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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要开始了。
从碧湖镇回来后,陈爱明大爷长舒一口气,下定决心,明天就去领证。领什么证?当然是结婚证呀。虽然也曾疑虑,八十多岁的人再婚,会被人笑话。虽然也担心,几十年的风霜雨雪,心里很难再容纳一个人。但是碧湖之行,心愿已了,心结已解。一个甲子啊,当年二十三岁离开碧湖,如今八十三岁再回到碧湖,六十年经历了多少腥风血雨、生死情仇。都说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从起点回到起点,是一个“O”字,就算不完满,也是一个完整的轮回。告别往事,余生便是“Q”的尾巴,是完整之后的锦上添花。
本来,爱明大爷是没有机会再婚的。
话说,肉分五花三层,人分三六九等。同样是老人,生活状况可能大不相同,有钱人钟鸣鼎食尚不知足,穷人却还在担心一日三餐。爱明大爷无疑属于三六九等的末等,白发苍苍还要捡破烂。他的侄孙女陈晓丽劝他别再捡破烂了,日常费用她可以支持一点的。但爱明大爷不听,不好意思让侄孙女补贴,毕竟也是打工人,生活压力并不轻。而且,爱明大爷有低保补助,一日三餐还是有着落的,只是爱明大爷内心还有一个夙愿,想去丽水市碧湖镇走一走,所以就想靠捡破烂积点余钱。
每天凌晨,当天光刚刚泛白,北山早起的虫鸟开始叽叽喳喳,爱明大爷随便吃几口稀饭后,就拿着一个大尼龙袋、一把长钳子,开始去附近的几个小区转悠 ,看到废弃的破铜烂铁废纸瓶罐,就用钳子钳进尼龙袋里,趁早晨小区真正热闹起来之前,把破烂捡回家。而当居民们都出来活动时,爱明大爷早已经洗漱干净、衣着清爽。所以,很多人都不相信,爱明大爷居然是捡破烂的。
当然,爱明大爷看起来不像是捡破烂的,还有一个原因是他坚持“三不捡”。一是脏兮兮臭烘烘的破烂不捡,二是堆放整齐的破烂不捡,三是不去北山边上捡破烂。这“三不捡”中,脏兮兮臭烘烘的破烂不捡,可以理解的,或许爱干净,也或许有尊严方面的考量;至于堆放整齐的破烂不捡呢,也能理解,堆放整齐,就有可能是别人临时放在户外的,路不拾遗嘛;但是,为什么不去北山边上捡破烂呢?
北山边上原来分布着几个自然村,这几年拆迁了,已经成了一片废墟。因为拆迁户们不在乎废品这点小钱,所以破铜烂铁比较多,这对于捡破烂的人来说,就是富矿,但是爱明大爷就是不去。有一次陈晓丽忍不住问道,二爷爷(陈爱明是陈晓丽爷爷的二弟),净水村好多破铜烂铁,你没去那边看看啊?爱明大爷并没有回答,猛吸几口烟后才缓缓说道,北山远了些。
就隔一个小区,有远吗?
因为“三不捡”,爱明大爷白天基本是无所事事的,但又不喜欢到处溜达,所以漫长的时光就靠抽烟来打发。竹制的烟筒,金黄色的土烟,爱明大爷用左手点火后,脸颊一合拢,猛吸一口,狭小的卧室便充满了白色烟雾。但是再多吸几口烟后,他就干咳起来,“咳、咳、咳”地不停,却又忍不住继续抽两口,然后咳得鼻涕都出来。陈晓丽多次劝爱明大爷少抽点烟,但是没地方可去,也没有人可以聊天,能干嘛呢?也是啊,二爷爷孤寡一人,除了自己偶尔来看他,平时都是独身一人。而且,二爷爷的住所,是社区为了照顾他而用公共楼梯下的空间隔成的,狭小而逼仄,抬头压顶,伸手打墙,穷在闹事无人问啊。
陈晓丽想了好久后说,二爷爷,我帮你介绍个对象吧?
