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湾

作者: 陈杨柳 | 来源:发表于2021-11-19 11:48 被阅读0次
    本文参与非村伯乐主题写作之【非·冲撞

    月牙湾有两条河,南临南拉河,北靠灰河。南拉河水从村西流到东,再从东与灰河汇合,远看如同调皮孩子画了个弯弯的月牙,故得名月牙湾。

    月牙湾有千把口人。郭、陈两姓最多。其他张、王、李、赵零零星星夹在中间,要把郭陈两姓比作阴、阳学中的黑白两色,那其余的就是烘托这黑白二色的青、红、绿、蓝紫。

    千余口人,不算多,组成了四个小组。四个小组四个组长,一组是陈耀文、二组陈天放、三组郭老五(原书记弟弟)、四组郭拴(原书记侄子),再加上一个秘书胡新计,组成了一个村班子。

    书记不在的时候,胡新计说了算,村里的二把手。一个周旋在陈、郭两条虎中间的人必有他的惊人之处,他对谁好像都一个样,逢人就笑。

    村里的陈户人家大多住在南拉河周边,地自然在那片,而郭家多靠灰河,地就在河堤外。南拉河、灰河围成了一个村,河内以村庄为主,兼少量土地。

    南拉河与灰河在村头的半里处,巧妙行成了个天然的夹角,上方是梯形的坝子,坝子上种着树木、庄稼。三月到了,春来了,菜籽很快打起了米骨朵。不久开起了黄灿灿的的花,蜜蜂“嗡嘤……嗡嗡嘤……”

    菜籽割了拿来锄头,攥足劲拢起土,一畦畦点上花生。花生经阳光照射,很快冒出了头,长出了绿叶,开出了桔色的小花。田野被点亮了,远远看去如同无数个夜晚燃着的小蜡烛,眨着眼,忽闪忽闪。

    秋到了,花生熟了。老太太领儿媳妇,儿媳妇屁股后跟着个孩子,孩子带着小黄狗,小黄狗“汪汪……汪汪汪……”一刹那,坝子上成了个喧闹的小市场。

    此时半坡里的野柿树挂上了红灯笼,贪吃的花喜鹊飞来飞去,吃着果子唱着歌“呱呱……呱呱呱……”

    冬来了,这里彻底寂寞了,再找不到任何可以吃的东西,整个大地被雪包了个严严实实。不过雪地上偶尔还会蹦出一只野兔子,迈开前腿,蹬着后腿一躬一躬向前跑去。

    不知哪里卧着的野鸡被惊到了“喔喔……喔喔喔……”飞起又落下,惊起了一片片白雪。突然间从雪地里冒出一个人,六十来岁,穿着羊皮袄,戴着火车头帽子。手不停地对搓着,搓罢了嘴又对着手使劲吹起气,哈起一团团白气。

    他不是旁人,正是村里上一任书记——郭老三。村里人很少有人这么叫他,见到他都是小心翼翼,生怕得罪了他,只有他本族人才这么叫他,他有他的官名。

    他当了一辈子书记,老了老了前些年却被年轻的后生陈天星推翻了,心里总不是滋味。可是他能有什么办法呢?陈家在村里的势力也不可小觑。

    郭老三站在雪起鸡落的地方,大口喘着白气,前方白气消失的地方是他的祖坟,无数个郭家先辈就葬在这里。这里有两河做依托,自然在村里有着最好的风水,却归他郭家所有,他感到很幸运。

    可遗憾是常有的,那就是近些年又不十分太平,祖坟里时常添年轻人的坟,不是这个死了妻,就是那个伤了儿。当然也请过无数个风水师,可个个都是饭桶,看不出个究竟。

    自己偏偏又走了狗屎运,老婆四十多岁就死了,只给他留下两闺女,大巧、二巧。大巧早早就嫁人了。现在只有他和二巧相依为命。老婆的坟就在不远处,坟早已变成了小土疙瘩。

    小时候拉扯孩子他没少受苦,不过有弟媳嫂子帮衬,这让他省了不少心。更让他满意的是天星的娘,陈大壮的老婆小时候没少给孩子做鞋、做衣服,这一点让他很欣慰。

    这个陈大壮与自己同岁,拿了一辈子锄头,整天地里、家里、家里、地里。农闲时晒晒太阳,看看打麻将,好像从来就没有走出去过,没有看到过外面的世界。他却生了一个能挑得起生活重担的儿子,而自己却只有两妮片子。

