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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夏天比往年来得更早一些,一些家庭早早就开上了空调,刘旭家也没有例外。在闷热的夜晚,他们一家三口挤在一张一米八宽的床上,开着27度的空调,盖着薄薄的被单。妻子张凤摆成一个大字型,左手手臂压着三岁大的儿子的脖子上,儿子撅起屁股半跪半趴着,口水从一边的嘴角溢了出来,刘旭则睡在床尾,但也依然被挤到床的边缘。他蜷缩着身体,正在梦乡。不知是突然被蚊子咬了一口,还是被儿子踢了一脚,刘旭身子一抖,悠悠醒来。
迷糊之中睁开双眼,看到房间依然昏暗,没有光亮从遮起来的窗帘缝隙中透进来,所以大概还是半夜。他的头顶贴着床的边缘挡板,床外半米之遥是酒红色的木衣柜,紧紧贴着墙壁。刘旭隔着蚊帐,朦胧之间忽然看见衣柜和另一堵墙壁形成的夹角空间里挤着一个人。这个人长长的头发,黑黑的眼睛,不很高,像个七八岁的女孩。刘旭呆呆地看着女孩,女孩也目无表情地看着刘旭。
刘旭觉得有点奇怪,为什么墙角这里会出现一个女孩,还是在大半夜的时候。难道她不是人?刘旭吓得心脏扑通一跳,立马转身爬了起来,再看一眼,那个女孩却消失不见了。
刘旭不得不用力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遍,墙壁和衣柜之间的角落确实空空如也。难道自己看错了?在灰暗的光线中,刘旭回头看了看在床的另一头熟睡中的妻子和儿子,妻子还发出绵绵不绝的鼻鼾声,犹如突突突的拖拉机。刘旭认为也许是自己近期劳累过度神经衰弱而出现幻视了,不足为怪,于是倒头继续睡觉。不过这回他是挤到妻子和儿子的中间去睡,这样被包裹着,很有安全感。
第二天清晨,刘旭早早醒来,他看到天空的光亮从窗帘之间的缝隙映射进来。回想起昨晚的情形,他又觉得那不是梦,他想和妻子求证一下,可是又不敢叫醒妻子,唯有慢慢等待。大约过了漫长的一个小时之后,手机闹钟响了,妻子随手关了闹钟,接着就哄醒还在梦中的儿子,将其抱起来,找衣服穿,开奶粉,她自己也去洗漱。看着妻子匆忙的身影,刘旭像跟屁虫一样在后面欲言又止。只听妻子催促道:你还不赶紧刷牙换衣服,不然等下送儿子去幼儿园又要迟到了。刘旭只好照办。
送了儿子去幼儿园,刘旭来到公司上班。刘旭坐在自己的电脑桌前,始终有点心不在焉,忍不住发微信给在另一家单位上班的妻子:我昨晚半夜醒来,看到我们睡觉的房间里多了一个人。
什么?我们家进贼了?妻子很快回复。
不知道,我当时还有点迷糊,只看了一眼,然后吓了一跳起来后再看,人就不见了。
你是出现幻觉了吧?
有可能,那个人看起来像七八岁的小女孩,当时她就躲在衣柜旁边的角落里。
你不要再说啦,再说我不敢在房间里面睡了。
那你睡客厅吧。
我不要…你肯定是做梦,不要再胡言乱语了。我忙去了。
刘旭自顾自笑了笑,他虽然有点怕黑,但还是坚信马克思辩证唯物主义的,妖魔鬼怪那一套他是坚决不信的。但如果她不是鬼,那么就只有三种可能了,一是自己做梦,二是出现幻觉了,三是她真的是人,是来偷东西的贼?这就需要逐一验证排除了。
迫不及待终于等到中午,刘旭回到家中。他对房间客厅厨房阳台进行了大扫荡,同时翻箱倒柜,看看有没有缺漏什么东西。经过一番搜寻,他发现家里并没有缺少什么值钱的东西,虽然他家里本来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他也没看到什么人。看来真的是自己出现幻觉或者做梦了。刘旭看着凌乱的客厅,有点心虚地打电话给在公司没有回来的妻子:我可能真是做梦了,家里我刚刚翻过了,没有丢失什么东西,我们家没有进贼。
妻子在电话那头说,没想到你这么多疑呀,你真是想多了,家里有贼,我们今早就发现啦。
是啊,我又错了。有个事情能不能拜托你一下?
