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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讨厌每一个下雨天,我恨每一个下雨天。特别是那倾盆而下的大雨。
网图 | 侵删我的爸爸死在了一场大雨里,我不知道那是一场怎样的雨。我的爸爸是个英勇的抗洪战士,他们都叫他志愿者,可我却不知道他到底愿不愿意当志愿者。听妈妈的话音里,他一定是不愿意死的。是啊!一个人拥有一个爱他的妻子和一个健康的宝宝,这或许是令人羡慕的美好生活。我是这么想的。那又能怎样!
他现在躺在烈士陵园的一座小墓里。纵使有十万、一百万对他又有什么意义?在他死后的一个月里,献花的人就越来越少,最后到了一个也没有,只有我和妈妈依然会在墓前放上花。是啊!这又不是他们的亲人,他们为什么要像我们一样悲伤呢?或许有人是真难过,或许有人是假慈悲。
他们给妈妈钱,难道我的爸爸就被人买走了?爸爸下葬那天,来了很多人。妈妈哭得撕心裂肺,好像整个世界都消失不见了。几次摔倒,再被人扶起。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记得这些,或许只是我主观的幻想,那时我应该没什么记忆。
我不喜欢去上学,我不愿意去上学。因为那里只有刻板严格的老师和调皮捣蛋的孩子。他们笑话我,笑话我没有爸爸,笑话我那个在路边摆摊的妈妈。而老师在意的是我的学习成绩。
他们没人记得我那个英雄父亲,是啊!一个人连自己老婆孩子都管不了了,还能叫英雄吗?英雄是他以前的勋章了。有时我也会这么想,可我还是坚信我的爸爸就是个英雄,他们只是嫉妒我。没有我的爸爸你们早淹死了,我常常这样安慰自己。
你们真是幸运,没有疼在你们身上,所以你们不懂铭记。
可有时,我还是羡慕他们。羡慕他们的爸爸牵着他们的手,接他们放学回家。这时,我只能恨恨地踩我的自行车,远离他们。他们常常炫耀爸爸,今天一起去了游乐园,今天一起去钓鱼,这时我总是缩在一边,沉默不语。有时我恨我的英雄爸爸。我不要什么英雄,我只要爸爸。
我没有朋友。我的朋友只有日记本,它会聆听我所有的忧伤,记得我所有的回忆。
我合上了日记本,不想再细想每天的仇恨。我害怕我成一个坏人。
外面现在下着不小的雨,雨迹淌过窗户,从来不回头,像个无情的杀手。他们都给爸妈接走了,是啊!他们都是小宝贝,是王子、是公主。
我有一个硕大的雨衣,可我不想顶在身上。所以等雨小些,便顶雨回家。雨,赶走了街上的所有人,都缩回了虚伪的铠甲里。呵呵!没人更好,谁也挡不住我的车。
当我发现巷子转角里有个人时,我已经来不及刹车了。我不知道我是种什么感觉,只觉得突然脑子一空。我不知道我有没有碰到他,我只知道我自己滑了出去,栽倒在雨水里。可我无所谓,毕竟我早已淋成落汤鸡,而且我骑车不知道摔过多少次。我反倒有点担心他。
我颤抖着爬了起来,扶起车。他也摸索着爬起来。我担心他打我,我并不在乎他骂我,我早习惯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不仅不骂我,语气还异常温柔:“小弟弟,你怎么样了,有事吗?对不起哦!我……”他哽咽住了。
他的声音很低沉,但我很喜欢。我仔细打量他,他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他长的不帅气。但是给我一种温和的感觉,也许是因为他的话。“我没事,谢谢你关心我,我没事的。”这时,我才发现他也没带伞,走在雨地里。