    郭老三望着白雪,突然身后小道上传来了“咯吱……咯吱吱……”他一扭头看见是陈大壮家的小子——陈天星,他慌忙又转过身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天星与二巧同岁,不过天星生月比二巧略大,小时候两人就光着屁股在一起玩。这孩子从小是他看着长大的,心眼不坏,说不上喜欢,也不厌恶。

    现在这两孩子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本来是很好的一对。可他偏偏和自己对着干,选什么村长,前些年还把自己推下了台,这让他的老脸往哪放。

    他只管想自己的,突然天星跑到了他跟前,携着微微流汗的脸笑着说:“叔,您和我一样睡不了懒觉,出来走走。”

    郭老三不愧是当过村里的第一把手,脸立马也变成了喜滋滋:“孩子乖,不睡懒觉跑啥子步,学城市人。学城里人好,城里人洋气。”

    天星:“叔呀!我是在学校起早惯了,不起来浑身不自在。叔你看你的,我再跑几圈。”

    郭老三:“孩子乖,你跑你的。”说完摆摆手。天星与郭老三打了个手势,继续踩着雪跑了。

    说这天星上天就那么眷顾他,一米七五的身材,在男人堆不高不低。体重没超过一百五,又是那样的和适。再加上他上高中时,在城市修来的洋气劲,以及骨子里固有的农村纯朴样,两者又完美结合,形成了农村中的极品。

    不要说在农村罕见,就是在城市也稀有。更难得的是他还有另外一个喜好,他酷爱写作。写作让他的性格更有韧性了,让他具有了同龄人没有的眼光,这种眼光也促使他成了月亮湾最好的领导人。

    他有能力管好月亮湾,领导月亮湾奔跑在其它兄弟村庄的前面,成为市、省里的明星村庄。


    郭老三站在原地听着“咯吱……咯吱吱……”又望望天星越来越远的背影,心中涌出了一股难以名状的滋味,有点爱、羡慕、嫉妒。

    这时冷不防后面,有个人搂住了他的后腰,他打了个激灵,一扭脸是二女儿,他故装作生气地说:“你这死丫头,吓死我了。”

    二巧:“爹,就这胆量。”说着又咂咂嘴。“早饭做好了。你最爱喝的玉米糁掺红薯,调的菜,新鲜的萝卜切成丝,撒上了葱花。”说罢扭头跑了。

    郭老三后脚跟着,看着女儿凸凹有致的背影,不由感慨时光过得太快了,一眨眼孩子都这么大,是该为女儿的婚事考虑考虑了。

    你说这二巧只有初中文化,却极其具有画画天赋,鸡、鸭、猫、狗到她手里都是活灵活现。方圆十里八里如果有需要画的都会找她,自然提亲的踢破门子。可不管再优秀的到她那都是两个字“不行”。“不行”成了她相亲的代名词。

    郭老三看着女儿远去的背影,突然又想到天星,他忽然明白怪不得女儿相亲次次不行,原来这死妮心早有所属。

    既然他有了这样的想法,当然回家就盘问起女儿,在他再三追问下,女儿终于道出了实情。“我这辈子就喜欢天星哥,除了他我谁也不嫁。”

    郭老三:“那不行。婚姻大事自古都是爹娘作主,由不得你乱来。”

    二巧跺着脚:“那我不管,我非嫁给天星。”

    郭老三气得直接把端着的碗摔在了地下,碗里的红薯、玉米糁溅了满满一地。郭老三:“你这不要脸的,都是我把你从小宠坏了。想着你从小没了娘怪可怜的,哎!都怨我、怨我。”说着又扇了自己两耳光,就奔老五家去了。