啥事?
我刚才把房子弄乱了,你今晚回来后能不能帮收拾一下。
滚。我只会收拾你。
晚上,一家三口在吃饭。刘旭吃了一碗半的饭就饱了,妻子抱怨说:你怎么越吃越少啊,我们一家三口煮一杯米都还有剩。刘旭心里嘀咕,还不是因为你做的饭菜不好吃啊,口中却说道:最近缺乏运动,所以需求能量不大。妻子说,那你为啥不多多运动,整天一下班回来就是玩手机,娃也不带。这时儿子也插嘴道:爸爸不要再玩手机啦,再玩我打你的哦。刘旭转移话题,说:那些剩饭怎么处理,直接扔了吗?妻子说,留在饭锅吧,我明早处理。
饭后,妻子带儿子下楼去玩耍了。刘旭果然一个人呆在沙发上尽情地玩手机,逛篮球论坛、看短视频,看到搔首弄姿的擦边女还兴奋地流口水。那些碗筷留在饭桌上还没有洗,他总是要等到夜深人静之后,不得不上床睡觉之前才会动身去洗。
不过这次刘旭有点心神不宁,他又想起昨晚看到的女孩。他思考着,家里没有进贼,她又不是鬼,那就是自己做梦或者出现幻觉了。假如是出现幻觉,这是否表明乃精神病的前兆,自己应当去医院挂号看一下大夫,做个脑部的核磁共振,看看里面有没有恶性肿瘤,万一有了,自己好有理由请假不用上班,碗也可以丢给老婆去洗了。如果不是,只是做梦的话,为啥自己会做如此清晰的梦呢,真是奇妙。刘旭想得没有什么头绪,又继续看擦边女了。
九点多妻子带儿子回家后,看到房间到处开着灯,感叹道:刘旭你真有钱,每个房间都开着灯。刘旭说,反正是我交电费,我乐意呀。刘旭嘴上这么说,但实际原因是他心中多了一个女孩,所以把每个房间的灯都打开,以增加安全感。
妻子动手去关灯,只留着客厅一盏灯亮着。刘旭说,为啥关了我的灯。妻子说,为你省点电费,话说这个月的伙食费你还没上交呢。刘旭回她:过几天先,这个月工资还没发呢。
不久,刘旭在给儿子洗了澡送上床后,并没有也急着洗澡。他让妻子把娃哄睡,而他像往常一样,继续一个人在客厅里玩着他的手机。在惨白色的灯光下,刘旭独自蹲坐在木沙发的角落里,看他的手机,手机还在一边充电。但是这次,他并不能太专心地玩手机。因为他心中又想起那个女孩:如果我不是幻觉,她是不是真实存在啊?只是我找不到她而已。
刘旭看了一眼客厅,地板上到处散落着儿子的玩具,远处餐桌上的是杂物和等待收拾的碗筷,门口旁边是鞋柜,鞋柜外面地板上堆积着十几只鞋子。靠墙的冰箱顶上,立式空调顶上,电视柜面上,都是各种各样的杂物,这是一个比较杂乱的房间,但是也一目了然。假如有人藏在这里,应该很容易就被发现才对。除非,对方有超能力。
比如,她会缩骨功,能把身体压缩折叠,这样就可以躲在细小的空间里,比如那个三十公分宽的鞋柜就能藏起来。还有餐桌的底板、床头柜的抽屉,等等。
除此之外,她还应该会飞檐走壁,手脚长了跟蜘蛛侠一样的细钩。所以当我进去一个房间时,她可能会立马爬到门口上方的墙上,这样就看不到她了。
照理她的速度应该飞快,动作敏捷,当我偶然出到阳台看风景时,她就可以瞬间从阳台旁边的窗户跳进客房,这样自己又毫无察觉了。
她的身子应该很轻,骨骼甚至像鸟类一样是中空的,这样她走起路来就悄无声息,就像昨晚我看到她之后,一翻身起来她就不见了,也没有发生任何声音。
她理应会模仿一些物体和动物的声音,比如老鼠或蟑螂的声音,这样她深夜去找东西吃不小心弄出声响时,就可以模拟它们的声音来蒙混过关。
