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于每天读点故事,ID:明月清风入梦,文责自负。
本文参与伯乐联合征文【品】之回望。
当我飘在空中,低头看到那个无比熟悉的人倒在血泊中的时候,突然有些迷茫,为什么我会出现在那里,我正在看着我。司机从车上走下来,一脸惊恐失措地看着血泊中一动不动的那个人,我明白了,原来是一场车祸。纷乱的雨水夹杂着大风,不断地击打着我的身体,我却毫无感觉。乌云低沉,像是在为我哀悼。
小巷子里钻出一个警察,两个、三个……一共六个警察,其中两个拿着手枪,跑过来围成一圈,把那个地方围了起来。大雨把他们的衣服全都打湿了,但他们好像没感觉到,只是一边抹着脸上的水,一边指挥着现场。周围爱凑热闹的人也涌了过来,又围成了一个圈,一把把伞撑起来,从上面看活像一个花圈,有的甚至拿出了手机拍摄,真是群无聊的人呐。那边不远还有一条平时和我很熟的柴犬,现在却像是得了狂犬病似的冲我狂吠。
我伸出手,雨滴却毫无阻碍地穿透过去,像是我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似的。等一下,不存在……
眼前的情景模糊起来,我看见密致的雨丝开始飞升,乌云缓缓向后倒退,天空逐渐明朗,太阳又回到了初升时的地方。
现在开始播报天气预报,减弱成为热带低压的台风天鹅预计在今天上午九时登陆本市,届时将给我市带来七到八级大风和大雨,目前我市已经发布大雨蓝色预警,请市民们做好防范准备。
电视机里天气预报的声音嘈杂地响着,他没精打采地坐在沙发上,转头看了看窗外刚刚露头的太阳,心中没由来地一阵烦躁,便走上前去,想要拉起窗帘。
他看着太阳,手上拉窗帘的动作却缓缓慢了下来,似乎又不舍得遮住阳光。或许此刻的他心中已经有了某种预感,这将是他最后一次看到太阳。
现在播报早间新闻,昨天晚上,我市某房地产公司董事长孙天,在家中遭遇劫匪,在与劫匪的搏斗中,不幸遇害。家中存放的二十万现金被劫,下落不明。据受害人妻子描述,孙天有着每天晚上数钱的特殊癖好,这也是家中存有大量现金的原因。目前案件正在进一步侦破中。
听到这个新闻,他颓废地坐回沙发,用遥控器关闭了电视,双手捂脸,无力地呢喃了一声:“瑶瑶……”
昏暗中,一夜无眠的他合上了沉重的眼皮。
可能过了三天时间,也可能只有三分钟,他被一阵无声的脚步惊醒了。按常理说,就算是清醒中,也不可能听到这样细微的脚步声,可是不知为何,这声音在他耳中是那么清晰。
他惊觉地站起来,尽量让自己不发出一点声音,一点点挪动到门口。透过猫眼,他看见了两个穿警服的人。
他瞳孔紧缩,下意识地捂住口鼻,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控制着颤抖的双脚缓缓地向窗户那里挪动。
心砰砰砰地跳着,昨晚的一幕幕在他脑海中循环播放。
在孙天拆迁他的房子的时候,他就听说孙天有一个奇怪的癖好,为此家里总是存放着大量的现金。昨晚他支撑着微醉的头脑回家的路上,路过孙天居住的公寓,鬼使神差地停在了那里。
他愣愣地站在那里,觉得现在路上的车流太多,应该再等等,等到半夜再说,至于那个时候要干什么,为什么要等,他也不知道。
十二点多的时候,他走进了孙天的公寓,门竟然被他推开了,就像是专门在等他一样。然后他走进卧室,看见孙天正在床上数钱,满满一床的钞票一捆一捆地摆在床上。孙天用手指捻着钱,脸上露出了喝了酒一般的迷醉模样。
听见有人进来,孙天先是说了一句“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了?”随即转过头,吓了一跳,大喊道:“你是谁?!我告你私闯民宅了啊!”
