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娜用眼睛的余光，鄙视一下眼前相亲的男生。她心间仿佛放了一块冰，顿感冰凉。玉辉从头到脚，没有一点儿让她满意的地方。世界上很难有一见钟情的爱，未曾见过面的异性，倘若被动建立起恋爱关系，最终步入婚姻的殿堂，至少相互之间的第一眼，不反感对方。丽娜喜欢帅气阳光的男孩，略带些痞子气息。女孩天生是需要呵护的对象，总喜欢健硕结实的男生，可以小鸟依人，有安全感。姑父介绍的对象，让她气不打一处来，改革开放三十年，竟然还有如此土气的人。头发不知道多久没有剪过，像是暴风雨后栽倒的麦子，无精打采地贴在头皮上。他清瘦的脸上，也不涂抹护肤品，凛冽的寒风吹在脸上，不冻脱皮才怪。凸起的猿猴一样的额头，覆盖耷拉的头发，显得极其幼稚。他穿的黑色羽绒服，是不是从哪里捡来的，破旧不堪，中老年款式的羽绒服，他都有勇气穿在身上。她实在看不下去了，低着头。不小心注意到他的裤脚和鞋子，更是匪夷所思。洗成白蓝色的牛仔裤，裤腿角破出窟窿。一双黑色的运动鞋，和裹脚老太太的鞋子颜色相似。她实在看不下去了，起身出门，“咚咚咚”上楼梯，接着楼上“咣当”一声门响。
或许他家里穷，因此穿得寒酸，不懂得装饰。他五官端正、身材线条优美。要是经人指点，必能貌若潘安，丰神飘洒。
丽娜一时不能接受这门亲事，真正的原因是她有男朋友。如果玉辉简单地包装下自己，肯定比她男朋友出色。她男朋友个头不高，长相一般，不过懂得选择搭配衣服，他的职业是理发师，经常变换不同的时尚发型。丽娜说不出来他男朋友有什么优点，他总是道不完的甜言蜜语，用死缠烂打的爱情攻势，俘获了她的芳心。她读不进书，总算熬到初三，庆幸中考落榜。原以为得到解脱，她父亲苦口婆心劝她，托关系把她送进卫校，希望将来她能继承家业，再招个上门女婿入赘。她读了半年卫校，无论如何不愿意读下去，理由是学校太枯燥，毕业了分配到医院当护士，不想成天伺候病人。她父亲中年喜得贵子，干脆对她放任不管。她进厂，受不了厂子里的苦，就去了她表哥家开的服装店卖衣服。表哥虽是母亲同父异母的哥哥家的儿子，对她倒也百般照顾。她工作的服装店旁，有一家理发店。就这样与她男朋友认识。她并不想谈恋爱，总觉得女人不能结婚太早，结了婚的女人，会被生活装上一个无形的枷锁，过早失去自由。她男朋友追女孩的招数太多，攻势太过激烈，虚构的未来太过美好。她稀里糊涂地和他开了房，没想到几次下来，怀了孕。父亲死活不同意她嫁到外地，其实他男朋友家离她家，不足一百公里，婚后买了车，两个多小时的车程而已。母亲主要嫌男方家兄弟四个，婚后很难获得公婆的经济支援，另外妯娌之间矛盾多，难相处。
她躺在床上，对着电视发呆。肚子不显，她用手抚摸小腹，她不敢告诉父母，舍不得把肚子里的血肉流掉。电视上的广告没完没了，她起身把电视关闭，房间突然安静的可怕，她戴上耳机，手机循坏播放易欣的歌曲“你的选择”。
丽娜父亲背着医疗箱回来。一身整洁的西装，敞开的西装里面，穿着针织浅蓝色毛衣。红润的微胖国字脸，蓬松的斜刘海短发发型，突显十足儒雅气概。他一只鞋子湿漉漉的，路上积雪隐藏暗洞，估计是踏进泥坑。他进到屋里，简短问候客人，去了里间询问吊水老人的情况。确认老人未出现异常，便到鞋柜处换上一双鞋。他在厨房门口，打电话让丽娜叔过来陪客。男方第一次去女方家，如果女方家人中意，定会找人陪客，表示对这门亲事的重视。
楼上也在通话。丽娜把相亲的事，告诉了她的男朋友。她男朋友非常恼火，在电话那头骂骂咧咧，威胁要把她相亲的对象碎尸万段。她挂了电话。本想获得慰藉，竟遭受责骂，唏嘘不已。
心情缓和少许，正欲出去，丽娜母亲推门进来。
“我细看那男孩，为人忠厚诚恳，是个顾家的人。你若嫁给他，妈看行。”
“你又没交往过，怎么就断定他老实？你瞅他穿的破裤子，跟要饭似的，哪像是来相亲的人？”丽娜吐槽。
“你小舅的为人，你不清楚？没少疼你吧？他肯定不会把你往火坑里推。他做的媒，错不了。那男孩上学成绩优秀，考上咱县重点高中，无奈身体差退学，等他从阴影中走出来，不会混的差。他穿的不好，是他父母的过错。以后你们结了婚，你让他穿好点不就行了吗？”丽娜母亲试着开导自己的女儿。养女儿比养儿子更难，儿子娶了老婆，无论过的好坏，总在自己身边，女儿嫁到别人家里，过得好不好，鱼游浅水，冷暖自知。