“小弟弟,算了,我陪你回家吧!我也没什么事!你家在哪?″
我指了指前面,不大想说话了。
“我也住在那里呃!一块走吧!”我听着他的话,品着其中有几分真诚。
我们两个就这样一块漫步在雨地里,都不着急。默契地闭口不言,我推着车,他也等我,不催我。这一小段路,我们走得很和谐。
他就住在我家楼下的对面,说他刚租了这里没多久。他掏出钥匙,打开房门,邀我进来看看。我有些胆怯,我根本没见过他。我的经历告诉我善良比邪恶更令人害怕,因为你不知道善良下会不会埋藏着阴谋。至少邪恶还坦诚些。
我本想拒绝,但想想还是算了吧。对我能有什么阴谋?我怕什么?我扎下车,硬着头皮装作坦然的样子,走进去。
房子并不大,但因为空而显得宽敞。一张床空荡荡的,像一片无人的墓地。接着床的是一个柜子,柜子里的衣服一定是胡乱塞进去的,因为有的已经要跳出来,所以柜门才关不上。当然,这屋子里最显眼的家具,当然是那条长桌子。上面压满了纸,铅笔散乱地扔在桌子上……
“小弟弟,你在看什么?是有一点乱了。”我很喜欢他的声音。
“没,没什么!你是个画家。″
“是的,是个鳖脚的画家。落榜的美术生。”他笑了起来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笑,我不大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我知道他是一个不成功的画家。
“来吧!小弟弟,说说你的故事吧。这样的雨天,一个人淋雨回家的人,多少都有些故事。”
“你不也是一样,一个人,淋在雨地里!”
他哈哈大笑起来。“真是个小机灵鬼!好吧!那我先说。”
“我是个失败的画家,很失败。可我就是有这样一个梦想。我的爸爸妈妈不支持我,我就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了,或许他们是对的,但我不后悔。兴许我能当好一个小职员。”他顿了顿,好像下定了决心说道,“然后,我失恋了,小弟弟,你懂吗?什么叫失恋。因为我没有钱,因为我是个失败的画家。我没法给她彩礼。因为我没有钱,她上了别人的车。但我不恨她。我确实什么也给不了她。我已经耽误她那么多年了。我难过,我就去喝酒,常喝得醉醺醺的。今天下大雨,别人要收摊了,所以才给我撵了出来。好了,就这样,我就是这样,你呢?”他哽住了,像是要哭出来。
“很好,我们都一样。你不知道,我的爸爸死了。他是个英雄,但已经没人记得了。所以你只用知道我爸爸死了。他们给了妈妈一些钱,然后爸爸就可以遗忘了。我的妈妈天天哭,后来不哭了,天天只是不说话。如果天晴的话,你可以在后街看到她的摊位。但是城管会经常来管,不管妈妈怎么哭诉也没有用。他们说他们也没有办法,也是出来混囗饭吃,也很为难。是啊!这世上谁不为难?我的妈妈根本租不起店面,光租个房子就要几万块吧,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的妈妈从不说话。学校的学生们,都看我的笑话。他们在轿车里鄙夷地看着我,他们排挤我。老师们不管我,他们只要成绩。”我觉得我一囗气说了好多话,便不在说下去了。应该没有人会喜欢倾听别人与自己无关的忧伤。
听完了我的话,我们俩又沉默了起来。然后我们俩相对着哭,哭的声音越来越大。从小声抽泣开始,互相影响。到最后都放开了自我。
最终,还是他先停止了哭泣。他划掉眼泪说:“小弟弟,你是不是没有朋友?”
