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终

大学校园，每年的六月和九月最为热闹，九月是新生入学，六月是毕业典礼。

康宁站在大礼堂的入口处，看着里面乌泱泱的毕业生，如同一个局外人。

她也的确是局外人，因为她无法参与这一次的毕业典礼。这事情，她还是最近两个月才知道。

主持人宣布毕业典礼开始，她逃一般地离开了大礼堂。

她不敢见证这个不属于她的大学盛典。

她拼命奔跑，直至听不到大礼堂里传出的声音，她躲入了小竹林里，背靠一颗葫芦竹，人渐渐滑落，眼泪也缓缓而下。

她努力了二十二年，但命运好像从未眷顾过她一般，她再一次跑回了远点，始终跳不出命运的愚弄。

她爸是个弱智儿，她妈因为大龄未嫁，在家一直受到排挤和白眼，把心一横嫁给了她爸。

他们婚后一年，她平安出生，是个智力正常的孩子，这应该是命运第一次眷顾她，也是最后一次。

从幼儿园开始，她被同龄的小朋友排挤，大家害怕弱智会传染，一直离她远远的，唯一靠近的时候，就是指着她骂：“傻子明生个傻囡宁。”

她爸每天都坐在村头的土地庙玩，她放学回家从来不走那里，而是绕一条更远的路回家。

她不想看到她爸，也不想被别人听到她爸喊她。

她不止一次质问她妈，为什么要嫁给她爸，为什么要生她出来？她妈每次对着她泪流满面，求她争气，她是她唯一的希望。

在被她喜欢的男声嘲笑是弱智儿的女儿后，她开始奋发图强，努力学习。

她妈看到非常欣慰，也开始了恐怖的控制与施压。

她每天早上六点就得起来，在家早读三十分钟后才去坐校车上学，每天晚上要学习到十一点，就算学校的作业写完了，她妈还会给她加练习。

她没有节假日，放假于她来说，只不过是换一个地方学习。

她成绩进步的时候，她妈是个慈母，稍有退后，她妈就歇斯底里地骂她。

她几乎没有朋友，一来没几个人愿意跟她交朋友，二来她妈严格控制她的交友。

她反抗过，可最后都是徒劳。

中考，她发挥不错，考上了公立八大小的末流。

虽然是末流，但她妈很满意，她出息了，再也不是别人口中弱智儿的女儿。

她很满意，因为终于可以去三十公里外的学校住校，只要不是节假日，她都能喘口气。

可命运真的不愿多关照她一些，她高二的时候查出肺结核。

刚好同期有几个学生一起得病，学校把她妈喊去学校，想让她妈签一份声明，说传染源是她，想让她承担责任。

要不是她大伯娘跟着她妈去了学校，拉着不让她妈签，估计她得被退学了。

虽然没退学，但她在学校指定的医院治疗了半年，再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高三。

本就不算特别聪明的她，到后面就直接跟不上，高考考了两百多分。

就算注定读大专，但她还是高兴的，因为终于可以脱离她妈的掌控，脱离这个让她窒息的家。

可她妈以她身体不好为理由，托人给她找了本地的一个大学，以免她跑掉，急匆匆就把学费交了。

然后，她第二天收到了省会一所大学录取通知书，她再一次跟命运对抗失败。

她以为自己跟命运妥协了，命运会就此放过她，可在她苦读三年之后，才发现她在这个大学里根本没有学籍，一年一万多的学费，只是作为旁听生的费用。

她泪如雨下，天空也飘下了点点雨滴，似是把她十多年来的努力冲刷赶紧，她始终回到了原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