蛛纹镜

作者: Afu灵 | 来源:发表于2022-05-19 13:40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女子蜷在冰凉的宝座上,薄如蝉翼的宽袍裹着她粉嫩光滑的肌肤,蜿蜒的银发随着她的动作一丝丝的垂落到了地面上,亮如月夜下的新雪,她抬起精致的银壶将里面的琼浆一饮而尽,这才将慵懒的眼神投向台阶下的锦袍男子。

    锦袍男面前是一面半人高、流动着红色蛛纹、支离破碎的镜子,那诡异的蛛纹似有生命一般呼吸起伏着,似乎随时准备张开大口将锦袍男吞入腹中。

    “少年郎。”银发女子一声娇笑,如风过檐铃般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上,“我可以帮你修复这面蛛纹镜,但你要把来龙去脉讲给我听。”

    “这是自然。”男子毕恭毕敬的一俯身,介绍道——

    【 这蛛纹镜的前身,叫作天命镜。

    它曾被供奉在一个依山傍水景色秀美的小村里,听天谕,抚慰天养之民。

    外人眼里的天命村承沐天恩,得诸神庇护,所以多有敬畏,即使外界朝代更迭,小村仍和世外桃源一般远离战场和纷争,甚至有君主会带领最喜欢的皇子来此卜筮,求长生之法。

    有信的,自然也有不信的。有些当权者对天命村的传说不予理睬,也有好事者非要看看什么叫“上天庇佑”。

    时大周朝皇帝庸懦庙堂上外戚专权,虎贲将军冉釜打着清君侧的名义率师一路北上,势如破竹。

    路过天命村时,谋士建议冉釜去拜谒一下天命长老,但亲信都说,大周皇帝笃信魍魉,授职宵小,连这荒村野地都敬若神明时常参拜,丧天家颜面。如今三十万甲胄趋于王都,各方势力闻风投诚,天下已在将军股掌,不如就荡平这装神弄鬼的村寨,砸了那面镜子,让天下人看看,谁才是得上天庇佑。

    宴酣之后,冉釜带着心腹爱将和五万精兵意气风发地去踏平天命村,却不曾想,一去无还。

    那五万精兵皆是七窍流血的死状,尸山就堆在天命村外的山谷里,引来的蝇虫铺天盖地如乌云一般,恶臭积年不散。从此以后,天命村就变成了世人口中闻之色变的修罗地狱,再也不准外人进入,与世间彻底断了往来。

    然而,那个得各国君主敬畏尊崇的天命长老却始终不曾走出过那个祠堂,使天命村成为一个高于世间的奇异存在。

    村里每个新生儿满月后都会被抱到祠堂里占卜祸凶,被长老赐乌金木命牌,只要遵从命牌所写,可保一生顺遂无虞,甚至能与冥司偷命来续。

    “这听起来倒是有趣,命牌都写了些什么?”银发女的指尖划过狰狞的镜面,轻笑道。

    “就好比:勿踏江道,勿临耸渊,勿行猎,勿视辛,勿攀梁,勿观潮,勿行舟,勿有嗣……”

    “呵,有意思,最后他们怎么样了,全都长命无虞了?”

    “并非如此,还是有许多人按照既定的命运走下去了。那个叫勿有嗣的女子,与夫君多年恩爱相守,始终心存遗憾,于是她偷偷倒掉家人熬的避胎药,不久后如愿怀上,却因高龄难产和服药多年伤身,和腹中胎儿一并去了。

    有个小孩叫勿食蜜饯,从小一直被家人管教不许碰蜜饯,有一次躲起来偷偷吃,被家人发现,因为吃得太急,噎死了,死的时候才八岁。”

    “欲避其害,反促其成……真是讽刺。”女子垂下了银白色的睫羽,眼中情绪不明。“那如此能够偷天改命的宝物,又是怎么碎的呢?”

    男子没有作声,只是从怀中拿出了一片质地古朴的乌金木牌。

    一团白雾从木牌中氤氲而起,逐渐扩散,包裹了整个大殿,雾散后,周遭一切倏然变了模样,浓郁花香猛刺入鼻腔,银发女的手底一阵细痒,原是一簇簇芳菲正自脚下默默伸展、吐艳,乌鸦从被花藤缠绕的半人高的立镜后飞出来,将口中所衔的乌金木牌递给跪在阶下怀抱婴儿的夫妇,夫妇欣喜至极,虔诚的接连叩拜,“多谢长老!多谢长老!”“多谢长老!”

    只见小小的木牌上篆字清隽——

    “勿慕连君”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木牌看着比其他新生儿的木牌都旧许多,像是已刻了百年之久。


    .雪中杀机.

        今冬的风雪格外厚实,野外白茫茫一片,踏过的足迹瞬息间又被风雪掩埋,抬头更是不见天日。

        “雪牙,不要乱跑,我快看不到你了!”程心拄着一截粗树枝大口喘息,前方探路的家犬正在风雪中撒丫子跑得欢。程心眯起眼睛看着越下越大的雪,感觉心彻底凉了,开始后悔没有听娘的再三嘱咐就这样偷溜出来,别说找爹和哥哥了,自己怕是也得搭进去。

        程心气喘吁吁的寻着路,低头看到雪牙正在舔着什么。

        “雪牙你要气死我是不是!不是告诉过你不要乱吃东西吗!”程心情急之下飞起一脚踢了出去,那个物体随着她的奋力一踢扬起又落下,程心定睛看清后顿时吓得魂飞魄散,那是只人的手臂。

        那人露在外面的皮肤已经冻的紫红,“死…死了吗?”

        从雪地中费劲的拔着脚,累瘫的程心准备避避风雪,她找到了爹爹狩猎时常用来歇脚的山洞,费力的将那人拖到了避风处,看到他的睫毛已经结了霜,程心伸出手指轻轻戳了一下,这是个很好看的人。

        “雪牙,他是冻死了吗?”低头舔手舔得正带劲儿的雪牙欢快的摇了摇尾巴,死亡的伤感于它来讲可能很难理解,于程心又何尝不是呢,程心抖了抖为父兄准备的大氅,轻轻盖在那人身上。

        天色将暗,风雪也渐渐小了,程心在山洞里留好标记后,削了几根木叉带着雪牙出去打野味。“哈哈哈!乖雪牙可真有你的!”程心捡起灰兔不住称赞。

        雪牙哈着热气点头,尾巴骄傲的身后摇着,下一秒却发出了一声尖锐的惨号。

        程心不可置信的低下头,看着前一秒还活蹦乱跳的爱犬,此刻正倒在雪沫里痛苦地呜鸣抽搐,它的侧腹插着一支箭,血液正一汩汩的从伤口涌出来。

        “怎样,我这一支箭收获的猎物可还行。”陌生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从树上先后跳下来了两个穿着棕袍的男人。

        “这小姑娘看着细皮嫩肉,吃起来应该更爽口吧。”一阵心照不宣的刺耳笑声步步迫近。

        程心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切震得僵在原地,地上的雪牙挣扎起扑向了来人,阵阵惨烈地哀嚎终于刺醒了程心。“这畜牲,到还有些骨气!”两人将雪牙的尸体甩在地上,旁边只剩下几只死兔和凌乱的足印。

        “呼哧”、“呼哧”……

        程心麻木地向前跑着,藏进山洞。寒风割面,从头发丝一直冰到足底心,疼痛逐渐麻木到失觉,她怀疑这是场噩梦,只祈祷父兄能够快点出现。

        “小丫头跑得还不慢嘛。”洞边的雪被踩得咯吱作响,正是刚才的棕袍人之一。

        程心差点要尖叫出来,可极大的恐惧却让她丧失了发声的能力,只是在不住地颤抖。

        “吓傻了?”那人高举剑邪笑起来,“哈哈哈放心,我可舍不得… … 呃!”

