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舌之刑

作者: 心君 | 来源:发表于2023-12-17 12:31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我错了,我认罪,我再也不造谣了,大人,求求您饶过我吧……”

高堂之下,两个披头散发,形容枯槁的女人和一个贼眉鼠眼,面目猥琐的男人,跪趴在地上,以头抢地,苦苦哀求着。

“尔等悔改得太晚了!如今,大错铸成,天理难容!以此布告阳世,以儆效尤!拉下去,行刑!”威严肃穆的判官语如惊雷,掷地有声。

左右鬼卒呼喝着,连拖带拽,把三人拉了下去。

1

苦苦哀求的三个人中,那个菱形脸的女人,是柳布杰,现年四十,寡妇。家中尚有一女,年方二八,正在读高中,也因她常“扯老婆舌”被同学排挤。

柳布杰现在已经不是人了,她,是一个本来还有十几年的寿命,却被她自己一步步提前断送的鬼。判官在生死薄上划去了她的名字,没有一点犹豫。

那个鞋拔子脸的女人,是王语,三十有五,一直单身。热衷于传绯闻,聊八卦。

那个形容猥琐的男人,叫张扬。人如其名,真本事没有,却张扬得狠,牛皮都能吹上天。芝麻大的事儿,经过了他的嘴,就会成为天大的事儿。

这事儿要从三年前说起。

那是一个方圆百里的小镇。小镇不大,商业却很繁荣,人也多,论起来,都是乡里乡亲,所以熟人见了面就会唠一会儿。

柳布杰经营着一个小茶馆兼麻将馆,茶馆不大,却被她经营得有声有色。她丈夫在外打工,一年半载才回来一趟。平时,柳布杰就和自己的女儿一起生活。女儿乖巧懂事,学习上进,从不让她操心。反而是女儿常叮嘱柳布杰。好好做生意,别总对别人家的事说三道四的。

可是柳布杰好像对“扯老婆舌”有瘾,从她嘴里传出来的瞎话就没断过。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有一天,因为她说别人的闲话被人家找上门来打。恰巧她的丈夫在家,为了保护她与对方打起来,却反被对方误伤致死。

按理说,这回她总该长记性了吧。不,“扯老婆舌”这个癖好在她心里根深蒂固,仿佛那是她血液中的一种成分。所以,即便因为自己使丈夫丢了性命,她也管不住自己的嘴,依然来回传话,东家长西家短地添油加醋、无中生有。

2

这天清晨,大家都刚打开门户,商户们一边打扫卫生,一边和附近的邻居闲聊着。柳布杰正小声地和旁边经营服装店的女人王语叽叽咕咕着。她女儿小好,背着书包从内室走出来,恰好看到她妈妈的样子,就很生气,对她大声喊道:“妈!我昨天晚上和你说啥了?你又忘了!”

柳布杰忙向王语挤了一下眼睛,回身进屋里来。软声哄着:“妈知道,妈知道,我没说别的,只和你王姨闲聊几句。你别生气了,吃完饭了?吃完了就上学去吧。”

小好瞪了她妈一眼:“就因为你总东家长西家短地瞎说,我们同学现在都不愿和我玩了,她们还背地里骂我是长舌妇的女儿,说我一定也是个长舌妇!”说着说着,小好那双昨晚已经哭肿的眼睛里又泛起了泪花。

柳布杰心疼地抱了抱女儿,安慰道:“妈妈再不说了,啊,乘,上学去吧。”

小好抹了抹眼睛,撅着嘴上学去了。

小好刚走,柳布杰就又走到门口,一边擦门玻璃,一边对王语说:“ 王儿,你说我猜的对不对?”好像刚才和女儿承诺的人并不是她。

王语眯着那双看不清哪条缝是眼珠的眼睛,鹅鹅鹅地笑着:“这事儿,都在你眼皮子底下呢,没跑儿,就是那么回事儿。”

她的眼睛本来是又小又圆的单眼皮,还挺有神的,可是,她羡慕别人割的双眼皮又大又好看,也去美容院割双眼皮。医生和她说:“你这眼睛不适合割双眼皮。做出来的效果可能还不如现在。”

她却不认命,说:“我花钱,你就给我做就完了。”

