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丨坐而论道

作者: 林曦一一 | 来源:发表于2023-12-14 01:10 被阅读0次

    一一本文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本文参与伯乐征文之[遗憾]

    曦,请原谅过年忙,以至今日才读完你的新小说《菜市口》,文字和细节都挺好的。不过我觉得聚焦得不够,显得主题有些凌乱。真实事件改编确实挺不好写的,既要依循事件的原貌,又要找到突破点。个人以为从凶手的视角(你原文是分视角,文本感觉比较蓬松,不是那么紧凑)出发,还原其内心的世界。取第四节,以“头又开始疼了”开篇,在独白中穿插一些前三段的事件,可能更适合你的风格。当然这些只是个人建议,仅供参考。此外,“菜市口”的意象还可以稍微丰满,让其寓意更加深刻。

    你说你想写一篇体现人性之恶的小说,没有合适的素材,问我可有资料可以提供。正好近期在读《晋书》,每每放下书卷,无法释怀。

    不知道你留意过没有,秦、汉、三国、唐、宋、明、清这几个朝代的故事,影视剧大量改编拓展。唯有两晋,似乎沉默在遥远的时空中。两晋确实不好拍,整部《晋书》,两个字可以概括:吃人。“略人而食”、“军中乏食,杀人杂牛马肉食之”、“人相食”、“众士相食”这样的文字比比皆是。

    国人推崇魏晋风度,曾读过一篇文章,说魏晋时文人精神最为自由,不受约束,是最理想的状态,最具士人精神。当时不以为然。一群寄情山水、坐而论道、讨论玄学、清谈嗑药的人,有什么好羡慕呢。想那刘伶,在吃了五食散以后,解开衣服,露出因食散发热的粉红肌肤狂奔,放浪形骸,“与豕同饮”,成为千古佳话,实在不对我的胃口。“竹林七贤”,只有嵇康是真隐士,无功利心,“广陵散”成为绝唱。

    晋朝存在一百五十五年,这段时间,应该是中国历史上的至暗时刻,没有一丝光亮。这个王朝,本来就是司马懿架空魏国政权,从而三国归晋。司马懿的孙子司马炎倒是统一了全国,生了二十多个儿子,却把江山传给了自己的白痴儿子司马衷,另外的儿子们肯定不服气,开启了“八王之乱”,司马氏各自混战不说,还引来刘渊这个匈奴人,自此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原来晋人这么富有还这么蠢与弱呀,匈奴、鲜卑、羯、羌、氐这五部胡人趁机入主中原,烧杀抢掠。“五胡乱华”,汉人大量被奴隶、被死亡,鲜血染红了中原的土地、城廓、天空,每一口呼吸,都残留着血腥的味道。有个新鲜的词汇从凶残羯人首领石勒口中上架——两脚羊,行军打仗抢不到军粮的情况下,捉了晋人剥光倒挂在树上放血,像白色的羊。瘦弱的男子叫“饶把火”,年轻的女子叫“不羡羊”,小孩子叫“和骨烂”,这些人被当作军队口粮。那是一个真正人吃人的时代,是一个吃人成为常态而非偶然的时代,食人魔岂止是胡人,八王之乱时,司马颙手下大将张方攻克洛阳,抓了一万多宫人供兵士淫乐,返回老巢长安时,路上缺粮,一万多宫人无一幸免,沦为军粮。那个时代的人吃人是没有一点心理障碍的,上至贵族,下至军士,都是吃过人的。后赵的太子石邃奸杀尼姑后将其“合牛羊肉煮而食之,亦赐左右,欲以识其味也”。前秦苻坚的弟弟苻登,与姚芪战将硕德作战,鼓励将士,朝出杀敌,晚归啖敌尸,把敌人称作“熟食”,军队因此不缺口粮,个个健勇,每战必胜。姚芪急召硕德回师,“汝不来,必被苻坚所食尽”。