        剑身的寒光反射在程心脸上,凛冽地钻进血管里,程心紧闭着眼僵直了身体,心头涌上的无尽悔恨化作泪顺着冻得通红的两颊流下,在她以为生命即将结束的最后一刻,背后却贴上了一个厚实的胸膛,身侧探出了一截锋利的木叉对准棕袍人穿胸而过,喷出了鲜红的血。

        “公子喻白,你……”棕袍人留下遗言,随后直直面向两人倒下来。 

        年轻人表情微怔地拔出木叉,温热的血溅在他脸上,他忽然缓过神,抓起棕袍人的衣领大力摇晃,“你等等,等一下再死,你认得我是不是… …”

        “啊!”一具凶神恶煞的尸体猝不及防倒在自己身上,程心被吓得魂不附体。

        “喂,吓傻了?”喻白费力把尸体移开,程心瑟缩着身体大口喘息,一张俊俏的小脸紧紧绷着,毫无血色。

        喻白不再理她,起身活动了几下身体,一用左臂就疼得发抖,基本使不上力,想起了雪地里昏迷时经受的一脚,多半是眼前这个农妇干的吧,但也正亏这一脚让他意识开始恢复。他咬了一口从程心包裹里翻出的干粮,皱了皱眉头吐掉,“难吃。”

        程心守着温热的尸首惶惶心悸,张开嘴“你”了半天竟然没想出有分量的狠话。

        “把这狗烤了吧,还是狗肥点。”喻白兴致缺缺地踹了踹兔子,然后笑盈盈地蹲在了雪牙的身边,听到这话后原本昏昏噩噩的程心“嗷”一声猛弹起身,疯狂地冲上前与他撕打。

        “别动它!你别碰雪牙!”程心哑着嗓子号啕大哭了起来。

        雪牙?这就是自己迷迷糊糊躺着的时候一直在给他舔手的蠢狗吗。喻白揉着身上的伤,醒来之后记忆一直模糊不清,只记得之前和几个年轻人坐在马车里,被突然出现的一群棕袍人偷袭,马车毁了,自己滚落山崖,在雪窝中埋着差点冻得失去知觉时,被这农妇救了。 

        地上那个棕袍人应该就是刚刚偷袭的人之一,他叫出的应该是我的名字,看来是一场有预谋地偷袭,而不是自己猜想的马贼。 

        喻白开始一只手处理兔子,看到他不方便的样子,程心想起了自己的那一脚,心里略有愧疚,走过来麻利的处理起兔子,但脸色依旧冷着,不一会儿火焰上便架起了滋滋喷香的烤兔子。

        吃饱后的农妇心情也终于稳定了一些,在火堆的另一侧边发呆边时不时啜泣一下。

        喻白打了个哈欠盖上了羊皮大氅闭目休息,却感觉有人在扯自己的“被子”,“你做什么?”

        “这是我的。”

        “你身上有一件!”

        “那也是我的!”程心紧紧拽着大氅不肯松手,她睁大了红彤彤的眼,似乎忘记了面前的男人刚刚轻描淡写地杀了一个人。

        “你成心是吧。”这小心眼的农妇绝对在报复他刚刚想吃狗的事。

        程心一瞬间怔在了原地,“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喻白也怔了一下,但马上反应过来。

        程心气鼓鼓的继续抽却抽不动,而对方闭着眼睛神情悠然,不一会儿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你!”程心只好作罢,恨恨一摔后转身去了火堆的另一边歇息,待她转身,装睡的喻白抬起一边眼皮偷看,笑容好不得意。

     


    .天命村.

        第二天雪下得更密实了,喻白皱着眉头看了几眼天空,经过一夜歇息,农妇的状态没有那么疯癫了,应该可以进行正常交流了吧。

        “喂,你…”喻白用尽量缓和的语气开了口,动了动胳膊准备坐起身,登时气炸了!自己什么时候被捆成了这样,而那明显“罪魁”正在不远处手握木叉目光炯炯地探头探脑。

        “说!你和那些杀雪牙的人,是不是一伙的,我可听见他叫了你的名字!”

        喻白内心叹气,“我和他们一伙儿的,那我为什么要杀他,救你呢?”

        “你肯定!有什么企图。”程心说着裹了裹外衣,脸颊上也应景地微微泛红。

        “我就是被他们追杀滚落山崖,才埋在雪里快死了的,我有什么天大的企图值得用命来赌。”喻白简直气笑了,于是将自己零星的记忆分享了一下。

        “失忆?”程心挑了挑眉。

        “昂,不信你帮我看看头这是不是有伤,一直挺疼的。”

        程心半信半疑的侧着身子移了过去,喻白看着她的木叉随着另一只手的动作在自己眼前舞来舞去,内心还是很慌的,于是缩着脖子道:“我说,姑奶奶,你手里那个木叉尖能不能稍微别过去点,很容易不小心戳到我。”

        “怎么?让我把手移开,你好方便耍花样是不是,我奉劝你死心吧!”

        看着木叉刷刷几下在眼前越舞越快,公子喻白欲哭无泪,只能认命:“真不是……算了随你吧。”

        “那你快从实招来!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剩下的还有多少人,都在哪?快说说说说说!”

        “伤你也看过了,我说实话你也不信,你还要我说什么?你这么大本事怎么不在昨天对待那些棕袍人呀,那雪牙也不用死了!”

        “雪牙就是被你们害死的!”不提还好,一提起狗子程心立马又激动了起来,“即使照你的说法,你和棕袍人不是一伙的,那他们是为了杀你来这的,如果你不来这雪牙也不会死!呜呜!”

        “好了好了,是我不对,你别哭了。”喻白卯足了劲儿,靠着腰间的爆发力,以一种仰卧起坐的姿势抬起身。

        “你想做什么?”木叉立马招呼过来,哭声也戛然而止。

        喻白苦笑,“来来来,你教教我,被绑成这样还能做什么?”他左右扭了几次腰,靠在了墙壁上,“我换个舒服的姿势而已,你放宽心。”

        咕噜~~~

        这半天俩人也饿了,喻白还在绑着,程心开始收拾起兔子,然后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两军交战都会善待俘虏,你这当着我面吃独食,良心不痛吗?”

        程心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嚼得更响了,不过最后还是剩了些给他。

        “啊~~”喻白张大了嘴,一副等待投喂的模样,“我手还绑着呢,是吧。”

        程心气不打一处来,“好。”她把一整块兔腿撕下来,将喻白的嘴堵得严丝合缝毫无咀嚼空间。

        “唔,唔唔唔呜呜呜!”

        “哈哈哈哈!你吃呀,我看你怎么吃。”程心指着喻白可笑的模样,笑得直不起腰。没想到喻白突然脸色一变,将身前的程心扑倒在地,还伸出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

        “唔!”

        “嘘!”喻白拉着程心躲到了转角处,洞口处似乎有人的脚步声。

        “是不是我爹他们来了?”程心小声说道,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但等了许久,不见有人进来,两人从转角处走出来,喻白捡起地上凉掉的兔腿吹了吹灰。

        “是不是你听错了,如果是我爹他们,一定会进来的。”

        “也有可能是那些棕袍人,我记得他们人数不少。”

        想起那凶神恶煞的亡命徒,程心忍不住抖了起来,喻白低头问道:“怎么,很冷吗?”程心这才注意到,此人在察觉到危险的一息之间扑了过来,就证明,那绳子他早就解开了,还故意把手背在身后一副任人宰割的无辜样子,还让自己喂他!