我摇摇头,从书包里找出我的日记本。我们俩相对哭过,我也已经把他当朋友。
“嗯!这就是你的朋友。很好,五星小学,好,你叫王小波,四年级。算了!交个朋友吧!我叫…我叫糖果。″
我知道他是在逗我玩,但有人逗我玩,我还是很高兴的。我就叫他糖果哥哥。
这是我第一个真正的朋友。
我很开心,我收获了第一个朋友。
这可能是我唯一一个感觉到温暖的雨天。我躺在床上,看着外面的灯光映在窗户上,雨水像一滴滴的眼泪,从上流到下。我听着哗哗的雨声,像一个人在哭,像极了。像什么人的哀怨。
从那以后,放学我骑车骑得很快。我不直接回家。我要去找我的朋友,我会在他那待得很晚。因为妈妈太沉默了,太无趣了。有时我们什么话都不说,我坐在小椅子里看他画画。他画过我,故意把我美化成一个大眼睛的孩子。有时,他坐着,什么都不说。就津津有味地听着我的诉说,听我一天在学校里的故事。
我很开心,他应该也很快活。我们俩就像两滴雨,相遇、碰撞,合二为一。
我趴在桌子上,似睡非睡的。只听他们哇哇乱叫,令人讨厌且不可一世,那个样子更应该被鄙夷。
“上课了!上课了。听不见铃声是不是?啊?洛翔,就数你声音最大,我看你能考几分?还有你,李文柱,不想上了就赶紧回家接你爸的班。好了!好了!在这里我要介绍一下你们的新美术老师,宋老师,来宋老师。”
这,他怎么来了?我心头一惊。这时,我才想起来,我们的美术老师回家休产假了。对啊!我一拍脑袋。怪不得他们哇哇乱叫,下次还是关心一下学校的生活。
“……小朋友们,不!同学们。你们可以叫我糖果老师。”“不要。”“为什么?”“太像个女的了!”“没关系,老师小时侯就想当小姑娘呢。”“哈哈哈”全班同学都笑了起来。
我承认,我也笑了。
他没有讲课,让我们每个人画自己最喜欢的东西。有人画了一只可爱的狗,说是她养的一条狗;有人画了一架大飞机,说是长大了想当飞行员;有人画了一个苹果,说这是她最爱吃的东西。
“来!下一个是谁呢?谁会是这个幸运儿?嗯一一王小波同学,展示一下,你的成果。是谁?快点!” 装模作样。全班哇的一声,半是惊讶,半是羡慕。
我画的是太阳。灿烂的太阳。因为我讨厌雨,讨厌大雨。我希望我的生命里有光,有灿烂的光。
宋老师,不!糖果哥哥画的是一个可笑的小丑。
他们都很喜欢宋老师,觉得他很风趣。一点也不摆老师的架子。 是的,他一点也不摆架子。
“小波,走一块吃午饭。”全班人都很震惊,连我自己也很震惊。老师是可以提前吃饭的,可他偏偏等,等和我们,不!是和我一起去吃饭。
我走在他边上,提醒他这很反常。
“放轻松,怎么了?学校哪条规定里写了老师和学生不能一块吃饭?”我笑了,他也浅浅地笑了。这一刻,我觉得他很帅。
他们用羡慕的目光看着我,我挺了挺腰板。
从这以后,他每天都会等我一起去吃午饭。即使每周只有一节美术课。他会等我一块放学,一块回家。
人生或许就是大磨难里夹着小幸运吧!
外面又下着雨,我总害怕雨,不止是泥泞。糖果早已拎着伞在走廊里等了。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买的伞。可笑!