医生看她这霸气劲儿,只好和她签了协议,特意附加一条:医生不建议患者做割双眼皮手术,但患者执意要做割双眼皮手术,术后的效果自负。

结果,一个月后,还是现在这样,远看像肚脐眼,近看才知那是双死鱼眼,连之前的眼神也看不见了。

但这并不影响她说话,她那满口的龅牙在上下唇的开合间,不时地抢夺阵地。

柳布杰又用一只手半捂着嘴说:“前几天,小刘来喝茶时,又是和小李媳妇前后脚来的,后来他俩打麻将时也是坐一桌儿。你没看见,小李媳妇那妆化的,可精致了。”

“那肯定是打扮给小刘看的,女为悦已者容嘛!”王语使劲儿翻了一下那双肚脐眼儿,貌似肚子里还有点墨水的样子说。

两人正叽叽咕咕时,王语的服装店里来了顾客,一个高约一米六,宽约一米四的男人,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像一个充气玩偶。油光锃亮的头顶四周,绕着一圈乌黑粘腻的头发。有几绺长一点的,被他拉过头顶,搭在对面的头发上,像是临时搭建的,摇摇欲坠的浮桥。

王语热情地招呼着他:“呀,这不是张扬,张大老板吗?欢迎光临。给谁买衣服啊,我帮你选选。”

张扬一听有人叫他大老板,他就觉得心花怒放,本来只有个小卖部的他,立刻觉得自己有八百家全国连锁的大商超。他笑得见牙不见眼地说:“给我自己买!”语气里也多了几分豪迈。

王语正帮张扬比试衣服时,柳布杰探进头来,向王语悄悄地招手,还一边招手,一边抬下颌,指向自己的茶馆。

王语立马明白了,就问:“又前后脚儿来的?”

柳布杰应道:“是,而且又坐一桌儿了。”说完,用手半掩着嘴,吃吃地笑。

王语也顾不得帮张扬比试衣服了,对他说:“你先挑着啊”,就出了门,到茶馆门口向里张望。因为时间太早,茶馆里人不多,只有一桌四人在那里打牌,所以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两个人,相对而坐。

张杨也是个好信儿的,看她俩的模样,一定是有什么有意思的事。于是,他也跟着出来了。看着她俩贼兮兮的样子,他压低声音问:“怎么了?”

王语回头看他也来了,怕引起茶馆里那唯一的一桌儿人的注意,就拉着张扬往自己店里走。边走边说:“没怎么,没怎么,走,我接着帮你选衣服。”

王语越不说,张扬越想问个究竟。一个吊胃口,越问越不说,一个越不说越问。磨叽了半天,最后张扬说:“你不告诉我,我就不买衣服了。”

王语用手轻轻推了一下张扬的肩膀,说:“挺大老爷们,这么好信儿呢。告诉你,行了吧。多买几件儿啊!”

接着,她就把柳布杰对她说的,添油加醋地向张扬抖了个干净。

张扬呢,像听到了百年不遇的好故事,一边听一边乐,还不时地对关键点发出自己的臆测。

王语天生就是做买卖的料,一边八卦着,一边帮着张扬选了衣服,张扬本来只想买一件,被王语忽忽悠悠地就买了三件。付完账,出了门,才想起来,买多了。可是,男人嘛,不能在女人面前掉面儿。再说,那个八卦也挺有意思,回去在网上冲浪,也是个能吸引人眼球的素材。

3

张扬平时在店里看店,不太忙,所以闲得无聊就上网,尤其喜欢在一些贴吧或是博客上发一些自己的小作文,或是参与一些讨论。是某几个影星的铁粉儿,也是某几个影星的黑粉儿。

为了获得更多的关注,他总爱发一些吸引人眼球的文儿。他的性格也和他的身材一样圆滑,虽然发的文吸引人眼球,却总能刚刚好,顺利通过法律狭窄的缝隙。

回去后,他就把王语给他说的小刘和小梁这事儿,添油加醋,描摹得有鼻子有眼。还在文后加了一句:本地瓜,关注我,持续更新!