      程心气得一把将他推开,大骂道,“卑鄙!无耻!下三滥!我呸!”

        “你还是女孩子吗,怎么这么能骂人。你也知道,那棕袍人不止一个,剩下的很有可能在这附近伺机而动,我们时刻都处在危险之中,那能不能暂时和平相处,一起对付敌人,不瞒你说我现在全身是伤,比如这左手,你也知道是什么情况。”

        程心别过脸哼了一声。

        公子喻白叹气,“你怀疑我是正常的,为了打消你的顾虑,这木叉给你,我就在这个圈里,不经过你的允许我绝不出圈,你看这样行吗?”

        说着,喻白用木叉在自己四周画了一个圈,然后又递还给程心。

        “行就点点头。”

        程心不情不愿地点点头,喻白重新坐在火前烤起了兔子。

        “你这农…眉大眼的女孩子又是为什么孤身一人困在这荒山雪地里呀。”

        “我家就住这附近,我爹还有我哥十多天前出门打猎一直没回家,我就出来找他们,这个山洞我们之前打猎常用来歇脚,如果他们回家多半还会经过这里的。”程心皱起眉担心地看向洞口,可惜视线被雪幕遮的结实,连对面山坡的松林都看不见。

        “对了,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来我们这里。”

        “你们这是什么神仙宝地吗还不能让人来了。”喻白嗤了一声。

        “嗯,就是神仙宝地!”程心瞪大了眼,“天命村你都不知道吗?”随即又了然,“对了,你被摔傻了嘛。”

        算了,不与农妇论浅薄。随后农妇讲起了天命村的辉煌历史,还有那个她敬若神明的天命长老。

        喻白隔着雪幕望向此刻并不能看到但印象中确实存在的茂密森林,怪不得树都长这么粗,是被尸体喂出来的吧。

        “我们这以前不让与外界来往,后来外边不打仗了就没那么严了,偶尔会有货郎来卖些小玩意儿。”

        不一会儿洞口外又传来了咯吱咯吱踩雪的脚步声,步伐混乱,看来不止一人,洞里的两人紧张的握着木叉躲了起来。

        “唉,这怎么还点着火?”

        “爹,你看,这不是心儿的大氅吗?”

        “爹!”听到这久违的声音程心再也按捺不住,冲出来扑到她爹身上哭得泣不成声。

        “胡闹!这种天气你怎么敢出来!”听完程心的描述,气得程父抬手就要打,好在被程兄拦下了。

        “这位小兄弟,多谢你救了舍妹一命,还不知怎么称呼。”

        “在下喻白。”听到这个称谓,程心的父兄们对视了一眼。

        “哦,喻白兄弟,这天寒地冻的你独自一人怎么会来我们这。”

        喻白又将自己的遭遇讲了一遍,最后苦笑道,“说来可笑,我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就连自己的名字都是从别人嘴里听的。”

        程父听完叹了口气,拍着喻白的肩膀,“也是可怜之人呀,现在风雪这么大,你一个外乡人不认路也记不得事,有什么打算,不如去我们家吧。”

        “是呀,你既救了舍妹一命,不如就先留在我家养伤吧,等风雪过去,你身体恢复妥当了再另行打算。”


    .学堂之论.

        村中的大夫查看了喻白的伤势,说他脑内有瘀血,需好生调理,减少活动,恢复之事要顺其自然,不可操之过急。

        喻白在村里一呆就是两三个月,眼看着身体恢复了,于是平时什么活都干着,宛如程家的第二个儿子,身体糙了许多,也结实了。

        这天早上程心去学堂的时候忘了带饭,程母让喻白给程心送去,他到得早了,还没下课,索性就在窗下听了会儿。

        “于是姜尚就执一钓钩等在了西伯侯姬昌必经的江边上,只不过这钓钩,是直的,如此便有了后世皆知的故事——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可是先生,你刚刚不是说他叫姜尚吗?怎么又变成姜太公了,姜太公是谁呀?”一个学生疑惑地问道。

        “而且你昨天明明讲得是姜子牙下山要帮助周文王啊,那你这会儿说的姜尚、姜太公、西伯侯、姬昌又都是什么人呀?”另一个学生掰着指头数着接话,台下瞬间哄堂大笑。

        “你…你们……”先生捂着胸口,被这群小学鸡气得心率不齐,他是鼓励过孩子们发问,但不是这种问法呀。先生是天命村里唯一一个念过书的人,前段时间村外货郎带来的书引起了孩子们的兴趣,他看着高兴,于是想给村里孩子扫盲,怎奈这帮孩子底子实在太差,连最基本的人名都要纠结半天。

        “姜尚、姜子牙、姜太公,是一个人,他姓姜名尚字子牙。西伯侯、姬昌、周文王是一个人... ...”他耐着性子开始解释,至于封地、别号这些复杂的东西暂且按下不表,提问的孩子还是一副似懂非懂的迷糊模样。

        “周公制礼作乐,始行嫡长子继承制……”

        “先生。”又有人一脸畏怯的举起手。

        “说。”

        “要是嫡长子人品很差呢?王位也由他继承吗?”

        “问得好!”先生开怀大笑,“这位学生一看就是动了脑子的,其实立贤还是立长这个问题一直被宗室贵胄、各派学者们争论不休,各有各的说辞。

        主张立贤的,德行配位能者居之,让最有才能的人掌握权力治理国家,还能激励宗室子弟勤勉好学,识礼有节,保证宗族长久兴盛国祚绵延。

        主张立长的,以宗法礼教相约束,解决争端,一出生就决定好了各自的命运安排,避免同室操戈、手足相残的惨剧。”

        学堂里响起了大家的讨论声。

        这里毕竟是天命村,所有人都是一出生便被决定命运的人,在大多数人眼里,接受命运,不争不抢似乎是一直以来的规则。

        刚刚发问的学生听着周围人的话,不再开口说什么。

        “那先生认为呢?”窗下的喻白忍不住探出身,“先生认为该立贤还是立长?您刚刚似乎有话没说完,你想说立贤,于治国有益,但会手足相残,可是立长也不见得不会手足相残,既是贤者,怎能安于天命,况且贤庸之争,贤者未必会输。”

        “这话什么意思?我们这一个村都安于天命,你是说我们不贤呗?”

        “这人谁呀,把他轰出去!”

        “就是,轰出去……”

        “……”

        先生伸手止住了大家,对着喻白问道。

        “那你认为何为贤者?你说贤者不会安于天命,那贤者,又怎会手足相残呢?”

        “喻白,你来了!”程心走上前隔着窗框拍了拍喻白的肩膀,又转身对先生致歉,“不好意思啊先生,他是来给我送饭的,打扰你上课了。”喻白被程心疯狂使眼色三下两下给推走了。

        “程心,这就是你从山上捡的野人呀,很嚣张嘛,改天我替你修理修理他。”村长儿子连丰登大声说到。

        “连丰登你别瞎说!喻白才不是什么野人,你看看你自己那副德行,你才是野人吧!”

        “呦,这就急眼了,一口一个喻白叫这么亲热,他怕不是你的情郎吧,啊?”

        学堂里笑作一团。

        程心气得不行,但转念一想,又笑眯眯的说,“对,他就是我的情郎,反正怎么也轮不到你这只瘌蛤蟆!”