爱明大爷一下子没有缓过神来,什么?陈晓丽就靠近他大声说,我是说啊,你一个人过日子太孤单,要不介绍个老伴给你?爱明大爷连忙挥挥手,把烟杆子敲在地上,“咚咚”作响,要不得,要不得,我一个低保户,哪敢找老伴啊,况且,一把年纪的,说出去也不好听。陈晓丽不以为然,现在的人都很开明,找老伴不会说三道四的,您放心好了。爱明大爷叹着气,环视着住所继续说,你看,我这条件?
一个星期后,陈晓丽又来了,嬉笑眉开地说,二爷爷,我给你带来个好消息,隔壁小区有位开小卖部的独身奶奶,介绍你认识啊。爱明大爷一听,好像被惊到了,你还真去找啦?陈晓丽怕二爷爷反悔,赶紧说道,我都跟人家说了,就先见见面吧,成不成再说,明天早上九点小区凉亭见。
次日早上,凉亭,两位老人刚一见面,爱明大爷就先说话了,是你?陈晓丽觉得惊奇,二爷爷,你认识德芬奶奶啊?爱明大爷却连忙摇头,不认识,不认识,但是好像在哪里见过,很面熟的样子。德芬奶奶看了爱明大爷几眼,你也看着很面善,我们是不是见过?
有缘千里来相见,也可能是上辈子见过呢,陈晓丽打趣道。其实也是,说一个人面善,那就是看对眼了。
爱明大爷却担心是在捡破烂的时候被撞见过,害羞得脸色微红,但又一想,自己去捡破烂都在凌晨时刻,小卖部肯定还没开张啊,于是问德芬奶奶是哪天见过呢?德芬奶奶思考了片刻,摇摇头,记不得是哪天了,但是很面善,很熟悉的感觉。以前肯定见过。
陈爱明大爷没有子女,孤身一人,了无牵挂。而李德芬奶奶呢,老伴去世多年,两个子女都在外地工作,也自由自在的。现在见了面,两人互相看着也对眼,于是就继续聊些时政要闻和家长里短,聊得心花怒放,陈晓丽在边上像个多余的电灯泡。
但是,又出了点状况。次日,德芬奶奶说,我子女不答应,说陈大爷1921年生属鸡,而我小一岁属狗,怕鸡犬不宁;另外,陈大爷是低保户,我孩子们还是有所顾虑。陈晓丽连忙解释道,奶奶,你看你和我爷爷聊得这么好,当老伴肯定合适啊,鸡犬不宁是旧社会的说法,如今不讲这个啦。而且,八十几岁的人了,还有什么可图的呢,您再跟孩子们说说吧。
德芬奶奶再次跟子女们聊了一宿,事情算定了,不过呢,建议先别领证,可以试着处处看。陈晓丽当然说好啊,老人过日子,证不证的不重要。爱明大爷也觉得可行,不领证,心里压力反而更轻一些。于是择了个好日子,就在一起了。
次日,爱明大爷一大早起来照旧去做饭吃,却被德芬奶奶制止住了,做饭我来吧。饭后,爱明大爷依旧去捡破烂,因为“三不捡”,所以身上也没什么气味,但是德芬奶奶还是说,爱明啊,以后别去捡破烂了,这也值不了多少钱呀。爱明大爷知道德芬奶奶有退休金,看不上这点小钱,但是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又想着要去丽水走一趟,就借故说,反正闲着,当是活动筋骨吧。德芬奶奶也没有再说什么,理解万岁,不可强求,于是就一起去小卖部,看看报纸,聊聊新闻,让漫长的日子充实起来。
又过了几天,爱明大爷有点想吸烟了,相亲那会忍着没吸,但很难一直忍下去啊,就试着对德芬奶奶说,老伴啊,我会吸烟,你介意吗?德芬奶奶听着笑起来了,我看到你房间里放着烟斗,还奇怪你为什么这段时间都不吸呢?爱明大爷才知道自己吸烟的习惯其实已经暴露,就尴尬地笑了笑。德芬奶奶说自己年轻的时候闻过烟味,不会介意的。
