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一个人 爱我如生命

文/杜痕远

后来，我终于懂得那样一个道理，这世上最悲伤的事不是找不到最爱的那个人，而是，当你驻足回望的时候，看尽世间烟火，才忽然发现，那个最爱你的人，早已消失在时光的长河里。

曾有一个人 爱我如生命

1

2008年夏天，我搬出了公司的宿舍楼，独自到更远一些的地方租了房子，我不怕每天会因此多耗费三十分钟的路程，因为那个地方离苏维生很近。

离开宿舍楼那天，送我的人是段小楼，他为我托行李箱的时候不住地在我耳边聒噪，他说，林兰兰你这个疯女人，重色轻友，为了苏维生连我都不要了？我简直被你气死了。我听完段小楼的话轻轻地对他笑，然后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不等段小楼再次破口大骂，我已经卯足了劲捏了一下他的肩膀，他疼得直叫唤，我说段小楼我就是喜欢苏维生，我现在无法自拔我现在泥足深陷我现在万劫不复可以么？

段小楼被我说得不再做声了，可怜巴巴地拖着我的行李低着头往前走，那天晚上段小楼帮助我好不容易把所有的东西搬到了出租屋里，我记得在公车上的时候，我怀里抱着的盆子突然滚了出去，段小楼尖叫着帮我捡了回来，我看着他滑稽的样子笑出了声。我觉得段小楼像是没有长大似的。

段小楼来到我租好的房子，仔仔细细地参观完房间后，语重心长地对我说，林兰兰，这么破的屋子你一个人能住下来吗？你在家里可是千金大小姐啊，如今真的愿意为了苏维生而忍受如此环境？

我笑了，我说段小楼你丫别瞧不起姐姐我？我林兰兰也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小公主，你甭把我往弱不禁风的千金小姐上面靠，我可受不起。

段小楼立马不再应声了，嬉笑着帮我整理房间，然后去楼下买了两罐啤酒和一些凉菜，我们在简陋的饭厅里举行了简陋的酒席，段小楼吃得满嘴是油，喝完了自己的酒后又喝了我剩下的半罐酒，顿时满脸通红。晚上十点的时候，段小楼准备离开，走之前他靠在门框上对我说，林兰兰，我会常常回来看你的哦。我连忙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用麻烦了，不用麻烦了。

2

段小楼带我与苏维生见面，是在那家烧烤店，之前段小楼已经把苏维生的身高体重三维以及手机号码生辰八字详细地告诉了我，我不知道段小楼是如何收集到如此详尽的信息的。段小楼还告诉我说苏维生是他的师兄，比他早进公司两年，人很好，我就知道林兰兰你喜欢这样的类型，所以才答应把他介绍给你啊。

我依然记得那天，五一国际劳动节的晚上，在小城的烧烤店里，苏维生出现在我眼前，彼时的他穿白色西服，瘦弱的样子，稳重而安静，不像段小楼那么聒噪。苏维生说话的样子让人心生温暖，他伸出手，他说，你好，我是苏维生。有些事不必去记得，因为早已深入记忆，就比如那天的苏维生，就那样印在了我心底最深处，无法遗忘。

苏维生端起酒杯时笑着说，林兰兰，我们都是被欺压的劳动人民啊，很高兴认识你，节日快乐。那个时候，在模糊的光影下，我看到苏维生微笑的脸庞，以及段小楼略显忧伤的眼睛。

那天，段小楼喝醉了，是我和苏维生送他回的家，苏维生把段小楼背在背上，我跟在苏维生后面，昏暗的月光下我们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苏维生和我说话，林兰兰，段小楼常和我说起你，他说你是一个可爱的女生。

是吗？我的脸在那时红到耳根，我想起年少时我和段小楼一起打架，我把他的脸抓得伤痕累累的样子，突然觉得惭愧。

那天晚上段小楼好不容易醒过来，我给他洗脸，他嘴里一直咕嘟着什么，听不清楚，我嫌烦，把毛巾盖在他脸上，他便不再吭声了。

我看见苏维生在沙发上昏昏欲睡的样子，觉得好笑，又觉心中惆怅。因为我仍然没有告诉苏维生，其实这并不是我第一次与他见面，其实，我早在很久以前就认识了苏维生，然后一路跟随他来到这个城市，他从未曾发现我这样一个女孩儿，直到今天，因为我一直都是默默地站在他身后，像是一个无名的小丑。

3

我搬到了苏维生居住的小区，苏维生就住在隔壁的三楼二号，这些信息是段小楼告诉我的，那段时间我每天的任务除了上班就是制造和苏维生的偶遇，在路边、在卖早餐的老大爷摊子前、在公交站牌下，我乐此不疲地装作很巧的样子对苏维生说早上好下午好或者晚上好。

