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人醪糟

作者: 长江边 | 来源:发表于2022-07-30 10:32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看到宇哥的豆腐张,让我想到了一个与豆腐张类似的人。

    他也姓张,名义道,是一个专卖甜酒曲的人。

    “卖曲子了!卖曲子了!张义道的曲子,巴到嘴嘴甜哦!”童年的记忆里,每年,张义道都会来卖一次甜酒曲,沿着乡村小路,一边走一边吆喝。

    “好像是张义道来卖甜酒曲了呢?”妈妈扔下手中正在忙碌的活计,一边说一边加快脚步,急急地往外走。

    张义道来一次不容易,得买足两年的用量,装在密闭的玻璃瓶里,免得受潮长霉,白白浪费了上好的醪糟酵母。

    有时给上坡没买到的邻居送上几颗甜酒曲,对急需却又没赶上的人来说,此举无异于雪中送炭,也预防着自己来年没赶上时,多多少少有备用的,不至于干着急。

    张义道的甜酒曲做出的醪糟,如他口中吆喝的一样:巴到嘴嘴甜!

    张义道不是本县人,是邻县的。在那没有公路,以脚步来丈量距离的年代,他每年只能来一次,就如一个云游四海的出家人,背着一个大大的泛白的蓝布包,蓝布包里,装的全是自家加工的甜酒曲。

    不知为什么,我一看见他,就会平白地想起云游四海的活佛济公,只是,酒曲张的手里,没有那把破烂的扇子,仅此而已。

    然后,妈妈会择一个空闲的日子,慎重其事地用无油的盆子,将糯米淘洗干净,用清水泡上。然后再慎重其事地拿出久违的木甑子泡发(长久不用有裂口,泡发后木头涨开抵满了缝隙才不走气),洗干净,备用。

    土灶的火燎了起来,木甑子里的糯米饭,在翻滚的开水锅里,己经上了气儿,细密的竹篾锅盖上,窜出丝丝滚烫的蒸汽,带着糯米饭的清香,丝丝缕缕地喷发出来。

    妈妈看了看腕上的表,关注着蒸米饭的时间。为保险起见,以防糯米没有蒸过心,形成夹生饭,妈妈把蒸甑子饭的时间,设为25分钟。

    当妈妈用厚厚的毛巾,吃力地抱起热气腾腾的一甑子糯米饭,倒在事先准备好的干净的簸箕里,我就在一旁看着,看那些既熟悉又小心谨慎的操作流程。

    妈妈用干净的筷子,把簸箕里的糯米饭摊开,成团儿不好摊散的,撒上一点凉白开,让糯米饭尽快地解开、摊凉。

    当糯米饭凉得仅有一点若有若无的温度时,妈妈拿出一个绝对没粘油的大瓷盆,把摊好的糯米饭装进瓷盆里,再拿出张义道的甜酒曲,根据需要拿上三两颗,碾碎成粉状,均匀地撒在糯米饭上,然后,用干净的包帕布盖好,把大瓷盆搁在略有余温的大铁锅里,有利于醪糟的发酵,再用竹篾锅盖盖好。

    24小时后,妈妈小心地揭开竹篾锅盖,再轻轻地揭起覆盖在面上的包帕布,醪糟的醇香味儿扑面而来!

    大瓷盆里的糯米饭,己然不是当初散状存在的样子,而是紧紧地凝聚在一起,形成一个团结的整体,如一架轻盈的泘桥,浮在清亮的醪糟“河里”。

    “醪糟发来了!醪糟发来了!”妈妈激动地拿出筷子。

    “真甜!好安逸!”妈妈迫不及待地尝上一小口儿,一脸的欣喜!

    取来一个碗,舀上半碗醪糟,让望得眼巴巴的我们也尝尝。

    “真甜!”我们幸福地吃着醇香的醪糟,看着碗里的醪糟一点点变少,一点点变少,直到吃得一粒米不剩,喝得一滴水不留。见到碗成了底儿朝天时,我们吧唧着嘴,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然后,妈妈把发酵好的醪糟装在事先准备好的干净瓦坛里,密封、保存。

    以后的日子里,逢年过节,家里来了客人,妈妈会煮上一碗醪糟汤元,雪白如珍珠的小个儿汤元里,飘着稀稀拉拉的醪糟粒儿,泘几颗红艳的枸杞,再加一个剥得溜光水滑的煮鸡蛋,在农村,这是最高规格的“喝茶”接待。

    更或是在炎热的夏季里,汲上一盆清凉的井水,加入一汤勺醪糟,再加几匙白糖,甜滋滋儿的,每人喝上一大碗,清凉甘甜直达心底,好不惬意!把逼人的暑气,硬生生地退到三尺之外。

    在那没有冰箱,没有冰糕,没有雪糕的年代,清凉甘甜的醪糟水就是最佳的消暑饮品。

    张义道叫卖甜酒曲的吆喝声,一年又一年,陪伴了我的整个童年。

    后来,张义道越来越老,步履也越来越蹒跚,终于有一年,在人们“张义道今年还没来卖曲子呢”的念叨声中,最终缺席,以至于后面所有的日子,都缺席。

    想必,老人家已经去了,在人们一年又一年的念叨声中,再也没有回来。

    张义道的曲子,巴到嘴嘴甜,已成千古!

    现在,每当想起妈妈用张义道甜酒曲做出的醪糟,巴到嘴嘴甜,就会想起那清凉解渴的醪糟水,然后就是疯狂想念那个做醪糟的人,可是,她已经不在了。

    盈盈的泪光中,我仿佛看见妈妈正用力地抱起热气腾腾的甑子饭,倒在干净的簸箕里,摊匀,晾凉,然后就是碾碎张义道的颗粒状甜酒曲,均匀地撒在摊凉的糯米饭上,再然后就是醪糟发酵好后的欣喜!

    带着对妈妈的思念,我开始自己动手制作醪糟,从超市买回现代工艺生产的甜酒曲,糯米洗净,煮在电饭锅里(做醪糟的糯米饭要煮硬一点,但得熟透),饭熟后拔下电源,让其自然凉,在糯米饭凉得仅有一点若有若无的温度时,再把甜酒曲适量,均匀地撒在糯米饭上,盖上电饭锅的盖子。

    此法极其简单,适用于小规模的家庭醪糟制作,撇去了当年妈妈繁琐的流程,我自称是懒人醪糟。

    24小时后,打开锅盖,一股甜润的醪糟味儿迎面扑来,取一个干净的勺子,挖上一小勺,送进嘴里,还是巴到嘴嘴甜!

    醪糟还是当年的那个味儿,温润的醇香里,却已然没了当年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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