    如果你把这些当作素材写进新的小说中,也不知道合不合适。两晋处于小冰河时期,天灾人祸不断,司马皇家热衷内斗,个个恨不得弄死对方,中原大地上人口十不存一,那是历史的深渊与黑洞,让人心境抑郁沉重。纵观你历年的小说,在素材提取方面,向来秉承相互映衬,互为表里。一边是魏晋风流,一边是食人狂魔,倒也会符合你一贯风格。魏晋时期奉行的九品中正制,士族子弟定品做官,不过是门阀大族的利益交换。平民庶族没有机会学习更没有机会当官。士族门阀垄断了知识,垄断了权力,垄断了真理。欲戴其冠,必承其重,他们拥有全天下的资源,却把天下弄得乌烟瘴气,民众时时刻刻处于饥饿、灾难、死亡的巨大阴影中,晋朝的天空永远被厚重阴云笼罩,无法撕裂出一道口子,出现一丝亮光。这样的魏晋风度还能让人高山仰止吗?有人说宋朝士大夫寡廉鲜耻,以岁币买和平,毫无尚武精神。赵匡胤经历了五代十国的大分裂时代,不管出于私心或公心,认为武人掌权于天下绝对是灾难,才会有“杯酒释兵权”,“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举措。武功扬威乃帝王功业,文治天下是百姓温饱。有宋一朝,休养生息,人口数量暴增。

    认识安,有十一年了吧,或者十二年,记不太清。博客时代已经遥远,博友们几乎都不再写文章。记得我仅有的可怜单薄的电影知识,全赖他不懈灌输。说句实话,我很怀念博客时代,那个时候认识一些奇奇怪怪而又才华横溢的朋友。安,就是其中之一。

    为什么说奇奇怪怪,比如安,崇尚减法生活,拒绝使用手机,使用微信,博客关闭后,与朋友交流,竟然选择Email这种被淘汰的交流工具。另一朋友忆先生,每篇文章都是写寺庙,导致我只要阅读其文,总想对面坐着的是一个和尚。后来加了微信,忆先生发的朋友圈,也是与茶友僧侣,寻佛问道。

    安的每一封邮件,就是一篇正式的文章,篇篇精彩,字字珠玑,风流尤拍古人肩。好是非常之好,只不过我每次回复,三言两语,如同微信聊天。我这人比较随意散漫,他的郑重其事,产生压力与距离。尊敬是尊敬,联系却越发稀疏,除非有事请教,平常是不敢打扰,一如我虽天天看忆先生朋友圈,却只有过年时才发微信拜个年,不会耽误他老人家“修仙”。

    安是电影专业,最崇拜的导演是塔可夫斯基,博客上影评多理论,让我见识了何谓学院派水平,只不过往往读完就忘了。原先从事动画(不是动漫)原画工作,近几年主要是创作水粉画,作品交由太太的工作室经营管理,他依旧沉浸在艺术中。毫无疑问,可能只有这种超脱尘界俗境的人才能永葆热情天真。说得简单直白一些,此君不似凡人。

    说句实话,我那点历史知识,在时间的淘洗下、生存的挤压下,千年以内的,大略还有点模糊印象,千年以上的,除了朝代称谓,基本原样打包还给了老师。史书多无聊枯燥,坚决不看,在B站上搜一一两晋吃人历史,有视频有解说,一目了然。

    目光离开让人透不过气的食人史,重温一遍陶潜《桃花源记》,洗濯眼睛与心情,有所感,就正儿八经写了封回执:

    安,看透战乱与靡坏的晋朝士人只有陶潜,这个生活在东晋末年与刘宋之初的田园诗人,其实是个伟大的小说家,为了疗愈这几百年战乱的心理创伤,为大家虚构了一个故事;《桃花源记》;让以后的人们有个精神避难所一一无论生活在怎样的魔域,依然相信某个角落存在着桃源。我认为,正是有了《桃花源记》这篇小说,才使人们不再那么绝望,比信奉太平道,更让人踏实安心。毕竟宗教信仰的神,过于虚无缥缈,不切实际。《桃花源记》讲的是人,与鬼神没有半毛钱关系。