他没有理会孙天的警告,或许根本就没有听见,只是直勾勾地盯着满床的钞票,吞了一口唾沫,呢喃了一声:“瑶瑶……”
他突然觉得这些都是他的钱,是孙天欠他的钱,他像一个恶鬼一样扑了上去,把钱往自己怀里揽。
他把钱塞满衬衫,准备离开,可孙天却从床头柜中拿出一把匕首,他用余光瞥见,在匕首刺来之前将其夺了下来。孙天见匕首被夺,并没有放弃,大腹便便地扑了上来,一个整天声色鱼肉的人和一个整天在工地卖力气的人打斗,胜负很快就有了分别,缠斗中他手中的匕首刺进了孙天的胸膛。
逃跑时,他看见公寓大门上,有一个圆形的反光物,但他来不及在意了。现在想来,那东西就好像一枚天眼一样,掌握着他的全部罪孽。
一声破门声将他从回忆中惊醒,他看见门口站着好多警察,他没有犹豫,翻窗从二楼跳了下去。
浓重的乌云已经在天空布好了阵势,就像是昨晚那天眼招来的一样,准备在此时给予他公正的审判。
奔跑中,他听见后面有人大喊:
“不许动!再跑我开枪了!”
但他没有停下,预想中的枪声也没有响起,只是听到身后杂乱的脚步声怎么甩也甩不掉。
天气预报中的雨下起来了,越来越大的雨滴击打在他脸上,眼睛都很难睁开,在这关键时刻,他却没来由地突然领悟了警帽帽檐的作用。
他一边跑,一边把巷子两边的杂物扔在身后,希望借此阻挡一下他们的脚步。
借助熟悉地形之利,在蛛网般的小巷子里穿梭,警察分路来追,有一次甚至和警察迎面碰上,还好有一条岔路,不然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了。
他跑到了巷口,决定穿过大街,可是他刚出来一步,两束耀眼的白光便让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在最后的瞬间,他听到的声音是因急刹车而发出的橡胶和路面的刺耳摩擦声。
雨滴从我手中穿过,我记起来了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在这下不接地上不接天的半空中像个局外人似的看着这一切。
“想起来了吗?”有人跟我说话。
我循声看去,是一个穿着白色西服西裤的女人,还撑着一把白色的伞,在我身边不远处的楼上,饶有兴趣地看着我。
“你是谁?”
“每个都问,烦死了。”她用不撑伞的那个手随意地撩了下头发,“你可以叫我白无常,管你们这一片的,来接你去旅行的。”
我有些奇怪,她又说:“和想象中不太一样是吧?没办法时代在进步啊,还像之前一样戴顶白帽子伸着大舌头,你们不得吓死啊,哦对,你们已经死了。不好意思,无意冒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可怕,也为了让你们少一点抵触,你看,我还别了一朵白玫瑰呢。”
她指了指胸前的玫瑰花。
“我们差不多该走了。”
又有一个人跟我说话,是一个穿着黑色燕尾服的男人。
“你好。”他一手放在身前一手背在身后朝我鞠了一躬,“我想你已经猜出来了吧,我是黑无常。”
“我死了吗?”我问。
“很不幸,是的。”
听到他的回答,我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受,过往的很多事都很模糊,想不起来,只是又一次低头看了眼我,我看见我已经被抬上了救护车。
“差不多别看了,没救了,不然我们也不会这么干脆。”黑无常示意我跟他走,听到他这话,那辆救护车,倒有点像灵车了。
白无常拿出一个遥控器按了一下,我们脚下就出现了一条直直的小路,明明就在我家附近,周围的环境却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
“不要那么惊讶,我不是说了嘛,时代在进步。”