        这回换连丰登气到不行,一旁乐得支着下巴看了半天热闹的先生觉得大家闹的差不多了,于是摆了摆手,又把大家拖回了商周历史里。


    .夫子赠书.

        几天后。

        “今天怎么没去上课?”正赶上春耕时节,喻白忙着翻地,一直想找机会再去学堂看看呢。

        “学堂不办了,洪先生要走了,最近春耕大家都没空去,对了,先生还让我给你带了本书。”

        “洪先生为什么要走呀,春耕完了之后再上也可以呀。”

        “还不是因为连丰登那个无耻小人,不知道和他爹连村长告了什么阴状,村长非说洪先生把我们教坏了,把他的书都扔了出去,洪先生一气之下就离开村子了,临走前还把书分给了我们。”说着程心低头翻起了自己的麻布包,嘴里还不住嘀咕。

        “我的是《诗三百》,其实我更想要赵小七那本《山海经》,上面还带画呢,喏,这本《孟子》是你的。”

        “还有我的?”喻白把双手在身上擦了擦,受宠若惊地接过书,触感极好的古朴纸张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那是,先生特别嘱咐让我带给你呢。对了那天你们不是在争论立贤立长嘛,先生也问我了。”

        “哦,那你怎么说的。”

        “我说记得他之前讲过一个禅让的故事,就是把王位让给一个有才能的人,又不用非得是自己的儿子,这样不就不用怕打仗了,儿子们也能和睦相处。”

        “哈哈哈哈哈……”喻白直接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不会打仗,那你是小看了人对权力和财富的欲望,只要欲望存在这世上一天,战争就永远不会停止,你想想,你愿意把你家的房子拱手让给别人吗?如果有人抢你的房子,你能不跟他拼命吗?”

        “这不一样吧。”

        “当然一样。”

        程心皱了皱眉,叹了口气,“好吧我懂了,怪不得先生让我回来问你,说你能讲得比他好。”

        喻白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我觉得这先生还挺有意思的,要不是你们后来吵得我头疼,我还想多留在那听会儿呢。”

        “你…你什么意思?那天你没立即走嘛?”程心脚下一步虚浮,脸颊刹那嫣红,像绽开了一朵浓艳的牡丹。

        “那当然。”喻白粗略地翻着那本《孟子》,漫不经心地接话。

        “那你…什么时候走的呀?”程心小心翼翼的问道,声音轻得像猫掌落地。

        喻白托着下巴略作思考,“差不多在你说完那句我是你情郎的时候吧。”

        程心僵住了,“你……不是……哎呀不是这样,我是故意那么说的……”程心瞬间焦躁到满屋暴走,募地转身爆发出了一声怒吼,“啊!连丰登我杀了你!”话音未落人就跑没了影。

        喻白看着她那副烧了尾巴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笑。

        程心一口气跑到了一个没人的地方,坐在一垛草上开始拍打自己滚烫的脸颊,感觉整个脑袋像被沸水煮过一样的,烟气缭绕的,我当时怎么会那么说,还被本人听到了,尴尬的想死呀呀呀!都怪那个连丰登!

        “你在我家门口这瞎嚷嚷啥呀。”是一手拿着书津津有味地看,一手抱了捆柴火往家走的赵小七。

        程心探过头去,发现赵小七手里翻看的正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山海经》,于是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

        正低头看书的赵小七感觉此时此刻后脑勺一阵的发凉,就像是被恶狼盯上了一样。

        干完农活的喻白和程家父兄一起回到家,看到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家的程心,嘴里哼着小曲,看上去心情好得不得了。

        “什么事这么高兴呀。”程兄擦着汗笑呵呵问道,随即低头发出了一声惊呼,“哪来的这么多书呀!”

        喻白闻声望向了地上那座摞得像小山一样的书,“你不是说洪先生给了一人一本吗,怎么全跑到你这了?”

        “我打架赢的呗,娘!你帮我看着点,别把这些当引火烧了。”

        喻白哭笑不得,拿起地上那本《诗三百》翻到了关雎,“你别辜负了洪先生的心意呀,你看看这个,知不知道什么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屁!我用得着他们去求,那还得看我答不答应。”程心一头钻进山海经的古怪图画里无法自拔。


    .炫耀.

      “嘶——”门外传来了马匹的嘶鸣声,引得许多人出来查看。

        “这不是连家小子吗,真不得了呀。”

        “看看,多威风!”

        只见连丰登骑着一匹大青马神气十足的在程心家门口拉住了缰绳,“吁——”马腿高高地抬起,在地上溅起了万千尘埃,少年穿着蓝衫沐浴在夕阳下缭绕的灰雾里,高昂着头,意气风发。

        “连丰登你又发什么神经啊!”程心将手中的山海经往地上一扣,揉着眼睛走出了门。

        “我来给你长长见识呀,没见过这么威武神气的马吧!”连丰登俯下身摸了摸大青马柔顺的鬃毛,神情好不得意,“这可是我爹刚去二合庄给我挑回来的最好的马。”

        程心也上前摸了摸马鬃,然后叹了口气,“马确实是好马,就是骑在上面的人害它逊色了不少。”

        “哼,你说吧,随你怎么说,马上就要举办箭术大赛了,你不是能耐得不得了,箭术比我强吗,到时候可别因为不能骑射,输了哭鼻子。”

        “你放心,不算骑射我分也会比你高,到是你,骑马的时候小心点,别被马踢坏了脑子。”程心说着狠狠地拍了一下马屁股,马吃疼之下嘶鸣着扬起了前蹄,向外跑了出去,吓得连丰登赶紧俯身抱紧了马脖子,声音也随着马身的颠簸一起一伏的传来:“程~心~~你~给~我~等~着——”

        “哈哈哈哈哈哈!”程心笑得直不起腰。

        “程伯母,连家公子说的这个箭术大赛是怎么回事?”

        “是我们天命村的传统,每隔三年一届,所有年过十五,不足二十的村人都能参加,这样算算,我家心儿今年也刚好能参加了。”

        “爹,去年冬天我们打猎赚了不少,不如,不如给心儿买匹马吧。”程家兄长犹豫着开口道,当年他参加箭术大赛的时候一路领先,只因骑射环节没有马无法参加才丢了分,饮恨落败,那时他最最盼望的就是能有匹马了,真的不希望妹妹也有这样的遗憾。

        “大郎,你怎么这么糊涂,咱们打得那点猎物也就够富足这个把月的,买了马,接下来的日子怎么过,那些东西你不要再想了!”

        “爹、哥哥,你们不用为难了,没有马我照样能赢那个连丰登。”

        “可是心儿,如果有了马你可是能拔头筹的。”

        “哎,哥哥你不必说了,我还没那么大野心,只要赢了连丰登那个草包,搓搓他的锐气就行了,我就看不惯他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说完程心喜笑颜开地继续翻起了屋里的书。


    .驯马.

        每天天不亮,程心就背上程爹爹最沉的那张弓去后山练箭术,傍晚再拎着几只大雁回来。

        “他爹。”程母看着程心手上被血水一次次浸湿的布条,心疼得眼泪直流。

        程父只是叹了口气,转头走了。

        “嗖!”