    或许你会说《桃花源记》不是《桃花源诗》的序吗,怎么又成了小说呢。虚构是小说的本质,《桃花源记》很明显是虚构的,又有小说的三大要素——时间、地点、人物。不知你有没有发现,桃花源里的人,“男女衣着,悉如外人”,却又“自云先世避秦时乱,率妻子邑人,来此绝境,不复出焉,遂与外人间绝”。这两处“外人”,是不是自相矛盾?“不知有汉,何论魏晋”,在陶渊明心目中,秦、汉、魏晋,都是魔域,所以他才虚构了世外桃源。接着你往下看,“南阳刘子冀,高尚士也,闻之欣然规往……”通篇读完,你有没有察觉到,这不正是一个博尔赫斯式小说么,故事嵌套,用大量的自由间接引语转述桃花源里所闻所见,又有刘子冀(陶潜的亲戚)这么个现实中存在的人加强小说真实性。你会不会恍然大悟,原来所谓的后设叙述,东晋的陶渊明早就会了,比塞万提斯还要早很多年,更何况博尔赫斯。至于没有将《桃花源记》归类于小说,我猜可能是儒家在九流中居首位,小说家则不入流所导致。虚构世外桃源,并非只有陶渊明。日本导演黑泽明也曾干过这事儿。他在《梦》中,不但有《鬼哭》核辐射的现实之境,还虚构了《水村车》农耕世界的理想之梦。我想,不回避现实之残酷,不丢弃理想之希冀,才是虚构的真谛。

    如果以两晋为背景延拓出一个现代小说,以我对历史的浅薄认知,很难构建一个满意的故事。现代小说的故事性虽然不是那么重要,但无可否认,基本故事脉络还是要有的,如何把历史的边角料嵌入进小说中是个难题。即便从食人魔与桃源的二元对立中寻找到交织的金线,从而起承转合,细节注定无法驾驭。毫无疑问,我缺乏恒心,不会创作长篇小说,又没耐心去做各种考据,做不到多线并置,让故事顺着历史的纬度延展。

    安,发生了一件事,在这里有必要说一下。《菜市口》夜猫的原型,他又进去了。这一次,倒没杀人,而是把人打成重伤,估计又得关好几年。我要说的不是夜猫,而是我邻居耗子。出事那晚,耗子恰好和夜猫一起喝酒,不知谁举报,他们一起开过场子,耗子在里面关了半个月才出来。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耗子回家后,居然不认识他老婆。我不知道耗子在里面究竟遭遇了什么(对此他讳莫如深),以至于大脑神经元受损,像个酒鬼喝断片儿,从而丧失部分记忆。

    最近重读莫迪亚诺全集,这两天读的是《遗忘在时间的最深处》。这位法国作家非常有意思,他小说的主题全是对遗忘、记忆、时间的追寻。也许遗忘才是对时光的最高礼敬,我有了新的构思。

    我是一九九八年四月份认识熊佳林的。那一天,厂里让我带队参加工会的羽毛球比赛,比赛过后,大家在工人文化宫隔壁的“银座”唱卡拉OK。工人文化宫与市政府在大同西路两边,正好相对。这些年城市扩展开发,市里相关机构已经搬迁到河东。市政府成了区政府,工人文化宫则变成了现在的罗源时代广场。

    当时大约下午三点钟左右,我正好出去买烟返回,在大厅看到文化宫的付以声来了,他是我大学同学。付以声带来的女生,就是熊佳林。我记得那天熊佳林穿着一件宽松的广式白衬衫,浅蓝色牛仔裤,白色板鞋,身高起码有一米六八,看上去和付以声差不多高。她不算很漂亮,但天生的衣架子,穿着又清爽,让人视觉舒服。来,来,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四中的美术老师熊佳林。付以声说,这位是湘南电器厂的罗子隐组长。我忙不迭伸出右手,熊佳林弯了弯嘴角,冰凉顺滑的手像条鱼,轻触一下随即滑走。你要不要先进包厢K几首?付以声征询她的意见。我和罗子隐谈点事,里面太吵。好。熊佳林点了点头,跟随引路的服务员去往K厅。她深棕色的头发用一根白底浅蓝色条纹绸带蓬松束在脑后,马尾呈弯曲的波浪在背心起伏。时隔二十四年,我忘了那天付以声和我坐在大厅沙发椅上谈了什么,也许是关于文化宫的,也许不是,只记得茶几上的玻璃烟灰缸里,堆积了很多香烟的尸骸。