白无常在前面,我在中间,黑无常在后面,带着我朝不知名的地方走去,一路上他们两个有说有笑,好像死亡只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明明淋不到,还学人家撑个伞。”
“你懂什么,这是情趣。”
而我只是漫无目的地跟着,记忆乱作一团,艰难地张开嘴,也只不过是发出两个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意思的音节。
“瑶瑶……”
“嗯?记忆复苏了吗?”黑无常说道。
我不明白什么意思,不过白无常紧接着解释道:“活着的时候,人的记忆是存在大脑里面的,死亡后大脑停止活动,记忆就会在灵魂中慢慢复苏。”
“不过只能是回忆一下罢了,等到了孟婆那里,就真的没了。”
“不,我不记得了。”我摇摇头,语气中带着一股毫无留恋的迷茫。
“别急,很快就会想起来了。”
“不过很多时候,想起来也未必是好事。”白无常平静地说道。
小路两旁,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荒凉景色,像是冬天的田地,到处散发着死寂的气息。越往前走,天色越暗,最后沉入黑夜之中。
我就这样走着,像一具没有灵魂的……灵魂。
前方出现了一道城墙,古老斑驳的墙面虽然出现了很多坑洞,但是横亘在那里,像是阻隔了阴阳一般。在厚重的城门上方,镶嵌着一个骷髅,两团蓝色的火焰在骷髅的眼睛里燃烧着。
城下有很多的人影在攒动,不对,应该是鬼影,有的坐着有的站着,就像是春运期间等着买票回家的人们。
白无常发给我一张号码牌,上面写着“伍佰”,她告诉我说,每凑齐五百个亡灵,鬼门关就会打开,会有专门的人来给你们检票入关。她还说我运气不错,刚好是五百,不用等了。
果然,城门嘎吱嘎吱地开了一条缝隙,从那边走过来两个鬼,也像他们一样穿着西装,其中一个拿着喇叭喊道:“按照号码牌排好队,开始检票了!”
他们都站起来,按照要求排好了队伍,因为我是最后一个,所以不着急。
每一个鬼进去,上面的骷髅都会从眼睛里发出一道光照在身上,然后那个骷髅眼中的火焰就变成了红色。进去二十多个,只有一个小孩进去的时候骷髅眼睛变成了蓝色。
白无常跟我解释说:“眼睛是红色的,走进鬼门关之后,就是地狱,然后会按照生前的所作所为分去不同层级。而眼睛是蓝色的话,走进去就进入了天堂。”
“知道为什么地狱有十八层而天堂只有一个吗?”黑无常突然冲我眨了下眼睛,“因为两边的人差太多了,地狱少了放不下。”
我才没有心情咀嚼他的含义,刚刚那个小孩子,好像让我记忆的枷锁有些松动,隐约中,我似乎听见了一个小女孩儿的声音。
我看见了一个躺在病床上的孩子,她的父亲就坐在旁边,握着她的纤细柔软的小手,把它放在额头。
“爸爸,我想妈妈了。”那个女孩儿说,戴着呼吸机的声音传出来,简直像没有生机的机器人。
他红肿的眼睛笑笑,抚平她额头上凌乱而脆弱的头发,声音温柔又颤涩:“放心,妈妈很快就来了。”
安慰孩子睡着以后,他无力地来到病房外的长椅上,拨通一个久久无人接听的号码。
“喂?”
终于通了,他急忙说道:“孩子想看看你。”
然后是一阵沉默。
“孩子已经判给你了,和我没有关系了,再说,我现在也不方便。”
“你还是人吗!孩子病得那么重,就想看看你,你忍心吗!”他强压心中的怒火,低吼着。
“我也没有办法啊,我过去病就能好吗?行了行了,挂了,以后别给我打电话了,要是他知道我和你还有联系,会跟我生气的。”
嘟、嘟、嘟,他看着幽长通道尽头的墙,觉得自己就站在一条没有出口没有希望的死路上。
他感觉脑袋里一阵天旋地转,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赶忙扶着长椅坐了下来,闭眼靠在后面的墙上,无力地呢喃道:“瑶瑶……”
“哈哈哈,没想到你这么快就遭了报应,活该啊!”
