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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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义明把餐桌上要收的东西收拾干净，听到另一桌上有客人要啤酒，就忙跑了过去，随手从衣服前兜中拿出小本和笔记录下来，接着跑去拿啤酒。

小餐店有十来个桌，眼下是中午，吃饭的有五六桌，已经上了部分菜，大家边吃边小声谈着话。

罗义明眼睛随时扫描着几桌上客人的状态，另一边注意着厨房出菜的窗口，听到喊哪个桌时就急忙跑过去端。正是上菜忙时，他一趟一趟快速地往返着，看得出很是熟练。

他是附近**大学大二的学生。1.78米的个子，是个瘦瘦的帅小伙，之前周六周日也常在这做日工，现在学校放寒假了，他要晚走一个星期，就来干几天，可以挣些钱补贴学费或生活费。

家里的情况他知道，不会有多余的钱为他交学费，好在平时在学校也有份工作能拿到部分钱，还有学校的困难生补助费，学费也就差不多了，多挣的可以做下学期的生活费了。

想到这里罗义明心里舒坦些，露在口罩外的一双眼睛充满了坚定，他甚至想到，过几天回家过年可以给奶奶买些点心，让她老人家也尝尝这城里的糕点，听宿舍的舍友说学校对面新开了家糕点店，挺不错，他没有进去过呢。奶奶一定会高兴地夸他，忽然觉得好想家，鼻子一酸，想妈妈，不知妈的病怎么样了？

“罗义明，你的电话！”罗义明正想着，忽然听到前台张姐喊他，忙擦了擦泪跑过去。

“是孟老师啊，好的，我的电话在静音呢，没听到，我晚会儿给您电话吧。”放下电话罗义明继续他的工作，孟老师是他的辅导员，平时对他也很关心，学校的工作就是孟老师帮助争取来的。

罗义明放假后没有回家而去打工，疫情期间每个学生的去向学校都要掌握，孟老师登记了他打工餐馆的电话，今天老师打手机没通，就打了餐馆的座机。

原来孟老师找他是告诉他一件事，不要订回家的车票了，一周后学校有车要经过他家，可以捎着他。这真是个好消息！罗义明听了简直高兴坏了，又可以节约好几十大毛的钱，他仿佛觉得自己一下子富了！

接下来的几天，罗义明干活更利落了，每天说话都带着高兴劲儿，连张姐都开他玩笑：“小罗，你这是找到女朋友了吗，这么高兴！”

罗义明抓抓脑袋一笑：张姐，这不是就要回家过年了吗！

当罗义明坐上学校的小面包车才知道，原来这是校团委老师带着米、面、油等去慰问本省几个困难家庭，有他家，孟老师知道他还没回家，正好顺路捎着，可以省了车票钱。

当罗义明知道原因后，感动得差点流出泪来。一个劲说着谢谢老师和学校。同车的除了开车的杨师傅，还有团委的王老师，再就是孟老师，他们一行四个人从早上开始出发。

一路上太阳挺好，车里晒得暖暖的，不像冬天，孟老师和罗义明聊着餐馆打工的情况。

“老板挺好的，常年对学生招短工，总给我们提供方便。他的餐馆也很受学生欢迎。”

“在餐馆打工好，可以省了饭钱。”

孟老师：“不要耽误了你的学习，你可是班里的标兵啊。”

“老师我知道，大二课程多了，我还想着争取保研呢，不敢放松。”

孟老师：“非常好，老师支持你，说说你们班里的情况。”

孟老师和罗义明分析起班里的情况，他一直是一个非常负责的导员，总是深入到学生中间，每个学生他都尽可能去了解。

他总说，他也是从学生走过来的，他面对的是一个个孩子，可是每个孩子背后都是一个个家庭，都是家庭的希望和未来，不能忽视。

不知不觉已快到地方，先去李昊明家，李昊明是另一个系的大一同学，罗义明见过他，也和他一样在学校有安排的工作挣学费，是一个很阳光的男孩子，喜欢帮助别人。他家离罗义明家十几公里。