    大约四点半,唱卡拉OK的相继出来,各自返家。时间还早,付以声说,走,去文化宫打几杆斯诺克。我们仨去了文化宫斯诺克室。我和付以声各自挑了一根球竿,熊佳林站在顶端拿了三角架,将散乱在桌上的15只红球归置好,往前一推,动作行云流水。时光在红、白、彩球的撞击声中缓缓流淌,直到城市被灯光点亮。走出文化宫,途经一大桥,走到建设中路“湘粤第一粥”,上了二楼,在临窗的一个卡座用餐。我点了皮蛋瘦肉粥、付以声点虾仁海鲜粥,熊佳林则是点的白粥。女生一般很少点白粥,我有些诧异。很明显,她并未注意我,独自靠窗坐在我对面,身体微斜,左手撑着下巴,目光却抛向窗外。三碗粥,春卷、马蹄糕、凤爪、海带等小碟摆满了卡座,上菜的服务员拿章在餐卡上盖大点中点小点。后来发生了什么,什么时候告别回家的,我已经没有了印象。

    罗源时代广场往右,是建设南路,途经一大桥,通往河东。在拐角处,有条人行道,大约五百米,是一大桥下的建设中路。现在的建设中路拓宽了两个车道,柏油路干净整洁,行进的白色实线,人行横道的白色预告标线非常醒目。唯一没有变化的,是桥墩的位置,以它为参照,走八十五步,是“湘粤第一粥”的沿阶。佳林,走,哥请你去喝粥。画室里摆着一个三耳陶礶,熊佳林坐在已经勾勒出静物轮廓的画架前。阳光从窗户外洒落在她蓬松的头发上,散发着茸茸的微光。她白了我一眼,你那点工资,上几次楼,下半个月怕是要喝西北风。拿起炭笔,缓缓描出渐变的阴影与明暗。

    最佳铺面“湘粤第一粥”的旧址,变成了现在的万达广场。望着眼前的万达超级市场我有片刻恍神,旁边的“茶颜悦色”走出一对青年男女,约莫二十来岁,女孩一手挽着男生,一手握着杯茶奶,男生手中端着一桶爆米花,两人从我身边走过,消失在地下室的台阶,地下室是万达影院。曾经,我和熊佳林去沿江路的“上海滩”看电影,也会买爆米花,那时没有奶茶与烧仙草什么的,只有豆奶与汽水。“上海滩”电影院旁边是小杂货店,进门口左边有个塑料筐,放着一大把锡纸独立包装的红玫瑰。有个瘸腿男人坐在玻璃柜里,玻璃柜摆着各类香烟。爆米花、汽水、豆奶摆在他身后的货柜上。有时我会买一包软白沙和一瓶豆奶,和熊佳林去二楼看电影。那些看过的电影已经被岁月虚化,看电影的目的不过为了找个地方待在一起。在光线昏暗的电影院里,她身上的味道犹如迷选香,我们有了第一次接吻。

    庆云大厦六层楼群不复存在,经过二十几年雨水的灌溉,节节生长,成为二十八层高的摩天楼。后来我们同居,租住六楼的一套小公寓,经常去楼下服装市场瞎逛,市场对面的各类烧烤、转转锅,麻辣烫的老板与我们非常熟悉。现在这些小食店,早在城市巨龙的进化中,消失在时间的缝隙里,成为历史与回忆。

    我没有写晋朝的食人魔,而是动手写《世有桃源》。故事设定是这样的:商人罗子隐的电器公司因经济下行被迫倒闭,他决定回到阔别已久的故乡。时间已经过去了二十一年,太阳城早已不是记忆中的太阳城。罗子隐与老同学老同事们回顾往事时,他们都会提及他曾经的未婚妻熊佳林。奇怪的是,罗子隐头脑中没有一点关于熊佳林的印象。一天,罗子隐收到一个包裏,邮寄日期是1999年8月12。里面有一本《桃花源造册》,扉页上写着:我会在桃源入口等你。罗子隐根据画册里水彩颜色变化的密码(那是他和熊佳林共创的私人密码),按图索骥,追索到了桃源世界的入口。看着安心岛熟悉的场景,他发觉那才是一个真实的世界。以前的他,不过是一场沉深梦境里的角色,类似于电影《楚门世界》。二十年所经历的一切就像是被人精心设计的故事,所谓春风得意,所谓的功成名就,不过是神秘大手操纵的剧本演出,而他不过是提线木偶。当他在船上见到熊佳林时并朝她挥手时,发生地壳运动,海岛陆沉……