苏维生笑，林兰兰，原来你也住在这附近啊。苏维生说这话的时候，我看见照在他头顶的一簇阳光，苏维生的头发因此变成金色。我出了神，好久才回答，是啊，原来你也住在这里啊。

差不多有一个月的时间，为了赶上苏维生上班的时间我常常早饭也不吃就在公交站牌下侯着他，我以为这样苏维生便会愈加觉得我们有缘分，但是我忽略掉一个重要的问题，因为平时睡懒觉的我现在要早起，所以天天弄得无比慌乱地，常常面容枯槁头发蓬乱地出现在苏维生面前，而我当时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依然每天觉得自己如花似玉的，对苏维生傻呵呵地笑。

原本低血糖的我直到那天早上终于因为长时间不吃早饭身体虚弱而昏厥在公交车上，当时我正和苏维生聊天聊得十分HAPPY。

苏维生告诉我他是在别城读的大学，毕业以后到这个城市工作，然后苏维生问我是哪个学校毕业的，我说隔壁城市的A大，我的回答让他很吃惊。苏维生惊呼，原来我们是校友啊。

是啊，我说，真巧。然后兀自笑起来。

这一笑，似乎耗尽了我最后一丝力量，于是直接倒在了苏维生的怀里，昏过去的最后时刻，我居然还因为能把脸埋在苏维生温暖的怀抱中而感到高兴。

那天我和苏维生都旷了工，我被苏维生摇醒后感到浑身无力，于是苏维生背着我下了车。在路边的诊所里，医生给我做了检查，然后给我输葡萄糖。

清晨的阳光那么和熙，后来我常常会回想起那天的情景，那是我第一次与苏维生亲密接触，那时我觉得是做梦，直到医生把针头扎进我手上血管的时候疼得我流出眼泪，我才知道，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林兰兰，医生说你肯定没吃早饭，所以才会晕厥，你怎么能不吃早饭呢？你又不胖，难道你还减肥吗？

我尴尬地笑笑，不知道如何回答，视线里是川流不息的车辆和潮水般的人群。在那个小诊所里，在那个小诊所里，苏维生坐在我旁边，他的微笑穿越人海。

那时，我忽然想起那天在烧烤店遇见苏维生的情景，在喧闹的街市，苏维生站在段小楼旁边，那么明媚安好的样子，穿着白色西服的苏维生，温暖得如同一朵盛开的望日莲。然而那个时候，我没有想到，即使再美的莲花，最后都是一场败落。

4

我与苏维生便是这样熟悉起来，那年夏天，我从未恋上一个男孩，如苏维生这般，淋漓尽致，倾其所有。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给他做饭，给他洗衣服，帮他打扫房间，仔细想想，除了帮他吃饭以外，我几乎包揽了他所有的家务活。

那段时间的苏维生也真是忙，天天加班到凌晨，甚至通宵达旦。所以我也随之格外的忙，每天下班之后便提着大袋小袋的蔬菜到苏维生的宿舍里，为他做饭洗衣打扫房间，我并不觉得自己像极了家政公司的大妈，就如同我固执地以为只要一直这样做下去，总有那么一天，苏维生会被我感动的。

苏维生并不拒绝我的殷勤服务，他不仅为我配了钥匙还特地打电话告诉我他每天想吃的菜，好让我做给他，他在电话里告诉我说，亲爱的林兰兰，下午五点之前做好饭哦，我要回家吃饭。我说“嗯”的同时听见苏维生匆忙挂电话的声音：“太忙了我就先挂了啊。”然后便是嘟嘟的忙音。

2009年的每一天，我的记忆都是与苏维生有关的，苏维生的脏衣服堆在盆子里，没有洗衣机，于是我一件件地用手搓，不管是夏天还是冬天。苏维生的屋子很破，厨房里没有抽油烟机，所以每次炒菜都会呛得我不停地咳嗽，咳得流出了眼泪，我后来想起这些，恍然明白，我之所以不再流眼泪，是因为那段时间泪水就那样流干了。然而，后来的苏维生却像是变了一个人，对于这些，他似乎永远不懂得。

我接到段小楼的电话，是在那天下午，看到手机屏幕上段小楼的名字，我才猛然意识到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段小楼了，段小楼在电话里对我说，林兰兰，苏维生是个大骗子，原来他是有女朋友的，我们公司里一哥们告诉我，他的女朋友叫李司蕊，在国外工作，原本说是分了手，却其实没有成功，李司蕊非常喜欢苏维生，她最近回国了，估计今天就到这个城市。