一个略微熟悉的声音将我从回忆中拽出来,我抬头一看,没想到是孙天。
他拿着一个壹佰肆拾肆的号码牌,看到我出现在这里,眼睛里的兴奋都快要溢出来了。
“对不起,杀了你。”
孙天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似乎我的这句话激起了他的疼痛感,他快步朝我走来,却被白无常给拦住了。
“好好排队,不要影响秩序。生前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是他杀了我!抢走了我的钱!二十万四千三百!”说到这里,原本暴怒的孙天却忽然伤感起来,“我赚了那么多钱,还没有花完,这下好了,都便宜了那个老婆子了。”
“在这里你们都会得到公正的审判。”
我突然想起了年轻时候,孙天拆迁我家的老房子,各种克扣下,只给了我们十万块钱,然后转眼他就在我们的房子上盖起了两万一平米的小区。
当时我抱着襁褓里的女儿,看着从小到大的家变成了一片废墟的时候,我虽然悲伤,但并没有想到,从那时开始,我的生活也和那个家一样轰然倒塌,变成了一片废墟。
想到这里,我才发现,摧毁了我的生活的人,不正是孙天吗?但我此刻已经没有什么恨意了,我不也摧毁了他吗?就算两清了吧。
但是孙天好像并没有发现对我的亏欠,又突然激动起来,指着我恶狠狠地说道:“等着下地狱吧!”
这时白无常有些怜悯地看着我,“你毕竟杀了人,恐怕接下来的路不太好走。”
孙天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有些奇怪,他好像觉得自己会上天堂似的,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自信?
我没有理他,生前的记忆慢慢地复苏,我想起了很多事。这时我才算是意识到了死亡,原来死亡就是与这一切做永别,我再也不能回到我生活,工作的地方,再也不能和亲人团聚,谈话。我想,并不会有太多人为我伤心,毕竟我是一个杀人犯,或许更多的人是在茶余饭后讨论我被车撞死是遭了天谴,是多么多么大快人心。
可怜我的父母,不仅要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还要被扣上杀人犯父母的帽子,遭受旁人的冷眼和职责。我的瑶瑶也成了杀人犯的孩子,受到同学朋友的孤立和欺凌,她还那么小,为什么要承受那么多的痛苦,病痛的折磨,失去父母的悲痛,还有,没有了爸爸妈妈,她该如何活下去。
我想哭,但是哭不出来,只是沉沉的心痛让我真想晕厥过去,可是灵魂也不会晕倒,我望着这阻隔着生死的鬼门关,突然想起曾经也有一个东西阻隔在我面前,是什么来着?
主治医师把他叫到了办公室,跟他说:“孩子的手术最好尽快就做,越拖延越危险,手术的难度也越高。”
“可是,手术的费用……”他攥紧了裤兜,“费用我还没有凑齐。”
主治医师叹了口气,“要抓紧啊。”
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病房,努力让自己保持微笑。他感到维持这样的表情比在工地连续工作十个小时都辛苦。
“爸爸!”瑶瑶抱着一个小熊,冲着爸爸挥手。
他在病床边坐下,摸摸她的头,“今天感觉好点了吗?”
“嗯,今天不痛。”
孩子的笑脸让他有了一丝希望,然后又害怕这是回光返照般的假象,心又一下子沉入了更深的深渊。
“爸爸。”
“嗯?”
“我想去那里玩。”瑶瑶用无力的手指指着窗外,从这里看过去,能看到游乐园中的摩天轮在旋转,“护士姐姐说,那个东西叫摩天轮,我数了,一天能转六十多圈呢。”
听到这话的他就像是挨了一记重锤,把他打得七零八落。多少天,她就这样面对着枯燥的病房,只能数窗外摩天轮的旋转来打发时间。他咬着自己的嘴唇,努力让自己不要流下眼泪。
他在瑶瑶额头上亲了一下,把她抱起来,走到了窗前。他不能带她去玩摩天轮,他能做的只有像现在这样,让摩天轮在她眼中更近一点。
他看到游乐场在河对岸,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五彩缤纷、万紫千红的灯光已经点亮,闪烁在遥远的彼岸。看着这些,瑶瑶的眼里满是憧憬,而他的目光又移回到了那条河流,河水静静流淌着,但在他看来,这就像是一道鸿沟,阻挡他通往幸福的鸿沟。
“爸爸,等我病好了,你能带我去那里玩吗?”
我惊醒过来,因为孙天的嚎叫声太大了。
“我每个月都斋戒,每天都给菩萨上香,还有给寺庙捐款,去年还给佛祖塑了金身,为什么菩萨不保佑我上天堂啊!”孙天嚎叫着,不肯进去,拼命往出跑,“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的钱!我的钱!”