    到了老五家,老五媳妇正端着碗吃饭里,忙站起身说:“哥,看你气乎乎的样肯定没吃饭。”

    郭老三:“吃饭,甭提了气都气死了。”

    老五媳妇:“哥谁惹你了?竟发那么大脾气。”

    郭老三:“谁?会有谁,不就是那死丫头。”

    老五媳妇:“啊!是巧儿呀!自己的孩子有话慢慢说,有啥可气。”

    老五媳妇说着已盛来了一碗饭,“先填饱肚子,别的啥也不说。劈柴火熬的玉米糁,你尝尝。”老三一听是柴草煮的,也不客气直接端起碗,嘴贴着碗边如孩子般喝起了火车。

    老五媳妇看看,又笑笑,也端起来喝起了火车,郭老五在一旁看得直痒痒,也学起他们样“嘘嘘……嘘嘘嘘……”围着碗转起了圈。老三很快喝光了,老五媳妇又去夺碗,非要再盛一碗,老三忙用手挡住说:“饱了、饱了”。

    老五媳妇:“真饱了?”

    郭老三:“真饱了。”说着用手摸摸嘴:“那死丫头被天星勾去了魂,这肯定不行。我还是想请弟妹出面帮帮忙。”

    老五媳妇:“此事不难。等闲了我劝劝,开通开通。我琢磨琢磨再给她介绍个好的,保准一高兴她什么都忘了。”


    郭老三听了这番话心里舒服多了,没回家就直接去了村广场。广场就在村最东头,是他当书记时建的,晚上大闺女、小媳妇都爱在这儿跳个广场舞啥的。

    偶尔乡里或县里举行个活动也会选在这,因为这里三面都是庄稼地,又有灰河做依托,是城里无论花多少钱都找不到的,所以他们甘愿跑几十里来到这里,根本不是为表演,只是为看看庄稼、听听小桥流水。

    郭老三也爱到这里,走走看看,这里的一草一木仿佛全是他一个人栽的,每一砖都是他垒的。他用手触摸着,仿佛此刻摸着的是一本功劳簿,记着他满满的回忆,建广场、盖村部、修灰河大桥……哪里没有他的身影和汗水。

    不过这一切都过去了,好汉不提当年勇。这原本属于自己的功劳簿,此刻却写上了天星的名字。

    村部就在广场对面,自从他不干之后就很少去那里,除非有特别重要的事情,达到不去不行的地步他才到那里,好像他去对别人是一种干扰,对自己是一种侮辱。

    他背绑着手慢悠悠走着,突然村部的喇叭响了,传来了天星洪亮的声音:“全体两委班子注意了、注意了,吃过饭马上到村部集合。”

    郭老三想要是在过去,此刻讲话的不是旁人而是他自己,他多少有些失落。此刻他又全身心陷入肉体无我的状态,根本不知道前面有一块碎砖头,他一下子踩了上去,身子一歪向前倾去,撞到了一个人。他一抬头是前街的陈狗蛋,他当着村长时没少帮他。

    这个陈狗蛋岁数与自己差不多,年轻时不爱劳动,跑东村、走西村,到了三十好几还是光棍一条。后来不知他使的是什么法术,竟然娶回了一个比他小十多岁的翠花,生下了一男一女。

    可这陈狗蛋还是改不了狗吃屎,整日不下地。这下苦了翠花,但翠花好像根本不把这当回事,情愿为他当牛当马。

    陈狗蛋也爱抽一口,过去见面总是向他要烟抽,今天也不例外,伸手就摸他的布袋。他掏出烟,一人一根就抽起来。等过足了烟瘾,狗蛋神秘地说:“听说天星前段时间出去了一趟,也要学外面,哪个啥?就是把土地收到一块。”

    郭老三:“集体化规模种植,引进外来项目。”