    认识曦,还是2009年在网易博客。在仅有的十位博客好友(大多是行业内的翘楚)中,很明显她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曦说,安,你的灵魂太高级(可能是和我交流比较累),介绍个朋友给你吧。她介绍的朋友非常亮眼,我和那位朋友有过一段美好交流,一起谈论电影(她是编剧)、一起讨论绘画、一起研读诗歌(她同时是位诗人)。遗憾的是,她曾试探性向我讨要一个答案,得到否认后,失去了联系。后来我曾发邮件问候,从邮件回复的长短而论,对方再也没有当初的热烈与热情。反而曦,有一搭没一搭的,不曾刻意,也未曾遗忘,我想这可能才是网络友谊最长久的方式。

    曦对文学创作比较长情,据她所说毫无建树与收益。一个人,能把爱好坚持十年,本身不易。以前是写一写随笔,生活里的鸡毛蒜皮。后来写小说,偶尔发来一阅,还是有进步。我闲时制作短片,比如《入口》,发给她看,她简单直接:看不懂。总而言之,她和我不在同一频道上,毕竟对于非电影专业的人,去解读《入口》这部六分钟短片,是极不容易的。

    2020年开始,我一直居家办公,也就意味着有更多的时间绘画。接到曦的邮件,里面的故事梗概引发了我的兴趣。我怀疑她写的小说男女主角有我和她那位朋友的影子,但也无所谓,小说创作本就源于生活,现代人的生活经验又匮乏,能把一个没影子的事儿编圆也算本事。

    曦,桃源从形式上来看像一个创作谈兼剧中剧。是曦和安之间关于小说创作的探讨,涉及历史、文学、艺术以及哲学。何为桃源?那是人们向往的理想状态。其中包含了两条线索:一是曦与安,这是现实。二是熊佳林与罗子隐的故事,这是虚构。熊佳林对罗子隐来说是既存在又虚缈的人(罗子隐已经忘了她)。文学讨论是现实部分,是存在。虚构部分则源于罗子隐的臆想,源于熊佳林与他交往时记忆碎片的收集与想象,并由此产生寻找桃源的举动,是追寻存在意义的冲动。桃源另一层含义来源于小说的创作过程,历史的桃源,精神的桃源,是情感的出口。梗概最吸引我的地方是,罗子隐寻找熊佳林的过程中,有很多记忆的分岔口,让我想起《列子.说符篇》之“歧路亡羊”那句“歧路之中又有歧焉”。另外,在时间的表述上,又暗合了博尔赫斯:“在大部分时间里,我们并不存在;在某些时间,有你而没有我;在另一些时间,有我而没有你……”很高兴你设计出这么复杂的故事,想必思维已经被充盈,但不要急,慢慢来,按捺下所有兴奋,不要被情绪所裹挟,不要急于抖出来。记得你有篇小说,陡一看开头,我以为是某个国外名家手笔,结果虎头蛇尾,不是你写不好,而是急躁带来的后果。写小说是急不得的,尤其这篇小说需要大量的资料与素材支撑,肯定得写上十来万字,工作量巨大,想必过程应该会很充实。另,今年开始,我入驻豆瓣,会在上面发一点东西,你若得空,可以去看一看。顺祝夏日怡然。

    终究没有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约了鬼屋探险主播张杰来到这间魔术酒吧,不是我冒失,而是那天偶尔刷抖音,主播的背景就是这间魔术酒吧,当他说再见时,视频里景深之处忽然出现一个的女人,梦中的碎片与先前的记忆拼凑还原出熟悉身影,我几乎可以肯定,那是熊佳林。

    昨天,我约了付以声、陈三元去胡东伟在太阳城那间的“东家茶餐厅”喝茶,聊天。寒暄聊天个把小时后,他们说凑局打牌。我和付以声说先去解决问题,一道去了洗手间。

    当我把想去魔术酒吧的事告诉付以声,“你说熊佳林和二十年前一模一样,没有老去半分?”付以声在洗手池洗完手,双手掸了掸水,拢了拢半秃的顶发,满是怀疑。

    “是的”,我非常肯定。

    “也不奇怪,现在滤镜一开,四十八秒变十八也不是不可能”,付以声笑。

    “不,与滤镜没有半毛钱关系,怎么说呢,她的精、气、神还是从前那样。”我看见镜中的自己,啤酒肚非常明显。

    “这不可能呀,你看我们都老了,即便熊佳林保养再好,也不可能像从前”,付以声指指他充满智慧之光的头顶,又指指我日渐富贵的腰身。

    “嗯,所以我想去看看”,其实我心中想的是,即便不是熊佳林,也要亲自去确认一下。

    “那个主播,每次玩心跳,老罗,你一个中年男人,最好还是别去”,我们拐到商务会所走道时,付以声说,“再说那个酒吧很邪性,已经荒废多年。”