“放学了,走吧!”“怎么开始打伞了?不像那个醉酒的画家了?”“喂!这在学校呃!我还是你老师。”“切!那又怎样?这学校又有什么了不起!跑吧!”说完,我就去推车,冲出了雨里。“呃一一小波,伞一一”
我哪管什么伞不伞的,早就习惯了在雨里。有时,站在雨里也是一种解脱与救赎。
我在雨里飞快地赶着车,我不骑。看着宋老师在后面匆匆地追我,我就来劲。他永远追不上我。他一定是一边咒骂我,一边飞快地追我。
等到家时,我不出意外得淋成了落汤鸡。宋老师也淋成了落汤鸡。他为了追我,伞成了累赘,一点雨也挡不住。“我说老宋,你怎么回事,多出去走走,你看你的虚样。”“小心我揍你哦!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爱自残啊?这是最后一次。”“你没意思,淋雨可有意思了,你一点也不像第一天一样了。”他笑了。……
“回家了你也心疼一下你妈,你妈天天连个伴都没有,一个人憋着。你也跟她说说话。她天天一个人摆摊也累……”“知道了,知道了。”“好!你慢点走,明早上我还在这等你。”
我开始往家里走。这场雨打在地上,像绽开了一朵花。
妈妈怎么也不开灯,我颤颤巍巍地打开灯。“妈妈一一妈妈!”她就是不回答我,我去找她。我打开隔间门,她睡在床上,睡着了。老宋说得对,妈妈确实累了。我走上前去,看到妈妈的手腕上有一圈血。我害怕极了。
我去摇她她一动不动我还在摇她还是不动我害怕了我开始哭拼命哭我手足无措我像一只憨熊坐在那地上我觉得头昏脑涨胃里翻江倒海头重脚轻我害怕了妈妈死了有人死了爸爸死了外面在下雨雨从窗户往下划我讨厌下雨我讨厌死人我讨厌这世上的一切我讨厌我自己妈妈死了我的头好疼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跌跌撞撞地开门走下楼去的,我敲响了宋老师的门。他也很惶恐,毕竟我从未离开又第二次拜访他。“你怎么了?你不舒……”“妈妈死了。”他露出一脸惊讶。“我妈妈死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说得那么冷漠。
他惊了,一定是的。我从未见过他那副表情。他随我急匆匆地冲了上去。像个消防员战士。当他看到妈妈时,脸也扭曲了,他马上掏出手机,打急救电话。但我知道妈妈已经死了。
桌子上的遗书飘了下来。
孩子,妈妈对不起你。我本想看着你长大,看着你娶妻生子、成家立业,现在是不可能了。我要去找你爸爸了。别难过,妈妈是快乐地走的。要不是因为你,我三年前就死了。原谅妈妈的自私。我活不下去了。
……
我看不下去了,眼泪像泉水涌了出来。我知道妈妈是抑郁症,很严重的抑郁症。可我不知道什么是抑郁症,妈妈总说没事没事。我真以为没事。她肚子也不疼,头也不疼,为什么会死呢!难道这场大雨又勾起她伤心的回忆?都怪我,都怪我!让她天天一个人,连个说话的伴都没有。我哭了!
我淋了大雨,突然觉得头好疼。为什么?
救护车、警车的声音也没能被雨声覆盖。来了好多人,好多人。自从爸爸去世后,我们家从没来过这么多人。他们全都急匆匆的,一点也不停留。
我或许是发烧了,我就不该淋这场雨。我觉得眼皮好重,在上下打架。雨滴在窗户上划过,像一个人在哭,像一个人的哀怨。
我睡了。
当我醒来时,我发现我躺在宋老师的床上。他靠在我边上睡熟了。他应该是害怕挤到我,就拼命往外睡,半个身子都要悬空了。他应该是太累了。我想把他往里推,可又怕把他弄醒,只能手足无措地站在他的面前,像一座石像。
不知道过了多久,宋老师从睡眠中醒来。他看着我,不说话。瞪着眼,盯着我看。他开囗说道:“小波,你妈妈还停在太平间,昨晚你昏睡过去了,我也不知道你还有什么亲戚。哦!对了,你感觉还好吗?”
“老宋,我没什么亲戚。你知道的。我爸爸死了,那边又不来往。我妈又没什么钱,哪有什么亲戚。姥姥姥爷劝我妈再嫁,我妈不嫁,他们嫌我妈丢人,也没什么交集,我爷爷奶奶总是嫌我妈‘克夫',总觉得是我妈害死了我爸。我妈一年接不到一个电话,电话卡都废了。我哪有亲戚!”
