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烟花寂寞

作者: 乔莺 | 来源:发表于2024-04-11 13:46 被阅读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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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持续几分钟,锅碗瓢盆就甩出了客厅,衣柜顺着墙壁的缝隙倒了下去,这就好比院子里王伯伯种的那棵大树,挖掘机连根拔起,他脸上丝毫没展露出可惜的表情,声音大得盖住了阴天的冷漠。

爸妈的嘶吼声一次又一次回荡在王闯耳边,他不敢反抗,只能拼命低头写作业,左手一直掐着大腿,这个自残的动作他已经重复很多次了,他可不想用自残结束自己的一生,这可以叫做自我保护。他立刻放下铅笔,合上书本,迅速走入客厅,把电视机的声音调到最大声,然后,又马上躲进衣柜里。“他妈的,臭小子你干嘛!”父亲拿着扫把径直走去,王闯的哭声立即爆发了出来,他边哭边扒拉着缝隙看过去,母亲在拦住父亲的同时重重地摔在了地下,父亲用力扯着母亲的头发朝墙上使劲撞去,这残忍的画面在他眼前不断重现,直到母亲说了一句“放过我”,父亲才把力气收敛了回去。

 电视剧里播放着格斗的讲解,两位身如壮牛的男人一拳又一拳打在彼此的眼眶处,然后,又继续借助地面的力量站起来参加下一次的回合。这动作熟悉得让王闯不敢再次看这样的画面,父亲永远是用暴力解决问题的屠夫。王闯看着母亲用残缺的衣角擦着眼眶的血丝,他又一次哭出了声音,接着,他打开衣柜,赤脚跑了出去,在邻居的众目睽睽下,他像是这个世间瑕疵的苹果,还没成熟就要任人挑选颜色,别人是温室里的玫瑰花,而王闯就是土壤里的豆芽。

 我要,我要,我也要。

那好,你们一个一个来,不许抢。陈梦在院子里分散糖果,笑意犹如糖果闪亮亮的包装。孩子们的嬉笑声回荡在胡同里,时不时地还听见躲猫猫的声音。

王闯睡意全无,他穿着拖鞋悄悄地跑了出去,他看着大门口散落的糖果包装,一个接着一个寻找了过去,里面热闹极了,陈梦站在桌子上,双手叉腰:“今天我是老大,你们都得听我的,谁把我哄开心了谁就能分最多的糖果。”大家奋勇而上,抢的抢,吃的吃,笑声响亮了一片,王闯隔着门缝看见了一切,仿佛走入了小型的百货市场。

 这时,陈梦瞥了一眼,大摇大摆地朝他走了过去:你要来参加游戏吗?参加者获得糖果一个。”还没等王闯说话,陈梦便拉着他手让他一起玩游戏。真好,有人讲故事,有人唱校歌,有人分享自己的书本。

“你有啥?”陈梦歪着头

“我……我”

接着,所有小朋友都跟了上去,围着他身边。

你说呀,你有什么,急死我们了,你到底说不说。

 王闯站在原地,脑子一片混乱,催促的声音在他耳边格外刺耳,他又仿佛听见父亲的辱骂,很快,他立刻从人群中跑了出去。

 只打了几次照面,陈梦就记住了王闯,她私底下还说他是哭泣包,这个昵称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很少在同学之间嘲笑他。有次放学,王闯看见陈梦在胡同的阴凉处写作业,她和周围的人打成了一片,有说有笑的,太阳的光线从柳树的缝隙中照射在陈梦的脸上,如此清新,王闯走了神。

“喂,你看我干嘛?”陈梦大声朝着不远处的王闯说话,还向他挥了挥手。

王闯看见了,他本想向她走过去,可这性子也太奇怪了,他就是不敢。

 “我在跟你说话了,你这人怎么不理我。”陈梦放下手中的铅笔,身体如燕子那般轻盈,轻快向他跑去。还没等陈梦反应,王闯倒自己跑回家了。

 原来,她住在自己家的斜对面,可是,这都过了三年了,王闯才发现有陈梦这样的人存在。

求你了,孩子他爹。母亲跪在地下,哭诉并双手祈祷着。王闯从梦里惊醒了过来,一阵冷汗爬满了后背,接着,又听见醉酒的父亲一棍接着一棍打在母亲的腰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印迹让母亲无法在夜晚平躺入睡,只能长期借助止痛药入眠,王闯痛恨自己的无助,他除了逃避又有什么了。声音逐渐放小,又突然回到了安静的时刻,被窝里的暖意袭卷了下身,他摸了摸自己的裤裆,原来是自己尿床了,就这样,一直睡到了天亮。