我手中的饭瓢掉落在地上，“呯”的一声和记忆碎裂在一起，我说段小楼你这个傻逼，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段小楼满口的愧疚，不是啊，林兰兰，我也是刚知道这事儿的，他从前并未告诉我。

我突然觉得很悲伤，原来自己所追逐着的所谓爱情尽是一场迷幻的烟花，是一场骗局。我猛地挂断了电话，我听见段小楼在电话那边喂喂地想说些什么，却始终没有说出来。

我把炒菜的锅摔到地上，打碎了苏维生家里全部的碗，然后蹲在地上头脑一片空白。

5

下午五点，苏维生的电话打过来，林兰兰我有事加班，你帮我去接一下我的表妹李司蕊好吗？她晚上九点到机场。

我说，苏维生我接你老妈，你这个贱人！苏维生急了，他说你才是贱人。我说，你到现在还骗我，李司蕊是你表妹吗？她分明就是你女朋友！你有女朋友你怎么不告诉我，还理所当然地叫我给你做饭。苏维生更急了，嘿，林兰兰，我可没拿刀逼着你来我家给我做饭啊，是你自己要来的。

我听了苏维生这句话，突然觉得自己真的是一个贱人，我犯贱，所以才会那么自作多情地为苏维生做那么多事，我甚至以为苏维生会因此爱上我，可是今天我终于知道，爱这个东西，不是那么轻而易举就能说出口的，在苏维生眼里我只是一个热心的朋友而已，我却像个傻子一样把它当成爱情，我犯了一个十分蠢的错误，这是多么悲伤的事，我追随了苏维生这么久，才发现自己所坚持的不过是一圈在阳光下色彩斑斓的泡沫。

我没有再和苏维生吵，默默地离开了他的屋子，在走的时候，思绪万千，有些事情，我原本打算要告诉苏维生，可是如今看来，只有深藏心底让它们慢慢腐烂掉。

但是，又有谁可以倾诉呢？那些青春的往事，与苏维生有关的每一个傍晚和清晨，我想起我的十八岁天空，那些消失的露水和晚风，都藏着那些旧时光，是一个个秘密，至此以后将永远不再打开。

就比如，苏维生将永远不会知道，我第一次遇见他，是在刚进大学的那年。

九月的天气十分燥热，那天早上是我报道的日子，我没有让家人送我，因为有段小楼，段小楼挺闹腾的，他托着我的两大箱行李，而我则空着手，走在校园里的时候，觉得自己就像是有钱人家的孩子，而段小楼是我们家的仆人。

我依然记得那个时候段小楼充满稚气的脸，尽管长大后的段小楼轮廓逐日清晰起来，但是我扔觉得他是一个小孩子，黑黑瘦瘦。段小楼对我说，兰兰，你们学校可真大，怎么像是一直到不了尽头似的？

我鄙视了他一眼，我说段小楼你以为是在你们那个二流学校吗？这可是全国重点大学，我说这话的时候十分自信的样子，然后看到段小楼瞬间黯淡的脸。

段小楼也许不记得，那天，接待我的那个皮肤白皙笑容温和的师兄，便是苏维生。彼时的苏维生是学生会干事，那天他亲自接待新生，第一个新生便是我，很多年过去，当日的情景我依然记忆犹新，苏维生接过段小楼手上的一箱行李，然后带着我们去交学费办手续。

下午，段小楼离开的时候，苏维生带我去食堂吃饭，彼时我十八岁的年纪，对于爱情有着美好憧憬，苏维生应该说是除了段小楼以外，第一个让我感到温暖的男生，于是那个时候，我便是那么单纯以为，面前的这个男子，将会是我遭遇的第一场爱情。

后来知道，那年的苏维生是学生会干事，因为帅气，是大部分女生的爱慕对象，然而，那时的我，如此自卑，只有在段小楼面前的时候才会自信，所以直到苏维生后来成为学生会主席，再毕业，我都没有再和他说一句话。只是常常在他身后呆呆地看上很久。

段小楼那时常来找我玩，而我从不曾告诉她我与苏维生的事，段小楼问我有没有喜欢的人时，我都是违心地告诉他说，没有啊，姐姐我以学业为重。

段下楼似乎很高兴，他忙说，我也是以学业为重。

想到这些的时候我感到难过，因为多年以后我才明白，我与苏维生，故事从未开始过，却已经宣告结束。

我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忍不住给苏维生发短信，我说那么苏维生这些日子你没有喜欢过我是吗？苏维生很快回复，林兰兰，我只是把你当做朋友。