想到这里,刘旭忽然听到沙发底下窸窸窣窣的声音,非常细小,但是在安静的客厅衬托之下还是异常明显。刘旭一个激灵,忙把头探向沙发之下。原来是一只肥美的蟑螂正在翻弄一盒喝过的牛奶纸壳。刘旭大失所望,又重新瘫坐在沙发上。此时空中又有一只蟑螂迎面飞过,落在了远处的窗帘上。其停靠的动作细腻,体态优美,应该是只母蟑螂。刘旭想,最近小强多了起来,看来是又到了繁殖的季节,它们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生儿育女了。是时候再买些蟑螂药给它们做一下计划生育才行。
本来刘旭还想继续玩一会儿手机的,但是他总觉得客厅有些空旷,那些茶几饭桌冰箱鞋柜,各种玩具杂物都一动不动,除了有几只蟑螂飞来走去,他感觉自己好像掉落在一个广阔的冰原上,方圆百里没有人烟,所以他被迫得逃离此处,于是他赶紧洗碗洗澡上床,毫无例外地又钻到妻子和儿子中间睡了。
不过睡不了太久,刘旭就被起来夜尿的妻子踹到床角去了。妻子一直以来都比较肾虚,一个晚上要去八次厕所。
时间过得很快,刘旭并无新的头绪,生活一切照旧,仿佛又回到毫无波澜的光景,除了用了药之后,客厅、房间和阳台的地板上都出现了许多蟑螂的尸体。刘旭并不急着打扫,就让它们用各种睡姿躺着、趴着,然后再慢慢被还活着的同伴吃掉,这样一传十,十传百,最后一家子整整齐齐被一网打尽。
晚上,刘旭陪着儿子看电视,妻子出门洗头发了。电视机现如今已经成了儿子的专属玩具,大人再无法染指,只能充当帮儿子按遥控器的工具人。看到一半,儿子突然边跺脚边对工具人嚷道:爸爸,我要屙尿。刘旭说:你自己去吧。儿子说:不要,我要抱抱去,快点快点。刘旭说,好吧。正要抱起儿子向厕所走去,儿子又喊道:电视快点按暂停。I服了U,刘旭嘀咕一句,在遥控器按了暂停,就抱儿子去厕所了。
儿子总是要等到很急很急才会去撒尿,这次也不例外,刘旭站着抱他,他尿得又远又高,还很久。儿子开心地说道:爸爸,我这是“飞天尿”。刘旭很是无语,内心却又有点羡慕。
回来后儿子又继续安坐在沙发上专心致志地看着他的动画片。刘旭逗一下儿子说,让爸爸看一会儿电视吧。儿子说,不要。刘旭在心中不得不感叹道,小孩子就喜欢看电视啊。忽然他想到那个女孩也算是个孩子。那么,她会不会也喜欢看电视呢?在我们不在家的时候,她就偷偷地或者光明正大地打开电视来看。她要是看了,必定会有痕迹。
刘旭心想自己怎么那么聪明,于是就开始进行如下实验:第二天中午一下班,他就跑回家中,一打开家门,家里果然空空如也,他假装很自然地像往常一样,放好钥匙在鞋柜上,换好拖鞋,就前往沙发上一坐。手机已在掌中,先刷一两分钟短视频,又站起来,走去厕所撒尿了。如厕完毕,重新回到客厅。今天中午妻子没有回来,她和她的同事兼闺蜜在外面吃快餐,有时妻子又会约闺蜜来家里煮面吃。她的闺蜜长长的头发,黑黑的眼睛,相貌不俗,以前刘旭会多看两眼,如今她长胖变土之后,他就不看了。
说回去,刘旭现在站在客厅里,目光很自然地看向沙发,再慢慢移上去,看到空旷的白墙,从白墙又移到天花板,再从天花板滑落到另一边白墙中间的电视机上。他的目光从电视机上一滑而过,就看到下面的电视柜,柜面上堆满了儿子的玩具和零食,杂乱无比。他移动两步地走到电视柜旁边,慢慢蹲下来,拿起一辆玩具车,轻轻地摩挲着。用手指滑动一下车轮,有个车轮转动不灵敏了,他把车放在机顶盒上试着推动了一下,车子动得并不明显。忽然,他似乎想到什么,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自言自语道:我的U盘呢,记得上次是插在机顶盒上的啊,怎么不见了。然后他又向电视机的背面摸去,电视和墙贴得比较紧,看上去黑黑的比较模糊,他就用手探去,摸了几下,他又说:奇怪,还是不见,难道我上次拿回办公室啦?