快到时孟老师给李昊明打了个电话，进村的路不好走，坑坑洼洼，有的地方只能容得下一辆车，他家在村子最东边，远远地就看到他在门口等着。

听到有车来，左邻右舍出来围观，他们下了车，老师拿下成袋的面和米，还有过年的一些物品，罗义明帮着老师，提着两桶食用油。

早有邻居进去报信儿了，进入李昊明的家，院子不大，正面两间房，像是新的，他的母亲激动地摆着双手，让大家进屋，只见家徒四壁，红砖垒的墙，墙壁没有刷，一张桌子上面放着茶壶和几个茶杯，桌子旁是几个看上去很旧的沙发，有张小桌，还有几个小凳子，另一间里屋关着门，感觉屋内比外面还要冷。

王老师和孟老师说着：“我们来看看家里情况，这是学校的一点心意。”便把带来的东西放在墙边。

李昊明和母亲一边忙着给老师们端水，让他们坐下，一边弯腰点着身子说着：“谢谢老师，谢谢学校！”

他俩相互看了一眼就坐在了沙发上，没有一点地嫌弃。“不用客气，你们也坐吧。”

罗义明把提来的东西往墙边放了放，打量着屋内简陋的布置，心里凉凉地。

昊明说：“老师，我爸出去买东西了，一会儿回来。我妈听不见，不过她看到您们很高兴。”回头看了下妈妈，“是吧，妈妈。”妈妈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看到儿子看向她，忙点点头，“嗯嗯，很好，很好。”

孟老师本来想说：“阿姨，昊明在学校很好，您放心吧。”一听，便把话咽了回去。

“老师，我们有小太阳，很暖和！”昊明看到老师缩身子很冷的样子，忙拿出一边的电热器就要插上电。

王老师忙站起来：“昊明，不用插了，一会儿就走了，家里过年的东西差不多了吧？”

昊明忙笑着说，“老师放心吧，今年村子里还有过年的年货呢，很丰盛了！”

又指指房子，“老师，看我们这新房子，是村里帮着盖的，爸说，明年春天可以刷一下墙就更漂亮了！”

……

看到昊明爸爸一时没回来，孟老师等便起身走，“还有同学家要去呢，我们走吧。”

罗义明出来时走在后边，他偷偷地把50元钱压在桌子上的茶碗下，虽然那是他几天的生活费，但愿能帮他们一点吧。

车子已驶出好远，昊明和妈妈还站在门口挥手，冷风吹着衣角飘起来。

上车的几个人都眼含着泪水，罗义明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孟老师拍了拍他的背，什么也没有说。

过了一会儿，孟老师说：“李昊明是个好苗子，上次和他聊天时他说，他的父亲以前在建工队时腰受过伤，干不了重活，现在他们家靠村里的低保生活，但他很坚强，从没有和同学说过自己的困难，平时也很阳光，他说要靠自己的努力改变家里的生活。”罗义明很理解地点了点头。

“知识改变命运，一定要好好学习！家庭帮不上忙只能靠自己！”罗义明暗暗地想。

快到家时，罗义明给爸爸打了个电话，说自己一会儿到家，还有孟老师也一起来了。说着不久，车子驶进了村子，近年来村子改造，门口的路也才硬化不久，比以前好走多了。

罗义明半年没回来了，暑假时他在学校附近也打过两周的工，回来只呆了几天，不知母亲的病怎么样了。他从车窗口向外张望着，街上没几个人，过了村小学，过了村委会，再过两条胡同，就快要到了，有种“近乡情更切”，很急切的感觉。

远远看到父亲扶着奶奶在门口等着呢，看到奶奶的一头白发，罗义明心就要跳出来了。下了车，跑过去，“爸，奶奶，我回来了。”奶奶正张着胳膊，他搂住了瘦小的奶奶，泪流了出来。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怎么又长高了！”奶奶仰着头，眯着眼睛看着他，拍拍他的胳膊。

这时两位老师也下了车，罗义明忙做介绍。“老师，这是我爸爸、我奶奶。”

“爸，奶奶，这是我们孟老师，王老师，上咱家来慰问了。”罗义明回头介绍着。

罗爸爸忙和老师们握手，“老师好，老师好，大冷的天儿，您们怎么来啦？快快屋里坐。”

孟老师：“您把这么优秀的孩子交给学校，我代表学校来谢谢您啦。”