我说，是的，除了朋友以外还有免费的仆人是吗？发完这条短信以后我便关了机。

关机铃声还没响完，我在楼下遇见段小楼，他对我笑，提着我喜欢吃的零食。段小楼一见我就乐开了，嘿，林兰兰，我刚去你宿舍，看你不在就猜你一定是在这里呢，你果真在啊。段小楼说这话的时候笑得格外开心，像是要涅槃了一样。他走过来，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我。

我一耳光扇到段小楼脸上，顿时他黝黑的脸庞留下了五根红色手指印，然后我说段小楼你这个傻逼，我恨你。我把他买的零食丢到地上，然后跑开了。

我听到段小楼在后边喊我的名字，林兰兰，林兰兰，我突然想起年少和段小楼在一起的情景，他叫我林兰兰，他咧开嘴巴，咯咯地笑。像个傻瓜。

6

我很快辞职，离开了那个城市，我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小丑一样，在苏维生面前丢尽了脸。我是偷偷走的，我没有告诉段小楼。

我用房东退我的钱买了火车票，离开屋子的时候，看到段小楼以前送我的毛绒玩具，突然想起那天打开手机以后收到段小楼发过来的短信，他说，对不起，林兰兰，我以为你和苏维生在一起会幸福，但是我没有想到他会这样。

然后是第二条，林兰兰，我知道你很伤心，我想陪陪你，行吗？

第三条：林兰兰，我在你家楼下等你，你什么时候回来？

第四条：林兰兰，从小到大，你不开心的时候都会找我的，你现在怎么却关机不跟我联系呢？

第五条：林兰兰，我很担心你。你不要吓我好吗？

然后是最后一条，林兰兰，我喜欢你，你一直都没有感觉到吗？我给你打电话你一直关机，难道你不想再见我了吗？我以前就那么傻常常做些事情让你伤心，这次，都怪我没有查清楚苏维生是那样的人。

我在火车的卧铺上，看到最后一条手机短信的时候突然泪流满面，那个瞬间，我第一次注意到我身边这个陪伴我走过这么多年生命旅程的段小楼，然后我悲伤地发现，这么多年，我似乎从来没有如此在意过他。

是的，段小楼这个傻子，从小到大没有办成一件事，八岁那年他去偷香肠，说着要给我带好大一根，却被主人家的疯狗咬，换做是我去救她；十二岁那年，有男生欺负我，他帮忙，却被人扒了裤子；

十岁那年，段小楼带我去游乐场，在激流勇进的售票点，段小楼喊了那个女人二十五遍“阿姨”，我们才终于得以免费进去，我记得那是1995年，彼时县城的第一家游乐场开业了。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段小楼穿上雨衣像个小大人一样对我说，兰兰，呆会儿你害怕的话就拉着我的手好吗？我猛烈地点头，心里像是有小兔子要跳出来。

我不知道分给我的那个塑料雨衣是劣质品，船还没上到最高点的时候雨衣就破了个大洞，于是一鼓水雾飞溅起来以后，我立刻被淋成落汤鸡，４月的天气依旧凉凉的，段小楼脱下他的衣服给我说，兰兰早知道我就不带你玩啦。

我们牵着手追着落日回家。

十五岁的时候，参加完中考，当我们都在热烈庆祝的时候，他告诉我说，林兰兰，我觉得刚才的英语试卷上，我似乎填错了名字……

因此段小楼悲剧性地没有读成国家重点中学，而是在旁边的普通中学混迹了三年，直到高考那年，轰轰烈烈地落榜，然后家里人给高价上了一所高职院校。那时，我原本以为可以逃出段小楼的视线，可不曾想到他与我的大学居然又在同一个城市。那年毕业以后，我跟随苏维生来到这个城市里找到了工作，而段小楼再次混迹了一年后进入我们公司隔壁的公司，很巧，段小楼与苏维生成了同事。

二十二岁的时候，为了摆脱段小楼的不散阴魂，我半开玩笑告诉段小楼说我听说你们公司有一个帅哥你介绍给我吧，段小楼听了我的话后，原本欢乐的脸突然坚定下来，然后他拍胸脯对我说，你说的是苏维生吧，你喜欢吗？包在我身上。

我完全没有想到我与苏维生会因为段小楼而再次联系在一起，当时我觉得是天意的安排，于是下定决心要开始一场爱情，我不想再重蹈大学的覆辙，那个夏天，我鼓起勇气，厚起脸皮与苏维生混熟，然后帮他做家务。