于是爱明大爷拿出烟斗,但是在点火时,德芬奶奶却惊得叫起来,啊!爱明,你的大拇指呢?只见爱明大爷用左手点烟,右手拿着烟斗,当手指绕过烟杆,却没有看到大拇指。爱明大爷解释道,我年轻时当过兵,大拇指在丢在战场上了。德芬奶奶还想再问是在哪里当兵,爱明大爷却说好久没有抽烟,烟味闻着真舒服啊。当兵的事没有再提。
爱情使人年轻,爱明大爷和德芬奶奶都似乎年轻了许多,虽然爱明大爷凌晨依然捡破烂,德芬奶奶白天依然开小卖部,但互相照应着,帮衬着,日子就温暖很多,特别是夜晚来临,两个人饭后无事,在附近的小区闲逛,看看热闹的城市,听听广场舞的乐章,温暖的小日子,美好的夕阳红。
有一天,德芬奶奶对爱明大爷说,爱明,我朋友圈刷到,北山公园莲花心的夕阳很漂亮,哪天我们去看看吧?爱明大爷听后没有回答,而是默默地抽着烟。德芬奶奶以为他没听到,就凑近说,老伴,我是说去莲花心看落日,你觉得怎么样?爱明大爷抽了好几口烟后才回答,蛮好,我们再去莲花心走一走吧。
北山在东嘉市区的西北角,而莲花心则是北山的最高峰。夕阳西下,在莲花心可以一览落日余晖,温暖的金光从西边来,洒在繁华的都市区,洒在静谧的东嘉江。微风轻轻拂面,摇动北山高大的乔木,莲花心在一圈小山头的围拢下,成为夕阳下金色光芒的中央,而爱明大爷和德芬奶奶就站在这个中央,享受这如痴如醉的夕阳。
忽然,爱明大爷感动得流出泪来,是被夕阳醉到了吗?德芬奶奶连忙递上一张纸巾,看把你感动的,北山这么近,落日经常有,我们以后可以常来看看啊。爱明大爷点点头。德芬奶奶继续说,我年轻时也来过这里,山上只有矮矮的树木和杂草,其余都是刚开发的番薯地,唉,那时的北山很可怕,山上有许多荒坟,甚至连坟穴都没有,净水村的农民常常在番薯地里挖到人骨头——净水村的村民啊,都不敢喝北山的泉水呢。
如果有人挖到一节拇指骨头,说不定就是我的。但爱明大爷没有说出来。
爱明大爷的目光沿着残阳,从鲜红的晚霞往下移到暗绿的山中,莲花心在北山独树一帜、傲然耸立,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山头罗列四周,使整个北山像极了一座莲花。微风激起花草树木,一浪接着一浪涌动,仿佛六十年前的士兵,在冲锋号下惊涛骇浪般地冲杀!北山北面是陡坡,易守难攻,而南面是缓坡,当时部队就是从这里仰攻日军的。在几十天的时间里,一波又一波地进攻,一场又一场地厮杀,屡次攻防易手,阵地互换,多少兄弟血溅北山,长眠于此。爱明大爷摸了摸自己的右手,大拇指是在一次夜袭时丢的,但那时来不及疼痛,满眼都是伤亡的士兵。因为日军有机枪和大炮,而我们只有中正式步枪,夜袭暴露后,便是大把大把地牺牲。这茂密的树林下面啊,是多少鲜血,是多少亡魂,番薯地里的人骨啊,是年轻的战友,是熟悉的同乡。爱明大爷稍稍回过神来,六十年了,当年泥土裸露、寸草不生的北山,如今已是万物生长、花木茂盛,净水村早已拆除干净,新住民都赞美莲花心的溪水纯净。
夕阳下,爱明大爷用纸巾擦去眼角的泪水。这北山长眠着多少战友啊,长官吕营长、助手赵副连长、排长老谷、上士小李……几十年来,除了部分烈士遗体集中埋葬之外,更多的牺牲者不知道埋骨何处,而残肢断腿更是无从收集,净水村村民挖到的人骨头,或许正是英雄残缺躯体的部分吧。但爱明大爷认为活下来的同袍所受的苦难,或许更甚于牺牲者寂寂无名的悲哀。爱明大爷正了正衣服,“三不捡”是自己最后的体面,在北山,自己依然是堂堂正正的军人,依稀还有当年连长的气概。