果然,在他发文儿两个小时后,这篇小作文就已经有近两千人点赞,下面还有很多人在热烈地讨论着。

有人像福尔摩斯破案一样,推测着时间、地点和人物;有人深入直白地加工了故事的结尾;竟然还有人对号入座地说自己也遇见过某某和某某如何如何云云。

越是没影儿的话,传得越真越快,就像在一张白纸上描画,寥寥几笔,却很凸显。

第二天一早,张扬就迫不及待地查看自己“业绩”。不打开不要紧,一打开,叮叮的信息声就不断传来。很多私信,大多在问他事情的究竟。粉丝增加了很多,点赞评论和转发的也很多。

张扬立马觉得热血沸腾,积极回应着网友的评论,畅想着自己成为大V的样子。

之后的每天,他都胡编乱造地加上去一些半遮半掩的情节,引导人们往歪了想。

就在他踩着别人清白一路高歌时,小李也从网络上的本地热点里看到了这个被炒得热火朝天、沸沸扬扬的帖子。

下面的评论,有很多都让他看得心下烦躁。他在那些个捕风捉影的言论里看到了无数个自己媳妇的影子。而发帖者对于评论的回复也都含糊其辞,似乎在默认网友们的猜测。

他的心如同在被千万只蚂蚁啃咬。

小李一刻也不能等了,以最快的速度往回赶,到家时天还没亮,他没有告诉家人,就想突袭。看她在不在家。可是,到了家门前,他却不敢开门,他怕,他也不确定怕什么,手里的钥匙就在门锁前徘徊。十多分钟对他来说却度秒如年,最后使劲儿跺一下脚,豁出去了。

然而,打开门,屋子里也是昏暗的,他没有开灯,悄悄进了卧室,媳妇正在睡着,母亲屋子的门也关着,估计也睡着了。

他心里憋着的那团带着惧怕的火,弱了一些。悄悄出来,进了洗手间,洗了个热水澡,温热的水从头浇下,渗透进毛孔里,洗去了身上的灰尘,也洗去了心上的烦躁。

小李的火,被一个热水澡浇得灭了大半,理智也回来了一些。

他想着,自古就有捉奸捉双,我不能凭着网络上的流言蜚语就去质问媳妇。可是,又想到那个博主发的帖子,虽没指名道姓地说是谁,但是下面网友们的评论,却明确指出来是谁。而下面评论里的人,恰好又有自己认识的。这么多人在说,又怎能是假的。

他越想越觉得心里拧巴,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刚浇灭的火气又升腾起来,他胡乱地擦了几把身上的水,就回了卧室。此时,他媳妇小梁正给他拿换洗的内衣,估计是在他洗澡时,她就已经醒了。

小李老娘也站在门边,问:“咋这黑灯瞎火地回来了?”

小李回:“放假了。”

小李老娘对小李媳妇说:“你去给他做点儿饭。这么晚了,准没吃饭呢。”说完又上床躺着了。

小李媳妇拿着内衣,一边递给他,一边说:“回来咋不提前说一声儿,我好早点给你准备饭。饿了吧,我这就去做。”

小李的火还没下去,只冷着脸,有些别扭地说:“不用,我不饿。”

小李媳妇看出了小李的别扭。就问:“怎么了?工作不顺吗?”

小李平时和媳妇关系很好,本想着今年自己的工作稳定了,接媳妇和老娘过去和自己一起生活。没想到,半路出了这么闹心的事儿。可是,他又没证据,也就不好和媳妇发火。只能淡淡地说:“没有,我困了,睡了。”

媳妇见他不想说,也就没再追问,只说:“我给你煮点面吧,吃了再睡。”

小李心烦,就没好气儿地说:“说了不饿,烦不烦!”

小李媳妇本是好意,怕他饿着。没想到他竟然不识好歹,嫌她烦。她也来了脾气,说:“不识好歹,我还懒得管你呢。”

说罢,她也上床睡觉。因为这一折腾,把她折腾精神了,睡不着。就拿起手机,随便翻着。突然一个本地热帖跳了出来,她就随手点开。

开始以为就是一个很平常的帖子,可是,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儿,特别是下面的评论,有的含沙射影,有的几乎就指着鼻子说是自己了。

她终于明白了。为啥小李大半夜,不打招呼就突然回来了。为啥回来了,又一身火气。

她立马坐起来,使劲儿推小李。一边推一边说:“你起来,你说你是不是看了网上这个帖子,回来的?你是不是也认为那人说的就是我?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小李,虽然躺着,心里翻江倒海,却没睡着。此刻,被媳妇这样一推一闹,也按捺不住了,腾地一下坐了起来。

“对,我就是为这回来的!苍蝇不叮无缝蛋,你自己不是也认为那说的就是你吗?”