最终他还是被拖了进去,黑无常不屑地笑笑,“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给点好处就能昧了良心吗?”
我遥望黑色中透着暗红的天空,看见一轮血月从鬼门关上升起,那城门就像一张血盆大口,把他们一个一个吞了进去,吞进去的不只是灵魂,还有一点一滴的过往。
“瑶瑶……”
她的病情这么危急,随时可能发生意外,我还没有给医院缴纳手术费用,那些钱还在床底下放着,医生会不会给她做手术,我的瑶瑶能熬过这一关吗?我还没有带她去玩摩天轮,现在却成了这样。我真是一个失败的父亲,让女儿遭受这样的痛苦,我多想让病痛都转到我的身上,多想再次牵着她的手,并肩走在上学去的晨光中。
我转头看向来时的路,在笔直的尽头看见了几点星光。
我没有注意到白无常走到身边,直到她跟我说话,“这条黄泉路很长,鬼门关关闭之后就会消失,如果不能在消失前回去,你就将永远游荡于阴阳之间,失去转生的资格,并且随时可能魂飞魄散,所以别妄想了。”
我回头,她也看着那条路,神情淡定,不知哪里的一股风吹起了她的长发,她直直地站在那里,眺望远方,好像一位天使。
她说完就又走开了,我遥望着看不到终点的尽头,就像小时候在黄昏中向落日的方向奔跑时那样。
那时他还很小,但是要比现在快乐得多。或许是玩得太开心了,又或者是时间在孩子身上并没有那么精确,当他看着自己的影子被拉成大人那么高的时候,才惊讶地意识到,时间在某些时候会比平时快得多。
月亮静悄悄地出现在林梢,尽管太阳还未落下,只是把广袤的原野染上了一层红霞。
他急忙向家奔跑,生怕被太阳抛弃在没有人烟的野外,就像我现在这样,生怕变成阴阳之间的残魂。
他迎着落日的余晖,在小径上留下一行匆忙的脚印。
我背对死亡的召唤,在命运中刻下一道逆行的身影。
我们奔跑着,奔跑着,为了逃离即将到来的黑暗,也为了追上转瞬即逝的光明。
他停下了疲惫的脚步,因为他看见前面如点点星光般的灯火。
此刻,我和他都笑了。
“就这样放他回去,是不是不符合我们的工作手册啊?”黑无常漫不经心地看着即将消失的黄泉路。
“谁放他了,是他自己跑掉的,我没注意到,怎么你也没有看见吗?”
“人生就是逃跑。”黑无常没有理她,“逃离责任、逃离命运,最后还想逃离死亡。”
“该回去了,大哲人。”白无常掏出遥控器,按了上面一个按钮,那条长长的黄泉路逐渐变得虚幻。
“这次你关得格外晚诶。”
白无常没有回答,跟着最后的四百九十九号进了鬼门关。
我感觉就像跌入了水中,冰冷的气息从四肢传来,口鼻不能呼吸,好像随时可能窒息。我疯狂地挣扎,挥动双臂,想把头探出水面,可就像有什么拉着我的脚似的,任凭我怎么挣扎都不行。
手脚已经麻木,好像有什么东西啃噬了我的四肢。眼皮很沉,我向上抬头,想最后再看一眼水面上粼粼的波光。
水面上的一幕幕图画像电影一样在我眼前闪现,那都是我封存在最深处的记忆,是我全部的美好,可是我似乎全都不记得了。
我闭上眼睛,不再挣扎,任由水流把我带入更深更深的深渊。
“爸爸……”隐约中,我听见了女儿的声音。
重症监护病房内,他被包成了木乃伊的模样,到处插着管子,一旁的心电监护仪上面,平缓的线条上出现了一次较大的波动。
他像个木乃伊一样一动不动,只是从口中发出了一点细微的声音,如果有人能够凑得很近很近,或许能听到他说的是:
“瑶瑶……”
因为此刻在他混乱无序的梦境中出现的,正是很多年后女儿去监狱看望他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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