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十三）

温承修用德语跟父亲沟通着，温遂毅的中文并不好，从前还行，近几年退化了不少。

父亲老了不少，但仍旧精神。穿着一直讲究，他特别注意自己的形象，梳的整齐的头发一丝不乱的保持着精神劲儿。他那张犹如中古世纪油画的脸庞上还是有着东方面孔的一丝踪迹。在温承修的五官上，这一点又再增强了一些，至少，他的发色是深色的。

温承修没有表现出过多的表情，很平静的同父亲交流着。

温遂毅在了解儿子的工作情况，他知道儿子一直都是优秀的，并且有自己的思路和想法。他屡次试探，希望能得到满意的答复，但温承修似乎总是坚持着。聊到工作部分，温承修有自己的骄傲，他似乎仍旧不愿松口，虽是意料之中，但温遂毅还是失望了。他已经上了年纪，没有像年轻一样大胆的步调，也不如从前气盛。非常希望儿子有一日能同自己回到德国，他有一个庞大的企业，而年龄的增长，却让他越来越觉得疲惫。无疑，如果有儿子在自己身后，他能踏实许多。特别是在这几年，这样的感觉变得更重。

温承修的眉眼跟父亲有几分相似，如果没有表情的话，会显得有些严肃，而温承修身上带来的锐利之气，大概也是从父亲身上遗传下来的。父亲的眼睛很深邃，他看着温承修的眼神似温和又似陌生，温承修一直有这种感触，父子之间是有距离感的，而这种生分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得到缓解。因为距离问题，也包含其他一些因素。当年母亲独自带着自己回到中国，在那个时候开始，一切的变化就都是注定了的。

提及儿子是否有女友的事，温遂毅似乎挺有兴趣，他再次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儿子。

温承修没有说出她的名字来，一方面，在自己这里，他并不觉得他们之间是固定的一份关系，虽然无法否认，但无论从任何角度来看，她都不是自己意义上的女友。至少，在父亲这里，这样的掩饰很有必要。父亲不需要知道除了会成为自己妻子之外的第二个女人，是的，他不必知道。

“我认为，你能有另外一个爱你的人在身边，无论是在工作上还是生活之中，都会帮到你，给你一些温暖，这很重要。”

温承修承认父亲的话是正确的，甚至自己也曾想过。只是自己很明白，同文樱之间，更像是有一份隐形协议，这份协议里清楚的表明了二者的关系，和无法逾越的分割线。温承修在用金钱保留着身边的安静，因为文樱是个懂得何时何地要做何种女人的人，他因此觉得为此即使付出一些金钱，也是无所谓的。这是周若无论如何也给不了他的，自由。没有什么比一个女人要你给她长久稳定的真心更难的事了。

温遂毅很忙，这次能待的时间也不久，抽出了一点休息时间来见见儿子，虽然没有得到期望中的结果，当然，这一切也都在意料之中。很显然，能见到儿子的他是很开心的，至于让儿子去德国的事，他相信，温承修最终会改变态度的。

温遂毅没有提起前妻苏一，他是不满的，不满当年她带着温承修回到中国，以至于父子关系变化许多，如若不是如此，温承修兴许现在正帮自己打理着事业。

他是埋怨的，对苏一。这场婚姻没有带来好的结果，也因此让父子关系拉开距离。当年之所以会分开的原因，温遂毅已经不愿意再去多想。他甚至已经把这段过往的火苗彻底掐灭。

苏一也从未提起过什么，对于温遂毅想要儿子去德国的想法，虽然苏一知道，但也未说过什么。她就是如此一个人，一生都过的很随性，遵循自己的想法，不喜欢的事情不会去做，厌倦的事情，就会放弃，当然，也从不去刻意阻止什么，包括让儿子去德国。而如此说，温承修的性格反而同父亲有些相似，他没有苏一那么随心，他有许多心事，也从来不会显露。

文樱在夜晚时分还是过来了，坦言想他。温承修没有拒绝，他拒绝不了眼前这个女人，她总是可以，变着花样让自己开心，多神奇。

“为什么不愿意去德国？你更清楚在你父亲身边的话，你可以省去很多时间和精力就获取到捷径。”

文樱穿着一件绸缎睡衣，雪白的肌肤在微黄的灯光下白的发亮，深领在胸口深凹处结束。她用手支撑着额头，眼睛微眯，看起来有些娇媚，但口吻却是极其认真的。

“你提这个问题，是真不了解我，还是只是问问而已？”

文樱坐直身子站起身来，双手攀上温承修的脖颈处，笑了笑。

“一是你不想离开她去到遥远的异国，二是你不想受到别人的管束，三是你想用自己的实力证明自己。除了第一项，后两项的顺序可做调整。”

说完，她静静的看着温承修。

温承修没有回答。文樱说的没错，她一直都很了解自己。但这样被看的如此透彻的感觉仍觉着有些不舒服，可是辩驳显然没有任何意义。

他不知道，关于她也包含在自己不去德国的考虑因素里这件事，为何自己会表现的如此明显，可以轻易的被文樱猜透。又或者，是自己根本就没有特别刻意的去隐藏，那如此说来，江寒呢？他会不会也像文樱一般，看自己看的如此透彻？假设这种情况存在，那这么些年，他绝口不提的表现又是为何？只是为了保证友情的完好？

也许，是自己想的太多。

“怎么，你在想些什么？”

“以后少去猜测我的想法，你觉得这样证明自己很聪明，还是有多了解我？”

“我没有猜测，承修，你的内心都表现在你的脸上，稍微用心的人，都能知道。”

温承修缓缓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女人。

“留你在身边，到底是好是坏。”

文樱大笑起来，她自己已经承认，她是爱上这个男人了，可是又很明白，除了他的心，她可以得到其他很多。能够看明白他的心，她其实并没有觉得多开心。

“你放心，我说了，我只要你的钱。”

“德国，我大概是迟早要去的，但不是现在。这几年，在自己感兴趣的领域倒也有点小小成就，但人终究不能跟着兴趣走一辈子，有许多无法拒绝的义务和责任始终是要面对和承担的。我父亲已经上年纪了，这次看到他，跟从前的感觉是不一样的。我虽然又拒绝了他，但心里却不舒服。”

“我尊重你的，所有选择。”

文樱认真的看着温承修，她的确是一个神奇的女子，她太坦荡了，把一切都分的很清楚。她甚至不祈求可以获得这个男人的心，他喜欢别人那终究是他的事情。

“找周若谈了吗？”

温承修忽然想起这件事。

“没有。”

“为什么不？”

“你这是，要让她对你彻底死心。对她伤害，也太大了不是？”

温承修把她架在自己身上的两条腿挪开，脸色有些不好。

“那你自己看着办吧，不要再来跟我说这件事就好了。”

“真无情。”

“我拖着她才是无情。”

周若恨自己也罢，她不要再对这份感情有任何幻想便好。她确实很好，但这些年的将就让温承修身心俱疲。现在似乎是解脱，只不过对于周若的内疚，这一点永远也散不去。一想到这一点，果真承认自己是冷血动物也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