“那是他们造谣,我根本没有那样。再说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吗?”

“苍蝇不叮无缝蛋,你如果不天天去打麻将,会有这事儿吗?”

“是你说的,你外出赚钱,让我管照顾好家里,没事儿可以去打打麻将,解解闷儿的。”

“我让你打麻将解闷儿,我让你和别人胡搞了吗?”

“我没有!”

“没有?没有,你激动啥,还不是做贼心虚了!”

“你就是不信我,是吧?”

“你让我怎么信你?满大街的人都知道你给我戴绿帽子了!”

“我会证明我是冤枉的!”

4

小梁一边哭,一边在那个帖子下面留言:“你们不能平白无故就给别人扣屎盆子!”

不说还好,她一说大家都纷纷把矛头指向了她。问她是谁,和那个当事人啥关系,是不是本人……

她吓得不敢再说话,愤怒地给发帖子的人发私信。

然而,发帖人看有人找他,知道可能有人对号入座了。就问:“你是谁呀?我发帖也是有根据的,不是造谣。”

小梁愤怒地说:“你这就是造谣,你有啥根据你说,你抓住了?”

张扬说:“我就看见了,看见那两个人在那麻将桌上,眉来眼去的。”

小梁:“你是麻将馆老板娘吗?”

张扬:“我不是,你也别找我,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小梁:“你把帖子删了,要不我就报警。”

张扬:“凭啥呀?我又没指明道姓说是谁,我说是你了吗?”

小梁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确实,人家也没指明道姓地说自己。如果报警,估计警察也不会管。

只有拉着丈夫去找麻将馆老板娘作证了,让她证明自己的清白。

一夜没合眼,小梁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想想就觉得冤枉。如果自己真那样,也无所谓别人怎么说,可是,自己本不是那样的人。

越想越委屈,不时地哭出声来。小梁的丈夫却很不耐烦地怼她:“你别哭嚎的影响我睡觉,自己干的好事儿,还有什么脸哭!”

天一亮,小梁就拉着她丈夫去了麻将馆。

麻将馆还没开门,小梁使着劲儿拍门,把门拍得咣咣响。

柳布杰趿拉着鞋,蓬头垢面地走了出来。她还没睡醒,就被敲门声吵醒。很不耐烦地喊:“敲啥,敲啥,还没到开门时间呢。等会儿再来!”

小梁趴着门缝喊:“大姐,你把门开开,我有事儿找你。”

柳布杰看了一眼小梁,知道她是自己家麻将馆的常客,就不情不愿地把门打开。

问:“啥事儿呀,这么早来?”

小梁,拉过自己丈夫,对柳布杰说:“大姐,这是我老公。我平时总在你家玩麻将,有人造谣说我和别人乱搞。你帮我证明一下,我到底有没有乱搞。”

柳布杰一看小李,眼神立马开始闪光,连忙用手梳理着乱蓬蓬的头发。眉眼带笑地对小李说:“欢迎,欢迎你也常来这玩儿哈!”

小李看了她一眼,只淡淡地点点头。

小梁用手拉着柳布杰,急切地重复着刚才的话,想让柳布杰证明自己的清白。

可是,柳布杰并没有看小梁。而是,眼睛里带着浓浓的情意看着小李,那可是她从小的邻居呀,那可是她情窦初开时暗暗恋了好久的心头好啊。

虽然小李比自己小好几岁,可是他从小就长得高大,显得成熟。若不是自己父亲嫌贫爱富,有意分隔他们,并早早地把她许给了那个有一点臭钱,却又短命的鬼,她觉得自己会嫁给小李的。

小梁再次摇了摇柳布杰的胳膊,终于把她从带着遗憾的回忆里拉回来。

小梁再次重复着自己的诉求,柳布杰听了,突然灵光一闪。然后一边用手向下推着小梁的手,一边阴阳怪气地说:“哎吆,每天那么多人打麻将,我哪里注意到你们啥情况啊!”