老宋看着我出神,像看一件稀罕物。
我不知道老宋哪里找的人,让我妈下葬。到墓地一共就几个人。我俩,几个抬棺挖坑的。为了省钱,老宋自己也拎铲子挖。
我知道我妈一定想跟我爸葬在一起,可是我真的没有能力。那是烈士陵园。我难过,可我无可奈何。我…我无话可说。
墓成了,连个碑也没有。可能一年以后,谁也不知道这底下埋的是谁。谁能想到这个墓和烈士陵园的那块碑有怎样的联系。
我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妈妈就再也与我没有任何联系了。或许冥界是平等的,妈妈可以找到爸爸,在那边再生一个我,然后可以过上幸福日子了。那个孩子一点也不调皮。我越想就越想哭,我拼命抽噎,我想止住哭声,可那哭劲就像往外淌血,除非它自己收住,不然按也按不住。
墓地里,其实这就是一片土坡。我们根本买不起墓地。人都走光了,我哭。老宋一把把我拽进怀里,我就在他怀里哭了起来。我哭,一直哭到没劲才罢休。我不知道我哭了多久,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哭、狠狠地哭。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在声嘶力竭地喊!
老宋带我回家,他为我做了一碗面。我第一次吃他做的饭。我不知道好不好吃,我只知道拼命往嘴里塞。我不知道我的余生该怎么办,难道相信眼前这个人?笑话!我和他有什么关系?我说真的,他对我已经仁至义尽了。我没有什么奢求了。
他望着我,还是那种哀凉凄婉又十分温和的眼神。我吃完了,我撂下碗就往外走,我知道我要去我的人间谋生了。
“站住,你去哪?”“谢谢你!我知道我该上路了,谢谢你,你会有好报的。″他以为我要去死。“你干吗,你一个小孩你想干啥?”
我没说话,我只顾往外走。他的大手一下把我拉了回来,我第一次感觉他力气这么大。他看着我,我也望着他。“你跟我走吧!”他打破了寂静。“你?你能行吗?”“那你觉得你还能怎么办?”“我不知道。”
他带我回家收拾东西,我不知道该拿什么。我什么都想拿走,却什么也不想看到。塞满了一箱后,他不让我再往里放了。除了我妈妈的相片。
老宋带着我走,我不知道他要去哪?只知道跟着他走。他拽着箱子,我跟在他后面。我不知道我俩走了多久。
火车站里有好多人,我们像鱼一样穿在里面。我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只能跟在这个男人后面。他让我站着不动,他去拿票。
我很害怕,我害怕他扔下我。这个世界还有谁我可以相信?这里我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他要是跑了,我死路一条。
他回来了,我哭了。
我跟他坐上火车,火车带走了我的思念。我不知道我会去哪,就像我不知道我的余生该怎么办一样。窗户外的一切都开始运动起来,一个个都离我远去,不断远去,好像我是个丧星。只有老宋还坐在我的旁边,一副被世界摧残的表情,但依旧温和。
火车令人沮丧地继续行驶,就像我的人生还未中断。
窗户外没有一滴雨,是个大晴天。灿烂的光照到我睁不开眼。没有雨,没有令人沮丧的雨。火车到了一个我没听说过的地方。
老宋牵着我的手,把我带下火车。我又跟着他走。我不管这条路的对错,我只求能走到底。
我跟着他来到一个小村庄,路很烂。老宋不得不搂着箱子。他告诉我这是他的家乡,五年来,他从未回过这里。他说他曾经也热血滚烫,现在早已麻木冰凉。他笑了,依旧是那么温和。
老宋的爸爸妈妈我叫爷爷奶奶,对于我的来到,他们当然是惊讶。我都十岁了,怎么也不可能是老宋的儿子。我刚叫完爷爷奶奶好,老宋就叫我出去玩一会。我不想叫他难过,就跑了出去。
当然,我没有跑远,就在家边上玩。果然,不一会儿,屋里就爆发出吵闹声来。
“你先管好你自己!就你这样还想管谁?”
“他不可怜吗?你们就看着他一个人死?”
“那不是你管的事,天下惨的多了去了,你去给一个一个管过来。”
“我不管,我能管一个是一个。”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那么又臭又硬。就你这点能耐,你管谁?自已都快死了,你看人家有钱的管不管闲事。”
我不想再听了,我知道这个时候,我是这个世界多余的人。
我走到家门口,老宋看到了我,就闭囗不言了。我知道这个时候,他忍着太多心酸,可他依旧对我笑了笑,做出他那个最温和的表情。
我不知道那个女人为什么抛弃他,他明明这么温柔。难道不比什么彩礼更高贵吗?我搞不懂?为什么一个善良的人,却忍受着这么大的痛苦?我不懂!