“嘿,哭泣包。”早晨,陈梦背着书包朝他笑了笑。

王闯不想理她,就背对着她自顾自地洗裤子。“我叫陈梦,哭泣包,你叫啥?”陈梦站在他旁边,时不时的玩起路边地小水洼。

 “我有必要和你说吗。”

 “不说拉倒呗,就当交一次朋友。”接着,陈梦就把手中的糖果塞给了王闯,并接着说“上次是开玩笑的,这次的糖果分享给你,大白兔,牛奶味的。”陈梦依旧满脸笑意地望着王闯。

在天气炎热的气温下,裤子的味道很快就散发出来,王闯让她走她也不走,只好重新腾地儿洗裤子。“哎呀,你裤子上有尿。”陈梦捏了捏鼻子。王闯耳根发红,迅速拿着裤子在水龙头的冲洗下洗了一遍又一遍。

 “怎么?你怕我说出去呀?”陈梦坐在门口的梯子上剥开糖纸,以最快的姿势把糖果塞进嘴里。王闯洗裤子的动作慢了一拍,耳边只剩下汽车,火车的声音,尴尬的氛围让他低下了头。“哈哈哈,哭泣包,逗你玩了,我不会说的。”

 陈梦见王闯有些不相信她,她马上竖起自己的小拇指:“谁说出去谁就是小狗。”说完,陈梦便哈哈大笑一走了之。可也就这几次,王闯便对陈梦有了不一样的认知,她似乎就是人世间最完美的蝴蝶,不受拘束,风一吹,她就飞去了远方,永远都那么快乐。

陈梦有好几次约王闯出去玩,他都不去,总是找借口说白天作业繁重,晚上怕黑。陈梦每次都打趣道尿裤子的人有啥怕黑的,他性格懦弱,容不得别人的打闹,索性,每次上学路过陈梦的大门口时,他帽子一戴,迅速绕过,如果友谊用天秤来平衡的话,王闯是需要被别人探索的山洞,直达内心。

“我听说你被隔壁的虎哥打过,有这回事吗?”陈梦望着他。

“谁瞎说呀,我压根不认识他。”王闯压低帽檐低头赶路。

“那你敢吗?敢还击吗?”陈梦双手推了过去,把王闯推进了田沟里,泥巴沾满了王闯的一身,时不时地发出一股呕吐的酸臭味。

王闯把书包一扔,起身:“不是,陈梦,你他妈有病是吧。”陈梦站在不远处的草堆里,只见她双手拍了拍自己的手掌,灰尘迸发在空气里,近在眼前的硝烟一触即发。她歪着头:“是,又怎样?那你还手啊,别像个太监一样唯唯诺诺的。”王闯站在原地迟钝了几秒,接着,又转头望着身后的马路,他眉头一皱,甩手就把书包背在自己的肩上,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陈梦立刻向王闯跑去,拉住他书包带儿:“你怎么不还击我,你打我啊,打啊!”她的眼神犹如哭红的白兔,一团红火燃烧了边境。王闯实在受不了了,索性,丢下书包,把她推了过去:“够了,咋俩压根就不是一路人,你有你的生活,我也有我的路要走。”王闯说完这话,就离开了,陈梦心里的那股气越憋越大,大得喘不过来。

学校每年都会举办钢琴比赛,好生热闹。下课铃一响,钢琴室里就传出贝多芬的曲目,王闯顺着走廊瞧了过去。只见一女孩的背影背对着她,肩胛与后颈的曲线在光影的重叠下显得骨骼有些流畅,他不经想到了以前课本里描写鹅的场景,是的,曲线优美,端庄典雅。他从后门走了进去,在人群拥挤的地方找了一小空地儿坐着听,他身板较瘦,不仔细看还当真看不见。这时,掌声响亮,台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女孩身上,王闯也是。原来是她,他看着陈梦从台下缓缓走入人群中,跟周围的朋友有说有笑的,王闯看着她,像是在看橱窗里的洋娃娃,又想触摸又忍不住缩回了自己的手。

晚上跟母亲吃饭时,筷子在盘子里回旋了几下,又停顿了几秒,就像盘旋在天空中的几只大雁,得不到讯息,睫毛在眼睛上下眨了又眨,一眼望去,单纯得让人想抚摸,没吃几口便说吃饱了。河岸两旁的杂草已经很久没人来清理了,参差不齐的树干及枝叶快淹没了他的头,他一路走了下去,王闯看见有光亮穿梭在杂草之间,忽亮忽暗的,远处还有人嬉笑,仔细一听,夹杂着有些方言。王闯随着光亮的方向找了过去。

“输了的人要么唱歌,要么跳舞,大家说好不好。”

围坐在边上的那个男孩起哄道。

欢笑声,吵闹声,都让王闯看得明明白白,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他似乎快要忘记快乐的模样了,仔细一想,王闯跪在地下作呕了起来。陈梦耳朵是精准的,她找到方向,扒开草堆,就看见他用忏悔的模样跪在她眼前。

陈梦不忍心:“王闯,你怎么在这儿?”