    狗蛋:“就这个。还是书记您见过世面,我说不来。我走了。”说完又咧咧嘴,两手袖筒里一插就走了。

    郭老三在广场上也不多呆,立刻折过身就往家赶。半道上碰见了弟弟老五正往村部去,他看看四周没人,又往前凑凑压低声音说:“开会回来和我汇报一下。不、不,你看我这嘴,说惯了,错了。和我说说。要不我去你家等着。”

    郭老五:“不用、不用。你还是在家等着吧!”说完就去了村部。

    当他到达村部时,各组的组长都已到了。胡新计正笑着给各位倒茶,见郭老五到了也给他笑着倒上一杯。胡新计这样的人对谁都好,对谁又不好,对谁都笑,对谁又不笑。

    他的笑好像不是写在脸上,而是藏在袖筒里,就如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上卧着一条小蛇,吐着红信子,一出一进,一进一出,猜不出究竟。

    天星见人都到齐了,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又轻轻清了清喉咙,摆出一副领导的架势说:“前段时间大家都知道我出去学习去了,这一趟我没白出去,也逛了、也看了,看了咱们省的先进村,例如刘庄村、南街村等地方。看之后我感慨万千,他们早就实现了小康,我们为什么不能,我们也不比他们笨,那差距在哪里?我想大家可以就这个问题畅所欲言,讨论讨论。”

    会场霎时静了,静之后是打火机点烟声,没吸烟的抽一支对上,快抽完的又拿一支接上,大家只是吸烟喝茶,就是没人开口说话。

    天星按捺不住了,焦急地说:“都说说,平时的聪明劲都去哪了?陈耀文你怎么想的给大家说说。”

    陈耀文搔搔后脑勺说:“咱这除了地还是地,也没啥资源呀!唯一的出路还是在地上。”大家相视一笑。

    轮到了郭老五,郭老五说:“引进项目要占咱们的土地,土地世代都是咱庄稼人的命根子,我认为行不通。”

    村部一会静,一会闹腾,想法各异,有赞成,有反对。最后天星做总结:“大家有不同的想法很好。这次我召集大家聚在一块就是想听听大家的意见,更重要的是我要告诉大家我决定把咱们村的土地租出去,不但有现金赚,还有分红。让它变成活的摇钱树。今天事先给大家捎个信,回去后大家再好好商量商量。今天就到这吧!散会。”


    一散会,郭老五急急忙忙就往老三家赶,其实郭老三早都等不上了。等郭老五一进院,老三就急忙把弟弟迎进了屋。泡好的茶早都凉了,老三又为弟弟续上。

    老五说:“也没说啥?就是想把土地租出去,走集体化道路,一村一项目。”

    老三问:“你觉得怎么样?”

    老五喝口茶说:“我认为不可能。大笑话。”

    老三:“你说得对,说什么咱们灰河那一片祖宗留下的地都不能让外人动。你再鼓动鼓动,让天星个龟孙子搞不成。”

    哥俩在一起喝了一会茶,吸了半盒烟,亲热了一阵子,老五起身要走。老三站起身把弟弟送到大门外,然后他就直接去了小拴家。小拴知道了伯伯的来意,自然不可能胳膊肘往外拐。老三听了贴心话,那是一百个放心。

    开过会,天星好像是把这事给忘了,过去了很多天却再也不提这事。郭老三可没忘,他一直想着这件事,整天串东家走西家,能煽风的就煽风,该点火的就点火,一心想着和天星一撞到底,来个鱼死网破。

    二巧的婚姻方面,他五弟媳也曾经把娘家侄儿介绍给她,可她就是死不开窍,还是老话“不行”给一口回绝了。气得他弟媳再也不愿管这档子事,因为她在娘家哥面前曾夸下海口,包准能成,谁知这死妮让她颜面扫地。