我哭了!我忍不住哭了。我无能。都是我的错。我是个多余的人。我哭不出声来。世界早已忘了我的声音。
老宋看我哭了,就拖着箱子走了过来,安慰我。我告诉他,我没事,我在为他难过。他也说,我没事,别在为我难过。
我们转过身,准备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
“回来,回家来吃饭!”我回头看,看那个慈祥的奶奶。她也有一副温柔的面孔。
刚才那个凶狠狠的爷爷,也不再凶狠。一直往我和老宋的碗里夹菜。虽然他还板着脸,不说话。
晚上我第一次堂堂正正地跟老宋睡在了一起。他问我怕不怕雨,我说我很怕,怕得要命。他说他要为我画一场雨,画一场大雨。
然而当大雨来临时,我却跑了。我又一次淋着大雨。
我知道那对爷爷奶奶不喜欢我。是啊!我在的话,只会耽误了他们的儿子。谁会要一个拖着小孩的男人,我还不是他们亲生的。我知道他们是碍着老宋的面子,才给我一囗饭吃。我为什么要留在那儿。我知道我很多余。
我就在雨里跑,我越跑越开心。我抬头看天上的雨,一滴一滴,是那样分离的。我张大嘴,让雨飘进去。就让我尝尝天的眼泪,是不是也是咸的。老天,你也有流泪的时候!
我看着雨在玻璃窗上叹息,划出一道印迹。我笑,我大笑,我狂笑。我像条野狗,在雨里晃荡。全身被雨水浇遍的感觉真是爽得很!老天,你不是想要我的命吗,我来了。
我不知道我在雨里晃荡了多久,我更不知道老宋是怎么找到我的。他狠狠地扇了我一耳光。抽的我半边脸火辣辣的疼。“你是傻子吗?你要死啊?我他妈快急死了!”他像吃了火药,脸部扭曲,再没有温和的光泽。他跟我一样,全身淋湿。
“对!我就是想死。反正我是个多余的人。在不在又有多大差距呢?”
他又给了我一耳光。“去他妈的死,我大老远给你带来,花老鼻子钱就是让你死的?”
“我死了,你兴许还有好日子过。你爸妈还爱你,你再找个女——”
“你放屁!没你我早死了。你知道我跟你相遇那天我在干吗,他妈的,我想自杀。我画不出一幅好画,女朋友跟人跑了,还没钱,酒也喝不到,我活着干什么?但我遇到了你。我从你身上看到了光。一个孩子还在痛苦里坚持,我一个成年人还有什么坚持不下去的?你一直以为是我在拯救你,其实是你拯救了我,是你自己拯救你自己!”他拼命朝我嚷嚷,我听得见。我也听得见雨。
或许我们俩就像两滴雨,相遇,碰撞,合二为一。可是最终也淌在雨地里,分不出彼此,也逃不出世界。然而太阳出来时,我们又被蒸干,原来我们是见不得光,守不得希望的。
老宋牵着我的手,我又一次跟他走。在这个世界上,我好像找不出第二个可以相信的人。我不知道这是我的幸还是不幸?
没多久,老宋就带着我走了。他知道那容不下我。他说他走遍天下,也要找到一个能容下我的地,不行,咱俩就出家做和尚。我笑了,我才不要剃秃头呢!
老宋带着我走了,我们住在一个破旧的小房子里,老宋成了一个普通的工人,唯一不变的是他温和的脸。
直到有一天,老宋飞快地跑到我面前大喊:“成功了,我成功了。″我从没见过他这么高兴。
“小波,有人买我的画了,就是那幅《雨的印记》”
我知道那幅画,画的是从一块玻璃里看世界。玻璃上淌满了雨,隐隐约约一对父子俩背对背寻找着什么。
我喊了一声爸,老宋隐隐约约地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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