只是，我与段小楼一样傻，我们都没有想到，最终这只是一场自作多情的表演。

我给段小楼打电话，段小楼的声音沙哑，他说，林兰兰，我终于联系上你了，你在哪里？我很担心你。

我忍住哭腔告诉段小楼，我在火车上，我不知道我要去哪，我只是想离开那个该死的城市，段小楼你照顾好自己。

然后我挂了手机。

7

从小到大，段小楼总是陪伴在我身边，考大学那年，他因为我而考到这个城市，找工作也是尽量与我在一起。段小楼很坚强，他从不哭，但是那天，我在苏维生楼下碰见段小楼，我离开的时候看到段小楼泪流满面的样子，他说，林兰兰，对不起。

那时，我想起十六岁的段小楼，我至今仍记得十六岁的段小楼，穿着花格子的短裤站在老房二楼的阳台上对我唱歌的样子，他唱周杰伦的《东风破》，学着周杰伦的声音依依呀呀地听不清楚歌词，只恍惚听见副歌的那一段，谁在用琵琶弹奏一曲东风破，岁月在墙上剥落看见小时候。

段小楼的眼睛深邃得很好看，那是我所永远记得的，段小楼唱完歌问我说，兰兰，你说2010年上海世博会的时候我们各自会在什么地方呢？段小楼说完话便陷入深深沉思中，而我抬头仰望深蓝色天空，似乎看见时光如同云朵在头顶轻轻飘过。

十六岁的那个骄阳似火的夏日午后，段小楼与我做了一个约定，段小楼伸出小指头说，兰兰，2010年，我们在上海相见如何？我轻轻地点头，答应了段小楼，但是，彼时的我们又怎能知道，那些年少的约定在长大后大都成了笑谈，我们在后来，终于忙碌到忘记所有少时最美好的幻想，如同行尸走肉般奔走在这个喧嚣尘世。

那个老房将要拆去的最后一个夏天，我后来常常想起那一年十六岁的我和段小楼，想起那个小城每一个落日和朝阳，想起晚风和朝露，想起晨光熹微，余晖夕阳，而我总是恍惚觉得，那么多年过去了，我和段小楼似乎一直都未长大过。。

可是，有些事情总是不能如人愿，段小楼应该清楚，那些青春早已流逝，我们拥有的，只有那些零碎的记忆，再无法拼凑。

我想告诉段小楼这样一句话，当我们年少的时候，我们是在一起的，而长大后常常会各自远航，在生活的磨砺中，我们开始学会伤心，学会流泪，然后长大，遭遇爱情，再受伤，一路上跌跌撞撞，最后再把自己武装起来，我们相伴走过很多年，我们无法相爱，只是会心中会永远牵绊。

感谢你段小楼，是你赐予我这一段少年事，但是我的心已经在这个夏天碎了。

8

22年的生命旅程以后，我终于离开了那个叫段小楼的男孩儿，我换了手机卡，换了QQ，隐姓埋名一样地逃开了原来的生活。

我不知道我走之后段小楼有没有很着急地寻找我，我只是有几次偶然看到段小楼的博客，他一篇篇地写着有关于与一个叫兰兰的女孩儿的故事。那是我和段小楼的青春，偷香肠、打架、与小吃店的老板娘吵架，一起混迹在小城的角落，然后瞬间长大。

有些事情记得那样清晰，有些事情早已遗忘。很多年以后，我一直没有再遇见段小楼，母亲告诉我说，兰兰，你还记得以前我们的邻居小楼吗，据说现在在上海，开了公司，把他父母都接过去了。这孩子挺争气的。

2010年，我突然想起年少的时候段小楼和我的约定，去上海看世博会。然而我终于爽约了。

再次看见苏维生的时候，是2010年，他的博客上写了他和李司蕊结婚的日志，他们拍的婚纱照十分漂亮，苏维生穿着白西服站在李司蕊旁边，幸福的样子。

我默默地浏览日志，然后默默离开，不留一点痕迹，台灯昏暗的光充斥满书房的空间，我突然想起的是那个叫段小楼的黝黑少年，那个阳光明媚的男孩儿。

但是，不管我愿不愿意承认，我已经意识到，我和段小楼都已经彼此走散于人群中。每当我想起段小楼口中的那句模糊歌词，岁月在墙上剥落，看见小时候。我就又一次疼痛到眼睛里倾满泪水，我终于知道，时过境迁以后，我和段小楼再无相聚之日。

25岁这一年，我一个人，终于明白那样一个道理，这世间最悲伤的事，不是找不到相爱的人，而是当一切都成往日云烟以后，才突然想到那个故人，他曾经小心翼翼像个智商低下的傻瓜一样，爱我如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