但是,爱明爷爷没有跟德芬奶奶提及往事,提及北山上的鲜血与牺牲,提及自己曾因历史原因被劳教十年的旧事,提及因亡灵在斯而不来北山捡破烂的心结。一个人的故事,只适合独自消化。不过夕阳不同,它把东嘉大地照得通红,把酸甜苦辣、爱恨情仇都融入到醉人的晚霞之中,再配上微风吹过翠绿色的大地,便是人世间最美的景色。德芬奶奶惊喜地叫出声来,哇,好美啊!爱明大爷也抬头看夕阳,真的好美。
看夕阳回来后,德芬奶奶有一次在聊天时不经意提了一嘴,老伴,前次看新闻,有对九十多岁的老大哥老大姐领了结婚证,夕阳红好浪漫啊。爱明大爷脸色泛红,哪天我们也去领证吧。德芬奶奶点点头。
但是不久,爱明大爷就开始咳嗽了,德芬奶奶以为他是上火,赶紧煮凉茶给他喝,但是咳嗽反而更加严重了,居然咳出痰和血丝来,咳得爱明大爷只能卧床休息。陈晓丽得知情况后,请假回来把爱明大爷带去医院检查,吓一跳,不仅是支气管炎,还有心血管疾病,医生建议先住院,可能还要做手术。爱明大爷不想住院,我年轻时当过兵,没那么娇气,咳嗽住什么院啊,抓点要吃吃就可以。陈晓丽知道爱明大爷是怕花钱,拉住他劝他住院。而在他们争执不下时,德芬奶奶已擅自去办理了住院手续。
手术很成功,爱明大爷一个星期就出院了,但医生也严正告知,这是慢性病,要注意日常生活习惯,不能抽烟,不能喝酒,不能干重活。德芬奶奶借机说,你看,医生都说了,不能干重活,爱明,你以后不要再去捡废品啦。但爱明大爷却没有听进去,依然每天凌晨起来捡破烂,虽然“三不捡”,却比大多捡破烂的更执着。
人都有自己执着的事,就随他去吧,捡破烂就不劝了,德芬奶奶心想。但结婚证得尽早领,毕竟双方心意已属,而爱明大爷这次手术也让人担心受怕。风年残烛,应早点领证。然而,爱明大爷一直没有主动说起,德芬奶奶心急,就跟陈晓丽说了,住院前双方都已经说到领证,老头是不是住个院得健忘症了呢,闺女你得空跟他说下啊。
陈晓丽便当传话人传话,爱明大爷说,过几天要去下丽水,丽水回来后再去领证吧。丽水?陈晓丽不解,去那里干嘛呢,难道有亲朋好友在那边?爱明大爷沉默了片刻说,自己其实并非一直未婚,六十年前曾在丽水结过婚,因战乱而离散,如今年纪大了,想最后去丽水走一趟,看看故地,看看故人。
陈晓丽怕老人独自出行不安全,就请假陪爱明大爷一起去丽水。
丽水市在东嘉西北、东嘉江上游腹地,距东嘉市区约300里路,坐绿皮火车两个小时就能到达。爱明大爷说,以前不方便,我曾三十年没去丽水,但在改革开放之后,我每十周年就来一趟,看看故地,看看故人,第一次是83年来的,这次是第三次来,以后可能没有机会再来了,唉。陈晓丽很好奇,二爷爷,丽水离东嘉也不远,你为什么不带二奶奶回东嘉呢?爱明大爷叹息着,那时不方便啊,我49以后被劳教了十年,后来又是动乱,人像浮萍一样自顾不暇,唉。陈晓丽也跟着叹息,是不是等你回到丽水时,二奶奶已经再婚了?爱明大爷点燃一杆烟,慢慢吸着,我带你去碧湖镇看看吧。
碧湖,在丽水市区西南角,是丽水市区最大的谷地。1942年,浙北的大部分国土已经沦陷,省政府只得考虑转移,虽然龙衢、温台当时尚未沦陷,但龙衢是浙赣铁路的中枢,而温台地处沿海,战略位置和攻守方面都不适合当省政府的临时办公地,只有丽水,地处浙西南,战略上不重要,群山环抱的,也易于防守,所以,当时许多省直机关就搬到碧湖镇办公,而陈爱明所在的21师63团,就驻防在碧湖镇。
于是,你们在碧湖相识,并结婚了?