        一只大雁哀鸣着掉了下来,程心雀跃着跑了过去。

        “掉哪了?”刚下过一场雨,林子里湿意朦胧,沾了水滴的嫩绿植木更显得生机盎然,程心费力地从泥泞里拔着脚,每一步都走得气喘吁吁,前方不远处升腾着薄纱般的雾气,是一个小湖,按理说就掉到这个方向了。

        “坏了,不会是掉湖里了吧?”程心登时有些丧气,但又觉得不甘心,沿着湖边走了一圈。

        “哎呀不找了!气死我了。”程心恨恨地朝水里扔了一颗石头。

        石子在水晶一般莹莹通透的湖面圈起了涟漪,待涟漪散去,湖面出现了一个雪白的倒影,是一匹白马。

        白马低着头,细细地啃食着湖边青草地上萌生的嫩芽。春雨初霁,灰蒙蒙的天地间,一切都凝固在了水墨画里,仿佛只剩下这一抹亮眼的白和它蹄下的新绿,正在流动着生的气息。

        程心不由得看呆了,呼吸也不由放缓,喉头不自觉地咕嘟了一下。

        “怎么,馋得咽口水了?”

        程心吓得脚下一个趔趄,转头一看,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喻白。

        “你怎么会在这?”雪化了之后,自己陪着喻白找他出事的地方,不过只找到一些马车的残片,被他们收拾回家当柴火了,尸体什么的一具都没发现,于是就放弃了,猜他的同伴们应该都活着。但看起来喻白还在寻找。

        “你找到什么了吗?”

        喻白的脑海中浮现出了那封和尸体一起埋在土里,有自己署名、被血污损的信,摇摇头,“没有。”

        “你看那匹马,马蹬马鞍都没有,辔头也破破烂烂的,感觉像是,我出事那辆马车上的马。”

        “那这马也太厉害了吧,这几个月也没冻死它,看着挺有膘啊。”

        “绝对是匹好马。”喻白得意道。

        于是两人蹑手蹑脚的摸了过去,马警觉的动了动耳朵,起身打了个响鼻,两人赶紧停下,看着马自在的扫了扫尾巴,又继续低头吃了起来。

        喻白瞅准时机,从侧面一把扑上去抓住了缰绳,准备纵身一跃。受惊的白马长嘶一声,不甘示弱地扭过头,抬起后蹄就是一蹬,喻白见势不妙赶紧闪身摔在地上,白马又一声长嘶之后绝尘而去,喻白趴在地上费力喘息,幸好闪得快,不然就得交代在这!

        随后两人在林子里兜兜转转好几圈,却没有发现那匹白马的踪影,天也渐渐暗了下来。

        “心儿,我们回去吧,不然你爹娘要担心了。”

        “这边有脚印呢,你看。”程心蹲在地上,指着泥泞里一处马蹄印开心道。

        “这马粪也很新鲜,估计就在这附近了。”喻白用木枝怼了两下站起身,也重燃了希望。

        走出没多远,程心又有发现,“等等喻白,你看这。”只见她手指的地方除了马蹄印,还有几个杂乱的梅花脚印,和一些血迹。

        “糟了。”

        此时不远处,传来了马焦急的嘶鸣声。

        白马在林中不停地奔驰,身后的狼群如附骨之疽寸步不舍。

        “它们朝这边来了!心儿,快,踩着我的肩膀上去!”喻白将心儿扶到了一棵粗壮的树旁,蹲下了身子。

        “那你怎么办?”

        “你先上,我再爬,快!”

        程心踩着喻白的背,快速爬上了树,然后伸出手喊到,“把手给我!”

        此时狼群已到了脚下,喻白无奈只能用一段随地捡的木棍当武器挥打,将一匹正在扑咬白马的狼打了下来,失去束缚的白马头也不回的跑没了影,而丧失猎物的狼群愤怒的将矛头都对准了喻白。

        几头狼将喻白团团围住,呲着牙发出低沉的怒吼,其中一头突然发难,朝着喻白扑了上去!

        千钧一发,一支箭矢从树冠中直直的贯入狼身,被射中的狼哀嚎着从半空中摔下,喻白循声望去,只见程心脸色惨白的站在树枝上,手臂还维持着弯弓的姿势,然而形势不容他们交流,狼群又一次的扑了上来。

        “嗖!嗖!嗖!”三箭连发,每发必中。

        一头狼见势不妙从身后猛一偷袭,将喻白扑倒在地,一人一狼绞在一起来回翻滚,眼看着喻白就要撑不住了,但程心僵着身子,迟迟不敢落下这一箭。 

        “心儿!快射箭,我相信你!”地上的喻白还在挣扎。

        程心拉满了弓,过渡用力而发白的手指微微颤抖,手心的汗刺激着指跟磨出血的伤口,大滴的汗水流进了眼里杀得生疼,但她却撑着不敢眨眼。

        狼头被喻白狠狠地掰了过去,就是现在!

        一支箭破空而出,从狼的头部贯穿。

        此时,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哒哒而来,那匹白马回来了。

        “嘶——!”白马扬起前蹄,将几头跃跃欲试的狼震退,随即在喻白身侧委下了身,喻白挣扎地爬上马背,白马抖搂了一下鬃毛开始朝着程心的方向大步奔去。

        “心儿,把手给我!”

        程心伸出手被喻白一把拉住,顺着力道撞到了他的怀里,“咯噔”“咯噔”后面的狼群越来越远,不久就没了踪影。

        “我们没事了,喻白。”程心不住的回头看,高兴的和喻白说到,却感觉身后那个高大温暖的胸膛突然塌了下来,压在了自己身上。

        “喻白,你怎么了,你醒醒啊。”

        喻白的意识渐渐模糊了,只觉得有一只温暖的小手在自己的掌心里,握着她,就好安心。

        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了,喻白感觉全身都像散了架一样,头上、身上、胳膊上,又被包满了绷带,他动了动右手,牵动了趴在床头浅眠的程心,两人的手正十指相扣的握在一起。

        程心脸一红,急忙抽出了自己的手,“你昏迷的时候握得太紧了,怎么都抽不出来。”

        “谢谢你。”喻白看着程心轻声说道,眼神柔的像嵌进了一泓细碎的月光。“谢谢你,救了我。”

        “扯平了,你在山洞也救过我。”程心被盯的不敢抬头,顾左右而言他,“哎呀娘你熬好粥了没有呀,饿死我了。”说着就起身逃走了,就好像后面有狼在追一样。

        喻白忍不住笑了起来,不小心牵动了伤口,疼得咳了几声。

        程父走了过来,“喻白,你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子弟,而我们这毕竟是乡野农家,你看看你才住了没多久就又受伤了,我们这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啊。”

        “程伯父,你不用内疚,若没有心儿,我不知死了多少回。不过喻白确实叨扰久了,我也该去找我的家人了,他们想必也在担心我。”

        程父点点头,“不过你也不必太过焦急,等养好伤,我和大郎一起送你下山。”

        几匹狼的尸体都被程家父子抬了回来,皮毛上等,看来能卖个好价钱。

        程心去郎中那给喻白取药,一路上想起两人十指相扣的画面,顿时喜上眉梢,走起路也轻盈了许多。

        “呦,这不是神箭手嘛,看你这副开心样,是家里给你买马了吗,哈哈,不如你叫我一声好哥哥,我发发善心,把我这匹大青马给你骑。”又是那个讨人嫌的连丰登,程心翻了个白眼。

        “你没事老牵着你的驴瞎溜达什么啊。”

        “驴?你这个小丫头片子是不是眼神不好使呀,这么丰、神、俊、逸的马,你说它是驴?”随即又小声嘀咕,“是这个词吧。”

        “哈、哈、哈、那是你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丰神俊逸。”程心掐腰大笑,扭头就往家走,不再搭理他。

        “喂!真不要吗,我不用你叫好哥哥了,这匹马给你骑总行了吧!”

