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阿姨逐渐苏醒过来,感觉头脑有点胀痛,右腿麻木,稍微运力,便会钻心的疼。
“水、水……”
茗竹安静的守在母亲病床前,目光无神地望着窗外。她听见母亲喉咙发出微弱的声音,蹙紧的眉头顿时得到放松。“妈,你醒了,我这就给你倒水。”
保温杯是王波放在窗头桌上的,他说阿姨失血过多,醒来后肯定会要喝水,等她醒来稍微给她喝点水。这种暖男的做法,王波是想不到的,则是他叔的指导——俘获女子的芳心,通常要做些让她感动的事情。
茗竹端着半杯温水,送至母亲的枕边。阮阿姨欲坐起身来,手支着床,臀部略微用力,便增加了腿部的疼痛。“呃……”阮阿姨痛得直咧嘴。
茗竹按住母亲的胳膊,说:“妈,你别动,我来喂你喝。”
阮阿姨喝下了水,眼眶湿润。二十年前,那个襁褓中的女儿,是做母亲的一粒饭、一口粥喂大。如今女儿大了,像曾经喂她粥一样反过来喂自己喝水,心里暖暖的,同时感到沮丧,难过地说:“孩子!妈不好,又给家里添麻烦了。”
“妈,不要这么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芣苢知道了吗?让他安稳上班,妈没事。”
“妈,哥一直守在病房门口,我这就去叫他。”茗竹轻轻地拉开病房的门。芣苢蜷缩在墙角沉思,王波侧坐在走廊椅子上玩手机。她拍了下芣苢的胳膊,说:“哥,妈醒了。”
芣苢连忙进房间里。
王波收起手机,正准备跟着进去,被茗竹拦住,茗竹翻白眼问他:“你怎么还不去上班?”
王波吱唔,刻意逃避茗竹的眼光,他盯着墙上的灯泡,眼珠子溜溜的转,说:“我,我今天身体不舒服,休息。顺便帮忙处理下你母亲的事情。”
“有我哥在,谁稀罕你管……”茗竹放下拦门的胳膊,朝母亲的病床前走去。
王波跟了上去,说:“你和你哥没考过驾照,不懂交通规章制度,我懂!而且我叔虽然是医院的妇科主任,但是在医院工作好些年,也能帮的上忙。”
芣苢接话说:“是的,王波没少费心思,等我妈身体恢复健康后,我们一家人请你吃饭。”
“都是我应该做的!不求你请我吃饭,只求茗竹做我媳妇可好?”王波诚恳地说。
茗竹刷的一下脸红了,嘟嘟嘴,说:“还要不要脸了?赏你大嘴巴子。”
阮阿姨止不住笑了,说:“我女儿性格倔强,脾气古怪。我们来自农村,恐怕配不上你这个富家公子哥。自古以来,婚姻大事讲究个门当户对。我不指望我女儿将来大富大贵,只希望她嫁到了别人家里不受委屈。”
“配得上,配得上,不受委屈,不受委屈。”
茗竹使劲拧了王波的胳膊。
“哎呦。”
王波看见茗竹发怒的眼睛,方知是扯多了,立刻转换话题说:“我叔亲自找的那个专家说,阿姨有轻微脑震荡,不过不打紧,静养几天就好了。主要是小腿骨折,需要等消肿后再做手术纠正。上钢板,拆钢板,很麻烦。反正您就待在医院住着,什么时候彻底好了,什么时候再出院。”
“那不行,上了钢板就回去休养,等到拆钢板再来。一直呆在医院,那要花多少钱?人家司机养家糊口不容易,我想他也不是故意的。”
芣苢说:“妈,差点把你撞没了,你还在为对方着想。肇事者不受到严厉的惩罚,今天撞的是你,明天还会是别人。”
王波接着说:“是的,必须严惩。腿以后好了也不可能恢复之前的样子,考虑到会对生活造成影响,托人弄个伤残鉴定。”
阮阿姨沉默一会儿,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们都去上班吧!丫头一个人在这就行了。”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命运就是上帝事先安排好的一场戏,你想更换角色;你想演个大人物;你想演绎非凡的人生。不经历磨难,一切的蠢蠢欲动都是徒劳。你想一步登天,最终是个笑话。玉辉停止了对命运的抗争,他认输了,并没有屈服。他坚信命运仍然掌握在自己手中,幸福是奋斗出来的。
上回介绍玉辉进富士康的那家劳务中介,收了他八百块钱。那家中介是他在松江小巷子找的小中介,小中介老板把他转卖给华阳桥的大中介,通过大中介的关系进的富士康。后来发现,大中介的介绍费是五百块,他白白地多出了三百块。不过还有人掏一千五的中介费进富士康的,更惨的是花大价钱进了富士康,不适应生产线分配的岗位,没干几天自动离职的,拿不到工资不说,连中介费也要不回来。
