娶燕子的,但每次看到永安说起燕子时的开心和幸福,让她滑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自从叶子走后,永安的脸上就再没有出现过笑容。
永安娶了燕子,喜事办得并不风光,没有敲锣打鼓的热闹,也没有街坊邻居进进出出、说说笑笑的喜庆。只有简单的几挂鞭炮,还有自家人之间象征性的祝福。燕子老实,她相中的是永安的憨厚,她不在乎这些虚头巴脑的虚礼,她只想和永安好好过日子。
燕子嫁过来后,秀枝就当上了甩手掌柜,家里洗衣做饭的家务事儿一律推到燕子身上,唯独把钱牢牢握在自己手里,燕子要想给孩子买个衣服零食或是给家里添个油盐酱醋,都需要伸手向婆婆要。秀枝看不上燕子,因此从来不会给她好脸子看。
燕子是个过日子的女人,家里家外的照顾得妥妥贴贴。有那么几天,燕子得了灰指甲,需要在指甲上抹药,还要用胶布包起来,不能碰水。秀枝可不管这些,她使唤惯了燕子,“燕子,快去做饭,这都几点了?”“奶奶,我妈的手抹了药包着呢,没法做饭。”梦梦替妈妈打抱不平。“你个小丫头片子,谁告诉你手包着就不能做饭了?那不是有一次性手套吗?”梦梦气呼呼地还要再说,被燕子拉着推了出去,“去外面玩去,一会儿妈妈喊你吃饭。”梦梦撅着嘴朝二奶奶家走去。
燕子不向别人说长道短,梦梦这小妮子可不替奶奶遮着掩着,去邻居家玩时,时常嘟着小嘴巴有一搭没一搭地“控诉”奶奶,“我奶奶就知道使唤我妈妈,啥活都让我妈干,自己就闲坐着。”“我妈妈的手都抹药了,我奶奶还让我妈做饭……”“我妈妈天天做饭,还洗衣服,我奶奶还对她翻白眼。”……
有一次,又听见秀枝在院子里对燕子吆五喝六,对门的张大婶过去劝道:“秀枝,少说两句吧,燕子也挺不容易的。”秀枝劈头盖脸地对着张大婶一阵唾沫星子:“她不容易,谁容易?就算她不满意也不能拿孩子撒气呀,你看给乐乐磕的……”“奶奶,我都说了,跟我妈没关系,是我自己跳台阶摔倒的。”乐乐不耐烦地冲秀枝喊道。“你这小东西,分不清好歹……”秀枝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乐乐两眼。
一年十二个月,永安有九个月都在外面打工,只有麦收、秋收、逢年过节才回来住几天。每次回家,永安都会问燕子在家的情况,燕子总是笑眯眯地回他:“好着呢,吃吃睡睡,闲得无聊就看电视打麻将,不知道多惬意呢!”可永安从乐乐和梦梦嘴里知道,燕子这些年没少受妈的气,他心疼燕子的懂事。这一次,燕子就想有个属于他们俩的孩子,他怎么能忍心让她失望?
永安没有把秀枝的话说给燕子听,他说不出口。燕子并不笨,从婆婆和永安的脸上,她猜得出来。永安和燕子各怀心思,就那么拧巴着。秀枝见燕子这边一直没动静,她知道永安肯定没把自己的话说给燕子听。那天趁永安不在家,秀枝去找了燕子。“燕子,这孩子咱不能要,家里已经有乐乐和梦梦了,再生一个那就是负担,竟给自己找麻烦,听妈的话,趁孩子没成形,赶紧打掉。”秀枝说完,把一个叠得有棱有角的白色纸片丢在桌子上。
这是一包落胎药。秀枝第一次给坐在床上的燕子端了一杯水,第一次给了燕子一个灿烂的笑容。燕子端着这杯水,眼睛模糊起来,她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雾气?她的心里像塞着一块大石头,喉咙里又像是被棉花占领了,完全发不出声音,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不见了,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刻。燕子没有反抗,她接过婆婆递过来的药片儿,放在舌尖上,她并没有喝水,任凭苦涩的味道在嘴巴里肆无忌惮地蔓延……
孩子没了,虽说只是个小月子,燕子却在床上躺了足足两个月。燕子比以前更加沉默寡言了。
那年五月,不知什么原因,秀枝屁股上突然生了褥疮,这种地方生疮想自己抹药都困难,非得有个人专门伺候着。除了抹药,还得保持清洁,一天至少三洗。常言道:“十年看婆,十年看媳。”燕子坐小月子时,秀枝可没怎么进燕子的屋子,风凉话倒是没少说。
燕子一如既往地照顾着这个家,正值麦收时节,她要做一大家子的一日三餐,她要去地里帮忙收麦子,她还要照顾趴在床上的婆婆,她就这么来来回回奔波着,燕子比以前更黑更瘦了。
“乐乐,你妈这几天对你好不好?有没有背着我偷藏好东西不给你吃?有没有给你黑脸看?有没有……”“奶奶,没有,您说的这些都没有,我妈对我跟以前一样好,什么都不短我的,您以后能不能对我妈好点儿?别老把她当保姆一样呼来喝去。”十一二岁的乐乐已经看懂了一些奶奶和妈妈之间微妙的关系。
燕子每天给秀枝定时抹药清洗,褥疮很快就恢复了。秀枝以前是挺防着燕子的,她总是担心燕子更偏心自己的闺女梦梦,她总是怕自己的大孙子乐乐被后妈区别对待,她更怕燕子给永安吹耳边风来挑拨他们母子关系……这么多年过去了,特别是经历了燕子小产和自己生病这两件事,秀枝终于感觉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燕子,是妈小人之心了,乐乐说,你就是他的亲妈,梦梦就是他的亲妹妹。这几年因为我让你受了不少委屈,妈在这儿给你道个歉……那个孩子的事,是妈不讲理了。乐乐和梦梦都长大了,你和永安想再要个自己的孩子就要吧……”秀枝总算鼓起勇气把这阵子憋在肚子里的话讲给了燕子听,燕子这多么多年的委屈在这一刻全都涌入了眼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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