“这么冷的天，真是，真是，太谢谢老师了，太感谢学校了。”

罗义明帮两个老师拿着东西，爸爸和奶奶相互搀扶着，一起向家里走去。

罗爸爸一跛一跛走着，不好意思地说：“我这腿小时候得病伤了，走不快，老师您也慢点，这乡下的路不比城里。”

罗义明跑到前面先进了堂屋的门，他一边放下东西，一边冲着里屋喊了声：“妈，我回来了！”

“是明明回来了吗？”一声虚弱的女声从里屋传来。

这时爸爸、奶奶，还有老师也进了屋。“老师，您先坐，您先坐。”他拿起桌子上的抹布擦了下几个椅子。

“明明，快去看看水开了没？”“噢”他飞快地跑出堂屋，去西边饭屋看炉子。

水正“咕嘟咕嘟”地开着，他忙提了水壶进屋。

老师和爸爸去里屋看妈妈了。他先把桌上的水壶冲上水，放下壶也进了里屋。

老师坐在床边，妈妈斜坐在床上，正和老师说话，屋里迷漫着一股浓浓的药味，看到妈妈瘦弱的样子，罗义明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再也看不清妈妈的模样了。

“您歇着吧，我们出去说话，孩子很好，您放心就是。”

“放心，放心，有这么好的学校，这么年轻的老师！”妈妈虚弱的声音传来。

老师和爸爸走出去了，罗义明蹲到床边，拉住妈妈的一只手，带着哭腔：“妈，没事儿吧？”“这孩子，又瘦了，妈这就好了，能坐起来了。”她用另一只手摸着儿子的脸。

忽然想到什么，“快快去给老师倒水。”“噢，噢，知道了，妈，快躺好吧。”罗义明松开妈妈的手，把妈扶着躺下，跑到外屋。

“义明的成绩不错，很有前途，将来可是祖国的人才啊，您等着享福吧！”听到老师在夸自己，他端起壶给老师倒上水，“老师，您快喝点水吧，跑了一上午了，您就会夸我，多亏您帮我。”

“是老师教得好啊，学校好！还带来这么多东西！真是，真是……”罗爸爸搓着手不知说什么好。

“快过年了吗，学校的一点心意，不多，不用客气。”

“我们还有一家要去，还得回学校，就不打扰了。”王老师和孟老师站了起来，把手中的茶碗放在桌上往里屋走。

“妈，老师要走了。”罗义明向妈妈喊了一声。

同时老师的声音也响起来，“罗妈妈，我们走了。”

“老师，慢走慢走。”妈妈撑了下没起来。

“祝奶奶过年好啊。”“祝你们好好过年啊！”孟老师、王老师和爸爸握着手向外走。罗义明跟在老师后面出了门。老师回头对他说：“回来了就好好陪家人过个年，回去再好好学习！”

“嗯，知道了！祝老师过年好！”

“老师再见！”“老师再见！”看着两个老师上了车，摆着手，车走出很远了，他们还在挥着手……

罗义明想到孟老师的话，想到李昊明家的情况，想到回家一路上的所闻所见所思，仿佛又长大了一些。

他忍了眼中的泪，回头抱了抱爸爸和奶奶，像小时候那样拉着奶奶的胳膊，“奶奶，咱们回家吧！准备过年啦！”

“好，好，回家，回家！”罗爸爸抹了抹脸上，一跛一跛向家走去。

罗义明回到家，看到老师拿来的东西，提起一袋米，“爸，这么多东西，我给村头杨奶奶送一袋去吧？”

“好呀，以前你杨大爷没少帮咱，这还有奶奶做的萝卜丸子和藕合，一起拿着点。”罗爸爸边说，边装了一袋递给儿子。

“好，我饿了，回来就想吃奶奶做的丸子。”罗义明撒娇地对奶奶说着。

“好，好，快去快回吧。我这就去烩一下，太凉了，不能直接吃。”奶奶推了他一下。

“好来。”罗义明把米扛在肩上，一手扶着，一手提着个袋子，迅速地向村头走去。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鞭炮声此起彼伏，“祝奶奶健康长寿！祝爸妈身体健康！”“儿子好好学习！”……欢笑声从罗义明的家里传出来，传到天空，消失在一片鞭炮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