“我恰好路过,可能是胃子着凉了,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王闯嘴唇有些泛白。

 夜晚的风有些微凉,也不是特别冷,陈梦披肩的长发顺着风的方向绕在了王闯的脖颈处,柔软又细腻,他看了看陈梦的侧脸又望向了天边的月亮,还没等王闯说话,陈梦转头问他:“现在好点儿了吗?对了,我口袋里有几根红苕。”说着,陈梦把它塞进了王闯的手里。见王闯没回复她,她再次开口:“怎么?还在为上次的事情生气呀?”

王闯低头笑了笑:“我才没那么小气。”说完,两人相视一笑,在回家的路上,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聊计划聊未来聊将来打算在哪个城市发展,只有王闯自己明白,有些话再不说出口就无法见到那个人了。到了家门口,陈梦和他说再见,桂花树下,她在门前,他在铁栏后,在路灯的照耀下,挂花的香气像是打翻了心事的信封,拆开解读,未解在王闯心里顿时五味杂陈,香气在俩人之间越来越浓,“还会再见吗?”陈梦站在散落一地的花瓣中,在等待一个回应,哪怕是一个眼神也好。

 出租屋里的灯一闪一闪地亮着,有多久没更换了,他不想知道,就像手机里面的短信发送着毫无营养订单,王闯把手机扔在沙发上,倒头睡去。

十年过去,他如此厌烦这样的生活却无法摆脱,王闯一边开着冰箱,一边把菠萝啤拿了出来,好不容易把手里的工作做完,又要收拾行李箱准备明天去杭州出差。王闯念旧,一直有一块怀表,打开一看,是陈梦与王闯的合照,他定了定神,记忆瞬间把他从现实中抽离了出来。在他记忆里,陈梦是追随风的孩子,乐观又开朗,自从上次说完再见后,陈梦就突然消失在了他的生活里,他背着书包跑遍所有的胡同,周围的亲戚都对王闯说陈梦可能搬家了,也有可能出国了。

王闯那几天就像失魂的落魄鬼,活像个闷罐子,带着这样的想念如此生活了很久。

这几年工作的时间,他从稚嫩的少年逐渐成了职场上游刃有余的合伙人。每到新年的时刻,窗外就会响起烟花的声音,响亮又直接,看到烟花在他眼前一闪一闪的样子,王闯头脑就会想起陈梦的模样,爱是可触摸又无法躲闪的眼神。当初,王闯坐在草堆时,是否是这样的念想了,他想了又想,拿出怀里的手机看了又看。

“嘟,嘟,嘟……”电话那头无人接听

他又重回拨了这个号码。“您好,所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烟花在王闯眼前闪烁着,他似乎看见了陈梦在弹钢琴的模样,永远是那颗炽热的心跳跃着,安抚他那颗河流下一无所有的心跳。

“喂,你哪位?”电话那头带着疑惑突然发声。

“是我,好久不见,你最近生活如何?”王闯突然开口。

电话那方沉默许久,又突然开口:“挺好的,你还是和原先混的不好吗?”彼此都在电话里相互大笑。

“今年终于放烟花了。”王闯缓慢说出口,又期待陈梦回答。

夏日来袭,他平躺在椅子上,电风扇吹来微凉的风直达头顶。

“嘿,王闯。”

他在困意中听见有人在耳边呼唤,王闯揉了揉眼睛,看见陈梦向他伸出了手,他来不及多想,就立刻跟了过去。陈梦推开门,眼前的挂花树出现在王闯面前,这场景太熟悉不过了,挂花飘满了一地,也落在了陈梦的肩上与衣袖上。他看着陈梦在他眼前欢快地笑着,陈梦永远是王闯心中的烟花,那团红火在他心里不断地绽放着,不断地向他靠近,直至把以往得羞涩融化。

梦醒了,对,清醒了。

山区信号断断续续的,烟花在王闯眼前越来越闪亮,曾经的诺言随着时间的记忆又重映了一遍,他又仿佛看见陈梦在桂花树下跳舞的模样,跳啊跳啊,直到记忆里变得模糊,再见又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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