    自此老三把女儿的婚事放到了一边,整天把时间都浪费在了和天星叫劲上。天星好像却完全不知,每天早上该跑步跑步,见了面还是一个劲叔长叔短。

    巧儿自从没了爹爹的管束如笼中放出的鸟,和天星见面的次数多了,知道的人多了,即使是假的也成真了,自然再也没有人和巧儿提亲。二人只等时机成熟结婚、拜堂、送入洞房。

    几个月过去了,冬走春来。天星冷不防从省城领回了几个穿西服,打领带干部模样的人,在南拉河转转,又在灰河看看,并拍了许多照片。后来才知道,那一帮人是郑州红鹰科技公司的领导,以及技术员做实地考察的。

    经过实地考察,他们愿意把种植韭菜这个项目落户在月亮湾。经过多次协商每亩价格为一千元,如果收成好另有分红,还可以入股,一万元为一股,人人都可以参与,每个人都是主人,透明化经营。

    不过最后他们却提出了一个硬性问题,那就是要把南拉河一带的路先修好。这可难坏了天星,要修好南拉河那一带的路,起码要花费几百万,这对一个没啥经济基础的村庄来说是致命的。

    此时天星很清楚,如果现在放弃,他过去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费,他立志在农村大干一场的梦想也将付诸东流,他不忍心。

    他迷迷糊糊着、又清清楚楚地知道要留住项目别无它法,只有争取政府的支持,才能把项目做成。于是他一次次跑镇里、县里、县里、镇里,最后天都跑昏了,地都跑暗了,还是没有啥结果。

    他又急又累还有点气,急火攻心一下子病倒了,住进了医院。天星娘看着瘦了一圈的儿子劝道:“儿啊!干不成咱不干,逞啥能。咱回家老老实实种地,也饿不死人。”

    一家一户的也在一旁劝:“人老几辈子都是这样干,不也都过来了,还是算了吧!”

    天星只是听着也不表态。他清楚得很,他要一倔到底,非要拿下此项目。他刚刚病好一点就又去县里,最后县里被他的这种坚韧不拔的精神所感动,同意拨这笔款项,支持项目建设。

    有了县里的支持,他很快联系到了施工队,争取在第一时间段进行施工,以早日完工。为了赶进度,他亲临现场搞监督、催工期,有时晚上甚至住在了现场。

    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工期比预算的足足提前了一个月。当路修好时,天星和项目处经理两个人紧紧相拥在了一起。

    公路修成了,天星立马拨通的红鹰那方面老总的电话,算是口头上成交了。更关键的是要说服村里的父老乡亲,既不能伤了和气,也要顺顺当当签了合同。

    天星心里急呀!他一放下电话就跑步去了村部,到了村部站在话筒前就喊:“全体两委班子,全村老少爷们注意了、注意了,吃过饭立马到村广场上集合。”

    全村人听到天星喊,正吃饭的筷子舞得快了,没吃饭的慌忙盛起了饭,还没做熟饭的把煤气开得“嗞嗞……嗞嗞嗞……”郭老三更慌,他急忙从老大家跑到老五家,又把郭氏一族跑了个净,希望大家和他拧成一股绳,让他天星干不成。

    当他该跑的都跑了,该劝的都劝了,心里哈哈笑了。一会村道上三个一群、五个一伙说说笑笑涌向村东头。

    胡新计、各组组长、红鹰代表早到了。先到的村民都以自己组的组长为首站在了一片。既然到了,也不能干等,就小声地议论道:“把地包出去,我们吃啥?”另一个说:“是呀!以后可咋叫人活啊!”

    还有人说:“我们家那口子整天在外面跑,这几亩地全靠我,把我都靠怕了 。”哈哈一大堆人全笑起来。有人轻声问:“哪是谁家的媳妇?嘴那么骚。”“陈家的。”“陈家没有一个好东西。”说话的是一个姓郭的。

    议论着、笑着,很快人也都到齐了。天星看人都到了,挥着手说:“肃静,开始开会了。今天让大家来主要是讨论讨论如何把土地包出去,更关键的是把合同签了。走集体道路是必然趋势,项目落成后,我们有了更多的可支配时间,可以进城务工,也可以大力发展养殖业。