“结婚？刚见面就想着结婚，妈你也太着急了吧？急着赶我出家门，是不是有钱供养妹妹上学、弟弟吃奶粉，没钱给我吃饭不成？我可不用家里操心，有手有脚，挣得不但够花，还能补贴家用呢？”
“妈没急着让你嫁出去，先同意这门亲事，磨合个几年，再结婚。”
一桌丰盛的菜。农村的风俗，女性不可以上桌吃饭。玉辉坐在他小姨夫身边，头一次经历这排场，感到局促不安。丽娜父亲为玉辉倒上半杯红酒，玉辉推脱道：“我不会喝酒。”丽娜父亲微笑着说：“没事，少喝点！”小姨夫拍拍玉辉的肩膀，“别紧张，这以后都是一家人了，别辜负你未来岳父的一番好意。红酒喝不醉人，酒精度不高。”玉辉听到“岳父”两字，满脸通红，紧张到拿筷子的手不停地抖动。丽娜叔注意到他的窘迫，举起酒杯，“来，啥也不说了，先走一个。”
菜已上齐，主食馒头，每人面前放置一碗粥。等到半杯酒喝完，玉辉的肚子已经半饱。他把面前的玉米粥喝完，放下筷子，安静地坐着。小姨夫见他吃完，说：“你吃好了？去找丽云帮你探探口风，追女孩可是技术活，大人牵好了线，剩下的靠自己。”
丽云和丽娜二妹是同学，她俩吃完饭，和妹妹们一起堆雪人。丽娜二妹，长得清秀脱俗，皮肤白嫩。丽娜圆脸，像她父亲，丽娜二妹瓜子脸，像她母亲。三妹、四妹、五妹虽然小，个个都水灵灵，乖巧伶俐，她们围着半成品雪人嬉闹。
“这都是丽娜的妹妹吧？长得真标致。”玉辉走到丽云面前，接过铁锹说道。
“可不是嘛！这可是我们学校的校花，无数男生心目中的女神。”丽云指着丽娜二妹说。
丽娜二妹委婉一笑，抓起一个雪球，向丽云砸来。丽云来不得躲，雪球砸到头发上炸开。她抖抖头上的雪，到干净的雪地上，抓起一个雪球还击。空气中充斥着童趣。
按照正常相亲规则，见面礼、看家礼、彩礼，是必须走的流程。见面礼就是双方头一回见面，彼此没啥挑剔，男方需要拿出见面礼给女方表示诚意。玉辉母亲掏出红布包着的见面礼，恭敬地递给丽娜母亲。丽娜母亲借过钱，说道：“你这孩子可以，我没啥意见。不过俺大妮脾气暴躁，不会做家务。以后到了你家，不要给妮气受就行。”玉辉母亲保证：“这个你放心，嫁到我家，只有她骂我，没有我骂她。我没有女儿，会把她当成亲生女儿疼。”
丽娜小叔建议玉辉和丽娜单独聊聊，不是过去，父母包办婚姻，子女不同意，强行撮合在一起，是犯法的。
玉辉跟在丽娜母亲身后上了楼。
丽娜一脸不屑的表情，坐在床上玩手机。丽娜母亲搬出椅子让玉辉坐下，诚恳地说道：“别紧张！迟早要长大。两人多沟通沟通。”她离开后关上门，站在窗口听屋里的动静，见屋内迟迟不说话，就下楼去了。
一直静默不是办法。这时候，男方要主动。
玉辉开口问道：“你在听歌？”
“呃，是的。”
“你平时喜欢听些什么歌？”
“只要是好听的歌，我都喜欢听。”
每个人的喜好不同，对好听的歌的定义不一样。聊听歌的喜好，看来是聊进死胡同。玉辉开门见山地问：“你对我有没有什么需要了解的地方。”
“听我小舅说，你在富士康？农村人眼中的富士康是大企业，最近一直传出跳楼风波，而且接二连三发生跳楼事件。你还是早点离职吧！怕以后你会抑郁，心里承受不了打击，犯了傻。”
“我已经离职了，过完年再找工作”
“我也在电子厂做过，待了一个多月，实在受不了夜班的苦。我这人比较懒，不干活。再让我进厂打工，没门。”
“噢。”世事难料，玉辉不能保证他以后不在工厂，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又是一阵沉默，高处不胜寒，玉辉觉得有点冷。
丽娜鼓足勇气，说道:“你穿的羽绒服，是你老爸的吗？”
玉辉不慌不忙，解释道:“不是，我妈给我买的。波士登羽绒服，鸭绒的。”
“好吧！服了。问你个问题，假如你结婚那天晚上，发现你老婆怀有别人的孩子，你会怎么办？”
玉辉心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他开玩笑地回答说：“那是好事！这是个意想不到的惊喜。买一送一，很划算。”
丽娜哈哈大笑。
玉辉接着说：“不过我肯定不会娶这样的女孩，不会跟太随便的人结婚。”
丽娜的笑容变得僵硬，屋内死一般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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