用眼瞟了一眼小李,就知道他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于是又对小梁说:“梁啊,别在乎别人说的,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麻将馆里每天那么多人呢,你俩能干啥!但是呢,俗话说得好,‘苍蝇不叮无缝蛋’,是不是平时你俩有啥能引起别人误会的事儿啊?”

小梁一听这话,就着急了,说:“大姐,我俩能有啥事引起别人误会呀,只是在你家一起打个麻将,一桌好几个人在看着呢,我俩能有啥事儿呀!”

柳布杰皱着眉,似乎在思考,然后,好像突然想到了一样,拉着小梁的手,说:“哎呀,那是不是你俩总一起来,一起走,引起别人误会了?”说完。看了一眼小李,见他拳头紧握,喉头滚动,如同火山喷发前的暗流涌动。

小梁更急了,“大姐,我俩啥时候总是一起来一起走了?我俩只是偶尔遇见过一两次!”

柳布杰,干笑着,眼睛盯着小李看。

小李终于忍不住了,挥手就给了小梁一巴掌,响声清脆。

小梁一个趔趄,头撞在了屋子中一个方形立柱上,额头马上涌出血来。

小李只看了一眼,就扭头走了。

柳布杰慌忙拿了纸,给小梁按在伤口上,说:“哎呀,你说你老公也真是,下手没个轻重,看这给打的。”

小梁捂着伤口,对柳布杰说:“你,为什么不帮我证明清白?!”

柳布杰轻轻叹了一口气,对小梁说:“大妹子,姐是过来人,姐和你说啊,这男人呢,就不能惯着。他打你第一次就会再打你第二次。”

小梁捂着头,想起身,却觉得头晕,起不来。

又听柳布杰说:“男人在外头,说不定有多少花花肠子呢。凭什么就要咱们女人在家里为他守身如玉呀!”

这时隔壁服装店的女人也进了来。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小梁的头发,说:“唉,多好的人儿呀!凭什么要跟着他挨这个打呢!”

……

柳布杰也附和着说:“就是,你看给打的,都流血了。大妹子,用不用送你去医院啊!”

柳布杰在和服装店女人一来一回,义愤填膺地唱和着。怀着一种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心。

5

小梁听着她俩的话,既烦闷又增添了气愤。也为自己深感不值。

是呀,凭什么自己无怨无悔地跟着这个男人过穷日子,他却因为一点谣言出手打自己。真的枉费了自己当初顶着全家的反对压力,非他不嫁的真情和决心。

小梁不说话,攒了半天的力气,终于起了身,趔趄着走出了麻将馆。

眼前的路,一条又一条,可是,小梁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要往哪里走。

回娘家吗?哪里有脸回呀!