    还愿意继续和土地打交道的可以到示范基地劳动,基地刚刚起步当然还需很大的劳动力。别的我就不多说了,有什么不清楚的可以当场问红鹰公司方面。下面欢迎红鹰公司代表讲话。”人群中响过一阵掌声,接着是乱说话声。

    红鹰代表:“你们的村长好处也说了不少,我也不多说了。关键是我们红鹰有能力把示范基地搞好,种上韭菜,为大家谋福利。现在先把合同发了都看看,瞅瞅有什么疑问没有,有的当场提问、解决。好了,我就说这么多。天星你看谁还要讲。”说着把话筒递给了天星。

    天星说:“谁还说?可以上来讲讲。”下面一片寂静。

    没想到的是天星的爹陈大壮一声不吭地走上去,夺过儿子手中的话筒:“咳……咳……”“没人讲,俺来讲两句,把土地转让出去,本来俺是不愿意的。可这是俺儿子搞的,所以最后俺决定还是把合同签了。”说完大家哈哈大笑。

    各组的组长都拿了一把合同向自己的那一片走去,然后一张张发着,拿着地看起来,没发着的伸着手要 。最后等都有了,各组组长又站在了自己那一片维持秩序。

    三组、四组那一片不知谁突然高声喊了一声:“把土地转让出去俺不同意。”接着那一片起了轰,“不同意……不同意……”郭老五、郭拴叉开两臂叫:“都坐下,有话慢慢说。”天星急忙跑上舞台拿起话筒:“老少爷们都静静,有话好商量。”

    此时哪还能控制住混乱的局势,三四组那一片都向广场外涌去,有的嘴里嘟囔道:“辱没老祖仙的事俺郭家干不来,要做让他陈家做。”“就是,不能干。”胡新计:“合同还没签怎么就走了,不签捧个场总可以吧!”

    以陈天放、陈耀文为领导的一、二组在关键时候总顾全着,他们家族的利益,誓死要与天星同舟共济。最后他们都一一签了合同,这样南拉河那片土地就算初步交给了红鹰公司。也只有这样先以南拉河那片土地为龙头,然后慢慢向外扩展。

    南拉河那片当年收了小麦就没再种玉米、黄豆、花生。不久红鹰公司就派来了车把土地进行了深耕,耕之后又细细耙过。土坷垃耙碎平整了,就开始整畦,整过畦就暂时先放那不管了。

    直到七月村里的玉米扬起了花、结出了穗子,红鹰公司才拉来了韭菜苗。女工一天七十、男劳力一天一百,村里许多上一点岁数的都去了南拉河,栽起了韭菜。

    平时静寂的南拉河热闹起来,嚷嚷声、说笑声、夹杂着农业机械声,仿佛此刻把南拉河水都吵沸了,溅起了层层水花。经过几天大家的共同努力,南拉河那边土地都栽上了韭菜苗。

    刚栽了的韭菜苗歪着头焉了吧唧的,单等着扎根、旺长,唤发出勃勃生机。到了秋末时候,韭菜地稀稀疏疏开起了白花。当白花退去,韭菜籽变老时,村里的男女老少又涌向南拉河争先恐后采摘起韭菜籽。当然第一年的收成并不好,这是预料到的事,没有埋怨,更没唉声叹气。

    立春过后,灌过水,韭菜又经过一冬养料的储存,唤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生机,一天一个样。一个月过后,割韭菜、捆韭菜、上秤、装车,人们忙成一团,直到把韭菜变成钱。

    割过了的韭菜地又开始施肥、灌水、松土,等松过土人们又闲起来。一个月过后,又开始忙起来,就这样周而复始。五六月过后,就不再割韭菜,而是等韭菜重新长起来,开出白花,结出韭菜籽,等籽老了一朵朵采去加工成药材。

    第一年就由于管理得当,该浇水时浇水,该松土时松土,韭菜没少收,韭菜籽更是收获颇丰,取得了第一个人生开门红。年底,陈家那一片不但领到了本应该得的钱,同时每亩地又多领了二百块的分红,这样算一亩地就是一千二,再加上平时在地里打零工的钱,这可比自己种划算多了。