之后,他就又回到沙发上继续玩手机了。在玩手机之前,他又用眼角余光扫了一下四面白墙,墙上依然空空如也。
刘旭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已有了结论:刚刚摸了电视机,电视机仍有点温热,这说明上午有人开过电视。
刘旭被自己的聪明才智折服,脸上差点忍不住漏出一点笑意,他站起身来兴奋地在客厅里来回踱步。
单单只有这一个证据还不够,我想要更多的证据。刘旭又想道,那个女孩看了电视,必然用了电,我可以看看我们家每月用了多少电量。
下午回到单位,刘旭趁领导和同事不注意,他就在办公桌上拿起空白的A4纸进行演算:家里一台冰箱的功率是100瓦,洗衣机200瓦,空调1200瓦,电视机80瓦,日光灯15瓦,还有抽油烟机、消毒柜、热水器、电饭锅等等,再乘以每个电器每天的使用时间、一个月的天数,以及加上临时起意使用的电量,比如今天心血来潮想吃火锅,昨天用了空气炸锅烤红薯,前天晚上不在家吃饭,电饭锅的电量就要减去,上个星期多雨天气潮湿用了烘干机烘衣服,这个电量得加上……如此该增的增、该减的减,很快一张稿纸就用完了,刘旭趁别人不注意,又随手从打印机的肚子里抽出另一张A4纸,继续演算。
一直用了七八张纸后,刘旭终于算出来了。看着他的计算成果,刘旭心花怒放,看来自己当年初中时被班上女同学称为数学王子并非是浪得虚名的。刘旭通过演算得出,一家三口使用的电费并不是现在他每个月交的那么多,这多出的部分表示必定有另一个人使用了家里的电器而产生了多出的电费。
这是第二个有力的证据,刘旭突然灵机一动,继续加大马力,又产生了一个新的念头:那个女孩是穿着衣服的,她不太可能长时间穿同一套衣服,这样衣服会脏,所以她可能会把衣服丢到洗衣机里洗或者自己动手洗,洗衣服就会用到水;而且女孩子总是喜欢干净的,她的头发也不短,所以她应该还会经常洗澡和洗头发,这里又会用到水,所以我还可以计算家里每个月的用水量。
于是刘旭又偷偷拿出A4纸来演算,一直算到将近下班,终于大功告成。刘旭看着手中稿纸上的研究成果,果然又是一个重大发现:家里确实多出了一个人的用水量。不仅如此,通过这些精确的计算,刘旭甚至可以看出该女孩大概多久洗一次澡,多久换洗一次衣服,甚至连她的身高、体重,以及头发的长度和密度都了如指掌了。
刘旭掌握着这三大证据,迫不及待地想打电话给妻子分享。
打了两个电话却没人接到,看来妻子在忙点别的,也许在回家的路上。那就回到家再当面告诉她这个重大发现吧,刘旭想道。
刘旭驾驶着汽车在回去的路上,收音机里放着歌,刘旭一边听着歌,一边想象着回去告诉妻子的情形。为了以示郑重,他应该找个相对宽裕的时间点来说,不能在她煮菜的时候,那时候她在忙,难以专心听讲。所以应该在吃饭时候,这样一家三口在饭桌上,面对着熟视无睹的饭菜,刘旭慢条斯理地说道:老婆,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众所周知,女人都是比较八卦的,他老婆更甚,所以听到秘密两字,她就会立马两眼放光,停下手中的筷子,口中喊道:什么秘密,快说快说。
刘旭被妻子两只发光的眼睛照射得脸颊微微泛红,忍不住差点就要说了,但突然想到隔墙有耳,于是就凑近妻子的耳朵旁轻轻说道:我确认了我们家里确实存在那个女孩,我有证据。