        程心头也不回的摆摆手。


    .箭术大赛.

        程心照样雷打不动的上山练箭术,不过这回多了喻白陪伴,那匹白马就老老实实的在林子里等着二人,程心对骑马很有天赋,没练多久就能自己骑了,白马对这两个共生死的朋友还是很顺从的,除了洗澡。

        两人用了吃奶的劲才把脸上写满拒绝的白马固定在了湖边刷洗。

        “我们给它起个名字吧,它这么白,就叫小白吧。”

        “不好,你想想它动不动就会遇到危险,那么粗枝大叶,还是叫它小心吧。”

        “你!”沾满水的刷子顺势挥出,失去禁锢的白马瞅准机会挣脱出去甩起了身上的水……

        一片混乱的欢笑中两人一马都成了落汤鸡,风点着脚尖欢快略过湖面,水滴也在夕阳下舞出了斑斓的残影……

        终于到了箭术大赛的那天。

        全村的男女老少都来看热闹,将围场塞得水泄不通。

        “好热闹呀。”喻白来这待了几个月,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人。

        “那当然,箭术大赛是我们这最大的盛会,很多外乡人也会来看热闹,赢了的人别提多威风了,之前连丰登他哥赢了比赛,被一个什么越国的神箭手路过看中了,非要收他做徒弟……喻白你看什么呢?都不听我说话。”

        “你看那边那个人。” 喻白皱着眉头看向人群中一个佝偻着腰的干瘦货郎。“我总觉得他在看我。”

        程心也看了过去,“我怎么觉得他有点眼熟呢。”那人似乎感觉到两人在看向他,于是转过脸向背后的人推销起了手中的货物。

        前几轮分别是固定靶、移动靶、铜钱线,陆陆续续刷掉了不少人,程心却一直以很高的成绩通过,尤其是当她用一支箭同时射断了三条线,三枚铜钱同时落地时,全场爆发出了阵阵叫好声,然而当她得意地看向喻白时,却发现喻白有些不在状态,这不禁让她有些担心,在自己最擅长的双箭齐发时射偏了位置。

        “好唉!”身侧一阵喝彩,大多都是红着脸的妙龄少女,却是为了双剑齐发皆中的连丰登叫的好,连丰登得意的向程心看过来,之前几局他俩一直不相上下你追我赶,却在这一箭上拉开了距离。

        接下来便是骑射了。连丰登的大青马昂首阔步的走上了靶场,鲜衣怒马的少年顿时成了全场的焦点。与此同时,靶场另一侧喻白也牵来了一匹马,一匹通体如雪,毫无杂色的白马,它的全身皮毛柔顺光滑,在日光下折射出淡淡的暖金色。

        人群中发出了一声惊呼,“好漂亮的马!”人们的目光纷纷投射过来,空气瞬间安静了。连拥有远近最大马场的二合庄牧场主也捋着胡须发出了一声赞叹。

        程心熟练的翻身上马,大红色的外袍随着她流利的动作在风中猎猎作响,她把松掉的头纱解下,甩了甩一头彩绳编就的辫子重新编紧。

        连丰登目不转睛的看着,抿了抿唇,难得没说一句挖苦的话。

        “喻白,接住。”程心把喝完的水扔了出去,把同样目不转睛的喻白拉回了神识,她高高的挑起了眉,“看我怎么赢他们。”

        程心的分数不一会儿就追上了连丰登,不过连丰登也不是等闲之辈,分数紧咬而上不断拉锯。

        就在这时,突然出现了意外,程心的白马不知受了什么惊吓一下子跃起了身。

        “啊!”

        “心儿!”

        喻白上前几步翻上了马背,从程心身后抓住缰绳控好了白马。

        “别分心,好好射箭,我帮你控马。”

        “不比了!”连丰登见状,气得将背上的箭筒拽下来狠狠地摔到了地上,推开人群怒冲冲的走了。

        比赛落幕,程心接过了村长手中由村里最好铁匠耗时三年打造的锋芒璀璨的一套弓箭,从今天起她就有自己的弓箭了,而且比爹爹、哥哥的都好!程心激动的摸着弓炳上的宝石,戴着大红花享受着众人的欢呼。

        突然她感到了一道不寻常的目光,虽然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但这道目光让她感到不舒服,就像鹰隼盯着猎物一样,阴寒的体内翻滚着浓郁、疯狂的渴望。

        她回身向人群打望,无意中看到了不远处的山崖上坐着一个人,深邃的眼睛埋在斗篷里,让她瞬间寒毛直立。那个山崖的所在,正是天命堂。

        回家的路上,程心每每想起那副场景还是会感觉浑身不适。

        “对了程心,那就是天命堂吗,可惜不能去看看,我真好奇这天命长老是个什么样的人。”喻白突然站定,向着山崖上久久遥望,此时刚才那个人已经不见了。

        远处那座高踞崖边的祠堂,依旧立在清冷的熹微中,仿佛已在漫长的时荒中沉沉睡去,而堂外花木自顾自的经历着枯荣,一茬又一茬,极盛转衰,又将在残败中复归繁茂。


    .亲事.

        傍晚,家家户户炊烟缭绕。

        “程心!程心!你给我出来!”

        “连家小子,你又来干什么?不是不让你来了吗!”程心哥哥伸手将连丰登一把拦住。

        “我今天非要问个清楚,程心你给我出来!”

        “你鬼叫什么呀!咦~什么味,你怎么喝这么多酒?”程心捏紧鼻子一脸嫌弃。

        “起开!”脸蛋红彤彤的连丰登推开了程心哥哥,脚下一个虚浮,“程心,我问你,我爹上门提亲你为什么不同意!”

        “你说什么?什么提亲?”程心一头雾水,全村都知道我和这个连丰登势同水火,他爹脑子坏了才来我家提亲吧。

        “丰登!这事和心儿无关,我已经和连村长讲得很清楚了,你回去一问便知,不要在这给你们连家丢脸!”眼看着街坊四邻都探出了八卦的脑袋,程父赶紧挥手催促,“没什么好看的,都回去吧!”

        “什么叫和她无关!我和她的亲事,我要她亲口对我说,什么是天命如此!我就不信她的命牌上写明了,她程心不能嫁给我连丰登!”

        早就听闻天命村每个人一出生就会有从天命长老那求的一块写有宿命的木牌,但事关每个人的性命,所以平时相当保密,只有家人才会知晓,等到那人死后才会被供奉到灵位前被其他人看到。

        来村里住了许久,命牌的模样喻白还一次没见过,明显感到大家的讳莫如深,他也没去问过。

        “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去!”程兄费力的拖着连丰登往外走却险些被他挣脱,“我不走!我非要问个清楚!要不是我娘今天说漏嘴我还不知道我爹早就已经来过了!我不走!”