    几年过后,南拉河那一片陈姓人家各家各户都大变样。就连平日爱乱跑的陈狗蛋在天星的资助下也养起羊,整天赶着大的、怀里抱着小的“咩咩咩……咩咩咩……”奔跑在村道上。

    过去见了郭老三那是伸手就掏烟,如今是见了他摸起自己的裤兜,掏出烟:“老哥哥尝尝咱的黄金叶,十三块一盒呢!再看看俺这小羔子,这毛、这嘴、还有奶腥味,我抱着就如同当初抱着俺孩子。”

    郭老三张张嘴又合上,合上又张开,就是有话说不出口,其实他只是想学学狗蛋,放放羊,抱抱羊羔羔,摸摸它的毛,闻闻它的奶腥味。

    陈狗蛋:“老哥哥,今天你到底是怎么了,有什么话不能说。”郭老三支支吾吾。

    陈狗蛋:“没啥话俺走了。”说着羊鞭在空中一抽“啪啪……啪啪啪……”羊听到鞭子响一齐向前冲去,只留下小羊在后“咩咩……咩咩咩……”陈狗蛋撵了几步没追上,干脆把鞋子一脱,提着鞋喊:“等等俺,带上我一起走。”

    陈姓一族日子越过越好,就连陈狗蛋那样的“屎光皮”都知道脱了鞋奔小康。相反灰河那一片光景却一天不如一天,大部分人开始后悔起来,悔恨当初轻信了郭老三的谣言,家家户户都去找郭老三,连郭老三自家弟兄见了都不愿和他多说话。

    此时的郭老三成了个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他再也不敢出门,而是整天在家唉声叹气。相反天星家被踢破了门槛,他们纷纷登门表示愿意把土地交出去,任天星随便处理。当然天星不计前嫌大气接受,可郭老五却迟迟不见动静。他一家夹在中间,规模种植怎么能行,这可愁坏了天星。

    天星细细琢磨,郭老五本性不坏,不过是一时糊涂做错了事。他干了一辈子书记,高傲了一辈子,老了老了被自己顶替了,这也难免。现在让他放下身段也不现实,况且他还要娶人家女儿,于是傍晚时分,天星夹了条烟,提了箱酒去了郭老三家。

    “笃笃……笃笃笃……”

    “谁呀?”

    “我。”

    “去了……去了……”二巧慌忙去开门,“呀!天星哥,你这是……你这是……我爹正在床上躺着呢。”

    天星:“一会你就明白了。”

    郭老三在屋里听得响亮亮的,赶紧又拽拽被子,掖掖被角,眯缝起了眼,传出了均匀的换气声,俨然一副睡着的样子。

    “爹呀爹,天星哥来了。”

    “嗯……嗯……”郭老三翻翻身,继续闭着眼睡觉。

    “爹,我的亲爹呀!天星哥来了。”

    “啥?谁来了,天星啊!谁叫你不早说。”说着老三就折起了身。“天星呀!快坐。你这死丫头还楞着干啥?快倒茶。”说话间一杯茶来了。

    天星:“叔,这是我买的烟和酒孝敬您的。”

    郭老三摸摸酒拿拿烟:“你看来就来吧!怎么那么多事呀!”

    天星:“叔,多天没见您这不是想着瞅瞅您。那地……”

    郭老三:“那地么……容叔……再想想。”

    二巧摇着郭老三的胳膊:“爹,我的亲爹呀,你究竟还要考虑多久啊!”

    天星内心急呀!可他表面还是故作镇静地说:“叔,不急。这是大事情,不可疏忽,土地是咱庄稼人的命根子,你应该想清楚。”说着站起身就要走。

    二巧送天星到大门外安慰道:“回头我再好好劝劝我爹,你也别太着急。”

    送走了天星,二巧说:“多好的机会,天星给你台阶下,你却摆起架子来。”

    郭老三:“爹这不都是为了你。”

    “为了我,为了我啥?”