这时坐在旁边自己扒饭吃的儿子喊道:你们在说些什么,我怎么听不见。
一想到妻子知晓真相时会产生的惊异和崇拜的表情,刘旭就迫不及待地加大油门,想着早点回去公示这个重大发现。他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时,刚好绿灯转黄灯,还有十米才进入路口,他抱着侥幸的心理,一脚油门过去,车子刚到斑马线,变红灯了,硬着头皮过去了。
内心有点忐忑,刚才会不会闯红灯了。刘旭心里一直想着这事,原先想告诉老婆重大发现的心情被冲淡了。
还是安全要紧,分扣了就扣了吧。刘旭安慰着自己,又想到女孩的问题。那个女孩为啥住我们家里,是本来就有的,还是搬进来的?她是墙壁诞生的吗?还是人生出来的?那她的妈妈是谁?对了,她是谁的孩子?要是我告诉妻子我的发现,她问起这个女孩是怎么来的?我怎么回答她呢?我也不知道啊,我应该反问她,难道你不知道吗?假如妻子本来就知道这个女孩存在?这种可能有没有呢?
一脚急刹车,刘旭差点撞到别人。想得太入迷了,忽略的眼前的事物。刘旭让车速度降了下来,内心也渐渐静下来。
我还是再观察一番,之后再跟妻子说吧。
刘旭想清楚这一点,内心又变得轻松。半个小时后,他回到家中,有一点点紧张。他身怀着秘密,秘密还不能公之于众。他还要找出更多的秘密。
他看到妻子在厨房洗菜,儿子在客厅看电视。他先走进厨房,看一眼妻子的背影,走上前去,抱了抱身体,感受她的体温,很稳定。他又走出客厅,坐在儿子身边,想把儿子抱起来,坐在腿上。儿子不愿意,躲开了,他要专心看电视,刘旭笑了笑,掏出手机,在一边看了。
晚饭,是沉默的晚饭,刘旭没有说出来。当然妻子也没有问,好像这件事情无足轻重,只有刘旭一直记在心上。妻子先喂了还在看电视的儿子,之后才开始在饭桌吃饭。在暖白色的灯光下,青菜、肉菜都显现着清淡的颜色,刘旭不知道是什么味道,他去盛饭的时候,看到锅里还有一些饭。他就想,这饭那个女孩会吃吗?
刘旭就说,今晚的饭又煮多了,我吃不完。
妻子说,没关系,我会处理的。
刘旭就想着这饭菜妻子会如何处理呢。他洗碗的时候,一边洗一边想。他看了一眼,剩饭还在饭锅里。妻子又带儿子下楼玩去了。
晚上,刘旭在床上躺着,旁边是妻儿,但是他没有睡着,他们睡着了。过了十二点,他拿起身边的手机看了看。妻子在一旁又发出呼呼的鼾声。他想进妻子的鼻孔里看看,里面是不是有台发动机。
多想无益,还是睡吧,刘旭再看了一眼衣柜和墙角的夹角,在昏暗的光线下,没有人的影子呢。刘旭闭上眼睛,朦朦胧胧,努力进入梦乡。
不知道过了多久,兴许是五分钟,又或者是半小时,刘旭模糊之间听到床板响动的声音,妻子又要起床夜尿了。刘旭心中一动,半眯着眼,打开一条缝隙,看妻子缓缓撑起来的身子。床板不堪重压,叽叽作响。披头散发的妻子,找到鞋后站起身来,走动着,一步步向房间厕所走去,没有开灯,一会儿就传来尿水声,接着是抽水马桶的声音。看来妻子是正常上厕所呢。
刘旭想着,心里好像有块石头落地了。眼睛又继续合上,身体松瘫了一个身位,与床更镶嵌为一体。但是一两分钟后,预想中的床板响动声音没有听到。厕所的声音已经响完了,照理得轮到床板响了,可是床很安静,好像睡熟了一般,妻子没有回来?