回家吗?那里算是自己的家吗?那里没有一个爱自己的人。曾经承诺爱自己一辈子的男人,从结婚第二天开始,就已经变了样了。

当初,娘家人个个苦口婆心地劝自己,不要被爱情迷昏了头,自古贫贱夫妻百事哀,和他结婚得吃很多苦。可是,自己相信爱情饮水饱,有小李,自己就有一切。

可是,婚后一个月,小李就外出打工了,小梁却不能跟着他一起去,因为小李要小梁留下来照顾家里的老母亲。

小李每个月往家里打钱,都打给他母亲,从来不给小梁。小梁又秉性纯善,不好意思主动向婆婆要钱,婆婆每个月只给小梁二百元钱,却让她买回所有的生活所需。

有一次钱实在不够,小梁和婆婆说时,婆婆却说她只知道花钱,不知道赚钱,让她抽空找个活赚钱。

因为,要照顾老人,随时需要回家,所以,没有人愿意雇佣小梁。最后,还是婆婆给她出了个主意,让她去麻将馆赢钱。对,是赢钱,只能赢不能输。

小梁性格比较内向,不爱热闹,也不喜欢打麻将,可是,婆婆发话了,她只能遵从。

令小梁自己也没想到的是,钱没赢几个,却被扣上了这样的污名。

小梁越想越觉得自己太蠢,蠢到相信小梁口里的天长地久。蠢到为了这个背信弃义的男人和家人决裂。

不知不觉走到了河边。

看着那依依杨柳轻抚着潺潺的河水,曾经有多少甜蜜的回忆在光影里掩映,现在就有多少苦涩腌渍着自己心头的伤痛。

小梁的思绪飘忽着,心痛到了极致。心痛到了极致,便是心死,心死了,人还活着,那是更大的痛苦。

小梁看见河中央有一束绚烂的光,在那光里,她看到了青春靓丽,眉眼弯弯,脸上洋溢着幸福的自己。那是她曾经的模样,那是她现在回不去的模样。

她微笑着向那光里走去。

恍恍惚惚、飘飘悠悠来到了一座小桥前,小桥看着不长也不宽,挤的人却很多。形容各异,有的低着头在向那边走,步履沉重。有的扭着头向回看,脚步犹疑地向前挪着。

耳畔忽高忽低地传过来一阵阵似歌似泣的声音,有神号有鬼哭,同时涌进耳朵里,小梁也不由得心生悲戚。

随着人流向前走,小梁来到桥上,扶栏望去,黑幽幽、红森森的波涛层层卷起,浪花像猛兽的獠牙,张着血盆大口迎面而来,吓得小梁猛得向后缩。

不知何时,左右多了两个人,模样怪异。一个长着牛头,一个有着马脸。他们冷漠无声地用力拉着她向前走。

小梁怕了,扭回头,她想起了母亲曾经温暖的怀抱,好想再被抱一抱。她又想起了小李,那曾经一生一世的甜蜜诺言,其实只是诓骗她的谎言罢了。她爱妈妈,她恨小李,爱恨交织,留去皆痛。真的是“奈何桥上叹奈何”,索性就随着人流一起走吧。

阎王殿里,排排跪,小梁也被挤在里面。有人向阎王喊冤,有人被判了刑罚,还有人被遣回了人间。

轮到小梁了,她跪走着来到阎王面前,未语泪先流,哽咽着说不出话。阎王有些不耐烦,向旁边的鬼卒说:“查查她怎么回事?”鬼卒找出了小梁的生死簿,向阎王汇报了小梁的前尘往事。

阎王听罢,怒道:“把那几个混账都给我提来受审!”

又看了看小梁,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个,你虽心地良善,却实在愚痴,要多诵经文修性明心。你阳寿未尽,回去吧。”

小梁被人从河里救起,暂且不提。

且说那几位造谣者,被硬生生地提了来。跪在阎罗殿里,抖似筛糠。

阎王怒拍惊堂木,啪!下面跪的柳布杰、王语、张扬闻声吓得扒匐在地,磕头如小鸡啄米。

阎王怒问:“你们可知自己犯了什么罪?”

他们三人偷偷地互相看着,不敢吱声。

阎王让鬼卒把他们所行罪恶一一列出,并逐个审判。

柳布杰,多次造谣生事,搅得他人不得安宁,累得自己丈夫惨死,却仍然性恶不改。今又是小梁案的始作俑者,且觊觎有妇之夫,罪上加罪。判割舌之刑,入畜生道。回阳世还小梁清白后执行。

王语,不守本分,传扬是非,本性不善,所行有失,罚此生日行一善,判割舌之刑。还小梁清白后执行。

张扬,道听途说,夸大事实,肆意传播他人谣言,为自己谋取不正当利益。秉性不善,罚此生每日在网络上公开道歉、忏悔。判割舌之刑,还小梁清白后执行。

接着就出现了开头那一幕,奈何因果有报,谁也改不了。

6

柳布杰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女儿趴在床边睡着了,满脸的泪痕还没有干。

金灿灿的阳光透过窗子,洒满了房间。周身的寒冷被阳光驱散,舒服极了。

柳布杰拍了拍自己的脸,有感觉,再用手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很疼。自己还活着!

“昨晚这梦做的真吓人,和真的一样!”柳布杰心下揣摩着。

赶紧推了推女儿,女儿醒来,看到她,立即紧紧地抱住她大哭。“妈,你怎么了?吓死我了”。

原来,昨晚,女儿起来上厕所,发现柳布杰的头趴在马桶里,全身瘫软,呼吸若有若无,怎么叫也叫不醒。

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柳布杰挪到床上,给她擦洗,盖上被子,坐在她床边守了一夜。

柳布杰一边安慰着女儿,一边给女儿准备饭菜,打发她上学后,赶紧来拍服装店的门。

王语是被外面的敲门声震醒的,她感觉头疼欲裂,这一夜都没睡好,全在做梦。

打开门,是隔壁的柳布杰。王语拢了拢头发,懒懒地说:“大姐,你这么早敲门有事儿啊?我昨晚没睡好,做了一夜的梦,还想多睡一会儿呢!”