是啊,当时我们连队驻在碧湖镇大溪村,我是副连长,尚未嫁娶。连队的司务长因为采购食品,所以和村民很熟悉,然后就介绍了大户人家林家的小姐给我认识,我那时21岁,林小姐20岁,是当地小学的教师,我们一见倾心,她哥哥还是我黄埔军校的师兄呢,所以有聊不完的话题,不久就提亲、结婚了。
爱明大爷抽了两口烟,缓缓地吐出烟气,然后继续说,时光太匆匆,一下子两年过去,1944年八月,日军攻打丽水,我们团守城失败,彭团长杀身成仁,全团大部分士兵战死,我侥幸捡回一条命,后又加入赶来增援的62团,追击已经攻占东嘉的日军。当时日军据守在北山,我们部队从九月打到十月,在小小的北山牺牲了一千多名士兵才把阵地夺回来。这时,我已经是连长了,在休整期间,派了两位士兵去丽水找我的丈人和妻子,士兵回来说,大溪村被日军踏过,林家没有幸存者。生死离别只在片刻之间啊,而我随着部队北上,后又参加内战,连祭拜亲人的机会都没有。再后来辗转逃回东嘉,新生活开始了,我也开始劳教,开始重新做人。
在大溪村,林家故宅早已住满了其他村人,而整个村庄的田野和山场,也没有林家父女的坟墓,战乱期间,许多人没了就是没了,毫无痕迹,说好听点是失踪了,其实又何尝不是尸骨无存呢?向几个八九十岁的老人打听消息,依然是模糊不清的,林家的长兄可能是逃到岛上去了,林家父母和女儿应该是死了,因为那时候斗地主,她家的财产无人认领,安安静静分给了贫下中农。
爱明大爷带着侄孙女,绕着大溪村逛了几遍,田野和山场都比以前更加翠绿而富有生机,炊烟和农人也比那时更加热络而富有情意。只是,往昔的印记已经全没了,除了山水的轮廓,这大溪村已不是以前的大溪村。爱明大爷说,都过去了,一个甲子啊。
回东嘉后,爱明大爷脸上的阴云已经消失,换成期待新生活的坚定与喜悦,当天就问德芬奶奶,老伴,我们什么时候去领证?领什么证?当然是结婚证啊。择日不如撞日,明天就去吧。
次日,阳艳当空高照,喜鹊叽叽喳喳,在去民政局的路上,爱明大爷和德芬奶奶互换身份证观摩。突然,爱明大爷拉了德芬奶奶一下,老伴,你是丽水碧湖人?德芬奶奶点点头。那个村大部分村民姓林,你怎么姓李啊?我原来也姓林,建国后移居东嘉,担心各种斗争,就改为外公家的姓了。那你认识林芳吗?林芳,我就是林芳啊!
爱明大爷转过身,端详着德芬奶奶,我是陈爱民啊,你还记得六十二年前嫁给我吗?
德芬奶奶仔细看了看爱明大爷,喃喃自语,依稀还有往年的影子,好像就是你。但是,我的爱人叫陈爱民,是民族的民,不是光明的明啊。德芬奶奶再瞄了一眼爱明大爷的身份证,疑惑着。
爱明大爷尴尬地笑了笑,说来惭愧,是我自己改的名。你不知道,我那时本来是劳教五年的,但我哥叫爱国,我弟叫爱党,然后就被劳教十年了。出来后,我弃暗投明,改为明字了。
德芬奶奶也被听笑了。还好都已经过去,依然可以领证,享受最后的夕阳红。持证人:陈爱明、李德芬。但他们知道,爱人是陈爱民、林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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