人若在什么方面吃亏,则会在什么方面产生免疫力。
这回玉辉通过中介进的电子厂,只交了两百块的中介费。原以为捡了个大便宜,进厂之后,才知道人活着有一种方式,叫做受罪。
听信了劳务中介的忽悠,说日腾电子厂工资比达丰、富士康高,而且每个礼拜休息一天。奔着多赚钱去的日腾电子,进去之后叫苦不迭。
日腾电子厂做的是电子类产品的金属外壳,譬如手机金属外壳,相机金属外壳之类。冲压车间噪音很大,耳朵戴着耳塞,仍然抵挡不住噪音刺激耳膜。
玉辉被分配到夜班,宿舍离厂区距离远,天没黑下来,就要赶到路口乘公交去上班,公交车拥挤,根本挤不到座位,颠簸到厂里,如果时间宽裕,进车间之前可以去厕所洗个脸,消除睡眠不足造成的疲惫。流水线冲压机床,每位员工负责一道工序。操作冲床机器,是要手脚并用,把流水线上的金属片半成品放置在磨具上码好,用脚踩下开关,“咣当…”,工序完成,拿出金属片半成品,重新放回流水线上,流向下一站。看似简单的工序,操作起来并不容易,而且暗藏危险,一个不小心,手搁在磨具上没拿出来,脚一踩,瞬间手没了。
生产线上新老员工混搭,虽说老员工干到半年以上的少,但是比起新员工,明显熟练的多。不要认为车间噪音大,戴着耳塞,就不会听见领班的谩骂,可以不慌不忙地干。日腾电子的领班,工作职责就是在生产线上来回转悠,发现谁的站位慢下来,产品堆积,就会用大喇叭对着那人的耳朵吼,催促快点干。这种环境下培养出来的领班,大都不太面善,像坏人,患有不健康的精神疾病。
食堂的饭菜难以下咽,似乎跟粉条有仇,顿顿粉条大白菜。玉辉干活累了,吃不下饭。午夜三十分钟的吃饭时间,食堂排队用去十多分钟,扒拉几口米饭,便在车间外走道边的树下休息。
一个脸色焦黄,面容消瘦,神情抑郁的同事也走到了树下,递给玉辉一根烟,“抽烟吗?”
玉辉摆手,说:“我不抽烟,谢谢。”
同事收回了烟,叼在嘴上,从口袋摸出打火机,双手遮住火苗,烟燃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问道:“你也是新来的吗?叫什么名字?老家哪里的?”
“我叫安玉辉,河南,你呢?”
“李佩剑,陕西。”
“你也是从中介进来的吗?”
“不是,老乡介绍的。这个破地方,傻子会从中介来这里。日腾电子喷漆车间还可以,不累,但是只招收女工。不过喷漆车间气味难闻,呆久了身体扛不住。冲压车间噪音大,一直站着干活,活着不如狗,没有几个人受得了。”
“哦。”
李佩剑指着车间门口的布告说:“那就是内介公告,介绍一个人进来,只要干满三个月,介绍人有五百块钱的奖励。”
玉辉走近布告仔细一看,确实是内介公告,他好奇地问:“既然冲压车间缺人,为啥不在厂门口张贴一张招聘公告呢?”
“这你就不懂了,厂门口张贴一张招聘公告,劳务中介还赚谁的钱?劳务中介与工厂负责招工的人事是绑在一条利益链上的蚂蚱。再说了,你若是从招聘公告上直接进来,恐怕待不半天就累跑了。我是等干满三个月,离职走人,不欠老乡人情。”李佩剑说完,把烟蒂摁灭,扔到墙角,起身道:“进车间吧!流水线已经开始运行了。”
宿舍环境极差,空间小,除了上下铺的铁床,设施一件没有。住的人多,倒也挺安静,室友们累了一夜,洗洗弄弄就躺下了。玉辉睡不着,耳膜嗡嗡的响,闭目躺在床上,感觉像是躺在高速公路上,一会一辆车,一会一鸣笛。宿舍楼每一层,只有一间公用厕所,宿舍没有厕所,去厕所要去公用厕所,宿舍没有水,洗漱的话也要出去。玉辉住的宿舍,离公用厕所近,去厕所方便,也有缺点,缺点就是阵阵的尿骚味从窗户外飘进宿舍,钻进鼻孔。窗户关紧、门关紧,也没用,尿骚味熟悉了路径,轻松地从门缝、窗缝溜进来。刚到宿舍的前几天睡不着,几天下来,身体特别乏累,一躺到床上就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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