刘旭的心脏慢慢升起,微微地静静地侧了一点身体,又睁开一丝眯起来的眼,儿子旁边只有被单,妻子不在床上,远处的厕所很安静,是黑的,房门好像打开了,有一条黑黑的缝隙。妻子出去了?
她出去做什么?刘旭又想道,我要不要出去看看,但我为什么要出去看看?也许她只是饿了出去找点东西吃,或者渴了找点水喝,还或者天要吹风下雨她去阳台收衣服呢,就算她只是单纯睡不着想在客厅散散步也是合理的。我在想些什么呢?
所以我不能出去,出去她反问你干嘛时你会多尴尬,还是继续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呢。刘旭对自己进行了合理的思想开导,逼迫自己睡了。
他终于也睡着了,不知道妻子是什么时候进来,在睡眠中他做了漫长的梦。梦境真实,在梦中,他惊奇地看到儿子和那个女孩在客厅玩耍,一起玩玩具,妻子在一旁微笑地陪着他们,像一个慈母。刘旭感觉自己好像一个局外人,他们才是一家三口。刘旭问妻子:你果然早知道女孩在我们家啦?
妻子扬了扬眉毛,说道:是啊,这女孩已经来家里两年了,你还不知道呀?
你怎么没告诉我?刘旭有一点质问的语气。
沉默了五秒钟,妻子给了他一个无法反驳的回答:你还好意思说,你一天到晚就知道玩你的破手机,家里其他事你关心过吗?儿子你关心过吗?家里多了一包盐,少了一袋米你会知道吗?你不会的,你只会关心你的手机,我就是试着给家里安排个大活人,看看你会知道不知道?你也真是牛啊,过了两年你才发现家里多了个人。你还是跟你的手机过去吧!
刘旭大气不敢出,眼睛飞快地眨动着,说明他在思考怎么回话。思考了半分钟,他终于想到一个问题,他问妻子:那么……这个女孩是谁家的孩子?
妻子正要回答,突然儿子嗷嗷大叫起来,刘旭突然感到眼前的画面压缩崩塌,妻子儿子女孩纷纷变形消失了,刘旭全身一颤,睁开眼睛,原来自己还在床上,刚才只是做梦,梦到关键处,被身边的儿子吵醒了。儿子正在翻滚着,手不停地往身上抓,他的身体又发痒了。他被痒得呱呱叫。刘旭把手伸过去,给他挠挠后背,安抚他。近来,儿子身体皮肤出现了湿疹,经常晚上睡不安宁。
刘旭又看了一眼窗台,光线依然昏暗,大概是此时两三点吧。在儿子旁边的妻子也醒了,看了一眼刘旭和儿子,又起床去夜尿了。老婆还是肾虚得紧啊,刘旭一边摩挲着儿子后背,一边心里想道。
不知如何过了这一夜,刘旭浑浑噩噩地起了床,比往常早了一点。刷牙洗脸穿衣,像个木头人。他机械地带儿子出门,忘了拿书包,妻子喊住他,他回头去沙发上拎起书包。
在开车去幼儿园的路上,刘旭想起自己刚才刷牙洗脸之前,趁着妻儿还没起床,他走到厨房看了一眼饭锅,锅里的饭不见了,又去看墙角的垃圾袋,也没见饭粒。妻子果然把饭处理了,就是不知道她啥时候处理的,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处理的。
中午下班前,妻子发信息来,问刘旭中午回不回家吃面,不回她就煮两人份,她和她闺蜜一起吃。刘旭想了想说,回。
回到家,刘旭看到妻子和闺蜜在厨房一边忙活着,一边聊天。刘旭没有去帮忙的意思,可能是觉得厨房太挤,他走到客厅坐在沙发上,习惯性地掏出手机,刚开了锁,忽然想到什么,又把手机锁屏放回裤袋了。站起身来,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走。走了几步,跑去厕所拿洁厕液洗刷厕所了。可能是因为他一心情不好就想刷厕所,也可能是他认为得找点事情来做才显得自己没有太突兀。