柳布杰依然是鬼头鬼脑,贼兮兮的样子,拉着王语,压低声音:“王儿,你昨晚做啥梦了?”

王语慵懒地打个哈欠说:“没做啥梦,就是鬼压床了。”

柳布杰一听,马上紧张地拽着王语的手问:“梦到我了吗?梦到阎王了吗?”

王语愣愣地盯着柳布杰的眼睛,问:“你怎么知道我做的梦?”

柳布杰的脸刷地白了,声音有些颤抖,对王语说:“我,也做了梦,也梦见了阎王爷,还有阎王殿,也有你和张扬。阎王爷说要割了我们的舌头,还要…还要…”。

柳布杰开始哭泣,王语接着她的话说:“还要把你投到畜牲道,是不是?”

柳布杰用手捂着脸,也挡不住自己的悲声。王语也毛了,用手捂住嘴巴,“这,这都是真的吗?是不是凑巧,咱俩做了同样的梦?”

就在这时,门口溜进来一个人,这人正是张扬,可能是因为跑得急,上气不接下气。

张扬看看到这两个女人的状态,就知道自己的梦不是梦,是真的,他们仨是真的去了地府一回,或者说是真的死了一回。

柳布杰和王语看见了张扬,不等他说话,上去就开挠,边挠边骂:“你个王八犊子,你不干好事儿,啥都在网上发,为了挣钱不要命。”

“你自己不要命也就算了,还拉上我们俩。你个不得好死的东西!”

因为没有防备,眨眼间,张扬被这两个女人挠得满脸是血。疼得哇哇乱叫。

张扬用力一推,把两个女人都推坐在地上。对着她俩怒吼:“你们俩有病啊,挠我干什么?”

王语说:“你不在网上发小梁的事儿,她能去死吗?”

张扬哂笑道:“是你和我说的,她俩准有事儿。你现在怪我了,你如果不传瞎话,我能信吗?我能在网上发吗?”

柳布杰呸了一下,说:“那也没让你在网上发呀!是你害了我们!”

张扬哼哼地冷笑道:“我还说是你俩把我坑了呢,没有的事儿,你俩就给人家造谣。还告诉我真有那么回事儿。你们可把我坑惨了!”

王语又冲到张扬跟前,想要挠他。被张扬躲开了。王语气愤地说:“我和你说,我让你发网上了吗?再说了,你发网上赚钱给我们一分了吗?”

张扬也知自己理亏,不再和她们争辩。

不耐烦地说:“行了,事情已经这样了,咱们仨这样闹也没有用。赶紧想想怎么办吧!”

柳布杰一听,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边拍着大腿一边哭:“怎么办呢,怎么办呢,我的命都没了呀!我姑娘怎么办呢,我死了,谁照顾她呀?老天爷呀,阎王爷呀,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求求阎王爷,饶了我吧!啊……”

她由坐变跪,用力磕头,哭得悲切。旁边的王语也忍不住大放悲声,随着柳布杰一起哭,一起拜求。

张扬也被哭得难过,用力抹了一把脸,声音也软了。对柳布杰和王语说:“得了,你俩别哭了,也别拜了,没用的。你们也看到了阎王爷很生气,我们犯的错也确实不小,小梁投河自尽确实和我们有关。昨天押送咱们回来的鬼差也说了,幸好小梁被救回来了,否则我们都要偿命。所以,现在我们就赶紧按要求做吧!”

王语听了,无奈地点头同意。

柳布杰却觉得和他们两个比,自己的刑罚太重了。凭什么同样一件事,自己就得死,他们俩却能活着。

刚才的苦苦哀求变成了愤愤不平。

恨声说道:“你俩去给小梁澄清去吧,我不去,反正我躲不过一死”。

王语和张扬因自己的刑罚比柳布杰轻,也不好多说什么,二人连忙收拾一下,买了很多礼物到了小梁家,给小梁和小李道歉,澄清事实,并告诉了自己受到的惩罚。

小梁躺在床上还很虚弱,听了他俩的道歉和澄清,流下了委屈的泪水。

小李知道了网上的帖子是张扬为了博人眼球,赚更多的钱发的,还会每天公开道歉。而且自己也做了一些调查,知道媳妇去打麻将也是自己母亲的主意。也就大概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不再怀疑自己媳妇,怒气也就消了。

7

话说柳布杰心中忿忿不平,虽然麻将馆依然营业,但是整个人就像快要爆炸的炮仗一样,火气冲天,别人给她交费,她都没有好脸色。

恰好被她造谣的男人过来交费,她不仅脸色不好,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那个男人也不是个好脾气,就提高了嗓门说:“唉,你这个老板当的,我给你钱,你还瞪我,我哪里得罪你了?”