    “丫头呀!我的丫头呀!爹不这是为了你过去不受欺负吗?”

    “爹,这么说你想开了。婶子待我可好了。”

    “真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爹就同意把地、连你……不过爹是有条件的,那就是天星必须给爹买一群羊。”

    “爹,那不难。明天早上我就去回话。”


    那一夜,巧儿左翻翻、右翻翻就是睡不着,一会是她爹,一会是天星。终于熬到了天亮,她起了床,推门一看,昨夜下雪了。她顾不上那么多了,洗了一下脸,就去了前街。

    到了天星家,天星爹正在门口铲雪,二巧叫了声:“伯”。天星爹只轻轻“嗯”了声,其实天星爹是不太喜欢未来这个儿媳的,不为别的,只因她姓郭。

    在他心里,陈郭两大家族,自始时终都如墙上雕上的两条龙,不是龙头碰上了龙尾,就是龙尾碰上了龙头,时而交错,时而分开,像是在打架,又像是戏嬉,相互依靠,又相互对立。

    在二巧心里她可管不了这些,不管是她姓陈也好,姓郭也罢,她都要奋力追逐自己的爱情。此时她只觉得自己就是绿色锦缎上盛开着的一朵牡丹花,蜜蜂“嗡嘤”,蝴蝶飞舞。那天星就是采蜜的蜜蜂、飞来飞去的蝴蝶,想到这她就直接跳进了院子。

    迎接她的是一群黑的、白的,长尾巴的、“凤头”的,公的、母的鸡子。鸡子“嘎嘎……嘎嘎嘎……”疯跑着,天星娘就站在扫过的雪地上,嘴里“咕咕……咕咕咕……”一只手端着瓢,另一只手撒着金灿灿的玉米粒,抛出的玉米粒落在地下又弹起,就如弹珠般滚来滚去。

    饿坏的大公鸡抖开翅膀飞过来,啄住一个玉米粒,啄起又放下,放下又啄起,“咕咕……咕咕咕……”母鸡听到唤,慌忙跑过来,叼起就咽下。

    “婶,喂鸡子里。多好的一群鸡。”

    “是不赖。你看那个“凤头”鸡多好看,都开窝了,更难得的是下的是双黄蛋。不过,我没舍得吃,都存着呢!足足有十多个了,专等着给你烧碗茶。”说着就要去厨房。

    二巧忙拦住:“婶,不用了。我来只是想和天星说几句话。”

    “天星、天星,巧儿来了。”

    “妈,我在屋都听见了,你又在夸你的“凤头”鸡,你逢人就说也不嫌害臊。”

    “咋?我说给我闺女听不行吗?”

    此时,二巧忙向天星递了个眼色,然后就出去了,她前面走着,踩在雪地上,踩出了一串小脚窝。

    天星后面追着:“等等我,等等我。”

    “快来追我。”

    “追上看我咋收拾你。”

    “哈哈……哈哈哈……”

    他追着她,踩着她的小脚丫,左一脚,右一脚,看上去像拧成的麻花。上一扭,下一扭,像是分开了,而又总是相互融合着。

    很快,天星在外省买了一群羊,既有老羊,也有羊娃。郭老三这回真的当上了羊“爸爸”,白天拿着鞭子去放羊,夜晚,坐在院子里听着羊圈里铜铃晃荡荡晃荡荡。

    他怀里左一只、右一只,一个腿上一个羊娃子,“咩咩……咩咩咩……”仿佛一个劲喊着“爹”。郭老三一下子又回到了当年,二巧娘在屋里忙活着,她怀里左抱一个女儿,右抱一个女儿。

    收了郭老三的地,南拉河、灰河的土地都种上了韭菜,开出了白花,连成了一片花海。这花在春风的沐浴下层层向外扩展、扩展,以至延伸到其它村庄、乡镇,成为了县域经济建设中的熣燦明珠。

    捷报频频传来,月牙湾被评为平顶山市十佳美丽乡村,河南省一品示范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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