    “怎么个邪性?”我边走边问。

    “那个酒吧原先叫热带雨林,十多年前是市里最热闹的演艺吧。十年前出过一宗事故,在魔术表演大变活人时,把一个女孩变没了,变没了很正常,关键是这个女孩真的消失了,而非魔术表演的障眼法。工作人员遍寻不着,女孩家属报了案,一直没找到。酒吧整顿后没生意不久就关了,魔术酒吧因此而名,再也没有人租,”付以声解释。

    “你认为这世界上有鬼?”

    “那倒不是,但我不否认有些东西科学无法解释,比如熊佳林十八年前寄的包裹你今年才收到。”

    体育广场也变化很大,我找魔术酒吧找了一圈,这个张杰怎么还不到。

    你好,你就是前天给我打榜的罗先生吧,张杰向我伸出右手,那张平凡的大众脸溢满了笑 ,接着领着我走进魔术酒吧。酒吧在体育中心对面街道上,一楼,门脸不大,里面倒是很开阔,空荡荡的,杵着几根廊柱,内空很高。

    “你就是在这里做直播?”我环视一圈有些怀疑,觉得这里与直播场景不太一样。

    “罗先生,你看看,看看那个大舞台,我为了做直播,可是特意定制了一面背景墙帘,打开灯光,那效果完全不一样了,特别有氛围。”

    我从台阶走上舞台,张杰殷勤地把舞台上唯一的椅子搬给我,又扔了一瓶矿泉水过来,然后咚咚咚跑下去关了大门,又咚咚咚跑上来,在舞台墙壁上拉、按。他移动三脚架,调试了一下镜头,拍了一节短片。罗先生,你再看看,张杰朝我比个代表胜利V形指。我刷了一下视频,灯光幽暗,背景幽深,确实很有氛围。

    张杰重新开了大灯,我问,“你们这行好赚吗?”

    “唉,什么好赚不好赚,罗叔,我还是叫你罗叔吧,比较亲切,嘿嘿,”张杰挠了挠头发,“说句实话,我干直播这么久,你是第一个给我打榜的。”

    “我是找你问个事儿,你那天直播结束时,背景里有个女人的身影,她是谁?现在哪里?有什么联系方式?”

    “啊,一直都是我一个人在这里装神弄鬼,没有什么女人呀,罗叔,你是不是弄错了。”

    “怎么可能,不可能弄错,我确确实实看到一个女人,穿着白色的广式衬衣,黑色西裤,束着蓬松的马尾。”

    “绝对不可能啊,叔,”张杰急了,掏出手机,你看看,我前天的视频,发布时间,晚上八点半。”

    我按了快进,按到张杰那张平凡的大众脸说“老铁们,又到了说再见的时刻了,请伸出你们的发财小手给我点赞哦,我们下期再见。”背景依然幽深,却没有人影。

    按下句号键,我离开电脑椅,走到客厅用纸杯倒了一杯白开水喝。又走到阳台,坐在吊椅上摇摇晃晃,哎,又给自己挖坑,梗概整这么复杂干嘛,圆不回来了呀。时值八月,幸福树因为光照,肥料颗粒助攻,焕发蓬勃生机,几乎遮蔽了半边阳台。“嘟嘟嘟”谁的视频请求声?拿起手机一看,原来是闺蜜野马。你在干什么?我能干啥,躺平呀,躺阳台上晒太阳嘞。她在视频中笑,心真大,你老公开颅手术后遗症好了?认得我了呀,也认得邻居,没什么事儿。她们商量去乌镇玩一圈,你去不去?花那钱干吗?只要心情好,阳台也成巴厘岛。

    时间就像滑铁卢,一下子滑到了2022年11月23。上豆瓣看了一下,安更新了《桃花源造册》,一行字飘入眼中:此造册灵感来源于吾友林曦的小说梗概《世有桃源》,特此鸣谢。噢噢噢,天,我的天,整整两年,这个小说我还没写完,这该死的拖延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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