        “没错!就是她命牌上写的!她不能嫁给你!”程父脱口而出。

        “不可能!”连丰登一下子僵住了。

        “是真的。”这次是程心说的,她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乌金木牌,拿到了连丰登的面前,旁人都来不及阻止,连丰登瞪大了眼睛,只见木牌上写着四个字——

        勿慕连君

        “怎么会……这样……”连丰登瞬间停止了挣扎,连退数步,面如死灰地滑坐到了地上。

        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连丰登,他脸上再也找不到一点平时嚣张跋扈的模样,像一条丧家犬般失魂落魄,眼中再无一丝光彩。

        “哈哈……”他从地上慢慢爬起来,干涩的笑声就像是枯枝在地面剐蹭,难听至极,“呵呵……”

        程心被他吓得后退了一步,“你从见我的第一面就知道,是不是,心儿?”连丰登的声音越来越轻,他半弯下腰,仔仔细细地对视着程心的眼睛,眼泪一颗一颗的从他的眼里流出,半晌,连丰登挥了挥手,带着一身酒气,摇摇晃晃的远去了。

        “娘,他怎么了,他爹怎么会向咱家提亲,谁都知道我俩最不对付,他最讨厌我了好不好。”程心疑惑道。

        “唉。”程母叹了口气,将女儿揽到了怀里,“傻孩子。”

        第二天,喻白出门打水,正好碰到了连丰登,对方高昂着头直接无视他走了过去,但没想到遇到了两个不开眼的。

        “呦,这不是连二公子吗,听说昨晚求亲被拒了,是不是真的?”

        喻白眉头一皱,只听另一个人接话道。

        “真的吗?咱们堂堂连二公子一表人才还能被拒,哪家姑娘这么不开眼~”

        “不开眼是吧?”连丰登微微一笑,上脚就踹,“爷给你俩开开眼!滚!”两人嬉笑着跑开了。

    喻白瞳孔剧震,站在原地感到天旋地转,似乎什么东西要从他的脑子里破蛹而出。

    .失踪.

        平淡日子一天接一天的度过,不知从哪天起,平静的小乡村就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湖面,开始有了涟漪。

        “这已经是失踪的第六个人了,都是壮男丁,到底怎么办呀村长,您快想想办法?”不大的屋子里挤满了天命村里的长辈们。

        连村长面对着摇曳的烛火,脸上明暗不定。

        “村里都在传,是长老为了修炼邪功吸人精血...…”

        “住口!不能胡言,长老庇护我们天命村这么多年,我们可不能做那忘恩负义的事!”

        “是呀是呀。”

        “可我们也不能不怀疑呀,别的长老最多活个两百年,他呢,至少活了五百年了,他拿什么续的命?”

        “当年那五万兵呢,那可都是青壮男丁呀,都是被吸干精血死的,死状那叫一个惨呀!”

        众人纷纷应和。

        “我的儿呀!”程母联想到失踪多日不见踪影的程心哥哥若是那副惨状,不禁揪心的哭出声,其余丢了儿子的人家也纷纷撑不住哭了起来。

        “好了!不要再哭了!你们都不要轻举妄动,打扰了长老没有好果子吃,明天一早我就去打探打探,一定给你们一个说法。”村长的话也得到了支持。

        “哼!说法,怕是你和他沆瀣一气,想求个长生法吧!等到明天我儿子怕是连骨头都找不到了!”

        “你!”村长气得指头都歪了,“你这么大能耐你去找去!你们没有丝毫证据就在这怀疑长老,是要遭天谴的!”

        “自己找就自己找!”赵小七的爹猛一拍案,“我都要绝后了还怕什么天谴,你别忘了你也有两儿子呢!还有你们这些个墙头草,指不定下个就轮到你们了,有骨气的跟我走,没骨气的就留这!”说话间带走了一大片人。 

        连丰登站在山上看着从自己家里涌出来的人群,摇了摇头,那阵仗多半是没谈拢,突然丛里有人影闪动,“什么人?”

        连丰登冷着眉提枪刺去,却在看清来人之后面容瞬间柔和了下来。

        “怎么是你。”

        “连丰登,天都快黑了你不回家在这儿做什么?”程心小心翼翼的绕开了垂下的枪头。

        “爹让我在这守着,怕有人过来搞破坏,长老在祠堂外边布下的这个阵保护咱们村子这么多年,可不能毁在我们这一代。”

        “你听到村里那些说法了吗?就说长老是……”

        “噓!你别说了!”连丰登赶紧打断了她,回头焦急的望了一眼祠堂,“这些大逆不道的话让长老听见就糟了。”

        “我也是很尊重长老的,可是可是,我哥已经不见好几天了……”程心想起了箭术大赛那天那个站在山崖上的黑袍人,还是感到头皮发麻。

        “好了!你快回去,这太危险了。”连丰登厉声驱赶到,“我爹说了他会查明真相的!”

        程心站在原地,越想越委屈,竟然抽泣了起来。

        “你、你别哭呀。”连丰登瞬间慌了手脚,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你说你平时凶得和个母夜叉一样,怎么这会儿这么能哭呀。”

        听到这话,程心一下子抡起了拳头,“你说谁是母夜叉?!”

        “我,我是,行了吧!”连丰登动作熟练的抱住了头,旋又小声嘀咕,“你以为我真打不过你呀,我那是……”

        “那是什么?手下败将。”看到程心又一次凶神恶煞的扬起了拳头,连丰登只好默默闭嘴。

        “轰隆!”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响,是围成阵法的巨石坍塌的声音,一个白色的人影从坍落的尘埃中跑了出来。

        “是你这个野人!你竟然敢破坏阵法!”连丰登愤怒的举着枪刺了过去,“心儿,你快离开这里……”

        连丰登回身,却看到程心走到了喻白的身侧,他瞬间就明了,嘴角浮上了一丝苦笑……

        山下的村众们眼看着祠堂外的阵法塌了,瞬间没了顾虑纷纷举着火把扛着农具冲了上来。


    .镜碎.

        暮色蚕食着世间的最后一点光亮,祠堂檐上立了越来越多的乌鸦,这些冷血又狡猾的动物聚在一起,隐隐期盼着血腥,等一场死亡的狂欢。

        “冲进祠堂!活捉妖物!”

        “冲进祠堂!活捉妖物!”

        “乡亲们!乡亲们!不要冲动!你们不要受了贼人的蛊惑!我这就进祠堂和长老禀明情况,让长老帮咱们找人!”

        赵老七带人一马当先踹开祠堂,四周一片死寂,而镜前人面容隐在兜帽里,似乎听不见外面的吵闹声,如磐石般端坐在轮椅上。

        “我儿子呢?你把我儿子藏到哪了?!”大家在屋里一阵打砸,却并没有看到其他人影。

        “装神弄鬼!”程父气得将长老连人带椅拖了出来,看着天命长老一下子被摔到了地上,被挡在屋外的村民大惊失色,有不少人直接跪了下去。

        见长老半晌不动,两方的村民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屏息看着程心翻开了天命长老的兜帽,任谁也没有料到兜帽下竟是一张苍白年轻的脸!那个几百年如一日沙哑苍老的声音却是个少年!

        此时少年紧闭着双眼,程心伸出手探了探他鼻息,发现十分微弱,那个神明一般强大的长老竟然这样不堪一击?还是他早料到现在发生的事,提前找了替身?

        长袍下似有东西在动,程心伸出木枝一挑,瞬间惊呼出声,几只灰鼠从袍下四处逃窜,被衣袍掩盖的恶臭扑鼻而来,衣袍下面竟是一具血肉糜烂的躯体!已被蛆虫鼠蚁啃食的露了骨!

        他上半身尽是坑坑洼洼的黑血结痂,烂肉里翻滚着蛆虫,散发出浓烈的令人心惊作呕的恶臭,下半身长袍覆盖下的裤管皱在一起,很显然空无一物,他没有腿。

        “果然是妖物!”

        “还我儿命呐,这天杀的畜生!”