但是吃面的时候,妻子还是觉得刘旭突兀了,笑着说:你咋心血来潮刷厕所了,平时可没见你这么勤快过呢。刘旭干笑一下没有说话,但想了想又回了妻子:还不是你不愿意刷厕所,按理你上厕所的次数比我多多了,应该你多刷几次才合理,可你一次都没刷过,你可以让你闺蜜评评理。说完,看了一眼妻子闺蜜,忽然刘旭感到闺蜜黑色的长发,明亮的眼睛,有点熟悉之感。不过一时想不起哪里见过了。
又过了一个浑浑噩噩的下午,工作上的事情也并不顺心,刘旭坐在一个刚好空调坏掉的办公室里,只有从隔壁办公室借来的电风扇吹着热风,他在这片炎热的空间里,汗液和油脂涂满整个脸颊,眼镜也滑落到鼻子下面,需要不停地把它扶起来。他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水,也是温热的。没有一丝风从窗户吹进来,他感到窒息,好不容易熬到下班,他赶紧逃离了此地。
可是他又无地可去,他不是很想回家,他觉得回家会看到空气中弥漫着一个个的谎言,它们钻进他的耳朵、眼睛、头脑和内心。他无力去分辨它们的真真假假。但是他又想到他那天真烂漫的儿子,他还是想看看他。因为儿子会在看着电视时突然说,爸爸,我要去拉屎。他会说,你去吧,我等会给你擦屁股。一分钟后,儿子在厕所里喊道,爸爸,我拉完了。他走进一看,果然如此。这时儿子又喊道:爸爸快看,我拉了一个“城堡”。刘旭给他擦了屁股之后,就把“城堡”冲走了。等到下次拉屎的时候,儿子又会说,爸爸,这次我拉了一只“恐龙”。
想到这里,刘旭愈发舍不下儿子,所以他还是回家去了。他决定和妻子坦白交流一番。
晚饭的时候,刘旭把自己近来所发现的一切,通通和盘托出,没有保留。他说,我们家确实多了一个女孩,我发现了她存在的证据。他又说,老婆你也知道这个女孩存在的,我也有证据。
你找到什么证据了。妻子回答得很平静。
刘旭回她:虽然我看不见那个女孩,也许她有超能力,但是我知道她确实存在。因为我中午回来发现电视机还是温的,说明有人上午用了电视;而且经过计算,我们家的水电量是多出一个人用的;这些证据都指明她的存在。另外,老婆你每天晚上去八次厕所,有时就是去看看她吧,或者是你给她盖被子,或者是给她洗衣服,或者是给她饭吃,我们每天的剩饭都是你悄悄处理了吧。
妻子听完后,回答道:既然你发现这么多了,我也就不瞒你了,实话告诉你吧,这个女孩其实是闺蜜的私生子。她之前未婚先孕,独自拉扯这个孩子长大,后来她遇到现在的老公,她担心他不能接受自己有个孩子的事实,所以想把孩子先放到我们家来过活,我又怕你不同意,所以我把她偷偷藏了起来,不让你看见。没想到一放就两年多了,现在闺蜜也有了新的孩子,你看他们俩还很恩爱呢。
刘旭恍然大悟,说道:怪不得那个孩子的头发和眼睛有点像你闺蜜,你早说啊,我还以为是你搞外遇弄出来的孩子呢,现在事情清楚就好了,不就多一张吃饭的嘴嘛,不是什么大事情,以后叫她一起上桌吃饭吧。
不过你闺蜜老公现在还不知情,可能对他不太公平呢。你们得想办法解决这个事情才行。刘旭又补充道。
确实是这么个理,改天我和闺蜜说说。
刘旭又说,这个是你们俩之间的事了,我就不参与啦,等会吃完饭我还得玩我的手机呢。
这时在一旁吃饭的儿子喊道:爸爸,你又玩手机,我打你的哦。
刘旭和妻子听完都笑了。
笑着笑着,刘旭突然张开眼,只见四周一片昏暗,他依然躺在床上,床的另一头是妻儿,他们睡得很安静。原来一切都是梦呢,这梦也太真实了,刘旭心中感叹。
此时有一丝光线从窗帘之间透进来,天快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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