柳布杰心里憋着的火一下被点燃了,“你就是得罪我了,要不是你和那个女的打麻将时眉来眼去的,还总和她前后脚儿的来,我能说你俩勾搭一起了吗?就是因为你们俩,我都活不成了!”

男人听得一脸懵,“你说啥呢,我和谁眉来眼去,和谁前后脚来了?还勾搭!你赶紧说说清楚。这事儿,不说清楚没完!”

一屋子打麻将的人都被他俩的吵闹声吸引了,目光齐刷刷地看着他俩。

柳布杰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时怒气,说漏嘴了。

就赶紧摆摆手,把刚收的那个男人的钱扔给他。催促那个男人赶紧走,不要在自己的麻将馆里玩了。

男人却是个较真儿的人,非要她说清楚,别含含糊糊,搞得自己一身脏污。

两个人来来去去犟嘴半天,柳布杰也不说。男人气得只好打电话报警。

警察了解情况后,当场讯问柳布杰,柳布杰只好把所有的事情都交待了。男人在旁边听了气得直咬牙,恨不得咬她一口。自己啥都不知道呢,竟然莫名被人造了谣!

警察对柳布杰进行了训诫和处罚,并当场宣讲法律知识:《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法》、《民法》、《刑法》对造谣、传谣行为依照其情节严重程度及危害程度,可能承担行政、民事、和刑事三方面的责任。

警察要求柳布杰当场给男人道歉,向大家澄清事实,也对麻将馆做了处罚。

柳布杰只好认栽,道歉,说自己错了,不该捕风捉影乱说。但是,并不想说自己被拉去了地府的事。

就在此时,她突然打了个寒战,脑子里突然响起来阎王爷的声音:“柳布杰,你要把事情交待清楚,也要告知所有人你将受到的惩罚。按照对你的处罚做,不要存在侥幸心理,否则罪加一等!”

柳布杰被这威严的声音吓得瘫坐在地,又立刻跪了起来,边磕头边说:“我说我说,阎王爷,求求你别给我加罪。”

接着,柳布杰就长跪于地,对大家坦白了自己的罪过,和将受到割舌并被投到畜牲道的刑罚。

大伙儿听了一阵惊骇,也突然觉得麻将馆里有些阴冷,头皮发麻。都赶紧往外跑,边跑边说,“她罪有应得,害得人家小媳妇差点丧命。”、“以后可得管住自己的嘴,不能啥都胡咧咧”、“造谣的都把舌头割了,艾玛呀,太吓人了”。

事后,柳布杰的忿忿不平也没了,乖乖地买了补品去看望小梁,并诚恳道歉。小李和她说话时,她也低着头,不敢正眼去看小李了。

8

闲话少说,地府的工作效率真的不含糊,事情都澄清后,王语和张扬都无缘无故地成了哑巴,别人都以为他们是得了什么怪病,只有他俩自己知道,病根儿在他们的嘴上和心里。

不能说话了,他俩的性情也都变得和善了,公开道歉和日行一善,他俩一点也不敢耽误。

相比之下,柳布杰真的有点惨,她被拉去了地狱,一路上的各种罪都糟了个遍,舌头被生生地截断。投胎做了一头猪,因为舌头太短,吃喝都成了问题,饿了也不能像其他猪那样尖声嘶叫,只能费力地哼哼。瘦骨嶙峋的它,不仅得不到主人的照顾,还常被嫌弃,说干脆丢掉算了。可怜她的女儿小好,小小年纪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网络也非法外之地,不要存在侥幸心理,不要被利益蒙蔽了良知。

古语云:“纵使百千劫,所作业不亡。”人在做,天在看,因果报应,轮回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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