        “呸!装神弄鬼的瞒骗我们这么多年,杀了他!”几个胆大的已经凑上前丢起了石头。

        石块密密麻麻的砸向地上的人,将他唯一还完整的脸也砸得血肉模糊,他似乎用尽全力抬起头,看了这个自己守护了一生的村子最后一眼。

        写有他命格的乌金木牌从他怀中被打落,一直躲在幕后操纵所有人的命格,但唯独他本人的命格却是个谜,众人强忍着恐惧和恶心凑上前去观看,只见属于长老的那块乌金木上写着四个字——

        勿窥天命。

      【在每任天命长老即将百年之际,都会从自己的后代中挑选一个实力最强的接任者。然而这一代却出现了意外。

    勿窥天命,这竟是接任者的命牌。     

    长老看着孙儿的命牌叹息,全家人愁眉紧锁,不知该如何向村子里交代,直致天命长老离世,村里也没有选出接任者。

    正逢战乱,各方势力都对这块累代平安富庶的肥肉觊觎观望,更何况还有长生这一令古来帝王皆疯狂的秘密。先是朝廷派兵来征缴积年欠下的赋役;后又有是匪寇流民意欲劫掠,村外的阵法缺乏护持几乎要被攻破。

    推选长老,迫在眉睫。

    少年躲在祠堂内,看着姐姐在广场上举行大礼成了下一任长老,却因天赋不足无法修补阵法被村民谩骂殴打,他回身走到了从小家人嘱咐他绝对不能靠近的天命镜旁,终于看到了自己的宿命——勿窥天命。

    那一刻少年明白了一切,却也因此应劫,瞬间停止了心跳。

    最后姐姐绝望地逃离了村子再也没回来;父亲为了救回少年启用了天命镜中封印的第二个秘术——复活,此秘术启动必须有一人心甘情愿的献祭,所以父亲献祭了自己;被复活少年变成了一个不老不死的怪物,永生永世的承担起守护村庄的责任。

    五万铁骑来袭,地动山摇,他只好献祭了自己的血肉,启用了天命镜第三个秘术,诅咒。

    祠堂内香灰燃断,尸骸堆积在案上,日复一日,滑落的齑粉聚成了小山。老鸹黑压压一片,在祠堂内攒动,啄食着从少年袍下跑出的虫鼠,少年容颜麻木的在鼎烟寥寥中静坐,摸索着早已刻好的命牌,等一个人,等一段宿命,何时才得解脱。】

        “爹… …”虚弱的呼救声从身后的树林里传来,是一身伤痕的程心哥哥。

        “大郎,你怎么了?”“大郎,小七他们人呢?”众村民纷纷围了上来。

        “是他!”程心的哥哥伸出手指,直直的指向了人群中的一个人——喻白!

        此时山下传来了阵阵马蹄声,声音越来越近,没有了阵法的守护,一大批戎装铁骑不费吹灰之力的长驱直入到了天命堂前。

        骑着铁盔战马的中年人立在了人群之前,他身后的兵甲一拥而上将村民围住,中年人开口发话,“连絮,天命镜何在?”

        陛下得异人指点,要这天命镜续命,长子连珏欲建此功,没想到却命丧于此,反倒让庶子连絮占了这天大的功劳。

        喻白俯首跪地,“父亲大人,那宝物就在祠堂中,天命长老已被我铲除,绝无后顾之忧。”

        程心怔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液正在一点点抽离,她转过头死死地盯着地上跪着的那人,发白的嘴唇止不住的抖动:“你、是谁?”

        “我是东明国太师的二公子,姓连,名絮,字喻白。”

        东明国太师有两个儿子,嫡子连珏,庶子连絮。

        一个珠玉,一个草絮。

        “原来、原来如此… …我父兄好心收留你,怎知你是这样狼心狗肺、恩将仇报的东西!”程心赤红了眼想冲上前,却被寒光凛冽的兵刃挡住了。

        “恩将仇报?”连絮起身大笑起来,“你可知你父兄为什么收留我,你可知为什么我的大哥和我失散之后连尸体都再没有出现?你可知、你家墙洞里那包财物上,沾的又是谁的血?!”

        程心被这一连串的发问钉在了原地,她恍惚的看向父兄,却被他俩别开了视线。

        连丰登气愤至极,“那心儿呢?心儿可是毫不知情,对你一往情深,你却这样伤她,利用她…”

        “我可是东明国太师之子!她?不过是个区区农妇。”

        连絮的父亲连太师坐在马背上冷眼看着这一切,然后缓缓抬起手臂,“杀!”

        “心儿,快躲开…”温热的血溅入了程心的眼里,她眼睁睁地看着连丰登倒在了自己面前。

        屠杀,惨叫,曾经的世外仙境此刻有如炼狱。

        程心麻木地捡起了连丰登的枪,来抵挡士兵的杀招。

        “是你,是你杀的雪牙!”火光中,程心认出了其中的一个士兵的脸,正是那天杀雪牙的棕袍人。

        “小姑娘记性不差,跟我走吧,公子让我护你出去。”那人嘿嘿一笑,准备趁乱将程心带走。

        程心顿然醒悟:“你是连絮的人!那天的马车翻了,也是他指使的吗?他哥哥是被他杀的!”

        “马车是我们翻的,但那天风雪之大却是我们未料到的变数,连珏当时并没有死,是你父兄拿了他的钱财之后把他埋在雪里活活冻死的,至于我们公子,那还要谢谢你,在我们找到他之前救了他。”

        此时几个士兵从祠堂内抬出了天命镜。

        决不能让他们得逞… …

        程心朝着祠堂门口飞扑过去,一头撞向了天命镜,她口中凄厉的喊道:

        “连絮!你不得好死!——”

        暗淡的血在镜面上蔓延出了密密麻麻的诡异蛛纹。

        “哗啦!”

        一阵乱响,周围的杀伐兵戈骤然息声,众目睽睽下,这件威名煊赫的旷世异宝——天命镜

        就这样碎了。

        而幻象也随着镜子的破碎而分崩离析。


        “太师连无欢意图谋反,次子连絮深明大义,与三皇子里应外合铲除奸佞……”说书摊前围满了看热闹的小孩子们。

        “你们两个小崽子怎么又跑到这里了,快跟我回家。”程心一手拎着一个,将龇牙咧嘴的一双儿女拽出了人群。

        “娘亲你就让我们听一会儿吧,今天讲得是护国公连絮襄助当今圣上铲除奸佞大义灭亲的故事,我想听。”

        “这个故事不是昨天听过了吗?”

        “不一样,昨天讲的是护国公平息五王之乱后归隐的故事。”小娃娃抱住了程心的大腿不住哀求。

        “那你们快去听,听完了赶紧回家吃饭。”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站在程心的身边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

        “好耶!好耶!爹最好了!”小孩子欢快的跑了。

        “好哇,你们三个姓连的心挺齐是吧。”程心气得不行。

        男人看着面前那么鲜活可爱的程心,忍不住微笑起来,脑海中却不自觉地浮现起了五年前的场景,那个位高权重的人突然找上了自己——

        “你又来做什么,不要以为你救了我,我就会感激你!”

        “我已将蛛纹镜修复好,此镜有起死回生的能力,心儿醒来后,我会设法除了她的记忆,让她忘记那些事……”

        “你说他两个这么不听话可怎么办啊,相公,相公你想什么呢?丰登!”程心疑惑的摇了摇身边人。

        连丰登回过神来,将程心揽入怀中,认真的出谋划策:“他们不听话,不如我们现在回去生几个听话的吧。”

        程心的脸上登时升起了一道绯红,两人笑闹着,隐进了家家户户升起的炊烟里。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蛛纹镜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hzktpr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